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同那九色鹿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溫柔的氣質,遊動身軀將南頤虛虛卷著,微微點頭,隨後拿信子碰了碰她手上的戒指。


    南顏恍然,從戒指裏取出九色鹿給的地妖珠,問道:“是此物?”


    白蛇朝她優雅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表達某種臣服。


    南顏意會,握上地妖珠,手上燃起丹火,隻須臾間便輕易將這地妖珠煉化,隨後她漆黑的眼珠外圍出現了一小圈不易察覺的紅芒。


    她感到……這赤丘山的一草一木,她都能感受到,而且,連那些邪道修士被血蜂追得七零八落的慘狀也一清二楚。


    “原來鹿前輩說的是真的,隻是這靈氣井也是妖族必爭之地,竟這般輕易給了我麽……”南顏一時有些想不通,又迴想起嗎木靈侯剛剛叫了一聲“獄主”雲雲,這讓她起了疑心。


    她五識全開,不甘心地掃了五六遍,除了她這峽穀內外並無其他人影,才有些低落地喃喃道:“少蒼,你要是在的話就現身吧。”


    ……你到底是在這兒,還是在道生天的時候就被那些道天上師發現了?


    南顏皺眉苦思,直到冰涼的蛇鱗貼在她的手背上,她才發現白蛇給她叼來了幾塊翡翠一樣的東西。


    “這是?”南顏起初沒認出來,但此物一入手,她便猛然反應過來,“本源精粹!”


    ——我們此行的主要目標是靈氣井,有些靈氣井蘊養萬年,便會形成一些精粹,作用相當於我修界的極品靈石,而且關鍵的一點是,普通的靈石靈玉無法帶山海之間的本源靈氣,但本源精粹是可以被帶出來的。


    不止那些停留在化神大圓滿的修士對此物魂牽夢縈,連已經化神修士也對它思之如狂,得到了本源精粹,運用得當,可以足足提高七成化神的可能。南顏相信就算是將此物擺出來,讓一個化神修士背叛宗門,也有足夠的談判分量。


    眼下這塊是木本源精粹,南顏隻是握著吸收了不到十息的時間,便覺得自己五行靈根中的木靈根飽脹得幾乎要溢出來,便連忙封好收進須彌戒中。


    又過了數個時辰的調息,南顏伸展了一下身軀,輕輕吐出一股濁氣,隨著身體裏“喀”地一聲輕響,她吐出最後一股普通的靈氣,終於晉階到了結丹大圓滿晉階。


    這感覺太好了,好似很快就能加入到這一界真正的強者序列。


    但南顏知道這條路才是她真正站上鬥場的開始,接下來的路,她麵對的將是更加恐怖的對手。


    南顏眼中露出戰意,欲尋元昂和魯勝再打一架時,忽然看見旁邊的白蛇身上藍色的鱗片閃爍,細一看,那竟是為了讓她看懂,自動組成了一個個人族的古字。


    “可需要通知赤丘山諸族進貢族中健壯的雄獸給山主?”


    進貢啥?


    南顏又想起九色鹿說的“繁衍生息”雲雲,登時嚇得退避三舍,道:“我的這個繁……我的這個終身大事,我自會解決,不知這你可知道這東部附近有沒有火屬性的靈氣井?”


    白蛇點頭,鱗片藍光再閃:東部劫海隻有水木靈氣井,火靈氣井是南部劫海之主銀蝅蟲母的巢穴,十分兇險。


    南顏聽九色鹿說過銀蝅蟲母的厲害,但她更擔心穆戰霆,她小時候整天跟他叨叨天命之子跳崖不死那一套,弄得穆戰霆也被洗腦了,隻要作不死,就往死裏作,也不曉得是咋活到現在的。


    如果是他的話,就算知道有銀蝅蟲母……也怕是非要一頭紮進去蟲口奪食。


    ——不行,她哥要死得死外麵去。


    南顏打定主意,道:“我有個……親屬,腦子不太好使,可能闖到了銀蝅蟲母的領地,有什麽辦法可以不起衝突救他出來嗎?”


    白蛇迴道:蟲母兇暴,不易說動,但山主可率領山中血蜂族出動,以暴製暴。


    南顏:“……你們妖族內部都是拿拳頭說話嗎?”


    白蛇優雅道:是噠。


    南顏:“你這個噠字跟誰學的?”


    白蛇:“迴稟山主,小妖前幾天吞了個人族的遊魂,讀取記憶時新學的。”


    南顏終於曉得這些仙氣飄飄的妖獸為什麽這麽通靈了……他們隻是挑嘴不吃血肉而已,吞噬魂魄還是會幹的。


    機會難得,南顏又在靈氣井修煉了足足三日,直到木屬性的靈氣不能再多了,便收手打算啟程去火屬性的靈氣井,臨走之前,白蛇帶她拜訪了赤丘山的血蜂後。


    南顏跟著白蛇來到那片火山口時,果然看見琉璃般半透明的山尖上探出一頭無法形容的巨大血蜂,震得她根本不敢上前,隻能由白蛇上去同血蜂後表達了她想前往銀蝅蟲母的地盤。


    血蜂後聽白蛇說了前因後果,道:“銀蝅蟲母雖與我同為蟲族,但他們以血食代替靈氣,如今已兇殘失智,鹿尊本就想聯合金翼玄蒼犼滅了銀蝅部族,結怨已久,山主執意前去,那銀蝅蟲母恐怕不會買鹿尊的帳。”


    白蛇嘶嘶出聲:“赤丘山原本也是妖族王脈的領地,好不容易來了王脈的後代,當以繁衍生息為上。她說了還有一些人族流落在附近,裏麵有不少她要找的人……我想,為了振興妖族,還是應該多鼓勵山主外出尋覓配偶才是。”


    血蜂後登時被說服了,當即命令一萬隻巢穴中最精銳的血蜂出去跟隨山主,並殷切交代道:“除了保護山主之外,如果遇到山主可意的雄獸,哪怕是人族也行,不計代價蟄暈帶迴來供山主享用!”


    南顏在山下徘徊了片刻,本來覺得這血蜂強大,自己無緣無故來麻煩人家不好,卻沒想到不消片刻,白蛇便帶著一窩兇焰騰騰的血蜂下了山。


    “這些……都是蜂後贈與的護衛?”


    這些血蜂各個足有巴掌大,每一隻都會帶著麻痹、腐蝕、無解劇毒三種毒囊,而且越是吸血,越是興奮,有這麽一萬隻傍身,南顏差不多覺得自己能在九劫海橫著走了,遂感動之餘略略惶惑:“這樣真的合適嗎?”


    白蛇十分確定地對她道:“放心,有它們在,一定能達成山主所願。”


    南顏就差抹眼淚了:“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謝你們。”


    白蛇:“山主所願就是我們所願。”


    ——啊,妖族的小夥伴真是友好,果然師父說得對,大愛存在於世間萬物心中。


    重新堅定了佛道渡世的理念,南顏將血蜂收入須彌戒專門一個靈蟲適用的空間,便啟程前往九劫海南部。


    有血蜂幫忙指路,南顏很快在第四天到達了劫海南部。


    和東部劫海山林幽穀的環境不同,南邊是一片水澤沼地,生著鱗甲的爬獸潛伏在泥水中,時不時躥出來試圖獵殺她,直到南顏微微釋放出血蜂的妖氣後,那些低階的妖獸才漸漸安靜下來。


    “……好重的金火屬性靈氣。”南顏隨手擊殺了一條仍大膽試圖咬掉她一條胳膊的黑蜥,吸納來的靈氣是火屬性的,這讓她前段日子被木本源精粹撐得難受的氣海感到一絲絲平衡的暖意。


    片刻後,南顏耳朵一動,遠遠聽見一片枯樹沼澤那頭傳來驚爆的聲音,她立馬朝著那方向飛去,很快聽見一聲正經的儒修頌詩聲。


    “炎光辟晦日,萬物草不生!”


    三名儒修結成三光陣,同念這一闕,刹那間天地浩然之氣化為火焰撲向一側銀光閃閃的霧氣,那霧氣與火焰相結合,登時傳出金屬交擊的聲音,大多數銀霧結為一顆顆小銀球落在地上。


    直到那火焰熄滅後,小銀球外圍的輕微焦黑剝落,再次化為銀霧超那三個儒修撲去。


    南顏銳眼觀微,隻見那團銀霧是一個個蚊子大小的銀色甲蟲,不知數量有多少,而且已經有儒修的手指被沾上一點點銀蟲,正在逐步擴散到他整個手掌。


    ……這就是銀蝅蟲?


    南顏麵色凝重起來,五指捏訣,朝那些銀蝅蟲虛虛一指,口中低聲念出一段梵語。


    “唵,啊日羅,馱羅嘛,紇哩庫……娑婆訶!”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個象征著自由的詩人【上】“唵, 啊日羅, 馱羅嘛,紇哩庫……娑婆訶!”


    千手觀音虛像從天而降,赫勢鎮壓那些銀蝅蟲,在佛力侵蝕下, 銀蝅蟲痛苦不已,左衝右突, 雖成功鑽破了一點點空洞, 但死傷慘重, 南顏和儒修又聯手補了一擊, 才將那團銀蝅蟲徹底滅殺。


    “多謝真圓道友、多謝!”那些儒修道謝後,連忙調息療傷,忍著痛剝掉了手上一小塊皮, 又加以各種靈藥灌下去後,傷勢終於穩定住。


    南顏見他們麵露憂色,道:“你們也是銀蝅蟲母的領地嗎?”


    “對……”那些儒修麵露憂色, 時不時查看手上的黃玉戒, “我們帝子為了掩護我們,動用秘寶一人攔下大批銀蝅蟲, 是我們沒用……”


    “雲念也在裏麵?”


    原來這些儒修通過黃玉潔堪堪以雲念為中心匯聚了五六人, 這南部地形平坦, 很容易就發現銀蝅鬼母的領地充斥著火屬性靈氣, 雲念的意思是想等到正道或中立陣營的道友匯聚齊了再謀取靈氣井, 哪知他本家一個弟子看那沼澤中的銀樹林奇美無比, 起了貪念,一個人前去探索,再沒有迴來。


    這人是雲念的表兄,他無奈之下,隻能進入銀樹林找尋,這便遭遇了銀蝅蟲的捕殺。


    南顏聽罷,道:“那雲念此刻可好?”


    儒修們道:“看玉戒指示,帝子性命無恙,不過那銀蝅蟲如此兇猛,帝子縱然有秘寶加持,恐怕也無法脫身。”


    南顏略一點頭,想了想道:“這片沼澤如此之大,而且看上方一隻飛鳥也無,想來天上也很危險,你們既然進去時能無恙,想來這銀蝅蟲一定有什麽觸發的機製……這樣吧,你們找個地方休息,最好聚集正道或中立的修士,我先進入那片沼澤一探,若尋到他的蹤跡,我們會同時催動玉戒昭示方位。”


    儒修又道:“可道友你雖已結丹大圓滿,可那銀蝅林畢竟兇險,你……”


    “放心,我有護身之法。”


    說定之後,南顏順著他們所指的方向又前行了五十裏,恰好餘暉落暮,最後一絲刺眼的金光消失在她眼中時,一處沼澤的邊緣出現了一條銀線。


    南顏留心四下的動靜,一路飛過,一片寂靜,隻在水澤下見到具具枯朽的白骨,連隻蚊子子都沒有。


    看來銀蝅蟲就是此地的霸主了,所有的生靈都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待南顏再行進了五裏地,那片傳言中的銀蝅樹林終於出現在她麵前——這片樹林的美麗猶如她在幽泉川見到那些白骨老鼠中散發出的萬千螢火星河一樣,明明知道它們是那般危險,卻不得不為自然造物之奇而心生震撼。


    綿延無邊的銀樹林,靜靜立在毫無聲息的沼澤上,樹上宛如燈籠一樣結著一顆顆銀色的果實——那正是這片沼澤的死亡之源,除了晚風與月光,任何侵擾它們夢境的人,都會化作樹下的養料。


    南顏沒有立即向血蜂求助,而是盡量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觀察了片刻,放出一小隻貼著低階火符的偃甲老鼠,老鼠飛快遊過沼澤,到了那片銀樹林中,挑了一株最近的樹,開始往上竄,很快便開始試探著碰了碰枝頭上一枚果子。


    但並沒有南顏所想的銀蝅蟲會傾巢而出,無論嚴加老鼠怎麽咬,都好像咬在一塊堅鐵上,留不下絲毫痕跡。


    也就是說,正常進入銀樹林、或是隨便碰了碰這些果子,銀蝅蟲並不會散開來攻擊。


    南顏這麽想著,催動那偃甲老鼠身上的火符,靈力散出的一刹,旁邊的果子突然炸開,裏麵的銀蝅蟲嗡嗡飛出,瞬間把偃甲老鼠包成一隻銀老鼠,隨後南顏和那它的神識聯係徹底被切斷。


    一盞茶的時間後,那些銀蝅蟲終於意識到偃甲老鼠是死物,紛紛散開重新聚合為果實,隻留下一個被紮得滿身是針孔般小洞的木頭破爛摔落在地上。


    南顏心中有了計較,收斂全身靈力,保證一絲靈力也不透出,甚至連體質都用水木本源的靈氣調到同草木一樣涼,這才踏上銀樹林所在的土地。


    樹林中仍是一片寂靜,而且帶著某種隔絕靈氣的力量,南顏手上的玉戒在這裏徹底失效,隻能放開五識細聽四周的動靜。


    此時日頭已經完全落山,星穹逐漸浸染半個天穹,就在南顏深入銀樹林深處半個時辰後,忽然遠處傳來細細的嗡鳴聲,她一聽,立即屏息凝神藏到一叢低矮的宛如灌木的銀色草株中。


    原來那是一群銀蝅蟲運著一頭巨牛妖獸從上方經過。


    南顏記得小時候被嵇煬硬按著學了一整套《千蟲百獸綱》,裏麵雖沒有銀蝅蟲這種奇物,但也有描述這種聚居的飛蟲習性——它們會把完整的獵物先敬獻給“蟲後”,等到蟲後飽餐一頓後,才會把殘骸帶出來供給其他小蟲食用。


    如是來看,它們運載的地方應該就是銀蝅蟲母所在的地方……而蟲母屬火,完全可以在火屬性靈氣井裏修煉。


    南顏腦中正規劃著如何去到蟲母的洞穴,一起神忽然覺得背後有誰的手碰了她一下,她一驚,迴頭的刹那,整個人的血都涼了。


    她剛剛來得匆忙,沒注意到這片低矮的銀草中,躺著兩具銀色的人像!


    這些人像的動作都十分絕望,大多是蜷縮在地的,碰到南顏的那一個跪在地上,饒是整張臉都被銀蝅蟲包裹成了一個光滑的銀色平麵,右手還仍保持著向前掙紮的動作,可見死前有多麽痛苦。


    南顏臉色難看起來,小心碰了碰那人像銀色的表皮,觸手一片冰冷,好似最認真的匠人雕琢出的絕品。


    她深吸一口氣,放出幾十隻血蜂,道:“有勞了。”


    血蜂應聲而動,用鋒利尾刺分泌出某種麻痹毒液,在銀色人像周身輕輕紮了紮,那銀色的表皮頓時龜裂剝離下來,露出裏麵隻剩下帶著無數針眼白骨的軀體。


    南顏怔然了片刻,看了一眼那些骨骸留下的黃玉戒,心中一歎,就在她喃喃念禱時,旁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是真圓姐姐嗎?”


    南顏迴頭,看見雲念臉色微微蒼白,衣衫也多有破爛,但他頭頂頭頂漂浮著一隻雕刻著鬆紋的硯台,硯台中投下水墨丹青的虛影包裹住他,看上去倒也無恙。


    “還好你沒事。”南顏看出他靈氣虛弱,連忙用帶來的靈氣為他補充了一會兒。


    “又讓姐姐救了。”雲念調息罷,看著那堆白骨麵露悲憫,“……如你所知,我們被襲擊後,被那些銀蝅蟲帶往蟲母的洞穴,我當時也被包住了,但所幸我帶有這方鬆濤硯,震散那蟲殼後,拖著洞穴裏已經變成銀像的修士們逃到這裏,隻是怎麽也找不到出路。”


    南顏問道:“還有其他的人活著嗎?”


    提到這個,雲念目中突然染上怒色,道:“我這兩位同門是為了救我那表兄胡瑞陷入銀蝅蟲群中,他臨陣脫逃不說,還推了同門一把,使得我們都被抓了。這些蟲子一旦捕捉到小的獵物,就會包裹起來以血肉為養產卵!我這兩個同門……可都是雲家的天驕!”


    單單想想,南顏就覺得頭皮發麻,道:“申洲雲家怎會容下這樣的兇徒?”


    雲念眼眶微紅,道:“雲家如今由我祖姑母和叔父一派……唉,不提了,這蟲林之困,你可有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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