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口中一口鮮血噴出,身子滾落下來,重重砸在地麵上,她的手還保持著向前抓取的姿勢,張了張口,吐出幾個血泡,猩紅的血液自唇齒間溢出。


    她望著季北辰的背影消失在台階中,終是沒說出話來。


    季北辰的身影如暗夜疾風,迅速飛掠而來,一把推開了密室的門。


    第51章 反陣(下)


    季北辰一把推開密室的門。


    裏麵烏沉沉的,一片死寂。


    隻有一片死霧,濃重地席卷而來,慢慢壓榨他僅有的空氣。他低頭望向地下,星星點點的鮮血已經幹涸,鎖鏈碎片卻輸得更慘,像星子一般迸裂了滿地,屍骨無存。


    他隻覺得渾身發寒,冷笑一聲,一步一步地迴轉過身,向上走去。


    外麵沒有了一點聲音。


    緋紅色的屏障內,素心抱緊了涼玉,“姑娘醒醒,季北辰他……好像走了。”涼玉從昏睡中睜開眼睛,試著運了運氣。強控華蓉,她本已是強弩之末,好在收了最後的一魂,現在的她三魂七魄已全。她是天生的仙胎,這樣便足以自保,仙澤滿身。


    涼玉慢慢坐起來,收了朗月給的煉珠子。沒想到季北辰對流觴下狠手,來得如此之快,她與素心相互攙扶,也隻走了三十二階,好在,原本一百四十九階處的密室深處,尚有一個耳室,要用法術才能開啟,乃當年淺修親自叮囑,除她之外,誰也不曾知道。


    她強撐著一路走一路消著地上的血跡,到了耳室中,再也支持不住,拋了煉珠子做最後屏障,便昏睡在素心懷裏,半夢半醒間,頭痛欲裂。


    “快走。季北辰雖然走了,但溫玉多詐,必然會想到我們走不遠,待她找到這裏,萬事皆休。”


    她說著,強提了氣去取飛在空中的華蓉,被素心抱住,“姑娘不可!這劍滿身魔氣,姑娘操控不了,再拿隻會傷及自身。”


    涼玉眼神一黯,“今日怕是不能拿華蓉迴去了。”


    可惜,它就在她眼前,可是她這個主人卻無力禦劍。再見,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彼此又會變成什麽模樣。


    “素心,你拿它快走,往後要找機會,時時將它拿出混沌。”


    素心用一股魔氣引過劍來,眉宇堅毅:“我記得了,我們快走罷。”


    涼玉見她發髻散亂,衣衫皺巴巴的,狼狽不堪,想來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苦笑道:“記得換身衣裳,別讓溫玉發覺。”


    流觴已無力尖叫,隻是趴在地上,口齒間溢滿鮮血,喉間嗬嗬,她呆滯的眼珠,映出沾著血的繡鞋,鞋尖一隻小巧的東珠,光華流轉。


    她的眼神慢慢聚焦,涼玉伸出冰刃割斷她腳腕上的繩子,輕蔑地笑道:“該走了。”


    “姑娘怎麽還要帶她走?”素心吃了一驚。但見流觴眼中又生出恐懼神色,沙啞的叫喊溢出喉嚨,“涼玉!別殺我!錦繡……”


    素心聽到後半句,臉色煞白,眼裏又閃過一抹狠意:“既然她記得我,我替姑娘殺了便是,何必……”


    涼玉搖頭,封了流觴的嘴,化出一捆繩來,將枯瘦的流觴拉起來,捆在自己背上,“她是我翻案的人證。”她步履蹣跚,仍是雙目湛湛,“尚未到死期,我早晚要帶她迴去。當年她怎麽替溫玉害我,我要她親口說出來。”


    夜色漆黑,外麵沉沉一片死寂,壓抑著沉重的不安。二人心底卻是輕鬆的,如同巨石落地。


    涼玉瞬移已經搖搖晃晃,與素心作別,聽見她輕聲道:“代問神君……”


    她點了頭,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背上背著流觴,她一路跌跌撞撞向迴走去。流觴粘稠的血液不斷流入她的衣領,緊貼她的肌膚,那黏膩的觸感讓她覺得反胃,卻不能賭氣將她甩下身去。


    她氣血凝滯,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全憑一股氣向迴走,法術也失了效,翻山越嶺,跌跌撞撞。


    “朗月?朗月?”她撐不住了,扶著巨石微微蹲下來,急促地給他傳音。


    她對他保有幾分麵子,不到萬不得已,決計不肯主動聯係他,可是對麵始終悄無聲息。


    她似乎已經看見他天真無邪的一張臉,眼裏全是得意的惡毒。明知道他不肯管自己,做事隻憑高興,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和溫玉自相殘殺,誰也沒必要去幫。可心中一股委屈的怨怒,又讓她暴躁不安。


    山間的露水打在她額上,背上的汗失了又幹,她本已是強弩之末,卻還要分出一縷元神來,護著流觴的心脈,不讓她死了。就如此刻,一直背負著惡毒,渾身狼狽,卻不得不向前走去。


    前路,前路又在哪裏呢……她撥開樹叢,尖利的草葉劃破她裸露的小腿,留下道道又癢又麻的血痕。


    霧氣茫茫,一時間失神。


    “朗月,原來是你。”溫玉微笑,語氣輕柔,漆黑的眼中,卻擋不住的絲絲寒意。


    少年坐在她對首,卻是滿臉無辜的笑意:“姑奶奶傷得重,還是快點進屋,讓小人幫您療傷吧。”


    “吃裏扒外的東西。”她一動不動,仍是微笑著,用輕柔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像是嬌嗔,可眼中幾乎迸射出能殺死人的寒光,“我為了什麽,須玄可知道?”


    朗月皺了皺眉,心中已然不悅:“姑奶奶,那是魔尊。”


    “魔尊之位,不過是我讓出來的。你們須玄一脈,不識好歹,當初怎麽得來的位置,恐怕早已忘了,怎麽,現在竟想要安享太平了麽?”


    少年聞言笑了起來,似是渾不在意的模樣,隻眉宇間露出一絲桀驁:“我們須玄一脈,都是旁支,比不得您乃跫戾嫡女的血統正。我們個個疲軟,隻想安享太平,既沒有您的絕世能力,也沒有您的鴻鵠之誌,這可怎麽了得。”


    “放肆!”


    “可惜啊,姑奶奶,倘若您再早一千年出現,連讓也不用讓,魔界的天下,自然就是您的咯。您說,這怨誰呢?”


    他綻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來。


    溫玉周身寒意暴漲:“朗月,你以為我不敢殺光你們所有人,重塑一個嶄新的魔界?”


    朗月一怔,旋即站起身來,拍手笑道:“朗月膽子小,經不起嚇呢。”


    “朗月!朗月!”涼玉的唿聲在他耳中迴蕩,他轉身便走,不防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像毒蛇吐出了信子:“你迴去之後,問紅珠一聲好。”


    他的背影一僵,愣在原地。


    “朗月……朗月……”她數了數,統共叫了一百聲,布穀鳥也不過如此了。她心中一股怨氣,漸漸漲大,被這山間的涼風一戳,瞬間便泄了氣,慢慢變成疲軟的悲涼。


    一枚棋子……前半生無知無覺做了棋子,後半生卻要主動送上來做棋子,還期望與下棋的人建立真情,多麽憋屈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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