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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歐羅訥街又稱之為“法界街”。因為離法院很近,也聚集了許多跟


    法界相關的事務所。


    這條人車沒分道的狹窄道路兩側,全都是四層樓以上的建築物。其


    一大半都是混合式大樓,從上到下都聚集了個人經營的律師事務所。


    寇茨卡.凱茲尼律師事務所也是其中之一。隻不過它的規模很大。


    它就盤據在位於吉歐羅訥街的正中央,規模又格外龐大的建築物頂


    樓。


    有電梯從停車場直達,而且電梯門一打開就可看到事務所的櫃台。


    馬納伽仿佛被放逐在異國似地四處張望。


    “呃……”


    他之所以會覺得這裏異常寬敞,不僅是因為除了他跟瑪提亞以外沒


    有其它客人。因為它樸素、清潔,警察的服務台跟這裏比起來簡直像垃圾


    堆。


    眼前有一個相當高的櫃台。以瑪提亞的身高,就算往上跳也看不到


    裏麵。


    櫃台後麵擺放了好幾張辦公桌,但是都沒有人在座位上。


    “啊,不好意思。”一名女性從櫃台旁邊的走廊現身並這麽說,“不好


    意思,我們今天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


    對方還很年輕。


    她把長發綁在後麵,身上的套裝也很樸素,但是她紅潤的臉頰卻掩


    飾不了其豐富的生命力。


    “啊,是這樣的。”馬納伽越過櫃台出示警察手冊給她看,“我是魯謝


    市警的人,是精靈課的……”


    他邊說邊把銀色琴箱放下並環住瑪提亞的腰,把她抱上來讓隔著櫃


    台的對方能看到她的臉。


    她表情有點不悅地出示警察手冊。


    “請問寇茨卡先生在嗎?’’


    他邊說邊把瑪提亞放下來,剎時這個嬌小的搭檔被櫃台擋住,連櫃


    台小姐都看不見她。結果馬納伽的小腿還被她“喀”地踢一腳。


    櫃台小姐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之後,又突然清醒過來地說:“啊,啊


    啊,是的。那個,不是啦,寇茨卡先生出去了,應該就快迴來了……。


    她邊說邊看牆壁上的時鍾。


    “他該不會是在忙那場國葬?’,


    “對,沒錯。”


    “我們可以在這裏等他嗎?”


    “這個嘛……”


    她之所以會支支吾吾的,應該是有點不知所措吧。


    如果對象是委托人或寇茨卡的熟識,她鐵定會用製式的方式對應。


    但是她可能沒想到寇及卡不在的時候,會有警官過來指名要見他。


    換句話說,就連寇茨卡也沒想到。


    “會打擾到你們嗎?那不然我們到外麵等好了。”


    “啊,不是啦。”


    或者是無法忍受這種壯碩的男人在事務所前麵晃來晃去的,她一走


    出櫃台就伸出右手說:“我是雅嘉娃.索吉娜。”


    雙方互相握手之後,馬納伽像是叫住準備招唿他們到裏麵去的索吉


    娜地說:“啊,不曉得小姐你知不知道呢——”


    “什麽?”


    “要維持如此規模的事務所是不是很辛苦啊?”


    “嗯,這個嘛,應該是吧……”


    “不知道大概需要多少開銷哦——”


    “這個嘛。這我就不曉得了……”


    馬納伽抓著頭,滿是胡渣的臉露出苦笑。


    “不是啦,我有個同事說退休之後想當私家偵探啦。但是這家夥是個


    追求豪華主義者,希望自己未來的事務所能像你們這麽氣派。”


    “……這樣子啊。”


    嚇—跳而抬頭看他的索吉娜,眉頭顯得有點緊。不過她本來就一副


    困惑的表情。


    “然後啊,今天看過貴事務所之後我心想,要是跟他說這家事務所每


    個月要花多少房租的話,那家夥搞不好會放棄呢。”


    “那個,這裏不需要付房租哦。”


    聽到這句話馬納伽瞪大眼睛地說:“這裏不需要付房租?”


    “是的。”


    “這事務所不是向別人承租的啊?’’


    “不是。”終於連索吉娜也露出苦笑,她說:“不過聽說以前是在這條


    街的尾端租事務所使用。”


    但是,後來寇茨卡買下了這建築物的頂樓。


    “那是幾年前的事啊?”


    “這個嘛……我記得聽說有八年或九年了。”


    九年。


    馬納伽不由得迴頭看他的搭檔。


    少女也直直抬頭看馬納伽。


    “不曉得是花多少錢買下的呢——”


    “這個嘛,這我就不曉得了。”


    “我想也是,那位律師看起來不像會到處跟人家說這種事的人


    呢——”


    微笑地迴答“是啊’’的雅嘉娃.索吉娜的語氣帶有自豪的感覺。


    恐怕她正跟在他旁邊學習呢。


    能夠待在歐索尼.庫登達爾的顧問律師身邊學習的話,往後要獨立


    開業時,的確能幫自己鍍點金上去。


    她的確很精明能幹。


    不過,是就某種意義來說啦。


    “他迴來了。”


    聽到索吉娜突然這麽說,馬納伽迴頭一看,電梯正好“鈴”地發出聲


    音。


    “哎呀?”從裏麵走出來的,正是寇茨卡.凱茲尼,“馬納伽先生,有什


    麽事嗎?”


    他邊說邊從兩名刑警的前麵走過,直接往櫃台後麵走進去。他擺放


    公文包的位置,當然就是最裏麵那張辦公桌。


    “不是啦,我們去國葬委員會去找你,那邊說你已經迴來事務所了。”


    “請問還有什麽問題要問我的嗎?”


    他嘴巴這麽說,但是眼睛並沒有看馬納伽。隻是在看放在他辦公桌


    上的幾張便條紙。


    “啊,不是啦,我是來找你去一個地方。”


    “是嗎?”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可否請你跟我去一趟署裏呢7”


    “去警察署?”


    他終於把頭拾起來了。


    “是的,到市警本部。”


    但是他看馬納伽的眼神隻有一下下而已。


    “雅嘉娃,下午的資料送進來了沒7”


    “啊,送進來了。已經統一歸納在二號的資料夾裏。”


    “連保險公司的部分也進來了嗎?”


    “那個在六號。”


    “明天的行程呢?對方指定好時間了嗎?”


    “不,還沒。”


    “真是傷腦筋。幹脆我方主動打電話聯絡吧。”


    “好的。”


    “那個——有件事不曉得你覺得如何,”馬納伽終於鼓起勇氣插嘴.


    “來迴的路程我們會負責接送,而且想讓你看的東西也已經準備就緒,隻


    要花你五分鍾就好了。”


    “很抱歉。”這是寇茨卡的迴答,“我等一下跟人有約呢。,’


    但是,接下來開口的是索吉娜。


    “啊,關於那個,剛剛對方有打電話過來,說氣很抱歉要取消約會。明


    天早上可能會在跟我們聯絡。”


    馬納伽“啪”地擊掌。


    “哎呀!律師先生,這真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呢。”


    “呃,可是……”


    寇茨卡欲言又止的。


    不過馬納伽打死不退地說:“拜托請跟我們走一趟吧。”然後接著說.


    “搞不好,案子會因此就解決呢。”


    “解決?”


    “是的,所以希望律師先生務必去看看。”


    寇茨卡的眼睛直盯著馬納伽。


    而且是隔著服務台跟兩列並排的四張辦公桌,麵對麵地望著。


    “好吧。”


    寇茨卡.凱茲尼迴答完就往這邊走過來。


    “雅嘉娃,你把該打的電話都打完之後就下班吧。門窗就麻煩你鎖


    了。”


    “好的。啊,對了,寇茨卡先生。”


    她邊說邊往走廊走去,不一會兒.就拿著西裝迴來。還跟西裝褲一起


    掛在衣架,上麵還套著透明的大塑料袋。


    “這個拿迴來了。”


    “喔——謝謝你。”


    寇茨卡伸手準備把西裝接過來,不過索吉娜卻愁眉苦臉地說:“洗衣


    店說手帕破掉了,不過是在送洗前破掉的。”


    寇茨卡伸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手帕破了?”


    “是的。就放在口袋裏麵,然後……”


    “現在是跟西裝擺在一塊嗎?”


    “沒有,在這裏。”


    馬納伽發現她另外拿著一個跟西裝的不一樣的小塑料袋。那恐怕就


    是問題症結的手帕。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會打電話間洗衣店,先擺在一塊吧。”在迴頭


    看那兩名刑警的時候,寇茨卡.凱茲尼露出不自然的和藹笑容。“好了,我


    們走吧。”


    而且好像有人在後麵推似地快步走出事務所。


    電梯門快要關上的時候,還看得到索吉娜的動作。


    滿臉不解的她拿著套了塑料袋的西裝往走廊走迴去。


    2


    才幹與成功,很遺憾它們並沒有直接相連。


    還需要一點,那就是運氣。


    寇茨卡.凱茲尼是在開業沒多久才明白這點的。


    他從大學法律係畢業之後就順利通司法考試。


    結束司法實習並開業,是他二十四歲的時候。


    任誰都覺得他一帆風順。


    當然.連寇茨卡本人也這麽認為。


    於是他獨立出來開業,因為他根本就無意在別人的律師事務所工


    作。


    他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當成傻瓜看待。但是也難怪他會有這種想


    法。因為寇茨卡.凱茲尼太優秀了。


    於是他在吉歐羅訥大道附近開了一家小型的律師事務所。


    他把學生時代就努力存下來的錢,以及從父親那裏繼承的遺產全都


    投下去。


    吉歐羅訥大道是大大小小律師事務所聚集的街道,因此就算在附近


    開業也絕對不差。


    但是,他卻在那裏遇到挫折。


    他是在開業後一個月才發現到的。因為,沒有客戶上門。


    其實也不算一個客戶都沒有,但是造訪寇茨卡.凱茲尼律師事務所


    的少數委托人,都是寇茨卡的朋友介紹來的。


    到了第二個月,委托人一個也沒有。他在這時候才開始意識到“口


    碑”這句話。


    因為他在業界沒有建立口碑。


    但是要建立口碑就得累積實際業績.要累積實際業績就得接受客戶


    的委托。但是要讓客戶上門委托就得先建立好口碑,真是個惡性循環。


    於是他心想,最起碼有多一點錢的話……


    若自己擁有的不是在法界街附近又略髒的律師事務所,是符合我的


    實力又氣派的律師事務所……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遇到的挫敗。


    但是這樣的挫敗卻在他不能向雙親哭訴或對周遭亂發脾氣的年齡


    經曆的。


    因此隻有酒才能夠讓他逃避。


    但是某一次的巧合卻讓他脫離過去一年來處於借債這種難以自拔


    的狀態。


    要不是這個巧合,他應該早就完了吧。因為他在偶爾打混的酒吧偷


    聽到隔壁桌兩個人的對話.


    可能是他們以為趴在吧台的寇茨卡已經醉到睡著了吧,那兩個男人


    並沒有刻意放低聲調地討論他們的邪惡計劃。


    是有關某位神曲樂士的權利問題。他們打算要契約書裏夾雜一些不


    周詳的敘述,好搶奪他一筆財產。


    寇茨卡很快就知道他們的目標是歐索尼.庫登達爾。若說到在魯謝


    賽理斯市郊區擁有豪宅的樂士,除了他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寇茨卡心想:“就是這個。”


    自己缺的就是這個,是運氣。


    不過這次終於讓他逮到了。


    隔天早上,寇茨卡就立刻造訪歐索尼家,但並不是基於正義感。


    因此他並沒有告知歐索尼自己聽到這個邪惡的計劃,隻是一直賴在


    那裏提出希望能夠受雇當顧問律師的無理要求。直到問題症結的那兩個


    人到來。


    後來當然就隨便找個理由陪同旁觀他們締結契約,而且一副當場抓


    到文件有設計不當之處。


    結果寇茨卡獲得歐索尼.庫登達爾的信任。


    不過他三天後的一舉一動就表現得讓秘書妮烏蕾奇娜開始起疑。


    但是第四天的晚上。寇茨卡在路上遭到兩名男子用鈍器毆打他頭


    部。


    結果頭蓋骨凹陷,他差點沒命。動手的是那兩個男人,他們是通緝中


    的騙徒。


    雖然曆經了一場災難,不過就結論來說算是幫他帶來好運。


    不僅一掃妮烏蕾奇娜對他的懷疑,歐索尼.庫登達爾也聘請他當顧


    問律師。


    後來過了九年。


    要不是寇茨卡發現歐索尼.庫登達爾的打算,他們的關係應該還會


    繼續維持下去。


    但是,那九年並沒有白費。


    而且,再也不需要了。


    “其實啊——”


    馬納伽的聲音之所以聽起來比平常大聲,可能因為是在車內的關係


    吧。


    馬納伽的四輪驅動車正在前往魯謝賽理斯市警那裏。


    透過後照鏡跟後座的寇茨卡視線交會的他說道:“昨天啊……”


    什麽?


    “哎呀!光是來迴就花了我們九個小時,實在有夠辛苦的。”


    他們去了中央神曲公社?


    “是嗎?怎麽又去了呢?”


    “沒有啦,隻是辦點瑣事。算是形式上的搜查啦。”


    寇茨卡心想“少來了”。


    不過他隻是“這樣啊”地迴答。


    “那麽,有什麽進展嗎?”


    “有啊,托你的福。”


    不祥的預感再次湧上來。


    仿佛有股涼意在體內擴散。


    “而且之後為了實驗的準備,又耗了不少心力呢。”


    “你說實驗?”


    “是的。本來是希望能早一點實驗給你看的,不過為了調度頭蓋骨卻


    花了一些時間。”


    “頭蓋骨?”


    “本來是想跟警察醫院借啦。不過一聽到說會拿槍射擊,院方就不肯


    外借。叫我們自己去收購。因此從早上就忙著向上司說明情況,拿著文件


    在署裏跑來跑去的。結果才會拖到這個時間。”


    拿槍射擊?


    你說要拿槍射擊頭蓋骨?


    難不成,


    “請問是什麽樣的實驗啊?”


    “請你拭目以待吧。”


    馬納伽駕駛的四輪驅動車滑進警察署的停車場。


    至於寇茨卡被帶到的地方,是地下射擊訓練場。是兩天前看過精靈


    彈實際發動的那個射擊場.


    那個就立在射擊桌後麵。


    那是一根屹立在類似麥克風支架的台座上的金屬鐵管,頂端有個奇


    特的物體用鐵絲固定住。


    那是頭蓋骨。


    “請往這邊走。”


    走在前麵的是馬納伽跟瑪提亞,寇茨卡隨後跟著。


    “這樣子可以嗎?”


    詢問馬納伽的是那個長得像幼犬的男子。他好像是叫瓦茲基.弗雷


    吉麥特來著的便衣警察。


    “難道不能弄好看一點嗎?”


    看到被粗鐵絲整個捆起來的頭蓋骨,馬納伽警部補似乎頗有微詞。


    但是瓦茲基還是跟之前那樣聳著肩說:“誰叫對象這麽圓滾滾的呢。”


    “會不會一開槍就飛出去啊?”


    “這點我倒是能向你保證。”


    “既然這樣.那就沒問題。”


    “馬納伽先生。”


    寇茨卡之所以會插嘴,是因為他忍不住的關係。


    一股涼意在他內心擴散。


    “這就是你說的實驗?”


    “是的,那就是我的實驗對象。”


    對象……


    “其實我啊,認為這件案子並不是精靈幹的。”


    “這怎麽可能?”


    光是麵露苦笑就很努力了。


    “你是在開玩笑吧?”


    “不,我可是非常認真。與其推測精靈是兇手,倒不如推測是人類嫁


    禍給精靈還來得合理呢。”


    這裏指的是密室狀態跟槍枝。


    “但是眼前的兇器不就是精靈彈嗎?”


    “不。”馬納伽斬釘截鐵地說道。雖然他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但反而


    顯得很詭異,“隻是沒找到子彈而已。”


    “這樣不是很充分嗎?”


    “一點也不。無法斷定是一般槍枝的說法,跟斷定是精靈彈的說法可


    是有很大的不同。那差異就像是拿奏世神殿跟火柴盒相比。”


    “這樣的話……”


    馬納伽點頭表示讚同。


    “老實說,我們猜測除了妮烏蕾奇娜小姐以外,會不會有其它精靈有


    殺害歐索尼氏的動機,所以正在查這件事。”


    “那麽,結果呢?”


    “沒有,一個都沒有。不過,人類的話倒是有幾個。”


    “是嗎?是誰呢?”


    “這個嘛,請恕難奉告,就算是寇茨卡律師你也不能透露呢。”


    膝蓋開始發抖的寇茨卡拚命克製住。


    這時候還沒必要祈禱自己不是其中一個人。


    “然後呢,要是能夠證明人類也能用普通槍讓發射的子彈在被害人


    的體內完全消失。我想這個案件很快就能一口氣解決呢。”


    “是嗎?”怎麽會這樣?居然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不過你有辦法證


    明嗎?”


    “我現在,正要做呢。”


    就是做實驗。


    “瓦茲基,可以請你幫我拿過來嗎?”


    年輕刑警迴答“好”之後就往櫃台走去。迴來的時候,他右手拿著幾


    人份的耳罩.左手則提著小冰桶。


    “辛苦你了。”


    馬納伽把接過來的冰桶放在地板,然後打開蓋子。裏麵有一把跟裝


    在塑料袋裏的大量冰塊放在一起的左輪手槍。


    “裝進去了嗎?”


    “裝進去了。”


    向瓦茲基確認無誤之後,馬納伽就把槍拿出來。


    它槍身很短,但口徑很大。


    雖然製造廠商不一樣,但是對馬納伽來說卻是熟悉的款式。


    “其實啊……”


    馬納伽手裏拿著槍。對著用鐵管固定的頭蓋骨說道。


    “有關警方對外公開的言論……也就是提供給媒體的報導,背後都


    隱藏了相當重要的事實。當然連當做參考入的偵訊對象也是.”


    那當然。


    尤其是隱藏了隻有嫌犯才知道的真相。因此就能識破第三人胡讒的


    供詞或反而找到真正的兇手。


    “不過這次是律師先生你才特地說的,因為這次的射殺有個頗奇特


    的地方。”


    看著馬納伽邊說話邊走近頭蓋骨,寇茨卡突然明白了。


    固定頭蓋骨的杆子高度,跟被害人的……跟歐索尼.庫登達爾的高


    度是一致的。


    “其實經過彈道檢查的結果。我們發現到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子彈


    ……”馬納伽邊說話,邊指著自己頭部後方。剛好是後腦構跟頸部連接的


    地方。“從這裏進去,然後往額頭的方向射去。也就是說,對站著的被害人


    從斜下方往斜上方射擊。”


    “歐索尼大師他……”寇茨卡拚命從肚子底部擠出聲音,“他遭到開


    槍的時候,會不會已經倒下了呢?”


    “那個嘛,應該是不可能。因為遺體沒有被搬動的跡象。”


    寇茨卡馬上就知道他在說什麽。


    遭到槍殺的歐索尼.庫登達爾是仰著倒下的。當然連屍體被發現時,


    也是。


    “隻有一個說法能解釋這個狀況。也就是兇手是這樣……”馬納伽邊


    說邊屈膝,剛好配合寇茨卡的身高。“從正後麵的話就能用相當接近的距


    離開槍。”


    馬納伽就用這個姿勢接近目標。直舉著槍的手因為過於接近目標而


    彎曲手肘。結果就變成槍口向上,再從下方把槍壓住的姿勢。


    “看!對吧?這樣的話就合乎理論了。”


    “那硝煙反應呢?要是壓著槍口開槍的話,槍傷四周應該會附著燃燒


    過的火藥粒子才對。”


    “對喔,我都忘了。要像這樣。”馬納伽邊說邊從褲子的後袋拿出皺巴


    巴的手帕。然後滑進槍口跟頭蓋骨之間。“這樣開槍的話,火藥燃燒的氣


    體就會附著在手帕上麵,不會殘留在被害人身上。,’


    “但是,火藥不是會往傷口裏麵飛散嗎?或者手帕的纖維也會跟著跑


    進體內吧。有發現到嗎?”


    “這個嘛!因為腦部被轟爛的組織跟體液都黏唿唿地混在一塊兒,加上


    公社又催個不停,所以確認子彈沒有殘留在體內之後,就不得不斷定是


    用精靈彈犯的案。”


    “好高明的判斷。”


    “這——沒什麽啦,”馬納伽瞪大眼睛。他手依舊拿著槍,並且攤開雙


    手說:“既然是使用精靈彈,如果沒必要靠近射擊就沒必要拿槍抵住被害


    人。正因為是偽裝成精靈彈,才會變成如此不自然的狀況。”


    馬納伽自信滿滿地說道。


    這是怎麽迴事?


    寇茨卡拚命理解他說的話。


    “可是馬納伽先生,歐索尼氏就倒在房間的正中央。就算兇手躲在某


    處,能夠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到他正後方開槍,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兇手沒有躲起來呢?如過兇手能夠像平常人那樣接近被害人,


    而且能夠讓他毫無警戒地背對兇手呢7”


    “馬納伽先生,換句話說你認為是熟人所為?”


    “一點也沒錯。就是那樣。”


    滿麵喜色的馬納伽跨越步往前走.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仿佛膨脹了一


    倍。


    他已經不是壯漢。


    根本就是巨人。


    “不過呢,老實說那樣也是很不自然。何非得靠那麽近呢?如果是熟


    人的話。隻要趁對方轉身背對自己的那一瞬間開槍就行了。別說是那樣,


    根本就不用等對方轉身。可是兇手卻等待對方轉身,然後再開槍。”


    “警部補。”瓦茲基插嘴說道:“再不快點……”


    “啊啊。對喔,嗯。我當場實驗給你看吧。”


    然後全體人員都戴上耳罩。


    瑪提亞警部轉身之後,“啪嗒啪嗒“往前跑了一段距離。


    馬納伽再次蹲下,他跟剛才一樣把槍口抵住用鐵絲固定的頭蓋骨的


    後腦杓。


    “要開始啦!”


    然後,扣下扳機。


    從大口徑的手槍發出隆隆的槍聲在射擊場迴響著。


    手槍的輪盤縫隙緩緩冒出白煙。


    馬納伽慢慢把槍往後移開,槍口離開了頭蓋骨的後腦杓。


    然後,馬納傲發出怪聲。


    “奇怪?”


    槍口下方的頭蓋骨表麵,別說是槍傷,連一點龜裂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


    馬納伽愕然失色地念念有詞。當槍口一離開,隔在中間的手帕便掉


    在地上。


    其正中央沾有跟槍口差不多大小的火藥顆粒。


    但是手帕並沒有破。


    而且馬納伽手上那把槍的槍口還掉了什麽東西出來。


    讓水泥地板發出啪啦啪啦堅硬聲響的,是無數的碎冰。


    冰。


    是冰?


    “冰?”寇茨卡終於忍不住,開始捧腹大笑:“冰?是冰彈?”


    他在笑聲的間隔,先擠出這句話。


    說完又繼續笑。


    “你認為殺害歐索尼大師的兇器是冰彈?”


    寇茨卡也能理解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把凝固凍結的冰削成子彈,再塞進實彈裏發射。子彈就能打碎被害


    人頭蓋骨。


    穿破其腦髓.但是在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就會溶解不見.


    之後當然就化成一灘水,屆時再跟體液混在一塊的話就看不出來


    了。


    他是這麽想的.


    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人類的骨頭比想象中還要堅韌。


    或許發射時的熱度會讓冰產生劣化,但結果都是一樣。因為冰彈是


    不可能打穿頭蓋骨的。


    就在寇茨卡.凱茲尼不斷大笑的時候,馬納伽滿臉困惑地打開手槍


    輪盤,確認有無異狀。並仔細檢查頭蓋骨是否有龜裂。


    但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巨大的肩膀失望地垂下來,他苦笑著說:“我以為就是這個呢——”


    “冰太脆弱了啦!”


    “所以我才想說要貼著頭開槍啊。”


    “真是太遺憾了。”如此迴答的寇茨卡威覺到原本在肚子底下的涼意


    消失了,就連膝蓋跟聲音就不再顫抖,“這樣實驗算是結束了吧?”


    “嗯,是的。”


    “如此一來,就表示這還是人類不可能辦到的犯罪行為吧?”


    “是的,看起來似乎是那樣……”


    壯漢的臉上依舊掛著苦笑。


    “你不覺得這樣還是應該把線索集中在精靈的犯罪行為?”


    “喔——是嗎?”


    不,他不是在苦笑。


    縱使他嘴角笑得很僵,眉頭也皺在一塊,不過眼神根本就沒在笑。


    “馬納伽先生。”


    他開始生氣。


    “什麽事?”


    “藉由剛才的實驗,你可以明白不可能有什麽消失的子彈吧?’,


    所以我才提醒你啊!


    “如果是精靈彈的話,就能毫無矛盾地解釋整個狀況。沒錯吧?”


    “是那樣嗎?”


    “那不然,你能證明是人類幹的嗎?”


    “不能。”


    “如果是精靈就有可能吧?”


    “是有可能。”


    “然後有殺害歐索尼氏之動機的精靈,隻有妮烏蕾。對吧?”


    “是的。隻有妮烏蕾奇娜小姐。”


    “那麽,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做實驗,不如徹底調查妮烏蕾奇娜吧?”


    “不。”


    什麽?


    你說什麽?


    “已經沒有必要調查妮烏蕾奇娜小姐。”


    “你說什麽……”


    “那個人是清白的。”


    “喂,你在說什麽……”


    “那個人是清白的喲,寇茨卡先生。兇手不是她。”


    “是嗎?”


    寇茨卡.凱茲尼與馬納伽警部補麵對麵相望。


    “你敢斷定?”


    馬納伽用他沒拿槍的手抓著頭說:“因為風險太大了。”


    “你是指暴走?”


    “沒錯。”


    “你是說她不可能冒著自己也會‘死’的危險,殺死歐索尼大師?”


    “一點也沒錯。”


    “搞不好她跟第三者串通,早就開始調音呢?”


    “你說得對,我的確也考慮過那個可能性。”


    “既然這樣。……”


    他話還沒講完,就被馬納伽打斷。


    “不過呢。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失去動機了喲。”


    “什麽?”


    “就是歐索尼氏的遺囑。”


    “遺囑……”


    “歐索尼大師,最近身體並不是很好呢。”


    的確沒錯。


    他本人常說“那是從年輕開始抽煙的結果”。而且實際上這幾年來他


    常在演奏後出現相當疲累的情況。


    結果第一次的發作,終於在上個月出現了。


    是心髒的毛病。


    “恐怕是那個原因,才讓他說什麽都要先立好遺囑。”


    “所以呢?”


    “他有找您商量過吧?”


    “沒錯。”


    “像是決定文件或什麽的。”


    “沒錯。”


    “就在兩個星期前。”


    “不對,那是遺囑上注明的日期。”馬納伽的粗眉“緊緊”地往正中央


    皺。然後舉起他的大手壓在他大大的額頭上說:“所以我才說妮烏蕾奇娜


    小姐是清白的喲!”


    什麽?


    “換句話說,妮烏蕾奇娜小姐知道遺囑的內容,也是兩個星期前的事


    情。如果她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計劃,也要先完成調音才行。畢竟到時候如


    果遭到拘留的話,她就無法調音了。”


    兩個星期……


    “你是說時間不夠嗎?”


    “別說是不夠,就算請神曲樂士助她一臂之力,也要花上整整兩個月


    才行。”


    “或許他在寫遺囑的時候正好被她看見了。”


    “就算那樣也不夠,因為他的病是在上個月發作的。”


    “或許在那之前,她跟歐索尼氏做了什麽承諾呢?”


    “你是說在歐索尼大師有意立遺囑以前?”


    “是的,或許他有承諾死後要把財產讓給她呢?


    ”


    馬納伽的反應是“怎麽可能”。


    “那個人不可能隻為了一個沒有明文規定又含糊的口頭約定就做這


    種事。”


    “你能斷定嗎?”


    “能。”


    “為什麽?”


    “因為那跟犯案的縝密度實在太不契合了。”


    你說什麽?


    “實在是搞不懂。”


    “你知道嗎?都沒有留下任何具體的線索喲!照理說兇器應該是槍沒


    錯.但是連那個也沒找到。”


    寇茨卡心想“那是當然的”。


    那種東西早就處理掉了。


    這時可能擺在哪個贓物收購者的店裏等買家上門,或者是零件被分


    解之後變成販賣中的中古槍一部份呢。


    但是現在因為那件事,反而讓搜查脫離寇茨卡所想象的。


    “假設這真的是妮烏蕾奇娜小姐幹的。可見她非常細心地把可能的


    痕跡都消滅掉。我認為那種人不會隻為一個口頭約定就做出沾汙雙手的


    犯罪行為。首先她會等歐索尼氏立好遺囑,然後確認過裏頭的內容。”


    “但是那樣……”


    原本想說“太花時間了”的寇茨卡又把嘴巴閉上。


    沒錯。


    對方是能夠活好幾百年的精靈,等個兩三年才執行計劃,根本就稱


    不上晚不晚來的。


    “是的。”馬納伽的眼睛直往下盯著寇茨卡看。“若要假定是妮烏蕾奇


    娜小姐犯的案,不合理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寇茨卡這次語調沉重地說:“那麽,你還是認定兇手是人類?”


    “是的。”


    “這樣啊。”


    不過……


    “就這樣嗎?”


    “是的。”


    我想也是。


    對方或許已經發現寇茨卡也有犯案的動機,但隻要無法證明人類也


    有可能不用子彈殺人,警方是不會找上寇茨卡的。


    至於妮烏蕾奇娜,遲早將會“消滅”.


    因此結果還是一樣。


    沒錯。


    不管整個案件的走向如何.警方都沒有勝算的。


    “既然這樣。”寇茨卡的臉上終於浮現笑容,“我可以先告辭了嗎?”


    “當然可以,我請瓦茲基送你。”


    “不用了。”他把耳罩還給年輕刑警之後,“我自己搭出租車迴去。”


    說完,寇茨卡.凱茲尼便轉過身子。


    當他腳步往前踏的時候,感覺到有視線從背後直射過來。那是喪家


    之犬怨氣十足的眼神。


    他臉上露出笑容心想,“但是啊……”


    就算對方是喪家之犬也不能太過大意呢。


    射擊場的隔音門很重,門把也很緊。


    於是他用力把門拉開,隨即聽到“轟隆隆”的吵雜聲。


    3


    瓦第耶肯尼.艾茲.霍拉第亞斯凱是從魯謝市警搬到現在這個位置


    之後的契約精靈。截至今年已經有二十七個年頭了。


    隻是他並沒有跟特定的神曲樂士締結契約。


    他的契約對象是魯謝市警總部,就其意義來說很像是人類口中的


    “就業”。雖說不是除了他以外就沒有別的這樣的精靈警官,但是也不多


    見。


    所以,他常被問道:“為什麽要當警官呢?”


    如果當時他沒喝醉酒的話。都是迴答:“這其中有些原因啦。”


    但是在詢問之前讓他喝很多精靈酒,再花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聽他


    說過去的英勇事跡的話,就會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也就是。


    有關一百年前他締結契約的樂士的正義感,以及他英勇戰死的故


    事。


    不過接下來,當然就是有關他陷入暴走狀態的痛苦迴憶。


    要是瓦第耶說了“化了我七十年呢”這句話,就表示他的陳年往事說


    到這裏為止。


    不過那個時候再問下去的話,或許還聽得到更前麵一點的故事呢。


    為什麽你會沒事呢?


    這麽問的人應該就會聽到他七十年的痛苦歲月,及有關拯救他的紅


    發精靈的故事。


    不過也要夠好運啦。


    不管怎麽樣,後來的二十七年。瓦第耶肯尼就以魯謝市警拘留所的


    管理員之身分,持續坐鎮在這昏暗的地下室。


    甚至可以說,契約成立以後他就不曾離開崗位。


    雖然他看起來隻是個矮胖男子,不過內心卻藏有數百年的經驗跟迴


    憶。


    靜靜地坐在鐵管椅上。


    有時候在空無一人的地下拘留所閉目沉思。有時候聽著被收押的精


    靈的怒罵聲,有時候傾聽後悔犯罪的人啜泣的聲音。他的二十七年就是


    這麽度過的。


    但是對那樣的瓦第耶肯尼來說,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的狀態。


    地下拘留所裏傳出神曲的演奏,而且是相當高等的演奏。


    自從一百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瓦第耶就不再跟樂士締結契約,今


    後也沒那個意思。但是此刻他的心卻受到感動。


    就是這美麗的音色。


    這令人意想到是一股清流的弦樂演奏,交織著舒適的和弦,響徹這


    昏暗的走廊。僅僅是空氣中的縱波與精神生命體的精靈的“肉體”產生共


    鳴,逐漸放大向量。


    現在的氣氛就像是被始組精靈級的精靈雷擊到似的。


    手裏端著倒了熱水的杯子,瓦第耶盡可能不發出腳步聲地走在拘留


    所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有一名女性。


    她全身裹著藏青色的套裝,利落的短發讓人覺得她意誌力堅強。她


    淺坐在鐵管椅上,身上背著的是又薄又小的銀色琴箱。


    是單人樂團。


    她展開揚聲器跟顯示裝置,安靜又淡然地持續演奏小提琴型的主控


    製樂器。


    從早上就沒有中斷。


    那名女性發現瓦第耶就站在自己旁邊,她隻眼神看他,依舊持續


    演奏。


    瓦第耶舉起冒著熱氣的杯子,她輕輕地點頭。


    於是瓦第耶肯尼一麵小心不要碰到在琴弦緩緩來迴的琴弓,一麵把


    杯子送到女性的嘴邊。


    她啜了大概三口就輕輕點頭。


    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不過嘴巴卻動著“謝謝”的嘴型。


    精靈警官心想“千萬別這麽說”。


    該謝的是我們呢。


    昨晚魯謝市警召集了數量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的神曲樂士。


    其中有老手也有新人,有男也有女。條件就是跟歐索尼.庫登達爾一


    樣的弦樂器演奏者,如此而已。


    當然,有定論說能夠鎮著陷入暴走狀態的精靈的,隻有契約樂士的


    神曲。但是也有極少數的精靈會受到非契約樂士的演奏之影響。至少真


    的有這樣的紀錄。


    隻不過,為什麽會發生那種情況,那就無從得知了。


    因為說法不一。


    像是“其中有什麽要是酷似原本的契約樂士”的說法……


    “因為演奏者的技術遠遠淩駕原本的契約樂士”的說法……


    然後是“重點不在於技術,而是有‘什麽’在強烈運作”的說法……


    不管哪種說法是正確答案,但那


    都隻能說是奇跡。


    也就是說,這時隻能夠靠奇跡來拯救妮烏蕾奇娜了。


    聚集的樂士們依序來到地下室,在陷入暴走狀態的某個精靈麵前演


    奏神曲。


    有人使出渾身解數演奏,也有人模仿去世的歐索尼.庫登達爾的演


    奏。


    還有的是六個人一起利用單人樂團演奏的樂隊。也有人挑戰用弦樂


    伴奏的神曲歌劇。


    剛開始瓦第耶也數過人數。但是數到超過三十個人之後就覺得很愚


    蠢而放棄不再數。跟事態的嚴重性比起來。這簡直像是充滿諷刺又滑稽、


    奇妙的選秀會。


    可是卻沒有一名神曲樂士能夠製止妮烏蕾奇娜.伍克.榭拉裏耶提


    的暴走狀態。


    也就是奇跡,最後還是沒有出現。


    但是,到了早上,連最後一名樂士都失望地低著頭離開市警察署,每


    個人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她來了。


    一名自稱是拓植.尤芬麗的女性。


    據說是“第三神曲公社公認.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所長。


    是專門針對需要精靈的力量的各種委托,派遣神曲樂士前往,也就


    是所謂的中介業者。當她從晨間新聞得知此事就連忙趕過來。


    她說.能不能讓我試試看呢?


    然後,就當場讓她試了。


    心想,“反正也是沒用吧”的瓦第耶肯尼,聽到她演奏的第一個音,訝


    異地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那個演奏,酷似歐索尼.庫登達爾的


    獨奏曲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現在個人房的鐵柵欄裏,沒有發狂的精靈。


    裏麵的床上躺著雖然看起來很痛苦,但是卻在沉睡的一名精靈。


    連被撕裂燒毀的衣服殘骸,也在剛剛掃除了。甚至瓦第耶肯尼還能


    幫躺在那裏的軀體蓋上毛毯。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就是拓植.尤芬麗的體力問題。


    不管她怎麽正確複製,她的演奏終究是模仿而已。別說是解除妮烏


    蕾奇娜的暴走問題,光是像這樣持續演奏讓她鎮靜就已經很辛苦了。


    但是那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吧。


    更何況魯謝市警也沒打算要全權交給她處理,目前各地的神曲公社


    還在持續聯絡有空過來幫忙的神曲樂士。


    當然,也是為了調度能夠輪番上陣的神曲樂士。


    但是,最起碼截至目前為止,得到的答複都是一樣的。


    就連負責幫忙的公社也告知,都已經派出了目前正在演奏的神曲樂


    士拓植.尤芬麗,讓他們也無計可施了。


    拓植.尤芬麗是個天才。因此很可惜的是,再也找不到其它技術像她


    這樣的樂士。


    於是乎她的演奏繼續維持下去,也大概有十三個小時了吧。


    大約兩個小時前,瓦第耶也發現她的顫音演奏變鬆散了,自然泛音


    也變短了。


    仔細一看,她左手手指已經破皮紅腫,右手因撥奏法的關係也是一


    樣的情況。


    瓦第耶肯尼心想,“就算她隨時倒下也不足為奇”。


    但是。她並沒有倒下。


    而且悲慘的結局在倒下以前就發生了。


    還發出“砰”地一聲。


    “唔!”


    發出簡短又尖銳的呻吟的,是尤芬麗。


    琴弦斷了,而且是最細的正弦。


    樂器比演奏者先發出聲音。


    演奏雖然停止,但也隻是一瞬間。想不到尤芬麗竟然巧妙撥弄剩下


    的三根弦繼續演奏。


    這次換瓦第耶發出驚歎的聲音。


    “嗯——”


    好驚人的技巧。


    各地的公社的確會退縮。因為尤芬麗的演奏幾乎跟琴弦斷掉以前沒


    什麽改變。


    “老師。”但是,雖然是“幾乎”,但還是行不通,“您辛苦了,請休息


    吧。”


    妮烏蕾奇娜在個人房裏開始產生異常的變化。


    蓋著毛毯的身體開始微微痙攣。


    這表示她將再度暴走。


    “不行!”


    尤芬麗邊說邊繼續演奏,但是很明顯地她已經撐到極限了。和聲開


    始脫節,拍子也紊亂,音調更是變得不鮮明。


    “這不是普通的暴走!”


    “你說什麽?”


    “我試著演奏後才發現的,她並非單純處於饑餓狀態,是陷入絕望!”


    天哪!


    拓植.尤芬麗。


    這名各地公社都肯定她是天才的神曲樂士。


    隻花十三個小時的演奏就能夠看穿初次見麵的精靈身上所發生的


    事情……不,應該說是感受到?


    “要是現在停止演奏的話……”


    就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又一根弦斷了。


    地下拘留所爆出慘叫聲。


    4


    隔音門沒讓裏麵的聲音泄漏出來。


    換句話說,那表示外麵的聲音也進不到裏麵。


    當寇茨卡律師打開隔音門,尖銳的慘叫聲隨即響遍射擊場。


    馬納伽反射性地動作,眼前的狀況無法先做思考再行動,在理解狀


    況之後,他把寇茨卡往後推,然後自己衝進走廊裏。


    照理說妮烏蕾奇娜在地下三樓裏麵的房間,她的叫聲不可能連地下


    二樓的射擊場都聽得到。如果她人是待在拘留所的話。


    “這是怎麽迴事……”


    答案則全刻在走廊的地板、牆壁及天花板上。


    而且是又深,又長的裂痕。


    而且是無數道像是被利刃劈開黏上的明顯裂痕。仔細一看,通往地


    下三樓樓梯的門平常都是關著,現在卻是開著的。


    ……不,不對。


    是已經被砍得四分五裂,變成好幾塊三角形的金屬板躺在地上。


    這時候一名眼熟的男子從門的另一頭出現。


    “馬納伽!”


    是瓦第耶肯尼,他已經好幾年沒到“上麵”呢。


    他那雙像上等火腿的粗壯手臂,抱著一名身穿套裝的女性。看她整


    個人癱軟的模樣,好像是失去意識了。


    “瓦第耶!發生了什麽事?”


    “那位小姐暴走了,我這裏沒事,你快去追她!”


    “知道了,瓦茲基!”


    “在!”


    他對晚一步衝出來的年輕刑警大喊道:“他們兩個交給你照顧了!”


    馬納伽丟下這句話就往前衝。


    緊急警報的刺耳鈴聲持續不斷地響。


    妮烏蕾奇娜暴走,還從地下拘留所逃走。這也表示,她產生了連刻在


    鐵柵欄及牆壁的對精靈文字都擋不住的暴走狀況。


    無數的傷痕不斷出現在她前進的路線。


    兩側房間的門有好幾道被劈成兩半。


    有一名製服警宮正蹲在轉角處,就在往上的樓梯口。


    “你沒事吧?”


    馬納伽一麵跑過來一麵大喊。警官用手壓住出血的手臂。


    “我沒事,她往上跑了!”


    “了解!”


    然後從他身邊往上跑。


    要是讓她跑到外麵去的話。那一切都全完了。因為屆時必須視情況


    動員所有精靈警宮封殺她。


    也就是說


    永久封印她。


    “這怎麽成呢!”


    就在他爬樓梯的時候,聽到了槍聲。


    是從一樓傳來的,肯定是為了阻止妮烏蕾奇娜到外麵去而下的開槍


    命令。


    其中還夾雜高亢的聲響,應該是有人發射精靈彈吧。


    簡直是彈如雨下,但是那些槍擊聲並沒有停止。


    這也表示他們並沒有成功阻止妮烏蕾娜。


    “去!”


    “趴下!”


    當他衝到一樓的走廊,馬納伽聽從不知道是誰喊的聲音往地板滑


    行。


    怎麽會這樣!


    衝出來的地方居然是目標的正後方。


    妮烏蕾奇娜就在走廊前頭,距離自己約五公尺的前方。然後另一頭


    擠滿走廊的警官們。正往這邊舉槍隨時準備發射。


    至於站在正中央的,是戴墨鏡的精靈刑警。


    是夏德亞尼.伊茲。艾羅。剛剛對馬納伽大叫的似乎就是他。


    妮烏蕾奇娜的裸體發出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既不是從表麵發出來的,也不是從她體內發出來。而是全身


    轉變成一個發光體。


    至於上次那些光之彩帶則在她四周拚命翻動。被彩帶碰過的牆壁、


    地板、天花板全都“嘩啦嘩啦”地龜裂。


    “馬納伽先生。”


    是夏德亞尼。


    “我們要發動強大的攻擊,請退到後麵!”


    “好!”


    在地板爬行,笨拙地往樓梯後退的途中,馬納伽看到這個景象。


    夏德亞尼兩手舉起大型手槍。


    其周圍的空間開始產生光之粒子,粒子被吸進槍裏,而槍身也開始


    發出微微的光芒。


    是精靈彈,而且是特大的。


    正當馬納伽躲到樓梯防被隨後而來的閃光與衝擊時,瑪提亞趕過來


    了。


    “要發射強大的精靈彈了,快往後退啊!”


    “是絕望!”


    馬納伽聽不懂瑪提亞這句話的意思。


    “什麽?”


    “神曲樂士說了,就是剛剛那位小姐。她說妮烏蕾奇娜的暴走並非單


    純的饑餓現象!是她感到絕望的關係!”


    “啊……”就在那一瞬間,馬納伽迴想起妮烏蕾奇娜說過的話,“我明


    白了,原來是這麽迴事啊?”


    於是他連忙往樓上衝。


    “等一下!”


    但一切都太遲了。


    夏德亞尼的槍已經發射出精靈彈。


    槍聲隨著巨大的閃光炸裂,是連開槍者都被震得往後倒的特大號精


    靈彈。


    “不會吧……”


    但是,夏德亞尼.伊茲.艾羅以往後仰的姿勢喃喃說道。


    直徑跟瑪提亞的身高差不多的巨型精靈彈,在命中妮烏蕾奇娜以前


    就爆裂成無數顆光粒。


    原來是遭到光之彩帶的迎擊。


    粉碎的精靈彈貫穿四麵牆壁,還打穿約拳頭大小的破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光之彩帶隨物尖叫聲像瘋了似地劈開牆壁、地板、天花板。


    浮在半空中的妮烏蕾奇娜一步一步地往前進。


    但是,警官們並沒有後退。


    因為要是讓她突破重圍的話就會讓她到玄關大廳,出了那裏,就是


    他們守護的城市。


    “等一下,”馬納伽警部補大叫,“妮烏蕾奇娜!”


    然後衝出去。


    他衝到妮烏蕾奇娜的後方,大約五公尺距離的背後。


    這時候金色的精靈慢慢迴頭。


    她那張閃著金色光芒的臉,毫無表情。唯獨眼神就像轟隆隆的巨響


    熊熊燃燒。就連她背後的四隻翅膀,也像瘋狂亂噴的劫火。


    “警部補,快點逃吧!”


    馬納伽舉手製止警官們喊叫。


    “妮烏蕾奇娜小姐。”


    他慢慢接近妮烏蕾奇娜。


    閃著金光的彩帶,一接觸到黑色大衣的邊緣。


    那一碰大衣就碎了好幾塊。


    “人不是你殺的。”


    忽然間,彩帶停止動作。


    “我非常清楚,你有多麽愛歐索尼.庫登達爾。”


    妮烏蕾奇娜沒有動。


    “你沒有殺歐索尼氏。你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這時候金色光芒的亮度開始慢慢減弱,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兇手另有其人,並不是你。”


    不是心理作用。


    她四隻翅膀開始變薄並慢慢消失。


    就連光之彩帶也是。


    “無論別人怎麽說,或者狀況對你有多麽不利,我還是相信你。”


    “我也是。”


    瑪提亞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站在馬納伽旁邊如此說道。


    忽然間,整個變暗了。


    妮烏蕾奇娜釋放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馬納伽把手往前伸.他必須抱住整個人癱軟的妮烏蕾奇娜。


    執夜班的警官發出歎息把槍收起來。就算是隻有幾秒鍾,也沒有人


    迴頭做接下來該做的事。他們隻是互相望著對方。


    “夏德亞尼。”


    “是!”


    “幫我叫精靈醫生。”


    “是!”


    “然後掌握受害狀況……”


    “知道了,剩下的事都交給我處理吧。”說完之後,“好了好了,別杵在


    這裏不動啊!”


    夏德亞尼刑警開始趕同事們離開。


    露出苦笑的馬納伽看了瑪提亞一眼之後,便轉身準備離開。雖然妮


    烏蕾奇娜的遭遇令人同情,但她還是得迴到個人房。


    “是因為愛嗎?”這時候,寇茨卡.凱茲尼還站在原地,“那就是你堅信


    她不是兇手的根據?”


    “是的。”


    馬納伽的迴答讓寇茨卡露出冷笑。


    那是挑戰性的冷笑。


    “不過,那樣就逮捕不了任何人。”


    “那我當然知道。”


    “你要證明犯案的動機、犯案方法,以及所有可能的線索。”


    寇茨卡列出來的是三道鐵牆。


    這三種證據隻要缺少其中之一就無法開出拘票,就算累積多少狀況


    證據也沒用。


    馬納伽心想。“這就是所謂的法律”。


    “反正,你好好加油吧。”


    那是那天晚上寇茨卡說的最後一句話。


    瑪提亞抓著目送他離去的馬納伽的大衣衣擺。


    她的手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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