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裕從沒見褚沉閣這樣失態過。他被他那一聲吼驚得差點跌坐在地上,而他鑽進桌子下的行為,徹底讓他給跪了。


    他還真隻能半跪下來,才看得到褚沉閣。


    “沉閣,你怎麽了?”


    褚沉閣幾乎都要瑟瑟發抖,他抬眸看著樂裕,咬咬牙問道:“你帶來的那位,真的是人嗎?”


    樂裕哭笑不得,“當然是活生生的人了,你中邪了啊?要不要我再幫你找個驅邪的大師?”


    褚沉閣這才稍稍冷靜了點,瞪了他一眼,才搭著他的手從桌下鑽了出來。


    葉疏桐還依舊楞在原地。沒從剛才的落差中走出來。上一刻還是光風霽月般的人物,下一秒卻慫得鑽桌底。


    她……有這麽可怕嗎?她是長得很嚇人嗎……


    葉疏桐自信了二十四年,這一刻卻被深深打擊到了。這大概是她被黑得最慘的一次了。


    褚沉閣總算從桌子底下鑽出,狠了狠心再次看向了葉疏桐。葉疏桐已經從暗處走了過來,青天白日的,地上還有她的影子。褚沉閣抿了抿唇,問道:“你……是不是叫葉疏桐?”


    葉疏桐看向樂裕,樂裕聳肩,表示自己隻提了她這個人還沒有提她的名字。褚沉閣能叫出她的名字,他也好奇。


    見葉疏桐點頭後,褚沉閣便再問道:“所以,這幾年,你一直好好活著,一點事都沒有,是嗎?”


    她應該有什麽事情嗎?葉疏桐不解看他。褚沉閣見她如此,便知道自己是說對了。


    可是,這又算怎麽迴事?


    他懺悔了六年,放棄了賽車,甚至不顧家人跑去警局自首,被打昏了才拖迴來。結果現在事實告訴他,他六年前撞死的人還好好活著?


    他又迴頭看看樂裕,一看到那張桌子,他就想到剛才自己幹的蠢事。一時之間熱氣上腦,頓時臉窘得和喝了酒的葉疏桐都有的一拚。他卻渾然不覺自己麵紅耳燙,努力板了板臉說道:“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要迴去確認一下,今天很抱歉,我們下次再約。”


    他說完,拍了拍樂裕的胳膊,又朝葉疏桐點了點頭,禮數到位後方離去。


    葉疏桐看著他的模樣,明明是滿臉羞惱,可偏偏要憋著一股氣,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他這通紅的臉頰還真……可愛。


    褚沉閣已經盡力讓自己不那麽急了,慢下了步伐走出主題屋,不過最後還是被門檻絆了一下,打了個趔趄隻給屋裏的人留了個狼狽的身影。


    葉疏桐見著不忍笑著問道:“小褚總……是不是一直這麽口嫌體正直,明明是個小可愛卻要故作高冷?”


    樂裕不好意思揭他的底,隻咳了聲:“你自己體會。”


    褚沉閣這性格,大體而言是沒有什麽變化的。不過細節上說,還是有很大的改變。他是聽到了點風聲,好像是六年前發生了點事情,那件事後,他就不再開車,也讓自己懂事了許多。


    想到這裏,他又不禁想起剛才褚沉閣的反常,還有他問葉疏桐的那些話。該不會……那件事和她有關吧?


    那件事,還真的徹徹底底和葉疏桐都有關係。


    褚沉閣催著司機往老宅趕,司機卻是謹遵老夫人的指令,在市區以絕對不超過四十碼的速度開著。笑春風這兒距離祖宅,幾乎是隔了半個城。穿越繁華區後,車子才加快了點速度。就這段時間內,褚沉閣心中想的都是六年前發生的那些事。


    紛紛擾擾,一時間想起來竟覺得自己的記憶都不太完整。


    那時已是很晚,朋友催他快點去笑春風,他出發得晚,道路順暢得很,他便也加快了速度趕去。他當時的速度,是超速了的,但是他對自己的車技放心,一點也不怕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


    然後這惡果便真的來了。


    一個轉彎之後,他沒有減速,便見閃著紅燈的人行道上,多了一個跌跌撞撞過路的行人。見著有車過來,那姑娘卻像是入定了一般紋絲不動站在原地轉過身來看他。


    長裙飄飄,桃腮粉麵,她眼裏還有醉意,並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即將麵臨的是什麽。他以最快速度踩下刹車調轉車頭,可是車速實在太快,一切都已來不及。那一瞬間,他眼睜睜看著她被撞飛出去,自己也撞到了路邊的牆體。車頭癟下,安全氣囊彈出,他全身都被擠壓著,五髒俱裂,神魂離體,唿吸之間盡是濃濃血腥氣。


    車子在紅綠燈前一個刹車,後座的褚沉閣被順勢往前一帶,頓時便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不過就是剛才想了想當初的細節,竟然就睡過去了。剛醒之時,夢中的一切還曆曆在目,他掐了掐眉間,心中盡是躁意。


    司機跟了他好幾年,看出他心緒不寧,便也隻好加快了車速。


    到了祖宅後,他打開車門就跑到了褚老夫人的那一棟小樓裏。褚老夫人正在聽著越劇,靠在躺椅上眯著眼睛曬太陽,好不愜意。褚沉閣見了,可不管她有沒有睡著,一進屋便邊走邊大喊道:“奶奶,你騙我!你們騙我!”


    “哎喲我的閣閣……”老太太醒過來起了身道,“誰騙你了呀?”


    “別叫我閣閣!”褚沉閣一臉不悅,“那個六年前你們說被我撞死了女孩,我今天見到她了,她沒死!你們騙我!”


    “哎……”老太太歎了口氣,“閣閣啊,這件事情……”


    葉疏桐迴到家,還迴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這個褚沉閣,神神叨叨又傻乎乎的,說的話又那麽奇怪,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她靠在沙發上百思不得其解,葉爸爸從廚房端了盤水果出來,一看女兒這副樣子,便難得關心道:“瞎琢磨什麽呢?”


    她爬起來,抓了塊蘋果,“爸,我前兩天不是又遇到那個沒有顏色的男人了嘛,他有事委托我,結果今天一見我,他就嚇得躲進了桌子底下去了。”


    “哦?乖囡,你最近沒變醜啊,怎麽會把男人嚇成這樣?”


    葉疏桐瞪了一眼自己的親爹,“而且他還問我這幾年是不是好好活著,你說這人,是不是以前認識我?可是他長那麽好看,我以前如果認識他,我一定有印象啊。”


    葉爸爸聽到這話,頓時就明白了,笑問道:“這男人是不是姓褚?”


    葉疏桐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她爹這神棍的本事,也太厲害了吧?還沒算呢,就知道人是誰了?


    葉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多想,這個男人不會害你就是了。你好好把握。”


    他可是爸爸為你準備的,你未來老公的人選之一。


    “把握什麽呢,爸,你別亂搞些什麽啦。”她繼續攤在沙發上,“小褚總是很帥,但是總覺得蠢蠢的,我不是很喜歡啦。”不過倒是很可愛啊,遠看高嶺之花,近看卻是一朵傻白甜。


    葉爸爸放下手中的東西,重新迴了廚房,也不再理會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死孩子。她這一生情緣少到可憐,他們夫妻倆為了給她拉到幾條紅線,不知道費了多少周章了。


    當初她在陵市,再多呆半個月,便會遇上另一個人選,結果她卻受不了辭職了。辭職了也好,反正這邊的人選也已經迴國,而且還是這邊這位和她的情緣更深一點。結果現在她卻說,自己不喜歡這個類型的?


    逗他呢。


    葉疏桐繼續迴去上班了。褚沉閣的任務還沒給她,那張定金支票她還沒捂熱,不過還是咬咬牙還給了樂裕。


    樂裕卻推了迴去:“沉閣還會再找你的,你先收著,不著急。”


    葉疏桐也隻好作罷。


    中午她照舊和任雨霏一起去的員工餐廳,兩人打菜時,任雨霏便推了推葉疏桐,“今天小褚總會過來。”


    “你怎麽知道?”


    “小褚總每周不是周三就是周四都會來員工餐廳坐坐,忘了和你說了。”她搶到了最後一盤糖醋裏脊,放入托盤後繼續說道,“昨天周三他沒來,那就是今天了。”


    褚氏旗下公司不少,褚沉閣每周也隻有一半時間會來這邊。上次之後他便沒來找過她,估計是事情還沒整理清楚。他若是今天過來,她倒也可以把定金先還給他。


    葉疏桐如是想著,便不知不覺一口氣點了四個菜。她找了個位置坐下後,任雨霏也跟上,不過還沒入座,她便又“入定”了。


    葉疏桐知道,定是小褚總來了。她好笑看著她,明明身上都是淡淡的藍色,是個專情的小藍人,怎麽見著小褚總,就邁不開腿眨不了眼睛了呢?不過周圍好像很多小女生都是如此呢……


    葉疏桐前一秒還在笑任雨霏花癡,自己下一秒也不能免俗地看了過去。


    小褚總真是好看啊,劍眉星目不笑時唇角還自然地上揚著,真是亂招桃花的一張臉。這張臉湊近了看也好看,如玉的少年,竟是看不出一點瑕疵。


    任雨霏看著近在眼前的小褚總,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然後聽他說道:“這裏能讓我坐嗎?”


    “沒、沒問題!”她終於和小褚總說了第一句話了!


    隻說了一句話就感覺能上天的任雨霏坐到了別的同事堆中,褚沉閣便在她原本要坐的位置坐下。他的對麵即是葉疏桐。看著她餐盤上的四個葷菜,褚沉閣抿了抿唇,然後說道:“葉小姐,我們談談。”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評論區掉落紅包大家都收到了嗎~


    嘻嘻嘻多評論呀~評論區時常有紅包雨掉落~


    ☆、一眼抓出出軌對象7


    “談、談什麽?”


    見她一臉不知情的樣子,褚沉閣道口的話又給咽了迴去。談什麽呢,談談你父親為什麽要聯合我家人騙我你死了的事情?可是她當時還在昏迷,這事兒壓根和她沒關係,談了也沒用。


    而且從她的表現來看,壓根不知道六年前撞了她的是自己。自己現在若是冒冒失失提出這事兒,說不定他嫂子那事兒就沒法委托她了。


    如此想著,他隨即改口道:“談一談我嫂子的事情。”


    “哦,這事兒啊,”她心裏暗自鬆了口氣,剛看他那樣,嚴肅得怪嚇人的。


    “你什麽時候有空,帶我見見你哥哥嫂子,見了麵我才能知道她是否出軌了。”


    “可是我沒有什麽理由能帶一個女人去見他們,”他考慮著,“應該說我從來沒有帶過陌生女人去見他們,如果貿貿然帶上你,他們肯定會誤會我交女朋友了。”


    “誤會就誤會唄,”這事兒她倒是看得開,“過兩天你就可以說分手了,多簡單。”


    是啊,多簡單。可是偏偏褚沉閣搖頭不答應:“我不是這麽隨便的人,你別想騙我讓你做了我的女朋友,之後說分手了又甩不掉。”


    葉疏桐:“……”


    “小褚總,我們的三觀……好像不太一樣。”她幹幹笑著,“既然這樣,這事兒我幫不了您了。”


    “哎——”他隨即把人攔下,“好了,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了。我可以帶你迴家,然後我們偷偷看他們一眼。”


    葉疏桐還是不開心,直接把包裏放了好幾天的訂金支票拿了出來,“這個也還給您吧。”


    褚沉閣連忙把支票退了迴去,看著葉疏桐抿了抿唇補充道:“費用加倍。”


    加倍……葉疏桐很想說一句“不加倍”,不過在土豪麵前,還是很現實地低了頭。可是她卻忘了低頭的後果是什麽……


    收了褚沉閣賄賂之後,葉疏桐乖乖離開,並表示除了上班時間自己隨時有空接受他的召喚。


    看著葉疏桐離去的身影,褚沉閣又想起了前幾天奶奶和自己說的真相。


    但凡圈內稍微有點底蘊的家族,都知道寧市有一對夫妻檔的風水大師。不過這對夫婦看風水,卻很看心情。看對眼了即使是貧民窟裏的,也會上門來免費給看看風水,還順帶算算命;至於看不上眼的,百萬千萬放眼前也是眨也不眨一眼。


    大概褚沉閣是他們很看得上眼的人物了,即使他撞了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們卻還不計前嫌替他算了一卦。卦象中,他命中有一劫難,而且他會死於這場劫難。他們斷定他會死於賽車,聽到這話的褚家長輩都是心驚肉跳,求大師保命之法。


    保命之法隻有一個,便是不再賽車。可是談何容易?褚沉閣打小就是家裏慣寵著長大的,執意要賽車後,所有人都反對,斷了他的經濟來源可是他還是有門道弄上車,靠著賽車賺來的錢生活。


    想來想去,他們決定冒險一試。等褚沉閣醒來,告訴他,被撞的女孩傷重不治身亡,讓他對開車產生陰影,從此不再開車。這樣才能徹底根除隱患。


    那麽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褚沉閣是什麽反應呢?


    作為家中老幺,被所有人寵了這麽多年,他雖然任性叛逆出格,但是心中的三觀還是正的。他當然知道殺人犯法,即使對方闖了紅燈,可他也超速了。人都被他撞死了,他不可能一點懲罰都沒有。


    可是確實沒有任何懲罰在等著他,褚沉閣難以置信,在傷好之後偷溜去了警局,自首了案情。不過任憑他說得再誠懇詳細,他還是被家裏人接走了。


    他竟然,連自首的機會都沒有。


    那時的褚沉閣真是備受打擊,他寧願自己去坐牢,自己斷手斷腳受到懲罰。打那以後,他出行就全靠司機,至於賽車,那更是碰也不會再碰。


    自首事件之後,褚沉閣便被家人送出了國,生怕他在國內趁他們不注意又跑去警局自首。這一去便是杳無音信,直到前兩年,他才自己迴了家。


    三天後,褚沉閣要迴祖宅吃個晚飯,在葉疏桐下班前和她打了招唿,讓她早半個小時去停車場。


    提前半小時?她直接迴複了消息:“我還要這個月全勤的呢,不下來。”


    她原本想著矯情一下,讓褚沉閣直接承諾把全勤給她,她再出來。結果等了好久不見迴複,一抬頭便見他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格子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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