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沅臉色一凝,嘲諷地笑了,“我沒在跟你鬧著玩,我一早就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撥月有些疑惑地出神。


    “秦沅。”涼玉警告地打斷他的話,“沒看出來是我的錯,不幹她的事,你將人放了,別逼我動手。”


    他的眼神從她臉上慢慢下移,看到她小腹的血洞,冷笑道:“話不要說得太滿,你傷得不輕,未必勝得過我。”


    他是世上最後一隻鬼妖,在六界密不透風的通緝下,像過街老鼠一樣長大,為了活下去,拚命掩藏自己的身份。


    但他要吸食魂魄,於是他所在的地方,總有命案發生,久而久之,就會被當做災星。那些人打他,用石頭扔他,甚至想用火將他燒死,他便把那些人都殺了。


    他的少年時代,居無定所,四處漂流,他不想殺人,可是本性卻迫使他不得不吸食魂魄以延續性命。


    直到他遇見鄭貴妃。


    彼時她已寵冠六宮,開始隻是把他當成討飯的流浪兒來養,因為無關利益,她待他很優厚。後來他半夜裏殺人無意讓她撞見,他本以為她會害怕,可是她看見他紫色的眼睛和頭上的角,眼裏竟然莫名興奮:“你不是人對不對?”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人的心裏有那麽多欲望。


    那樣多的欲望,總不能個個實現,但人不能達成的事情,如果有非人的力量替她完成,那當然再好不過。她的雙眼閃閃發光,在黑暗中,蠱惑地看著他:“你留在我這裏,留下來,好不好?”


    這個誘惑對他來說太大了,常年的漂泊和躲避讓他厭倦,市井百態,也都醜惡無聊,如果能停留下來……


    她是貴妃,權勢滔天,給他準備吃食又不落痕跡,是再好不過的選擇,更何況,她是在落難時唯一收留他、接受他,甚至重用他的人。


    合作關係就這樣達成。他是寵妃的一枚暗子,在黑夜裏活動。他最大的一個任務,就是監視著應侯府和其他權貴,幫助鄭貴妃和鄭家鏟除所有的障礙。


    他需要一個穩定的身份,方便做事,又能實時監控勢大的雲家,暗中幫助鄭貴妃爭奪兵權,恰巧應侯府需要一個侍衛,而三小姐是個傻子,看不出端倪。


    第一次見到撥月的時候,那個小孩被人拳打腳踢,卻毫無還手之力,那些街頭混混用最惡劣的話羞辱她,欺負她,那個瞬間,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原來貴為侯府女,也一樣任人欺淩。


    他有一瞬間的憐惜,但著憐惜很快消失了。雲撥月跟他不同,她不會抵抗,不會記仇,連恨也不會,她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親人給她構築的理想世界裏,每天都在笑——誰讓她是個癡兒。


    同一個癡兒生活在一起,他一開始也覺得無聊,可是慢慢的就不同了。


    事情總是慢慢地就不同了。


    她對萬事萬物都充滿了虔誠的好奇,她玻璃房子一樣的世界,也是他的世界,他不知不覺,就忘記那些陰暗、醜惡、扭曲和恨,隻記得慵懶的午後,她滿臉的餅渣,衝著他傻笑,眼裏滿是依賴,她從來不知道他是誰,也不在乎,她隻認準了這個人,願意相信他,跟她在一起,日日都是做夢似的歲月靜好。


    他沒有想到,一切就這樣偏差了。


    可是偏差之後,還是要走到今天這一步。


    鄭貴妃失寵後精神崩潰,不知聽了誰的話,知曉了秘法,將自己魂魄敬獻給了鬼妖。


    她畢竟是他的主人,獻出魂魄的人的心願,他必須完成。這件事對他不算難,可是鄭妃要求他必須以她為餌,誘來那個她最親近的人。


    他不確定這一次結束之後,她是否還會在清晨夢醒時,將一切不安與恨都忘記。


    他能做到的,隻是盡量不傷害她。


    涼玉冷笑:“那你試一試。”


    他不動,仍然站在原地,“我要你的命。”


    “好呀,你將老三放過來,我們單獨打一場。”


    他冷笑一聲,“世上所有的綁匪都曉得,不要先放走人質。”


    綁匪?撥月疑惑地仰起頭,本能地覺得秦沅的話讓她心裏有些不舒服,她忽然朝涼玉跑來:“奶奶!”


    “別過來!”


    涼玉話音未落,她被地上的藤蔓迅速卷起來,高高吊在空中:“哎呀……”她晃來晃去,飛得好高,覺得胃裏翻江倒海,晃著晃著,那藤蔓越纏越緊,摔下來就是粉身碎骨,她終於覺出了情況的兇險。


    這不是鬧著玩,秦沅在用她逼奶奶。


    “放她下來。”涼玉臉色蒼白,“你想要什麽,我照做便是。”


    撥月仍被牢牢捆著,落到了地麵,她扭了扭身子,對著地板幹嘔了幾下,見她難受,那藤蔓便鬆了些,兩個手掙脫開來,虛弱地撐著地板。


    秦沅扔了一把叉過來,道:“你先往心上插一刀,我便相信你的誠意,放她過去。”


    她一言不發地從地上拾起那鐵鑄的叉,上麵閃著淬了毒似的紫光,這是鬼妖的兵器。


    又是心髒。


    當年她的仙身,一顆心讓自己的華蓉劍刺得四分五裂,鳳君廢了兩百年才給她拚好,這個人倒是會尋她短處。


    她掂在手裏看了看,點頭道:“好。”


    第71章 撥月兒(下)


    “奶奶!”撥月瞪大眼睛,大顆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沅,秦沅他居然要殺奶奶……


    涼玉雙手合十,握那一枚叉,似乎在出神,半晌,聽見旁邊小動物似的抽泣聲,失笑:“哭什麽!眼淚擦一擦,別害怕,奶奶一會兒就帶你迴家。”


    撥月一直搖頭,眼淚飛濺,她不看秦沅一眼。她知道,心髒壞了,人就死了,就跟爹爹和娘一樣,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迴來了,奶奶不會帶她迴家了。


    她不要奶奶死。


    涼玉將鋼叉狠狠刺進自己的胸口,噗的一聲悶響,她短促地皺了一下眉頭,黑紅的血液像蛇一樣,順著她的手臂流下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奶奶!奶奶!”撥月忽然瘋了似的掙紮起來,不顧身上勒出的通紅的印子,尖叫起來,喊得淒厲,“秦沅我討厭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秦沅有一瞬間恍惚,竟然讓撥月掙脫開來,她連滾帶爬往這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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