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個影子癡癡的望著肉身,看上去十分迷惑。


    白澤問道:“你是誰?從哪裏來?”


    那個影子低沉的咕噥道:“我是馬家莊人氏,叫馬大雲。”


    真的,真的能想起前世了!


    白澤接著問:“你投胎到這個宋久光身上,是來討債的麽?”


    那個影子搖頭道:“我,欠這家人的債。”


    “啥?”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是來還債的,不是來討債的?”


    “唔……”那個影子思索了一下:“好像是的,這家的主人張大源,前世裏在河裏救過我一條命,不過,我是一個舉人,他是一個租種我家田地的佃農,我自恃身份比他高一頭,不曾言謝,有一年大災,偏生他又病了,看不起病不說,家中還缺米斷糧,便因著那件事情,向我求助,我隻顧聲望,怕別人風言風語,說一介舉人竟由佃農相救,欠著下等的佃農恩情,簡直顏麵無存,便一橫心也不曾相幫,究竟他還是重病無錢醫治,枉死了,又過了些年,我亦壽終正寢,再入輪迴,地府算起一筆一筆的恩仇,判定我欠他一條命,必今日做其子相報,這才托生在這宋家,成了他的兒子。”


    白澤又問:“既然你是前來報恩的,自然要以命相償的迴報,又何故一直在揮霍他宋家錢財,還害死他家妻子?你這一世的母親?”


    那個影子搖搖擺擺的說:“那婦人,因著在外有了別的漢子,圖謀要殺了宋江,謀奪家產,我才受命地府,以自身為餌,誘這婦人下水,償還一命。”


    我怎麽也沒想到,那宋大叔心心念念,一輩子也沒有再娶來緬懷的妻子,竟然是個潘金蓮一樣心狠手辣的人。


    “原來如此,”白澤又問:“既然如此,自當一命抵一命,你也該同時落水身亡的,為何你又一直活下來,還隻給這宋江現世平添許多煩惱?”


    那個影子思慮一下,道:“本來一命償一命也就是了,我還可再入輪迴,但偏偏地府說我知恩不報,害死恩人,所以罪加一等,要多做其子二十年,償還利息,我便一直留了下來。”


    “你留下來,為何不曾與這宋江做些好事?”白澤問道。


    “我一直在為著這家的產業盡心盡力,天地可鑒。”那個影子說道自己的使命,居然異常堅定起來,十分理直氣壯:“好比說這些年來的生意,若不是我暗地裏周旋,隻怕早就樹倒猢猻散了。”


    “你周旋?你不是一直在揮霍嗎?是怎麽周旋的?”我也好奇起來。


    “生意之事,便是我虧欠的利息,本來那宋江福薄,享不得富貴歲月,但因著我欠下的利息,便能換迴他此生安穩,於是我便盡心竭力,用自己的能力,以手裏的資產打點上下關係,讓這生意左右逢源,而前日裏那幾筆合作,根本就是沒底的窟窿,如若當真合作,必定會生意失敗,連年虧損,好比說日本客戶實際上隻剩一個皮包公司,本就是意欲卷款,馬來西亞的種植園也早已經連年虧損,地皮早已抵押出去,破產,單方麵終止合約,也是遲早的事情,我這是為了避免進一步的損失,才做出的決策。”


    “這麽說來,你倒全是一片好心了。”白澤又問:“那你何必不與家人解釋,把誤解越鬧越深?”


    “我還債的一種,便是前世給張大源看的臉色,今今世加倍被這宋江看迴來,我對他的欺淩,也加倍在今世奉還,是以我定然閉口不提自己的作為,隻叫這宋江嫌惡怒罵也就是了。”


    好家夥,欠債還要還利息,真是可怕。


    白澤想起來自殺的事情,問道:“你今日在大廈上鬧自殺,給宋家的公司造成信譽上的損失,又是怎麽迴事?”


    那個影子迷惘的說:“這並不是我故意這麽做的,是和人約在樓頂上,有事情相商。而我生平癖好,最喜坐在高處吹風,一時興起,便坐了上去,根本不成想會把事情鬧大。”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還有這麽危險的癖好,要不是該還債,隻怕他早活不到這一天了。


    “這麽說還真不是故意自殺?”白澤皺眉問:“那你為何服下安眠藥?”


    那個影子迷惑的說:“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我該還債的陽壽未盡,卻變成了離魂,著實匪夷所思。”


    “安眠藥不是你自願服下的?”白澤忙問:“是不是赤練仙子……”


    “赤練仙子來了!”露華先衝了進來:“辟邪神,他們一行人,正往這邊來呐!”


    我出門一看,果然,宋久輝推著坐在輪椅上,腿上綁著厚厚石膏的宋大叔,蘇澈和赤練仙子跟在後麵,正往這裏來。


    我趕緊迎上去:“宋大叔,您怎麽樣?都怪我當時粗心大意,沒有看好了您……”


    “跟你們沒關係!”宋大叔大手一揮:“都是我當時恨那宋久光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活撕了他,這才跳了窗戶,想來警察局,跟警察說不要管他,讓他死了算了,誰知道,倒讓這救護車搶先一步,把我送過來了。”


    “宋大叔,您的腿傷勢嚴重嗎?”我趕忙問道。


    “骨折,也不算粉碎性的,約略養一養就行了,隻是又要白花許多醫藥費……”宋大叔肉疼的咂了咂舌:“那個吃安眠藥的小王八羔子呢?”


    我往後讓了一讓,讓宋大叔看到玻璃門,宋大叔歎口氣:“活該……該……”


    我到蘇澈旁邊低聲問道:“說起來,這個宋久光過了生命危險期沒有?”


    蘇澈歎口氣,答道:“剛剛我們才問了主治醫師,說是雖然性命可保無虞,但他服食的藥量太大,還是有變成植物人的危險,並不樂觀。”


    我迴頭望著那個迷惑的離魂,越來越納悶了,既然安眠藥不是他自己吃下的,還能有人強灌給他不成?怎麽他自己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呢?


    赤練仙子趁人不注意,拉過我和白澤:“你們倆,不要再趟這一攤子渾水了,到此為止,迴龍井堂去吧,欠本仙子的這個人情算你們還完了。”


    白澤道;‘可是那宋久光不明不白,陽壽未盡便碰到這種變故……”


    “這跟你也沒什麽直接關係。”赤練仙子低聲道:“本來便是本仙子自己一時糊塗,非要把你們牽扯進來,你當時不願意,還是本仙子逼迫的你,現在想來本仙子倒當真畫蛇添足,還真是後悔,你不想放手這個樣子,是告訴本仙子你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麽?”


    白澤搖搖頭道:“小神還是沒辦法袖手旁觀,這宋久光之事,還有些蹊蹺。”


    “現在那個離魂也出來了,他也沒法再討債。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皆大歡喜,你們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赤練仙子不高興了:“怎麽,你這是一意孤行,要跟本仙子對著幹?”


    “可是那個宋久光好像並不是討債。”白澤辯解道。


    赤練仙子眯起眼睛:“紅口白舌,說誰不會說,你可莫要被人家騙了,還裝憨呢。本仙子都說他是討債鬼了,你又何必與本仙子傷這個和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看來赤練仙子未必不知道這裏邊的內情,我迴頭看一眼宋久光的生魂,也覺得他實在太慘了,讓人不忍心棄之不理。


    “小神知道了。”白澤忽然說道,然後跟我做了個手勢,就要帶我迴去,蘇澈忙道:“你們的委托處理完了嗎?這就要迴去了?”


    白澤道:“緣生緣滅天注定,小神不便再插手了。”


    我隻好說:“今天宋大叔家發生這麽多事情,我們兩個外人,在這裏也隻是添亂,就先迴去了,隻要有用的到我們的地方,隻管開口,保證隨叫隨到!”


    蘇澈頗有些遺憾,宋大叔則燦然一笑:“下次你們來,大叔懶柿子給你們吃。”


    “好的,宋大叔您保重身體!”我告了別,白澤已經走出去好遠,我隻好奮力追上去,問:“真的不管了嗎?可是那個宋久光看上去怪可憐的。”


    “赤練仙子明顯是要對那宋久光下毒手,小神明著跟她過不去,也實在是有些麵上過不去。”白澤歎口氣:“隻能先靜觀其變了,待到能救宋久光,還是一定要救的。小神就說棘手,果不其然,一波三折,教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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