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突然床上傳來一個幽怨的聲音: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吃我的屍體,滾開,你們這些惡心的蛆!</p>


    屋子裏雖然有六個人,但乍一聽到這樣的聲音還是怪滲人的。我聽過謊話無數,這段話中透露出的絕望和悲傷卻是自然而發的,完全不像是演戲。</p>


    張城猛的一拍床板道:丁旭你怎麽又瘋起來了,快起來,看我們把誰請來了?</p>


    床上的男生坐起來,他是個五大三粗的男生,身材略微發胖,可是眼神動作活脫脫是個女子,看起來特別別扭。他的視線一對上我,突然用手遮擋著臉部,大聲尖叫起來:滾出去,滾出去,你身上的氣好熱!</p>


    洛優優小聲說道:學長別見怪,他對誰都不客氣,下午還把宿管員吼出去了……</p>


    我點點頭:大家可以迴避一下嗎?我想單獨問他幾個問題。</p>


    眾人交換了一下視線,王大力問道:包括我嗎?</p>


    我答道:是!</p>


    四人離開了,瞬間將宿舍門帶上,丁旭瑟瑟發抖地擁著被子,縮在床的一角,用充滿畏懼的眼神看著我。</p>


    從理智上來說,我並不相信附身這種事,其實被鬼神附身往往是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心理暗示,不自覺地扮演某角色。我爺爺早年前四處闖蕩,在東北遇到過一個被狐仙附身的村姑,家裏請了不少巫婆神漢都沒轍,因為那時我爺爺和公安機關合作,村民覺得他身上自帶一股皇氣,於是病急亂投醫,把他請來了。</p>


    我爺爺在屋裏簡單調查了一下,突然把灶台上的煤油燈推進柴堆裏,村姑立即從床上跳起來去滅火,因為柴堆下麵藏了她的私房錢。我爺爺趁熱打鐵地開導了幾句,她的瘋病一下子就好了。</p>


    這是什麽原理呢?</p>


    因為假如她的意識是狐仙,不可能知道村姑的私房錢藏在哪兒,這就證明她其實沒有被附身,僅僅是因為與公婆關係不好,怨氣長期積壓在心裏,借狐仙附身來發泄不滿。</p>


    我決定效仿爺爺的手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既然說自己是一個慘死的女人,我就順著這個話頭追問,逼他露出破綻,然後自我認知瓦解。</p>


    我盯著丁旭的眼睛問道:你叫什麽名字?</p>


    他尖叫一聲:你滾出去!我不想和你說話。</p>


    我毫不示弱地說道:你要是不配合,我今晚就在這裏住下了。</p>


    丁旭咬了下嘴唇,伸手撩了一下鬢角的頭發,可他明明是短發,片刻之後他幽怨地說道:我叫秋晚霞,今年二十四歲,是……是一名酒店服務員。</p>


    我繼續追問:你怎麽死的?</p>


    他低著頭迴答:被人害死的。</p>


    我問道:哪一年?是誰?</p>


    丁旭捂著耳朵尖叫起來:不要逼我迴想那件事!求你了!</p>


    我針鋒相對地說道:你想伸冤嗎?說出來,我能幫你。</p>


    我……丁旭的嘴唇哆嗦著,猶豫了許久,目光才變得堅定起來:我不想伸冤,隻想早日投胎!雖然是他害死了我,但我還是愛他的。</p>


    我說道:我可以送你去投胎,但你得配合我,害死你的人是誰?</p>


    丁旭迴答:霸道哥哥!</p>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臉頰還紅了一下,就像一個嬌羞的少女。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臉上仍然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真名叫什麽?</p>


    我不知道,徐總叫我去給他當情人,霸道哥哥又帥氣又霸道又有錢,我不自覺就愛上他了,他說要娶我,一輩子對我好。後來他知道我是個間諜,就殺了我,那晚我死得好慘!</p>


    說著,丁旭又捂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p>


    我臉頰一陣抽搐,故事編得還挺像那麽迴事,寫部瑪利蘇小說都夠了,我咳了一聲繼續追問:你是哪一年死的?</p>


    他不假思索地迴答:人民幣加入sdr的那年,那天霸道哥哥很高興,還開了一瓶拉菲慶祝,我們喝醉了,在辦公室幹了起來。說著,他兩頰浮現一抹嬌紅,慢慢將手伸向下麵,好像在迴味那夜春情。</p>


    我記得那是二零一五年的新聞,加入sdr就意味著人民幣有世界流通權,對生意人意義重大,對普通人來說可能還比不上那年申辦冬奧會成功的消息重大。</p>


    我打斷他道:那就是二零一五年,你死的那天穿著什麽衣服?</p>


    他答道:香奈兒桃紅色針織衫,李維斯白色牛仔褲,一雙白色的古奇運動鞋,挎著他送我的紀梵希包包,頭上紮了一個蝴蝶結。</p>


    他一口氣說出來,神情自然而然,完全不像是在撒謊,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一個矛盾:這身行頭,是春裝對吧?</p>


    他說道:是的!</p>


    我冷笑一聲:人民幣加入sdr是十二月的事情,那天你倆還滾了床單,可你在春天就死了,難道他在奸屍不成?</p>


    我以為這個bug足以敲山振虎,但他表情非常自然地迴答:是春裝沒錯,因為我在室內沒必要穿羽絨服,他的辦公室有地暖。</p>


    我承認他答得很自然,順著話茬繼續往下問:哪家公司?</p>


    丁旭嬌笑一下,惺惺作態地說道:哼,就不告訴你!</p>


    我在心裏罵了一句,還挺警覺,於是繼續問:能不能描述一下你的死亡過程?</p>


    丁旭突然神情恐慌,用被子捂著胸口,瑟瑟發抖地說道:他那天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大聲罵我是騙子,把我踢倒在地,踢了我很久,拿紅酒灌了我的鼻子,鼻子裏全是血和酒的味道,眼前一片紅紅的。他又用一把剪刀剪開了我的肚子,把一窩倉鼠塞進我的子宮裏,他怕我死掉,還給我注射毒品,我感覺不到疼了,但是能感覺到那窩老鼠在子宮鑽來鑽去,鑽來鑽去。我被迷迷糊糊帶到一個荒涼的地方,像個傀儡一樣躺在車上,看他一下一下地挖著土,然後他揪著我的頭發,一邊罵我是個表子一邊把我拖下車,扔進坑裏,把我活埋了……</p>


    如此清晰的死亡過程,聽得我都覺得脊背惡寒,我又問道:兇手為什麽要往你的肚子裏塞老鼠,有什麽特殊含義嗎?</p>


    他答道: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生育能力,知道我懷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才用這種手段折磨我。</p>


    那孩子是誰的呢?我問道。</p>


    丁旭捂著肚子道:徐總的,但我並不愛他,他隻是拿我當工具,當玩物!</p>


    徐總又是誰?我追問。</p>


    我隻知道他姓徐,是他把我安排到霸道哥哥身邊當間諜的。</p>


    我眉頭緊鎖,對方說的這一切完全滴水不漏,無懈可擊,連我都有點束手無策,眼下隻剩下一個辦法擊潰他的幻想,我冷冷地說道:帶我去找你的屍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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