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桐看她盯著月石出神,道:“先迴去吧。”


    “這便走了?好容易來一趟,不去我那裏喝一杯?”火蓮子臉上有些失望。


    “不想去。”風桐把涼玉拽到身邊,抬腳便要走。


    “哎……是不想去,還是不便去?”火蓮子一雙血紅的眼眸望著涼玉,眼裏是促狹的笑意。


    風桐望了他一眼,笑道:“光天化日跟兩個罪人來往,你不怕,本君害怕。”


    他攜著她迴到望天樹下。此時人間已然黃昏,花界的一邊仍然亮著,望天樹如同巨大的神劍,將整個穹蓋劈成兩半。


    他捏捏她的臉頰:“想什麽呢?”


    “我在想,你,阿矩,娘還有疏風……為什麽都對涼玉這樣好。”她的眼眸烏沉沉的,顯得專注而認真。


    他嗤笑起來:“你怎麽不想,溫玉和季北辰為什麽對你這樣壞?”


    “噯,我說正經的呢!”她氣鼓鼓地跳下樹來,又迴頭抬了袖子遮住眼睛,眯眼向上看,“鳳君?”


    他這才慢悠悠地下來,從懷裏拿出那枚月石,伸手為她掛在額前,他的袖子拂過她的臉,所到之處酥麻麻的,有他甘冽的氣息浮在鼻尖。


    “喜愛你的人,自然願意為你付出。”


    他抬起她下頜,想看看那枚月石戴正了沒有,卻忽然瞧見她臉上已經紅雲沒頂卻不自知,猶自強裝鎮定。他心裏微有驚詫,不禁微微鬆開手。


    “啊,我知道了,涼玉總還有人喜愛。”她輕快地接道,畫蛇添足,蹩腳不堪。她看了看他的眼睛,在靜默中逃避地向下望去,隻盯著腳尖。


    他靜靜看她半天,忽然一把將她帶進懷裏。


    月石在額上一晃一晃的,閃爍的光暈映在臉上,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心裏獨獨想著,迴到人間的第一個夜晚,是注定無眠了……


    ****


    年畫在一邊挽著袖子畫畫兒,神情專注,兩眼緊緊盯著紙麵,隻發出唿咻唿咻的鼻息。


    涼玉將她的筆扳正了,才接過啼春遞來的請柬,瞥見落款,皺了皺眉:“鄭貴妃,她不是失寵了麽?”


    鳴夏笑道:“這深宮裏的女人有的是心機,沉沉浮浮是常事,這不是又得了帝王心嗎?”


    月底圍獵,皇帝竟然要帶著柔弱的鄭妃,也不知是打獵還是紅袖添香。往年秋圍,雄健的蕭老夫人從未缺勤,可今次換了涼玉,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你們說,要是推了如何?老身才從馬上跌下來一次,摔得半死不活,看見馬就有陰影呢。”


    鳴夏猶豫道:“信函上說,鄭妃特意討了恩典,特許老太太坐車。”


    啼春壓低聲音:“老太太恐怕是不大記得了,往年秋圍,並非去打獵,而是昭告西南十六軍,應侯府的老夫人身體強健,精神煥發。”


    涼玉意會,應侯的軍權雖說由雲戟掌握,可蕭老夫人半生戎馬,是建立這支勁旅的主人。這一次墮馬,已經惹出無限猜疑,若是再推脫不去,旁人必定以為應侯府大勢已去,虎視眈眈,反而給她這兒子添麻煩。


    雖說陽壽隻剩三年……能護他們一日,便護一日吧。


    “可是鄭妃出來討這恩典,倒真是為我著想……”她攥緊了紙,意味深長地想,無事獻殷勤,才最令人膽寒。


    圍獵定在城南近郊的芷蘭行宮,據說該宮是皇室花重金而建,內有京城最大的林苑,覆壓二百裏,棲花鳥百獸,是每年圍獵的大本營。芷蘭行宮乃消夏玩樂之所,宮殿寥寥。近年來鄭貴妃受寵,盛暑之時,屢次被帝王帶到芷蘭行宮消暑,儼然成了芷蘭行宮月仙殿的主人。


    在這座行宮擁有一座宮殿,想來也是本朝權貴身份的象征。


    “芷蘭行宮是鄭妃半個家,天時地利都占了全,我們還得小心些才是。”涼玉想了想,打算繼續做功課,“在這座行宮裏還可能遇見誰,幹脆一並告訴了我。”


    啼春道:“沒什麽品階高的正經主子在芷蘭行宮長居,要說是有,隻有一人特別。”


    她的神色有些猶豫,“那一位叫做賀蘭多勒,乃……前朝獻帝的幺女。”


    第35章 步步殺招(上)


    “那一位叫做賀蘭多勒,乃……前朝獻帝的幺女。”


    錦冬的眉毛快翹上了天:“都說咱們陛下金屋藏嬌,藏的是前朝公主,竟是真的!”啼春擰眉噓了一聲,才低聲道:“老太太若是覺得這位多勒公主乃囚鳥一隻,那可就錯了。她雖然礙於身份住在芷蘭行宮,但十日裏有八日是找不到人的。”


    涼玉來了興趣:“為什麽?”


    “因為這多勒忙於行走江湖,功夫極高,憑關……是關不住她的。”


    涼玉揉了揉眉心,倒是有點同情起皇帝來,“這兩人真是奇怪,多勒能走卻偏要迴去,陛下能管卻偏要縱著。”


    一旁的鳳桐沒吭聲,唇邊卻先有些了然的笑意。


    剪秋道:“傳言多勒脾氣爆,飛揚跋扈,來去如風,可能……確實與宮中的嬌弱美人不同。咱們陛下許是真喜歡這位,平時都不許人提,提了就要龍顏大怒。”


    這一點涼玉倒是十分理解,皇帝寵幸了前朝公主,還容留身邊,這算怎麽迴事,能不遮遮掩掩麽?


    “不過,老太太不必在意,奴婢已經差人打探過了,這一次圍獵,多勒不在芷蘭行宮。咱們多半是遇不到這尊大佛了。”


    涼玉奇道:“遇上又如何,今上圍獵,一個前朝公主,還能出來拋頭露麵麽?”


    啼春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多勒所在的霧鬆殿裏,專設刑室,據說裏麵十分血腥。去年夏,瑾婉儀頭一次被帶到芷蘭行宮消夏,自得過頭,碰上從宮外迴來的多勒,以她沒名分為由,截住刁難了一番。多勒佯裝乖巧,幾番低眉順目,把瑾婉儀騙到霧鬆宮裏小坐,領她進了刑室,當著她的麵表演了一通手剝牛皮。”


    “據說當時瑾婉儀嚇得花容失色,連滾帶爬跑出了霧鬆殿,邊跑邊嘔,迴去就病了。陛下得知這件事,非但沒安撫,倒將瑾婉儀狠狠罵了一頓。”


    涼玉:“……”


    賀蘭多勒,還好你不在。


    “奶奶,奶奶,這是什麽花啊?”年畫忽然打破這靜默,小小的鼻翼上盈滿了汗水。涼玉望著眼前那一瓶潔白的花朵,拿手捋起一片葉,緩了神笑道:“你瞧,這花潔白似玉,花蕊像挑出的琉璃絲,像不像頭發裏插的簪?這花就叫做玉簪花。”


    年畫驚奇地左看右看,極歡喜地拍著手笑了:“玉簪,玉簪,撥月喜歡玉簪。”


    涼玉低頭一瞧,驚訝道:“老三畫得這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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