流言裏那篤定的描述和第一目擊者驚魂未定時看見的景象差距甚大。她們倒是好奇流言的起點在哪裏。


    簡薇略沉思了一會兒,問:“和塞露斯一起被騙的女生,有哪幾個?”


    “隻有一個。和我一個專業的蘇白雪。”白寧寧是白澤,想知道這些東西實在簡單,“管理局已經在和她接觸了,但是沒有問出更多來,我知道你懷疑什麽。但是蘇白雪……她有不在場證明。”


    “那你提到她的時候為什麽猶豫?”簡薇反問道。


    除非,白寧寧也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正說著,她的手機忽然傳來了一陣震動聲,來電顯示是“胡可”。


    今年剛調到管理局海寧分局來的一隻青丘狐。年齡比白寧寧大不了幾歲。胡可擅長幻術,做的工作大多是後勤性質的,因此常常跟白寧寧接觸。


    她點了接聽鍵,手機裏傳來了輕微的、小心翼翼的說話聲:”寧寧,請你快來看看吧,肖青他詐屍了。”


    肖青,就是死者的名字。


    “詐就詐唄,你們又不是應付不了?”白寧寧疑惑道。


    “可是這次情況有些不同……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因此不敢輕易下手。”耳邊一陣風聲,胡可似乎是快速跑了幾步,“我正跟著他呢,還是你懂的多,過來掌掌眼吧……”


    簡薇用詢問的眼光看了白寧寧一眼,後者歎氣,認命地開始快速換起衣服來。對方發來了實時坐標,就在城郊的殯儀館附近。白寧寧戴上黑色的帽子,準備出門打個車,卻見簡薇也穿上了自己的外套,開了窗,指尖一動,掛在櫃子上的裝飾用的太極劍飄了過來。淡藍色的靈氣圍繞其上,漸漸的脫離了廉價的質感,劍鋒竟然有了幾分絕世神兵才有的雪色,在月光下輕輕震顫。


    簡薇一個手勢將它放低,細細的劍身變得稍大一些,一腳蹬上去,發絲微揚,衝白寧寧伸出一隻素白的手:


    “來吧,飛劍滴滴,今天免費服務噢。”


    ……


    深夜,燈光昏暗。


    隻見“肖青”□□著身體,光腳在空曠無人的馬路邊晃晃悠悠地走著。他眼神呆滯,頭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微微後仰,昔日稱得上英俊的臉有些浮腫,透著冰凍後的青白。


    “嘶。”胡可出自在妖族裏也曆史悠久、頗有文化氛圍的青丘,這時候看肖青□□地在大街上晃悠,是覺得有些紮眼。他用幻術將肖青遮蔽了起來,普通人即使路過,遠遠看一眼什麽也發現不了。但如今滿大街都是公家私家的攝像頭,防不勝防,如果不慎讓現在的場景流傳出去,怕是要再起波瀾。


    隻見天邊有一道流星似的光閃過。胡可聽到聲音往那個方向望去,卻看見了禦劍而來的簡薇和白寧寧。她們快速地從劍上降落,心領神會地往胡可藏身的林蔭處跑去。


    “怎麽了?”白寧寧輕聲問。


    胡可搖頭,一襲青色的長衫襯得他立如青竹,有種幾十年前書塾先生的風範,桃花眼卻硬生生添了一絲豔麗俏皮。他一指,肖青腳步蹣跚的模樣映入眼簾。


    “你們知道的,一般的醒屍都是魂魄不安,因願力驅動了死去的身體。”胡可說,“但是這個小兄弟不一樣,寧魂香都燒了一把了,一點用都沒有。”


    白寧寧瞧了瞧他手裏握著的一把香頭,也探出脖子去細細打量肖青。


    “光看著也沒有用,咱們仔細瞧瞧吧。”白寧寧作勢要念口訣把屍體招過來,卻被簡薇攔住。


    “招屍恐怕也沒用。”簡薇若有所思地說,“這一把寧魂香都能失效,那隻能說明……他的魂魄已經去得幹幹淨淨,不在這裏了。”


    第13章 十三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了。


    簡薇、白寧寧和胡可站在樹影裏,都探出半個腦袋,打量還在慢慢走動的肖青。


    有些人死後,七天內會滯留在身體裏,或者徘徊在生前經常出現的地方——這時他們大約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了。第七天一到,冥府會派遣使者勾魂。大部分魂魄都會感應到征兆迴到自己的屍體或靈位旁,由使者帶他們入彼岸的大門。


    少數願力極強的死者,魂魄不願歸於冥府,那便會藏身於某處誰都找不到的地方。然而現世汙濁,魂魄得不到引渡,會慢慢被侵蝕成怨靈作祟。


    或者驅使僵硬的身體行動,成為醒屍。醒屍一開始都沒有什麽殺傷力,不得修煉法門也留不住自己的身體,待身體徹底迴歸大地後,又會邁上成為怨靈的不歸路。


    “此時他魂魄不在,身體卻自己行動了……說明他身上還有別的蹊蹺。”胡可說。


    “寧寧,你看得出那是什麽東西嗎?”簡薇輕輕地說。她在肖青身上看出了一團灰暗的混沌,這絕不是剛剛死去的人的魂魄會長生出的氣息。倒更像是她以前接觸過的,一種深得她厭惡的氣息……


    白寧寧仔細端詳了半天,搖頭:“如果是更年長一些的白澤,肯定能一眼看出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僅是信息量的區別,修為高深的白澤目之所視更接近於萬物的本質。


    簡薇:“靈力不夠,我可以借你。”


    她倒是很想直接作出判斷,但距離她修行的時代已經過去千年,這些密術究竟有了怎麽樣的革新她一無所知。最怕的,就是她一劍偏偏打草驚蛇。


    白寧寧點頭:“可以一試。”


    簡薇俯在白寧寧耳邊,教了她一個清心明目的法訣,兩指微屈,將靈氣匯入她的百會。


    白寧寧雙眼微閉,淡淡的銀白色光芒開始縈繞在她的睫毛上。臉頰緩緩形成了白色的獸紋。


    法相白澤的翅膀張開,輪廓整整大了一圈,仿佛下一刻就會振翅高飛。


    “是巫蠱……還是蠱咒?”簡薇猶豫著問。


    白寧寧緩慢,卻斬釘截鐵地迴答:“蠱咒。”


    ……


    九寰宗。洗劍池。


    這一池的池水引自冰泉,澄澈明淨,白色的霧氣緩緩從水麵上滲出,攀上冰蓮透明的、剔透的花瓣,更顯其出塵絕美。


    一個淺灰鍛衣,銀白色罩裙的女孩兒,豆蔻年華,眉宇靈動,蹲在了水池邊。發冠上綴著的鈴蘭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纖細修長的手指浸入水池中竟絲毫不顯黯淡,當真冰肌玉骨。


    “咳咳。”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她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東西藏至身後,快速地轉身——


    “師兄!你怎麽又嚇我!我還以為是——”


    “還以為是師父,是吧?”來人與她一身的裝束極為相似,麵容如遠山堆雪,飄渺俊逸又高不可攀。他幾步走上前來,無視她擺在一邊的東西,捏住了她的指腹,輕輕地揉了揉,“洗劍池的水,連以九天隕鐵鍛造的神兵都能冷卻,更何況是你的指頭。你別仗著自己的靈根屬水就不拿它的陰寒之氣當迴事……”


    “我知道。”女孩兒撇嘴,尚有些嬰兒肥的臉蛋透出幾分可愛,“但是沒辦法啊,這銀梭魚內髒太腥了,隻有洗劍池的水壓得住……”


    “……”來人沉默了一會兒,倒是沒有停下給她暖手的動作,“師父又該責怪你了。”


    銀梭魚長於北州大雪山,狀如銀梭,將它運至東洲及其不易。將之放入水源之中,不僅可以淨化水中的靈氣,還能在晨間吐出薄薄的雲氣。雲氣所成的景象,多是它周圍所見的景物,但景致優美,精致奇巧。


    這是玄璣長老和老對頭打賭贏來的戰利品,寶貝地很。


    “怎麽會。這魚洗劍池裏還有一堆呢,師兄不說,沒有人會發現的。”女孩兒衝他眨眨眼,“聽說它肉質鮮美,是少有的人間美味啊!正好咱們能一起吃。”


    最近她正在為築基做準備,師父命人停了她的一應膳食,要她辟穀。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來人一笑,淡漠的氣質竟然衝淡了幾分,眼睛如洗劍池中流淌的泉水一般澄澈:“你真的有想過,要跟師兄一起分享?”


    “當然啦。”女孩兒晃了晃他的手臂,拉長了聲線道,“師兄對我最好了,我有什麽好吃的,當然也第一時間想到師兄啊!”


    “好。”諸離的聲音清越如碎珠濺玉,溫和裏帶著一股笑意,“既然如此,那今天從洗劍池裏撈了魚出來的人,便是我了。”


    那女孩兒正是拜在玄璣長老門下幾年的簡薇。也許是受縮小的身體影響,又因這些年來師長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還是有些孩子氣。比如這迴她就是想小小報複一下師父。聽聞諸離此言,她卻愣住了:“師兄……”


    “忘了說。”諸離點頭,“師父吩咐了我每天晨起時數清這洗劍池裏的魚,不管多少都必須迴報,不能對師尊有所欺瞞。”


    簡薇抽了抽嘴角:“那你不就成了監守自盜?不成不成。我還是和師父自首去吧。”


    諸離愣了愣,笑道:“沒事的。”


    “不成。”簡薇收拾好一旁的魚肉,準備進師父的登雲台自首,卻又停下了動作。


    “師兄。”她低聲道,“我有了個好主意。”


    ……


    簡薇將銀梭魚簡單烹飪,帶去給師父佐酒了。


    等玄璣長老酒醒,想起自己吃了什麽,真相大白,胡子都氣的微微顫抖:“你……”


    “師父明鑒。”簡薇鬆了口氣般跪了下來,卻掩飾不住笑意,“這魚可全進您肚子裏了,弟子連口湯都沒喝。”


    玄璣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喊道:“諸離!!”


    “弟子在,師父。”


    諸離跟著下跪,但氣質挺拔如雪中蒼鬆,倒有幾分從容不迫。


    “我可以不罰你們的竊魚之事,但我還是要治你一個監管不力之罪。你師妹從小到大,無論闖什麽禍你都替她遮掩,為她求情,以致於她如今隨心所欲,無法無天!”玄璣難得動了怒,“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原本的打算是什麽嗎——你們可知,這一批銀梭魚是從北洲的深雪湖運來的。對修行高深之人是一道美味。為師和你也便罷了,你師妹尚未築基,若是將它吃下了肚,寒氣侵體,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簡薇愣住,而諸離瞳孔一顫,若有所思。


    玄璣歎了口氣,複又坐下,自言自語一般道:“這也是為師的錯。古人雲,愛其子必為其計深遠。如今我的小弟子連口腹之欲都無法控製,又豈知非尊長溺愛所致。”


    簡薇抽了抽嘴角,想開口反駁這非自己的本意,但迴想起來,的確是這樣。


    她天資聰穎,修行一日千裏。平日沉迷練劍,倒也樂在其中。而對於令她不滿的事,她的忍耐力的確是下降了。


    說白了,順風順水久了,反倒變得嬌氣了。


    然而修行修行,天地難為你的往往是你最難堪的一麵。


    她低頭,頗為失落地說:“弟子認錯。但是錯全在弟子一身,還請師尊不要責罰師兄。”


    “所謂上為下表,這次咱們師徒三個一起反省。”玄璣搖頭,“近年來師尊修為久不精進,看那幾個老匹夫也是越來越不順眼了,再這般下去也是心境堪憂。諸離,你就隨為師閉關吧。至於阿薇……”


    “為師聽聞東洲瀛來國瘟疫盛行,但卻有迴報是魔修的蠱蟲成疫。你便親自下山去探探虛實吧。”


    “是。”


    “是。”


    簡薇與諸離齊齊稱是,低頭的間隙,簡薇怕諸離生氣,偷偷瞥了他一眼,卻見他眉峰高聳,黑白分明的眼底晃動著一層淡淡的陰影。


    她不解,直到諸離卻緩慢而沉穩地牽住了她的手。她隻觸到一層層薄薄的細汗,牽著自己的那隻手也完全無平日那麽溫暖。


    簡薇這才明白,諸離……是真的在後怕。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最近都在寫作業,更新慢了一點,以後盡量多更。


    第14章 十四


    簡薇還沒築基,也還沒正式拿到自己的佩劍。但是她已經學會了禦劍訣。


    在師父與師兄雙雙閉關的第二天,她將收拾好的行李放進儲物戒裏,踩著白露劍就向山下的傳送陣飛去。


    說起鑄劍,隸屬九寰宗武器製造部門天機峰的蕭長老最為精通此道。凡他出手,即使是流水線產品也製作精良。劍修們在拿到最適合自己的劍之前,需要先用質量上乘的佩劍過渡。蕭長老一生開爐鑄劍,最得他意的流水線級別作品,會被根據二十四節氣的順序起名。輪到簡薇手上的這把,正好名為“白露”。他師兄在得到名劍“行周”之前,用的是師叔那一脈的師兄贈給他的“驚蟄”。


    簡薇很喜歡“白露”這個名字。白露劍身本就秀雅,簡薇運劍極快,舞劍時劍光成弧,遠遠看去就像竹葉間盈盈的一滴露珠。


    她越下劍來,和守門的弟子點頭致意,就看見了停留在傳送陣前的隊伍。


    調查瀛來國的瘟疫是個群體任務,光簡薇一個劍修去當然不夠,同行的還有青澤峰的兩個青袍醫修,一男一女,遠遠看去就氣質溫然,大有懸壺濟世的慈悲之感。而站在他們身邊還站著個十四歲上下的少年。這個年紀的少年身體已經開始慢慢抽長,因此看起來比簡薇要高了一截,一身張揚的紅衣,唇紅齒白,五官如畫出來的,表情卻冷淡至極。


    少年看見簡薇從劍上跳下來,明顯吃了一驚。他抽了抽眼角,蹙眉,略微狹長的眼帶起一股盛氣淩人的美感:“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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