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死真靈丹連老夫私下煉製,也是十中無一,今日三次便得成,想來是天要老夫勝過你孫柏舒!”


    他言罷,亥洲的藥師紛紛向他圍去,口中驚歎不已。


    “恭喜江大師,此丹極其難煉製,隻消最後一道丹雷形成雷紋,便可成就上品九品丹藥!”


    九品丹藥中幾乎沒有下品的丹藥,因為下品隻是出爐時的品質,待招引天雷後,隨天雷之力運轉,丹藥自然而然會被淬煉為上品。


    江道雨身形一晃出現在瓏枳閣外,將那丹爐朝著天穹上的雷雲一舉。


    天空上濃雲旋攪,雲層中一條雷電如蛇竄動,隨後在江道雨狂熱的目光下,一條雷蛇從雲層中探出,隨後朝他手中的丹鼎一劈而去——


    “九品丹劫,給我落!”江道雨大笑道。


    就在雷蛇堪堪落下瞬間,驀然間瓏枳閣四層一道炎氣四散,本來應該落在江道雨丹爐上的雷劫突然一個轉彎,向四層打去。


    江道雨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他一低頭,聽見下方四層的丹房中,傳來穆戰霆驚怒的聲音。


    “這什麽東西?煉個丹怎麽還打雷?!”


    四下俱靜,唯有四層中電閃雷鳴,片刻後,一股比江道雨丹爐中霸道百倍的藥香散逸而出。


    “這不可能!”江道雨怒吼中,再次高舉丹爐,這一次他直接將丹爐爐蓋轟開,以秘法催動丹藥之力,大喝道,“丹劫,再落!”


    這一次的丹劫宛如蟒蛇一般,雷霆萬鈞地劈下,可詭異的情況再次發生,雷蟒朝江道雨的丹藥撲去的時,忽然往邊上一折,躲開江道雨後再次進入四層。


    “怎麽還沒完沒了了?!”穆戰霆被電了個正著,灰頭土臉地扛著丹爐從丹房中飛出,仰頭看見江道雨立在半空,罵道,“你這老匹夫,自己不好好煉丹,引雷劈我?”


    此時,孫大師笑嗬嗬地從瓏枳閣頂層走出,手中捧著一杯香茶,整個人神清氣爽,看模樣根本就沒有在煉丹。


    “吾辰洲的帝子平日裏多有頑皮,這迴還是第一次煉製丹藥,還一煉就是九品,還不認得丹劫,讓江道友見笑了。”


    第一次煉丹!搶九品丹王的丹劫?!


    江道雨自成丹王以來,還未受到過這般屈辱,厲聲道:“連個品階都沒有的小兒,敢搶我的丹劫?!我不相信!”


    他說完,一拍乾坤囊,放出一張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墨藍色符籙。


    “九階招雷符!去!”


    那符籙貼在他手中的丹爐上,瞬間電光閃耀,天空中本該散去的雷劫再次湧動起來,比之之前又粗了數倍的雷劫在雲層中開始醞釀。


    這一迴,江道雨也不敢隨便硬接,將丹爐高高祭出,隨後喚出一麵銀白小盾護住周身,目光猙獰。


    “給我落!”


    他祭出這張九階招雷符的同時,瓏枳閣大大小小的窗戶裏圍觀的人群後,嵇煬的目光微微一動,剛剛一直在虛劃著什麽的右手雙指並攏,喃喃道。


    “九階招雷符……倒是真舍得。”


    一邊看熱鬧看得正起勁的南顏猛然迴頭,眸光閃亮道:“你做了什麽?”


    嵇煬靠在牆上道:“沒什麽,隻是在製備藥坯的時候,我在戰霆所有的藥坯裏種了招雷符。”


    南顏愕然道:“可那是九品招雷符,這迴怕是截不了他的丹劫了吧。”


    “嗯?我沒告訴過你嗎?”嵇煬淩空虛點幾下,一道漫溢著不輸於那九品招雷符氣息的符籙成型,消失的瞬間,那被江道雨招來的雷劫又一個拐彎朝著穆戰霆而去。


    穆戰霆的痛叫太過淒慘,南顏不得不捂住耳朵,待這最後一道雷劫過後,旁邊的嵇煬才慢慢補充道。


    “畢竟是看家的本領,我的丹器陣都不怎麽樣,唯獨符術是九品。”


    待最後一道雷劫過後,穆戰霆的丹爐也同時碎裂,一顆散發著三圈寶光的丹藥浮於半空,正是不死真靈丹。


    有人駭然出聲:“三道雷劫洗練,這丹……怕是超越上品,直達極品!”


    孫大師目光深處泛出一絲驚喜:“戰霆,老夫想得沒錯,你果然有天分。”


    江道雨看著自己沒有經過雷劫的下品不死真靈丹,頓時血衝腦門,勃然大怒,一巴掌朝穆戰霆抓去。


    “定是你使詐!我不信!”


    周圍人沒想到堂堂丹王竟會對一個結丹修士出手,想出手攔住已來不及。而穆戰霆此刻被三道丹雷餘波波及,正是虛弱時,眼看著江道雨朝他襲來,打算硬抗時,卻聽江道雨忽然慘叫一聲,整個人好似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吊在半空,目眥欲裂。


    他麵前的虛空裂開一道裂縫,裏麵傳出一個冷漠的聲音。


    “本座請的是人,不是亂咬的野狗,吾洲的帝子再怎麽也輪不到野狗教訓,滾出辰洲!”


    言一落,江道雨整個人好似風中的枯草一樣被大力扔出,直接飛出龍都之外。


    孫大師也被這變故驚住了,垂首道:“龍主。”


    “孫大師辛苦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改日再換個其他有眼色的丹王來。”敖廣寒言罷,道“戰霆,還有……你,跟我來。”


    他說完,穆戰霆整個人茫然地被一股異力吸入那虛空裂縫中,而在一邊看熱鬧的南顏沒想到另外一個說的是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也在往那虛空裏飄。


    就在她堪堪被吸離瓏枳閣時,手一緊,嵇煬拉了她一把,匆匆道。


    “阿顏,無論發生什麽,不可與任何人爭論你之來曆。”他說完,才慢慢鬆開手。“還有……我等你。”


    餘下的話南顏沒能聽清楚,整個人就被攝入虛空裂縫中,隻覺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麵從眼前閃過,再睜眼時,發覺身處於一座華堂中,四周椅子上都坐滿了人,每一個,都散發著足以碾壓她到魂飛魄散的氣息。


    ……修界一半的大佬大概都在這兒了。


    “阿顏,來。”


    好在南頤也在,南顏一聽,連忙跑到舅舅旁邊坐下,悄悄問道:“舅舅,這是怎麽了?”


    “出了點麻煩,一會兒,你什麽都不要說,一切有舅舅。”南頤道。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應則唯


    龍庭大殿裏四周一片肅殺, 南顏發現穆戰霆並沒有跟自己落到同一個地方, 四下環顧, 才發現這殿內有十來名修士,每個人位置前都落著簾子。南顏看不清他們的麵容,但也感覺到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都是雙目微垂, 好似正神入太虛一般。


    南顏掃視一圈, 目光觸及大殿最上位處,那裏坐著一個麵色冷肅的男人, 她看過去時,那男人也正好向她看來, 對視不到片刻, 南顏本能收迴視線。


    太可怕了, 這……就是那位龍主?


    不過對方也沒有說什麽, 而是望向殿頂上吊著一輪紫金龍形銅環,此物好似是什麽品質不低的法器,正接納著殿中所有化神修士的神識。


    南顏在舅舅身後坐定後,道:“舅舅,這是……”


    “不怕。”南頤神色也不甚輕鬆,道,“阿顏,抱元守一, 我引你神入虛空。”


    南顏看這情況, 隱約猜到什麽, 點點頭照做。片刻後隻覺神識被南頤保護起來,一同穿過那紫金龍形銅環,刹那間,神識裏出現一片殊為震撼的畫麵。


    ……


    子洲懸空山上,飛雪如刀,孟霄樓並指為劍,指尖一縷劍芒吞吐,直指道生天玄宰,一時劍拔弩張。


    “……應則唯,我隻問一句,你是否殺了南嬈?”


    劍芒隻離咽喉處七寸,這樣的距離,隻需殺意再進一步,便是生死之別。


    而撐傘的人,卻好似沒有感受到任何生死危急一般,語氣輕柔地喃喃道:“嬈娘……死了啊。”


    孟霄樓的雙眼頓時一片赤紅:“我隻問你,是不是你殺的!”


    傘沿微抬,露出一雙灰色的、充滿混沌之意的雙眼,這雙眼仿佛沒有任何感情,但看久了,就好似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他徐徐道:“應則唯之言……連自己都不知真假虛實,孟兄敢信?”


    他剛一說完,孟霄樓劍芒一轉,他心口登時血紅綻出,一股極端破滅的劍意在他心口輾轉。


    “經年舊友,這是我待你最後的容忍!莫以為我不敢殺你!”


    接著他的話,應則唯抬眸,神色寧靜地看著他:“在我第五衰之初,為鎮壓封妖大陣耗盡靈力時?”


    孟霄樓動手瞬間,周圍虛空無數波紋蕩開,不少蒼老的聲音驚怒道——


    “孟霄樓!你敢!”


    “尚未確定南芳主死因,快住手!”


    “玄宰為封妖大陣消耗生機靈力,你敢動手!瘋了嗎?!”


    一片或勸誡或焦急的聲音中,敖廣寒的聲音漠然出現。


    “孟霄樓,收手吧,我們也不過是來問詢當年之事而已。


    應則唯徐徐轉向一側,道:“原來還有龍主。”


    敖廣寒道:“二十年前,嬈娘從正法殿為南頤求情後,是你相陪,她最後去了哪兒,你又是為何獨身迴到子洲的,今日眾目睽睽,你需得給所有人一個解釋。”


    應則唯好像全然不知痛一般,收了傘,任懸空山上的霧雨沾濕眉睫,緩緩道:“嬈娘……她曾托人送來當年我贈她的舊物時,我就隱約算到她已離世,想來當年自始至終,便是一場命數作弄。”


    “說重點。”


    “那年,我同逸穀約於北海,赴約時見他同鮫人相戀,此為修界五逆,凡夫尚需遵循,何況赤帝之後。然……人心生而有所偏私,彼時我隻想私下了結此事,便去見了那無知鮫人……”他的語調依然平淡,但在當事人耳中,卻聽出了三分極細微的惡意。


    “我說,妖與人,本為殊途。何況逸穀本為名門,她若再糾纏,便是害他為萬人所唾,與其到時飽受風霜而生離死別,不如現在痛斬情絲……後來方知,鮫人靈智未顯,竟追上內陸,至於最後落得在玲瓏京被分屍,我也未曾預料到。”


    應則唯言罷,好似早有預料,抬頭望向一側的虛空:“逸穀,是你在聽嗎?”


    半晌,一個顫抖的聲音迴答道:“應則唯,什麽叫……未曾預料到?你是道尊欽定的繼任者,是天底下頂聰明的人,一言一行必知後果。姣娘、姣娘她什麽都沒有做,你那番話是不是會讓她送死……你現在說,你不知道?”


    遠在龍庭大殿,南顏睜開眼,一低頭,看見南頤五指緊握,指縫間滲出鮮血,不由得滿麵擔憂道:“舅舅冷靜些,不要讓他動搖你的心神。”


    同時,南頤身後的聽狂琴裏,也傳出一聲哀哀琴音,他這才心緒平定下來。


    “抱歉,總是容易失神。”南頤低聲道。


    南顏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因為殿中正有不少化神修士聆聽當年之事,有的聽過後對應則唯所說的話十分讚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玄宰處事雖不合情,但卻合理。”


    “此事老夫本不該多言,但的確是逸穀先生有錯在前,明知被妖類蒙騙,還鑄下大錯。”


    “此次也是玄宰為逸穀先生向正法殿元老求赦,逸穀先生才得以自由,若再對玄宰逼問,未免不妥。”


    南顏心底一沉,她終於知道當時墨行徵為雲太妃送來的壽禮是什麽了。


    在世人看來,南頤就是欠了玄宰的人情,如今不思迴報還要找他尋仇,極有可能南頤為他言語所激,一個不慎導致心神狂亂。修界五逆,南頤已犯異婚與屠凡,再犯一個入魔,必被在場人視為走火入魔聯手誅殺。


    ……這其中步步算計,竟讓人不敢細想。


    好在不止她一個人想到了,上座的敖廣寒此時也出聲幹擾:“玲瓏京的事是我辰洲與南頤之間的舊怨,不勞玄宰費心。”


    懸空山上,應則唯淡淡道:“逸穀怨我,我無言以對,然吾承道尊遺命,凡所行事,必持心之正。彼時玲瓏京一案後,辰寅二洲幾至開戰,嬈娘也因此不得不與龍主斷情以止非議,在兩洲之間奔走周旋。我到正法殿時,見她曾跪於正法殿天道碑前,諸位應知能過天道碑業火煉神,方可求得一恕,於是她跪著的那十天十夜……”


    “夠了!”敖廣寒厲聲道。


    南顏隻覺旁邊的南頤神識一陣混亂,一睜眼竟見他心神巨慟,直接噴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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