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顏繼續環視洞內,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過了一會兒, 洞頂上的縫隙裏飄來一縷縷銀光, 正是一波銀蝅蟲,將洞頂虛掩的骨骸撥開, 隨即一堆堆帶著血腥的妖獸屍體被扔下洞穴, 蟲母長須一卷, 將獵物攝入口中繼續咀嚼起來。


    就在此時,地上那堆妖獸屍體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片刻後,那東西悄悄裹著一片沾滿血肉的妖獸皮從屍堆裏抬起頭來。


    那是一個活人,不曉得修煉了什麽特別的法門,神識掃過去時,竟覺得他是一具屍體一般。


    身旁的雲念突然坐起身,目露恨色地瞪著那人,旁邊南顏連忙按住他。


    “怎麽?”


    “他……他是胡瑞!”雲念握緊五指,道,“就是他,貪圖銀樹林,還將我兩位同門推出去阻擋蟲群!”


    可饒是他有一千一萬個想清理門戶的衝動,此時卻不敢露出一點氣息,畢竟穆戰霆還在那靈氣井裏。


    那胡瑞被蟲母樹嚇得好久不敢動,直到確定蟲母樹沒有發現他,才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蟲母樹根部籠罩著的火屬性靈氣井,目中爆發出貪婪之色。


    但他沒有馬上動,而是環顧四周,這一看,便發現了南顏他們進來時挖出的一個半人高的小洞。


    “天助我也!”胡瑞狂喜,馬上從屍堆下麵緩緩向樹根方向爬去。


    “你去堵門。”南顏交代了一聲,分出神念盯著蟲母樹的動向,彎腰從一側的亂石堆繞過去,就在胡瑞剛剛好碰到那樹根時,她佛珠一甩纏住他的脖子,拚命往迴一扯。


    “你!”


    胡瑞駭然,但很快發現對方沒有用靈力,而且是個女子,驚嚇過後便惱火不已。


    “動用靈力就是死。”南顏傳音道。


    胡瑞活到現在當然知道修士動用靈力,很快便會引起蟲母樹的注意,但靈氣井近在咫尺,又豈能放棄。


    “道友……小菩薩,”胡瑞雖然怒意難掩,但仍然試圖和解,“這火屬性靈氣井,我們對半分,怎麽樣?”


    南顏看著他道:“我怎知你不會騙我?”


    胡瑞忙道:“我是申洲雲家的人,和卯洲一向交好,咱們在萬寶閣裏還見過麵呢,對……我們家帝子,你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南顏佯裝沉思,道:“確實如此,我姑且信你一迴,不過我胃口大,五五分不可能。”


    胡瑞:“那就四六分!”


    南顏:“三七。”


    胡瑞:“四六不能再低了!”


    南顏:“不行,我來之前我師兄給我算了一卦,說是三七分吉利。”


    胡瑞崩潰了一陣,轉念一想覺得不對,再細一聽靈氣井裏傳出一聲奇怪的咆哮,這才反應過來:“你拖我時間!你……你早就有同夥下了靈氣井!”


    說時遲那時快,南顏拿出苦修時體驗船夫拉纖的力氣,金剛怒目一腳踩在胡瑞腦袋上,佛珠一勒,登時他便無法動彈。


    “安靜點對大家都好。”南顏道。


    胡瑞本來隻是發怒,無意間瞥見角落裏正在往洞口處移動的雲念時,登時便發了狠,從嗓子眼裏發出聲音:“原來你和他是一夥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真圓姐姐小心,他身上有仙品靈寶殘片!”


    雲念出聲時為時已晚,南顏看見他竟不顧驚動蟲母樹,心下一歎,全身靈力爆起,一尊觀音虛影在身外驀然綻開,同時,胡瑞已經拋出那所謂的仙品靈寶殘片。


    “洛神卷!”胡瑞大喝一聲,一卷破碎的畫軸扔出,登時化作一道墨色火焰熊熊燃燒,頃刻間化作一個麵容模糊的窈窕女子,那女子帶著決然之意,拋出一條綢帶,旋轉開來。


    綢帶所碰之處,盡皆枯朽,南顏雖麵前防住後撤,但那餘波也狠狠抽打在蟲母樹的金色樹身上。


    “吼!!!”血雨如瀑,銀蝅蟲母巨大的蟲身從上而下,千對肢足頃刻間便穿過茂密的枝葉,如史前怪物般探了下來。


    正戲終於來了。


    南顏眼角瞥見靈氣井不斷湧出赤紅色的光影,而且穆戰霆的氣息越來越近,一咬牙盡量遠離吸引走暴怒的蟲母樹注意。


    “山濤海隅鎮諸邪!”雲念在一側催動山濤硯,登時硯中墨水化霧,在南顏周身凝成一圈堅實的防禦。“當心!”


    “你守著別動,別讓那賊子跑了。”


    雲念點頭,他也知道妖邪鬼物最恨的就是佛修,眼下這蟲母也隻會去抓南顏,一轉身便發現胡瑞竟趁機躥上了樹,伸手去摘那看似晶瑩剔透的蟲果。


    “胡瑞!你敢!”


    胡瑞本就憎恨雲念,一把扯下一枚蟲果塞進懷裏,道:“你拒絕午洲的邀請,還管得了我們發財?你除了資質比我好,哪點及得上我?諸位族老怎就選了你當帝子!”


    他一扯下蟲果,整個黃金巨樹便震動起來,下方盤踞在井口的樹根驀然收緊,將井口死死封住。


    “你!”


    胡瑞看了一眼井口,折身朝洞口衝去,嘲弄道:“下麵不是有你的朋友嗎?殺我隻會耽誤時間……”


    雲念咬牙朝樹根處衝去,雙指一並運出秘式想打穿那蟲母樹的遮掩。


    胡瑞暗笑一聲,看洞口近在眼前,暗笑一聲打算出去以後便以此為籌碼,說動其他部洲的帝子合作挖掘這靈氣井,他正美滋滋地想著時,背後一道銳利至極的佛氣轟然拍來,打得他整個人直接撞穿白玉璧跌了出去。


    “我不耽誤!”南顏在後麵補了一句,剛剛她沒留手,估摸著那人半邊骨頭都被打斷了,然而背後的蟲母也如期而至。


    “吼!”


    蟲母瘋狂撲來的瞬間,南顏的須彌戒裏血蜂嗡嗡飛出,妖族之間的交流使得那蟲母一滯。


    南顏看蟲母兇惡的神情,並不覺得蟲母會因為血蜂的勸說而放棄,果然血蜂分了一部分迴來在她麵前組合成一行字。


    ——蟲母要求獻祭和你同行之人,可單獨寬赦你。


    “嘖。”


    ……


    山海之間是一個奇異的空間,雖分四域,但隻要人看著十業山行進,最終到達的隻有同一個地方,那就是鬼門關。


    一片的無邊無際的頹圮城牆高出了月色下的海麵,靜靜守著九劫海與十業山最後一道千年不毀的界線。


    墨行徵沿著城牆衝出海麵時,並無暇欣賞海麵上寧謐的月光,而是焦躁地揚手一劍拋出,釘在前麵城牆邊一人的腳邊。


    “站住!!!”


    十業山上吹下的幽風浮離著一股燒焦紙錢的味道,麵前的人好似隻差一步,就要踏入那片難明的永夜中。


    墨行徵雙眼泛出血絲,顫聲道:“你已經被道天上師聯手鎮壓,肉身受道氣剿滅,生氣流散,再往前一步,十業山萬鬼必會群起而奪舍!”


    對方淡然道:“無妨,左右都不是第一次了,這十業山你我都不是第一次走了,人走得,鬼難道就走不得?”


    墨行徵雙目赤紅,道:“你真的要徹底背叛道生天?你可知,那前麵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鬼魔之道……是逆道!”


    “逆道?”聽起來真是熟悉的字眼,凝凍在暗夜裏的雙眼帶著某種荒唐的笑,嵇煬輕聲道,“我們自幼便被師者教導,要做修界五律的執劍之人,一言一行,當為當世所表率。”


    墨行徵艱澀道:“是,我相信師尊,師尊他是修界第一人,是教我們養我們的人……他怎麽可能害你?”


    嵇煬的聲音裏帶上兩分輕嘲:“你不知道嗎?奪舍、逆道、入魔……我都犯了,而第一個,就是奪舍。”


    迷惑多年的真相,揭開了血淋淋的一角,墨行徵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啞聲道:“你奪舍?你怎麽可能奪舍?我以為隻是想改頭換麵躲過道生天的追捕、我以為你的遺體已經從山海禁決裏移靈走了,我……我一直壓到現在沒有結嬰,就是想在十業山看一眼,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墨行徵太了解他了,絕頂的資質,拜了絕頂的人為師,受的是絕頂的訓導……他在位時,不知重懲判殺過多少奪舍濫殺的罪人。


    可笑的是,他自己卻成了這樣的罪人。


    嵇煬的手虛虛籠住微微扭曲的右眼,道:“你還記得我這張麵容是誰嗎?一個隻會躲在萬寶閣道尊像前哭的、連築基都難的小師弟。那天,道天上師來正法殿抓我時,他隻是想和我說一聲,讓我小心有人要構陷我叛宗。”


    墨行徵麵露苦痛之色,嘶啞道:“那天……他們說你被刺殺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嵇煬不說話,墨行徵焦急地上前兩步,道:“不是什麽事都瞞住本應該知道的人,就能保全那人的性命的,我不怕死,我隻怕什麽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去死!這裏是山海之間,師尊的天地正法大道不會算到這裏來,你告訴我!”


    對峙半晌,嵇煬眼前仿佛閃過了誰的影子,半晌,他徐徐道出當年之事。


    “那天,我正要把所有的真相刻在正法天道碑上昭示天下,道天上師來傳訊,說師者鎮壓溟河天瀑惡鬼傷了元神,恐怕命不久矣,想最後見我一麵,讓我去刻他的牌位。”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鬥


    “重明鳥的後裔……”


    銀蝅蟲母長滿錯亂獠牙的大口中,涎水混合著血肉滴滴答答落下。妖族雖然混亂, 但也有大律, 血統低的族群不得犯上, 但如今妖國覆滅,吞噬上位妖族增強自身族裔血脈的事也並不少見。


    它才沒有想過放棄眼前難得的上位妖族幼崽,隻是子蟲們向它報告了這群人都懷著足以刺殺化神的寶物罷了。


    南顏清楚地感受到了這股惡意, 但她還不能直接拒絕,畢竟穆戰霆還在它樹根下麵,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片刻後, 蟲母不滿血蜂的答複,長須鑽進洞口的位置, 須尖從昏迷的胡瑞腦後刺丨入, 胡瑞顫抖了一下,整張臉泛起銀紋,隨後雙目睜開, 吐出一種不男不女的聲音。


    “……你我本來就是妖族,又蒙鹿尊賜下封地,不如你就在山海之間住下,為我引來這一撥所有的人族。你不是想要去十業山嗎?等我吃飽喝足了, 自然會送你去。”


    南顏不為所動, 淡淡道:“你盤踞於此,怎知十業山上之事?”


    被銀蝅蟲母控製的胡瑞桀桀怪笑道:“我雖不能如九色鹿等仙靈般讀取死魂憶念, 但也曾抓到過逃出十業山的妖、人……吃九個, 放一個, 他們什麽都說了。”


    “哦?”南顏往後退了半步,手指按在早已拿出來的劍鞘上,道,“同為妖族,還請蟲母勿要藏私。”


    銀蝅蟲母巨頭上生著的四對眼分別看了一眼南顏的劍鞘和雲念的山濤硯,它全盛時可無視之,但如今剛剛誕育過新的後代,能殺得了他們其中一人,另一人必然會重創它,隻能想辦法慢慢召喚子蟲前來幫它分擔。


    於是它便將所知的十業山上諸事徐徐道來:“這山海之間的形勢,向來鹿尊也同你說過,妖族占九劫海之地,鬼族占十業山之利。九劫海有四大妖主,十業山便有五大鬼侯,你們人族不在的幾百年間,鬼族時常下山掠奪靈氣井……”


    它說到這兒,南顏不禁瞥了一眼蟲母樹的樹根所在,不過所幸穆戰霆這會兒沒有再發出靈力,依靠樹脂的掩護藏得很好。


    “當年五大鬼侯下九劫海,盡數被我妖族擊潰封在靈氣井中,不過一來他們可依靠吸收靈氣不斷變強,二來十業山上獄君未死,它們便不死不滅。”


    獄君未死?


    南顏眼皮一跳,她記得木鬼侯也說過這樣的話,如果照這樣的說法,那所謂的山河海冕便是獄君的象征,如果獄君未死,他們這些來競爭山河海冕的修士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不過蟲母很快就給她解惑了:“那十業山上的獄君,嚴格來說並不是活物,不過是一個隻剩下一絲魂念的傀儡,不過這個傀儡倒也厲害,憑一絲魂念,二十餘年來,指揮鬼族不斷蠶食九劫海……如今已放出金鬼侯等部,正在鬼門關等待下一次破關而出,便要與妖族全麵決戰。往日這十業山上闖過萬鬼煉獄便可奪得那頂無上寶貝,現在嘛,你們得殺了那獄君,才能拿到了。”


    南顏道:“獄君不都是如仙如神的存在嗎?怎會是一個傀儡?”


    蟲母冷笑道:“別的妖族不知道,可本尊的子孫千億難計,隻要是從南部劫海經過,便沒有本尊不曉得的事。”


    南顏心想這懷了孕的母蟲在這方麵的敏銳也是大不如前了,他們都蹦躂多久了它也不過才發現。


    “願聞其詳。”


    “這可是秘密,你靠近點我同你說……”隨著蟲母這一句話,整個黃金巨樹忽然沙沙作響起來,空氣中登時彌漫起一股奇異的香氣,亂人心神。


    一個晃神的功夫,雲念便感到什麽東西滴在自己臉上,隨後駭然發現黃金巨樹開始宛如一個無窮無盡的瀑布源頭般往外分泌樹脂,眨眼間便漲直半人高!


    所有被樹脂碰到的東西都結了一層蠟一樣的堅硬殼子,而上麵本來毫無動靜的那些小蟲母樹的根須好似聽到了開飯的號角一樣,千絲萬縷地垂落下來去吸那白色的樹脂。


    他算是知道這山洞是怎麽形成的了!蟲母樹每次生產完就會分泌大量樹脂,撐出一個地洞,而地洞裏的樹脂被小蟲母樹吸收一空後,又會重新變成空洞。


    “真圓姐姐快跑!它想封住我們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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