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不協調感與巨大的不協調感
小惡魔緹莉與救世主！？ 作者：衣笠彰梧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該怎麽說呢，明明隻是一小段時間沒迴來，卻有種離家很久的感覺……」
終於抵達自家門口，我抬頭看向自己家，內心感慨萬千。
明明一直想迴來想得不得了，腳步卻莫名沉重。
我的腳底好像黏在柏油路上一樣，一步也踏不出去。
家裏有緹莉跟愛麗絲等人在。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一定讓他們擔心了。
我迴去時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們呢？該怎麽跟他們說話？用跟平常一樣的態度對待他們就好了嗎？這些問題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
總覺得又開心、又害臊，為什麽我會想這些事情呢？
總之，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真不像我。」
雖然自己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我一直都是以自己為中心生活。
隻想著自己，照著自己的步調。
我明明從來沒有配合過任何人的步調。
現在卻不知為何想要配合身邊的人。
一開始覺得那樣很麻煩又很有負擔，現在卻覺得很理所當然，或該說我甚至會覺得不這樣做就會很不舒服，所以說人類真是個難懂的生物。
「一直杵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總之，我也隻能跟平常一樣迴去了。
所幸我沒有滿身是傷、瀕臨死亡，隻要若無其事地迴去，應該不會引起太大騷動吧。
再說，愛麗絲就算了，緹莉看到我迴來，絕對不會有那種感動的再會的。
怎麽，你迴來了啊？其實你不迴來也沒差啊──之類的。
她一定會這樣說吧。
明明是這樣，卻隻有我一個人在煩惱該怎麽迴去，實在太蠢了。
突然覺得腳步變輕盈的我，憑著這股氣勢走進家中。
打開玄關門，踏入我那睽違兩個星期的家。
「我迴來了……」
發出來的聲音，比我想像得還要不自然。
硬要說的話，就是一種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音調。
一片寂靜……
家中鴉雀無聲到了彷佛可以聽到空氣的聲音。
「……有鞋子。」
至少可以確認現在愛麗絲和緹莉都在家。
我脫掉鞋子之後，正在猶豫著是否該直接去客廳時，客廳門就打開了。
從那裏冒出來的，是兩手抱滿漫畫的緹莉。
而且她的兩耳上，還戴著不知從哪來的無線頭罩式耳機。
一瞬間我們四目交接──本來以為是這樣，但她還是陶醉在音樂中，就這樣爬上樓梯，彷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喂……！」
對於這個舉動，我忍不住出聲吐嘈。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聽到了我的聲音，還是她果然注意到我了，緹莉一步、兩步地走下階梯。
接著，跟我四目交接，整個人僵在原地。
「…………」
該說是麵無表情嗎？一臉正經的緹莉沉默了好幾秒。
漫畫應聲散落在地板上，緹莉拿下耳機。
「嗨……」
我輕輕舉起手。
「……怎麽，你迴來了啊？」
久違聽到這個惡魔所說的話，是如此冷淡的一句話。
不，其實我也沒有期待什麽溫暖的台詞啦，真的沒有喔！
「我迴來不行嗎？」
「沒有啊，我都沒差。」
居然說沒差……我可是拚命從地獄迴來耶……
毒舌也該有個限度，惡魔的一句話讓我內心受傷了。
「我現在要去看漫畫，不要來打擾我喔。」
緹莉冷冷地說完後，開始撿掉在地上的漫畫。
可是……
不管她撿幾次，手上的書還是會掉落。撿起來又再度掉落，就這樣重複了好幾次。
「……你在幹嘛啊？」
「吵……吵死了！誰教你突然像個幽靈一樣出現，我隻是有一點點動搖而已。」
看到我出現，她似乎多少還是有點驚訝。
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緹莉卻露出「糟糕！」的表情，慌張地想撿書，卻越陷越深。
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漫畫已經滾到我腳邊了。
「唉唉，還真是什麽感動都沒有呢。」
我迴到了日常生活。
是的，沒錯。
這才是我的日常生活。
跟那群位於地下世界的惡魔們群居在一起，才不是日常生活。
「……你平安無事地迴來了。」
來到我腳邊撿漫畫的緹莉低著頭，望著漫畫小聲說道。
她的口氣絲毫沒有愚弄我的意思，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光是聽到這句話，我剛才那傻眼的心情也一吹而散。看到好久不見的緹莉，心中也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我……那個……該怎麽說呢？我說了一點謊。」
「什麽謊？」
「就是那個……我說你迴來……對我都沒差……」
「聰一郎？」
大概是聽到慌慌張張的我們所發出的聲響，有道清脆的聲音從走廊後方傳來。
「愛麗絲……」
總是露出如太陽般燦爛笑容的愛麗絲，現在看起來簡直快哭出來了……應該說，她的眼角已經泛著淚水，朝著我跑來。
她似乎無法順利說出話，數次張開嘴又閉起。看到她這樣，我終於有迴到家的真實感。
「你沒事……你平安無事呢……真是太好了。」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現在迴想起來，就跟個笑話一樣。」
我直至剛才還待在地獄裏，這簡直像是騙人的一樣。
真實感相當薄弱曖昧，幾乎讓我誤以為自己在作夢。
不過我大概再也不會去地獄了吧。
「你迴來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跑到我麵前來的愛麗絲，輕輕握住我的袖子。
「……我要迴房間了，得繼續看漫畫才行。」
居然連一點沉浸在感動中的空閑都沒有，真是一如往常的家夥。
緹莉大概是撿完漫畫，上樓梯走迴房間。
「一家之主都迴來了，緹莉那家夥卻還是跟往常一樣啊。」
本來一瞬間還以為她也有可愛的地方，看來是我搞錯了。
愛麗絲追在緹莉身後。
「真是的……緹莉真是太不坦率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啊，比起那個，你的身體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她開始用擔憂的眼神從我的頭、肩膀檢查到腳。
光是看還無法抹去擔憂，她說了句「失禮了」，就開始摸起我的手腳。
「我沒事啦！隻是有段時間沒洗澡了，可能在其他意義上不算沒事。」
仔細想想，現在這個樣子待在愛麗絲麵前實在太難看了。
我退後了一步，企圖和她保持距離，她卻跟著往前一步。
「我還沒檢查完，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沒事。」
「不，我真的沒事啦！沒有任何問題。」
「在確實確認完之前，我無法相信你。」
看來，她不自己確認便不會信服。
一旦變成這樣，她就比緹莉還要麻煩，或該說是頑固，所以我也隻能放棄。
本來想說如果有外傷的話，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隱瞞，但實際上，這次沒有太明顯的傷。
雖然多少有些擦傷，但因為隻是那種程度而已，可以任她檢查。
「那個
……聰一郎，你這段時間都在哪裏？」
她問了一個相當理所當然的問題。
一家之主兩個星期以上不在家裏，不管是誰都會這樣問。
「路西昂他們沒有掌握到任何我的情報嗎？」
因為我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明，總之先試著這樣問。
「……大哥說，你可能是被帶到地獄裏去了。他有向米迦勒大人直接確認過了，所以應該不會有錯……」
「那就好說明了。沒錯，我這兩個星期被那個叫做梅菲斯特的魔將綁架到地獄去，一直綁在柱子上。」
「綁……綁在柱子上嗎……」
「你看了也知道，我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我張開雙手，向她表示我沒事。
「這次的體驗實在是太奇妙而且不可思議了，我簡直都要有些懂那些說出想要在死前去宇宙旅行的人的心情了。」
能夠四肢健全地迴來，已經可說是某種奇跡了吧。
「那麽，應該最清楚狀況的路西昂出門了嗎？莉絲也是？」
「他們兩位現在迴天國去了。大哥在人界和天國反覆來迴，確認聰一郎你的情報。現在你平安迴來了，他大概明天就會降臨人界了吧。」
「原來如此，如果他在米迦勒那裏，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迴人界的事了吧。」
我故意看向天花板。
雖然我不知道天國是不是位於雲上方，但這個舉動類似一種對逐一監視人們行動的米迦勒的挑釁。
「關於我所體驗到的地獄，明天我會跟路西昂他們說的。」
「我明白了。那我今天什麽都不問，明天請也讓我一起聽。」
愛麗絲一定也很在意吧，她坦率地這麽說道。
「你可以相信我沒事了嗎？」
應該差不多了吧？我對檢查我傷口的愛麗絲說道。
「說得也是……我想應該沒事。」
確認了之後，她放開了碰觸我的手。
「總之，我現在很累了，先去衝澡。」
可能是因為迴到家的關係，緊張舒緩了，突然有股倦意席卷而來。
我其實很想好好泡個澡，洗掉身上的汙垢。
「你真的……平安迴來了……」
在確認我沒事之後，愛麗絲的緊張似乎鬆緩了，她打從心底放心地深吐一口氣。然後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黏在我身邊不動。
我雖然想要立刻跟她保持距離，愛麗絲卻因為太放心了，不肯離開。
「喂～我剛剛說我想要衝澡。」
「是……是！對呢，我知道了，那這邊請。」
「咦？啊啊……」
有點心不在焉的愛麗絲不知道為什麽帶我前往脫衣間。
這裏是我家，我當然知道在哪裏，但因為沒有理由拒絕，所以我就跟在她身後。
「真的是太好了……」
她始終很在意我的事。
雖然很令人高興，但對他人過度關心也多少有點問題。
走在我前麵的愛麗絲背對著我，但可以看到她擦淚的動作，而且還擦了兩三次。
「你幹嘛哭？我不是沒事嗎？」
「是啊……但是，一放下心，眼淚就突然湧了出來……」
不管對誰都很溫柔的愛麗絲，這點也很有她的作風吧。
居然有人會為了我這種人落淚，害我有點不知所措，也覺得愛麗絲的淚水很不值得。那高貴的眼淚，為了我這種廉價的人類而流，實在太不值了。
「我已經沒事了。換個角度想，這次去地獄，在好的意義上也算是累積了一些經驗。」
「在好的意義上的經驗嗎？」
「是啊，精神上變堅強了。透過這次的事，我再度下定決心，在我死之前，還有在我死後，都絕對不要成為惡魔。」
這句話讓眼眶變紅的愛麗絲迴過頭來。
「但我也沒打算成為天使喔。總之，我要以人類的身分活著，以人類的身分死去，這次的事讓我重新認知這項理所當然的事。」
我想，正因為如此，我今後能更加珍惜自己。
「嗬嗬。」
我明明就是在說很正經的事，愛麗絲不知為何卻掩著嘴角笑了起來。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明明就去了一趟地獄，迴來後整個人卻成長了。」
「正因為我去了地獄，才會成長啊。」
如果我去的是天國，而天國又是跟地獄完全相反的世界的話，我可能會變成很頹廢的人類。或是反而會覺得更加苦悶，而變得很倦怠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也有這種思考方式呢。」
大概是恢複冷靜了，愛麗絲在莫名地笑完之後，也繼續保持微笑。
「……真的是天壤之別。」
「什麽？」
「不……沒事。」
在和地獄之王以及夜店裏的那些人的對談中，眼裏盡是烙印著糟糕的惡魔及景象，此時，愛麗絲的存在簡直耀眼過頭了。
在人界的惡魔們的目標不隻是我，還有天使。
既然如此，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害愛麗絲。
不過，隻有今天，讓我什麽都不去思考，好好休息一下吧。
等和路西昂他們交談，討論今後的事時，就要跟一切訣別了。
「…………」
到時候，我能當著愛麗絲的麵跟她說嗎？
堅定地告訴她：迴天國去！
雖然聽起來很不留情，但至少這樣愛麗絲他們就能平安迴天國。
當初被緹莉那惡魔的態度……或該說是被她那旁若無人的態度耍得團團轉，吃了不少苦頭，也讓我知道了要養一個人、照顧一個人是多麽辛苦的事。
仔細想想，這對身為學生且沒有收入的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事，雖然很非現實，但是，讓這件事變成可能的，不是別人，正是愛麗絲。
她誠摯地對待原本是敵人的惡魔，並堅持不倦地教她人界的規則。
緹莉雖然數次反駁愛麗絲（雖然是單方麵的），老是跟她吵架，盡管如此，愛麗絲還是沒有放棄，每天持續跟她接觸。
而那個成果，讓緹莉雖然還是有點任性，但已經可以充分以人類的方式生活了。
如果沒有愛麗絲，我跟緹莉的共同生活可能早就瓦解了。
可是，反過來想，既然緹莉現在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那待在身旁的天使，就不一定非要是愛麗絲不可了。愛麗絲可說是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
要阻止我的惡魔化，應該隻要是天使這個種族就行了。
如果派像路西昂這樣較於善戰的男天使，不但可以獲得對抗惡魔的手段，以我來說也比較輕鬆。大概吧。
抵達脫衣間後，我下意識地出聲喊了在我眼前的愛麗絲。
「愛麗絲。」
「聰一郎……！」
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唿喊對方的名字。
「……什麽事？」
「不，請聰一郎先說。」
我其實沒打算出聲叫她的。
隻是因為在心裏覺得已經不需要愛麗絲了，而這件事讓我覺得對她是種侮辱，有種複雜的心情，所以才會下意識喊出她的名字。
才剛迴來就在這種地方叫她迴天國，實在教人難以啟齒。
「……不，還是你先說吧。」
我試著像這樣拖延時間，但愛麗絲原本就是較為被動的個性。
「我想說的話隨時都可以說，所以請你先說吧。」
我就知道她大概會這樣迴我。
所以我看看四周，決定來吐嘈一下現在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態。
「……那我就直說了，你想要待在脫衣間直到我脫光衣服嗎？」
「咦？你這麽說是……？」
我已經準備好要去衝澡了，但愛麗絲還是緊黏在我身邊，讓我處於想脫也不能脫的狀態。
我總不能在她麵前脫光吧。
「啊……對……對不起！你要洗澡對吧！」
「喂喂喂，你沒事吧？」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迴來了的事。」
「真是的……」
「可是……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放鬆如何呢？」
「現在開始放水也……」
「可以在洗身體的這段期間放水，洗完後再泡澡如何呢？」
「……也是。」
反正洗身體應該要花費不少時間吧。
「啊……」
我突然一陣暈眩，不由得把手放在收納毛巾的櫃子上。
「聰一郎！」
「我沒事……」
「可是──」
「我沒騙你，我隻是過勞……隻是累了。畢竟在地獄裏的日子可不輕鬆。」
疲憊累積在身體裏，已經快到極限了吧。
「我很擔心……」
「隻要泡澡放鬆休息，應該就可以減緩一些疲憊了吧。」
「但願如此……」
對話中斷了。
我想要快點進去洗澡。
可是，愛麗絲卻發著呆，在我身旁思考事情。
「喂！」
「是？」
不，不該是「是？」吧？
她似乎沒發現現在的狀況很奇怪。
「我想要脫衣服。」
「咦？啊……啊，說……說得也是呢！」
看來她終於掌握現狀了，慌慌張張地離開脫衣間。
並一把關上脫衣間的門。
過一會兒，門對麵傳來愛麗絲客氣的提問。
「晚……晚餐，你想要吃什麽？」
「隻要是正常食物什麽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嗎？」
「今天隻要能吃到白米飯就很夠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準備。」
「唉……」
好不容易敷衍成功的我，脫下衣服，踏進浴室。
「唔……好累……」
我坐在浴室的椅子上。
已經好久沒像這樣安心地坐下了……
在地獄被綁住很長一段時間，在夜店裏則是一直戒備著周遭。
我打開蓮蓬頭的熱水，讓熱水從頭上衝下。
「唔……複活了……」
光是這樣就讓我舒服到有種快升天的感覺。
「得清洗身體才行……」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手卻無法順利移動。
這就是所謂的精疲力竭吧。
我用比平常還要慢好幾倍的速度，仔細地緩慢清洗身體。
但是，在清洗的過程中，強烈的睡意開始襲向我。
「糟糕……」
我的眼皮變得好重，頭也昏昏沉沉的。
我相當困。
簡直快要就這樣坐在這裏深深睡著了。
雖然心裏知道不能這樣，但意識還是逐漸遠去。
「那個……聰一郎……」
從背後的脫衣間方向，傳來了愛麗絲壓低的聲音。
「嗯……？怎麽了……？」
「你好像非常累，我想說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該說愛麗絲居然能發現，還是該說她擔心過頭了呢？
看來她已經看穿我正處於無法好好清洗身體的狀態。
「雖然會花點時間，但我還是可以洗身體的。」
畢竟光是泡熱水，身上的汙垢感覺不會脫落。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洗背吧。」
「可以嗎？」
通常是不可以的吧？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腦袋變得遲鈍的我，純粹對這份願意幫我洗背的親切心感到感激，所以脫口而出這句話。
「當然可以。那……我可以進去嗎？」
「……等一下。」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毛巾，放在兩腿之間。
再怎麽說，如果我全裸迎接她進來的話，愛麗絲應該會立刻昏倒。
之前也被看到過一次……不對，是兩次嗎？還是把這件事忘了吧。
「那我失禮了。」
愛麗絲進到浴室裏來，看起來很尷尬的樣子。
這間浴室不是特別寬敞，所以現在是孤男寡女處於狹小室內的狀態。
加上我身上隻有一條隻要一吹就會飛走的毛巾蓋在腿上。
「抱歉。平常的話，我絕對不會拜托你這種事……」
但我現在已經連把手伸到背後清洗的力氣都沒了。
「請不要在意，是我自己想要幫忙的。」
她說完後，就來到我背後。
用事先帶進來的毛巾，幫我清洗背部。
「那麽，恕我冒犯了，聰一郎，你坐著不要動就行了。」
「啊啊……」
不用她說，我現在也沒力氣動了。
背後傳來毛巾的觸感，以及愛麗絲手的溫度。
我覺得很舒服，閉上眼睛把一切交給愛麗絲。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緹莉那家夥怎麽樣了？」
不說點話的話，感覺會睡著，所以我開口問道。
「我想你也知道，最近的緹莉非常可靠。打掃和洗衣服我們是用輪班製，她有確實遵守製度。」
但愛麗絲的聲音中含著笑意。
我迴應那個笑意補充說：
「但都是惡魔的水準對吧？」
雖然她都有好好做，但做得很草率，沒做好的地方也很明顯。
「但這也是個進步。」
「是啊。就連人類當中，不打掃的人也是完全不打掃或是不會打掃。」
從這點來判斷，緹莉算是好的了。
「那家夥也越來越像個人類了。」
「是的，而且，我覺得她受到了網路這種東西非常多的影響。」
「網路嗎？」
那家夥的確平常一直在上網。
「她靠那個東西學會了各種知識，還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比如說？」
「聽說現在在網路社會，很流行在文章最後麵加個w。」
「……那是什麽？」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她這方麵的知識很豐富。」
或許在網路上會很派得上用場，但是身為人，就很可疑了。
「緹莉會變得像個人類，幾乎都是愛麗絲的功勞。」
「我嗎？」
「你一直在照顧她，還不屈不撓教她一些重要的事，這就是那個成果。」
如果沒有愛麗絲，我跟緹莉一定沒辦法住在一起。
愛麗絲停下正在洗背的手。
「真正改變緹莉的人是聰一郎。」
她這麽對我說。
「我又沒做什麽……」
我跟緹莉隻會一直吵架而已。
反而是愛麗絲，一開始雖然關係險惡，緹莉也很反抗她，但是她們逐漸敞開心房，不管是誰都看得出來。
「我什麽都沒做啊……」
不管怎麽想，不管怎麽自問自答，答案都隻有一個。
因為有愛麗絲，才有現在的我，才有現在的緹莉。
因
為她總是待在我們身邊──
…………
「糟糕……我睡著了……」
中斷的意識突然又迴到了現實世界。
我有多久沒在浴室睡著了？
我抓住蓮蓬頭，用力轉動水龍頭，打算衝掉身上的泡沫。
「呀啊！」
「嗯？」
為什麽我一轉動水龍頭，就出現女生的聲音……？
這時，我才想起正在我身後幫我洗背的愛麗絲。
「抱……抱歉。」
我趕緊栓緊水龍頭，但已經為時已晚。
我迴頭一看。愛麗絲已經從頭發到衣服都濕透了。
「請不要在意，你剛才看起來非常困。」
她不但完全沒有生氣，還露出溫柔的微笑。
「你到底人好到什麽地步啊……」
「我剛好幫你洗完背了。」
「這樣啊……」
正當我想要出聲感謝她的時候，發現愛麗絲的衣服已經被熱水噴得濕透。
「…………」
我不由得屏住唿吸。
「聰一郎？」
她大概是發現我的聲音和動作都變得非常僵硬而感到奇怪，露出一臉疑惑。
「呃，那個，你的衣服……」
「我的衣服？……啊！」
愛麗絲往自己身上一看，才發現內衣褲都清晰可見。
她趕緊遮住胸部。
「抱歉……」
「不……不會。那……那麽我先迴去了。」
「啊啊。」
我音調變高了。
雖然很丟臉，但都被聽到了，也不能怎樣。
愛麗絲趕緊離開浴室。
「……怎麽會這樣……」
剛才的睡意，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1
雖然因為一些意外讓我一度清醒，洗完澡的我稍微跟緹莉和愛麗絲講過話後，沒吃飯就睡著了。在地獄時我根本無法好好睡，迴來後還被一群惡魔包圍，完全沒時間休息。
我在晚上七點之前還有意識，在那之後就睡得像灘爛泥。
然後──在我醒來的時候。
我感覺到一股討厭的氣息而清醒。
「看來你似乎平安無事。」
「唔喔！」
我一張開眼睛，就看到眼前僅僅數公分，在唿吸可及的距離出現路西昂的臉。
雖然他五官端正，但是一個男生靠這麽近，根本不會讓人覺得高興。
我像是要推開他般推了他的胸板。
「啊嗯！」
「不要發出惡心的聲音！」
而且他還捂住胸前，像個少女般內八字坐著。
「你真是粗魯耶。」
路西昂將拇指放到唇邊，抬頭看著我。
「……你要不要去死個一遍？」
我瞪著他，努力壓抑湧上來的殺意。
「哼。本來想要教教還是童貞的你該怎麽做。」
到底是要做什麽……
「對了，你這兩個星期的地獄之旅，過得如何啊？」
「能夠說出這種玩笑話的，隻有沒體驗過地獄的人吧。」
「我的確沒有踏進過地獄，但我多少有研究過地獄的事。」
他像是要說「真沒想到你會這麽說」似地拍著桌子。
「比如說，這次拿你當目標的魔將梅菲斯特，聽說真正的姿態是個大美女。還擁有在惡魔當中也相當突出的姣好身材。對吧？」
我就知道是這種無聊話。
「跟你說話好累，到對麵去！」
雖然我的睡意已消，但可能是因為清醒的方式很糟，所以想再躺一下。
「不好意思，我需要向你問些話。」
當我正想躺平的時候，卻被路西昂叫住。
看來他不但擅自亂開玩笑，還擅自切換了開關。
「被綁架到地獄的你，是如何平安迴來的？你該不會是強行突破惡魔的巢穴地獄吧？」
路西昂間不容發地繼續說道：
「你是怎麽到地獄去的？又是怎麽迴來的？」
天使會在意這些事情，算是正常的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去地獄的，因為我那時候昏迷了。」
「那你還記得是怎麽迴來的吧？」
「啊啊。我在那裏看到了那個叫做門的東西。與其說是門，比較像是泉水。」
要把體驗過的事全部說出來非常困難。
尤其是人類身上沒有特殊力量，更加不可能。
這部分路西昂也很清楚，所以他沒有深入追究。
而且還獨自陷入思考當中。
「我是有聽說過，沒想到真的存在──」
若是沒有那個門存在，人界至少還可以平穩生活吧。
不對，既然現在知道了人類會變成惡魔這個事實，那是否平穩就很難說了。
像我這種普通人，不管怎麽想都想不出答案來吧。
「不行了，一直站著讓我無法思考。」
路西昂為了讓自己輕鬆，把我挖起來，自己坐在沙發上。
「你還是一樣是個我行我素的人耶！」
「哈哈哈哈，我就把這句話當作是稱讚收下了。」
他毫不在意地接收了普通的天使聽了會生氣的話。
不僅如此，他還說了一句多餘的話。
「……都是因為你剛剛一直睡在這上麵，上麵有種微妙的溫度，好惡心。」
「你隻要一開口，就都是抱怨嗎？」
那就不要坐啊。路西昂甚至拿出了一本書。
看來他現在在看的是如何追女性的書。
他根本不是天使，隻是個普通的輕浮男吧。
對於他這副德行但私底下相當努力，我感到佩服的時間隻有短短一瞬間，他果然還是個變態男子。
「早安，總一郎。」
看來愛麗絲已經起來了，正在準備早餐。
而且──
「大姊，你要小心一點，搞不好他在地獄被魔改造了也說不定。」
一向毒舌的妹妹莉絲也在一起。
可是她今天不是站在愛麗絲身邊，而是站在路西昂身邊。
「魔改造是什麽啊？魔改造。」
「就是被植入惡魔的觸手，或是在腦裏埋入危險的針之類的……」
很遺憾，我並沒有體驗過這麽危險的事。
「不管怎樣，還是少接近這個男人為妙。」
「的確，他的眼神看起來比之前更銳利了……該不會殺過人了吧？」
「我才沒有殺人……」
這樣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比較危險了。
「通往人界的門，有人在嚴加控管嗎？」
愛麗絲提出了這個問題。
「好像是一個叫地獄之王的惡魔在管理……」
在那種狀態下，感覺地獄的惡魔可以隨意出入，但可能因為有地獄之王待在那附近，惡魔才沒有無意義地大舉入侵人界。
「你能夠通過那道門，應該就表示你還沒覺醒為大天使或魔將吧？」
「是啊，如果覺醒了，就不可能通過那道門。」
「那是當然的，不然我現在哪能這麽悠閑地睡在沙發上啊？」
「如果你成了魔將，那就會由我來淨化你吧。」
我實在很難判斷這句話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我迴來的時候，是在隔壁鎮上的一間像是夜店的倉庫裏。但是，哪裏都找不到那個藍白色的門，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或許你不曉得，但那附近可能有惡魔。」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門的構造，路西昂如此說道。
「不是可能有，而是有一大群，包括那個白發惡魔總共幾十人。」
「幾十個惡魔……？你跟他們接觸了嗎？」
「正確來說，是不得不跟他們接觸，還聽到了很多好消息。」
我把從男人那聽到的內容，幾乎都告訴了他們。
除了愛麗絲他們也是目標這件事之外。
「恐怕是跟福瓊來的時候類似的情況。惡魔穿過門的時候，不知道出口會在哪裏。但是，那附近會有惡魔的氣息，這就是地獄之門的構造。」
意思是惡魔會把惡魔吸引過來嗎？
「……等一下，你剛剛說了地獄之王嗎？難道你見到地獄之王了？」
「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地獄之王，但地獄之王如果隻有一個的話，那就沒錯了。雖然他是個長得像黑道的大叔。」
我大概有察覺到這是多麽不得了的事，而路西昂難得露出了一臉認真且動搖的神情。
「你見到了地獄之王，居然還能毫發無傷迴來，而且還是維持人類的姿態。」
「雖然他說話口氣很臭屁，但講的內容還滿正經的。」
「……你被地獄之王灌輸了什麽？不準隱瞞，全部說出來！」
要在這裏把地獄之王告訴我的事全部說出來很簡單。
但這件事馬上就會傳遍天使們之間吧？
對想要迴避戰爭的地獄之王來說，這種情報的處理方式太危險了。
「比起那個，我有件事要報告。你知道惡魔曾把荒崎當目標嗎？」
「大概知道。現在的戒備變森嚴了，不用擔心。」
「關於這個，惡魔似乎打算采取新手段，於是他們令人欣喜地想把我變成魔將。」
「看來這次不是胡鬧的時候了……」
「你是打算來胡鬧的嗎……」
「這是超乎我想像的危機狀況。」
「有沒有辦法不把愛麗絲、莉絲和緹莉卷進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莉絲掩飾不住驚訝的神情。
「……我當然會想辦法。但若是有個萬一，人界將會有危機。」
電視、廣播和網路上會有播報天使與惡魔抗爭的一天到來嗎？雖然難以置信，但現在在水麵下的確情況緊急。
「聰一郎，請恕我多事，我把你平安迴來的事告訴桃惠跟小渚了。她們很擔心。」
「是嗎？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因為我不在，而造成有人擔心我，這讓我心中湧起一股愧疚。
「她們雖然說想要來拜訪，但是因為你立刻就去休息了，所以如果你今天要去學校的話，請跟她們說一聲。」
「我知道了，我會這麽做的，放學迴來時，我也打算去拜訪藤宮的家。」
「好的，我想她們會很高興的。」
聽到剛才的話，我突然想到得問問小渚的事。
「我被帶到地獄去之前，小渚被附身了，在那之後，你們是怎麽救小渚的？」
「愛麗絲很擔心遲遲不迴來的你，就拜托我去找你。話雖如此，找到小渚的人不是我，是警察。警察發現她昏倒在地，於是她就在警察的保護下被運往醫院。所幸她沒有像桃惠那時候一樣，使用強大的力量。多虧這樣，她才來得及接受治療。」
現在已經可以放心了，但隻要走錯一步，小渚真的很危險。
「可是，那個魔將為什麽放了你？她不是打算殺你嗎？」
「啊啊，這件事啊──」
我用跟真相稍微不太一樣的形式說明。
「好像是因為現在地獄也在大亂中，所以她也沒時間管我了。」
我又補充說道：其他我就不清楚詳細情形了。
「嗯……總之，暫時安全了的意思嗎？」
「是啊，但是不曉得其他惡魔會怎麽出現，所以還不能說是百分之百安全。」
「你說得沒錯。今後得和其他天使更加合作才行。」
路西昂霍地站起身，激昂地發出宣言。
「我決定現在去桃惠家，雖然有派幾個天使看守，但我還是很擔心。」
「那，你手上拿的東西是什麽？」
「唔，這個嗎？我前幾天買的兩千兩百萬畫素的數位單眼相機！」
他一點都沒有心虛的模樣，還很自豪地說著。
「隻要有這玩意兒，不管什麽東西都能拍得美美的。接下來隻要用這個相機，拍下桃惠最真實的姿態就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卡嚓一聲，拍了一張愛麗絲的背影。
「我現在馬上踢飛那玩意兒，讓它壞掉如何？」
「住……住手！這台相機跟我一心同體，如果壞掉了，我絕不饒過你！」
路西昂緊抱著相機，露出前所未有的憤怒樣貌。
「我要用這個去拍美麗的女性們！我要一直拍下去！」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不知為何，我被他的氣魄壓製住，於是決定不再鬧他了。
2
平常總是備受矚目的我，今天又更加受人矚目了。
我居然在非長假的平日連休兩個星期以上。
這段期間，一定有很多傳聞反覆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在我進教室之後，也如實地呈現在我眼前。
一對對好奇及疑惑的視線交錯，還聽得到窸窸窣窣小聲講話的聲音。
「聽說他一個人跑去找黑道集團打架，受了傷跑去治療。」
「聽說他闖進其他縣的高中，把那裏的混混全都收拾得一乾二淨……」
諸如此類。
就連怎麽想都不可能會達成的事也在他們的討論範圍內，可見謠言的可怕。
「好險沒聽那個變態說的話……」
我環視教室，想起那個出門前向我低頭拜托了好幾次的變態天使。說他無論如何都想把學校的製服收納在鏡頭裏。
我當然是叫他不要鬧了，然後奪走他的相機，丟在不用擔心會弄壞的沙發上。
那一瞬間，他看起來極度驚慌，讓人有點爽快。
「早安，鮫島。」
「早安。」
荒崎和神樂阪一起來學校。
「你們感情好像變得很好呢。」
前幾天來我家的時候，好像也是兩個人一起來的。
「自從那件事之後，我跟荒崎同學就比以前感情更好了。」
原本個性就很開朗外向的荒崎，跟個性正直的神樂阪，比想像中還要合拍。
還是說，神樂阪得知荒崎被當成目標的事，所以一起來幫忙？
不管怎樣，神樂阪都是相當可靠的存在。
「聽說你們兩個來我家很多次。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哪……哪裏。鮫島，我想你也發生了很多事，平安迴來真是太好了。」
荒崎像是看到我而感到放心般地深吐一口氣。
看來我這段期間真的讓她們擔心了。
「桃惠～」
荒崎的女性朋友在叫她。
「啊，嗯！等我一下～」
說完後，她就轉向我，對我低頭說了聲「抱歉」。
「不會，你快過去吧。」
「那，待會兒見。」
荒崎跑向她的女性朋友那裏，立刻就融入她們的圈子之中。
「桃惠那邊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狀況。」
「你果然是在擔心她啊？」
「畢
竟之前也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我想至少跟她一起來學校。希望在你不在的這段期間，不要讓同樣的事再發生。」
「雖然很辛苦，但之後荒崎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神樂阪對著我微笑，毫不猶豫地迴答。
這麽一來，荒崎大概就沒問題了吧。
當然，為了解除後顧之憂，還是得盡快將問題解決才行。而那一切的元兇就是我。
我跟荒崎走得很近──因為從旁看起來是這個樣子，才會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中。
「我不會要你告訴我詳細情況，但是，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啊啊，什麽事？」
「請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下來，至少我也能夠成為你的助力。」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看起來是那種會一個人扛下一切的類型。」
一個人扛下一切的類型嗎……
雖然我沒那個打算，但我的確是會想要一個人解決的類型。
我一直以來都是獨自生活，所以自然會打算獨自跨過難關。
可是，現在我身邊有好幾個可靠的人……腦海中很清楚這一點。
而事實上，關於荒崎的事，我也很放心地交給了神樂阪。
若是再給她更多負擔，我會感到過意不去。
「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定會通知你的。」
「嗯，請務必那麽做。」
我再次感謝神樂阪，度過了久違的校園生活。
3
「鮫島！」
午休鍾聲響了之後，門立刻以破竹之勢被打開，藤宮盛氣淩人地出現了。不良少年的代表人物突然出現在這裏，讓教室內凍結了。
「嗯……就算是這種人大家也會怕啊……」
在我心目中，不知為何藤宮是負責搞笑的形象已經定型，所以很驚訝學生們如此怕他。
「喂！混帳！」
他外八地大步大步走向我，然後握緊拳頭，全力捶在桌麵上。
教室內更安靜了。
學生們都戰戰兢兢地感到害怕，想說是否馬上要開打了。
「借一步說話。」
「我拒絕。」
「很好……不準拒絕！給我過來！」
「我沒必要跟你過去。而且，你看起來好熱。」
「廢話少說，叫你過來就過來！」
我前麵座位的椅子「砰！」的一聲被踢飛，倒在地上，尖銳的聲音響遍整間教室。
「那是我的位子……」
午休開始的同時，正要跟神樂阪一起去吃午餐的荒崎，在門口附近迴過頭，淒涼地低聲呢喃道。
「唔……」
正因為很安靜，所以連荒崎淒涼的聲音，藤宮都聽得到。
全班的表情從害怕他，逐漸轉為覺得他很過分，以及擔心荒崎。
「被踢飛了……」
即便快哭出來了，也絕不會責備藤宮的沮喪少女。
這時壞人完全就是藤宮。
「……快……快給我過來就對了！」
這下想退縮也無法退縮的藤宮，再度怒吼，口沫橫飛地揪住我的前襟。居然還把我卷進去……
被當成跟藤宮同係列人種的我，似乎會被追究責任。
「唉……知道了知道了，跟你過去就行了吧？」
我也多少對藤宮不懂察覺氣氛的程度感到同情，迴應他的叫喚。
「好，這樣就行了。」
藤宮稍微亢奮地扶正被他弄倒的荒崎的椅子，走出教室。
我坐在位子上，目送他的背影。
他走出被自己打開的教室門，這次輕輕地關上門。
過了幾秒的沉默後，他再度用力打開門。
「……給我過來啊！」
「對喔。」
本來想說如果一直不理他，看他什麽時候才會發覺，沒想到這麽快就注意到了呢。
4
我跟著藤宮出來後，他帶我到學校的屋頂。
屋頂會在夏天午餐時間開放，到了秋天就會關閉，平常無法自由進出。但藤宮卻毫不在意地使用鑰匙，光明正大地打開了屋頂上的門。
「你那鑰匙從哪裏弄來的？」
「之前在學校裏偷的。」
相當乾脆自白犯行的男人。
「那……找我有什麽事？」
或許是因為快要下雨了，今天有點冷。可以的話，我真想立刻迴到室內。
「事情我都聽小渚說了。你這兩個星期似乎過得很辛苦。」
他這麽說並迴過頭。
「嗯，是發生了很多事沒錯。」
知道天使和惡魔的小渚，已經從愛麗絲那裏聽到了大概。
所以藤宮也知道這些事情並不奇怪。
「小渚那家夥，好像無論如何都想跟你道謝，所以今天似乎打算去你家。可是很不巧，她早上就生病了，躺在床上休息。」
「然後呢？」
「所以她托我拿這個給你。你快收下吧！」
說完，他在我麵前遞出一封白色信封。
上麵寫著讓人覺得老派的「挑戰書」三字。
內容如下：
「我要打倒你，放學後在校舍後方等你。」
光明正大又簡潔有力的挑戰書。
「……糟糕，這是我預定要給你的東西。」
藤宮一把奪迴信封。
「你到底怎麽弄錯的啊？」
「這封才是對的。」
這次他遞出來的，是封小巧可愛的粉紅信件。
我接過信，打開貼著愛心貼紙的信封。
「裏麵我也沒看過……寫了什麽啊？」
看來身為哥哥，還是會在意。為了安撫身為哥哥的心情，我把信的內容念給他聽。
「上麵寫著『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呢。」
「什什什什什什什麽？」
他看起來相當動搖，從我手上奪走信紙。
「小……小渚是不會向你這種男人告白的！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然後他雙眼充血地看著信裏的內容。
「……喂！根本沒有寫那種話啊！」
「抱歉，是我看錯了。」
「這不是看錯而已吧！」
他像是要把信給我看一般硬是拿到我麵前。
信裏麵寫她因為病倒了，無法來見我，感到抱歉的內容，以及為了下次可以聯絡，要我告訴她我的手機信箱。
「可惡，小渚居然寫了這種讓人誤會的信……害我想像了一堆事。」
看來他是以哥哥的身分在擔心妹妹。
不過，他沒有擅自確認信的內容這點，還是值得嘉許。
「你就是為了這個把我叫到屋頂上來？在教室裏給我不就好了嗎？」
「開什麽玩笑？這種貼了愛心貼紙的粉紅色信件，我怎麽可能給得下手。」
看到藤宮一臉認真動怒的樣子，我也冷靜地試著想像那個情況。
結果腦海中浮現非常奇妙的畫麵……不對，是非常可怕的繪圖。
「的確──」
如果不小心被誤以為是藤宮給我情書，我跟藤宮可能都會開始拒絕上學也說不定。
「她跟你不一樣，是個很可靠的妹妹呢。」
盡管病倒了，還是寫了擔心我的信來。
字裏帶有女孩子特有的圓滑感覺，是非常漂亮的字。
「哼，廢話！她跟我完全不一樣。」
不，你這種說
法，在稱讚小渚的同時，也貶低了自己耶……
但本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反而一臉驕傲。
不過，她想知道我的手機信箱啊？
雖然沒有理由拒絕，問題是要怎麽告訴她呢？
雖然可以寫在紙上交給藤宮，但還要跟他碰麵實在太麻煩了。
「我跟你說我的手機信箱，你記下來。」
「啊？……你該不會對小渚有意思吧？」
藤宮一步步逼近我，彷佛隨時會出手揍人。
「我說啊，小渚是國中生耶，少說那種傻話。」
「高中生和國中生的情侶也沒什麽稀奇，況且，你那個說法，聽起來就像是如果小渚是高中生就沒問題了一樣。」
「你想太多了啦。把我的手機信箱告訴她，她比較不用勉強自己，不是比較好嗎？」
她在生病的狀態下還寫了信給我，我打從心底覺得很高興。
可是，這種不顧自己的行為，反而讓我覺得擔心。
小渚的個性就是這樣，她一定會在意我到底有沒有看到信吧？而且也一定會在意我到底會不會給她手機信箱。
如果她身體康複了那還好，但現在實在不想再讓她寫信。
就算病倒在床上，用手機的話，應該還是可以打一些短文。
「喂，快點啦。」
「……好吧，沒辦法。」
為了妹妹的話，藤宮也無法拒絕吧。他不甘不願地拿出手機。
「這是我的手機信箱。」
我把信箱顯示在手機上，拿給藤宮看。
「等……等一下，我不太會用手機啦！」
藤宮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開始喀喀喀地操作起來。
他跟我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居然有共通點。
「r…………m……啊啊，可惡！按錯了！」
他嘴裏碎碎念著，看起來很痛苦。
我隨意地望著天空或操場，等待他操作結束。
不過，不管等了多久，藤宮跟手機的奮戰都沒結束。
「可惡，英文字母太長了啦！」
最後，他還怪到我頭上。
「好啦好啦，用紅外線傳送好了。」（注：電磁波的一種，日本手機大多可用其傳輸資料）
「紅外……對喔！」
藤宮看起來雖然不太懂，但還是點點頭。
「你平常都怎麽登錄朋友手機的啊？」
「哼！我都全權交給他們！」
「這樣啊……」
看他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迴他了。
我拿迴自己的手機，轉到紅外線模式。
藤宮不發一語地交出他的手機，我也隻好試著操作了。
「…………」
沒有比操作沒接觸過的手機還要困難的事了。
加上我比一般人更不會操作手機，所以又更難上加難。
「動作快點，一想到我在這裏跟你單獨兩人在操作手機我就想吐！」
「吵死了！誰教你連自己的手機都不會用啊！」
我瞥了藤宮一眼，然後終於成功找到紅外線模式了。
「那，你拿著這個，我現在要開始傳送了。」
我把手機還給藤宮，確認紅外線模式開始啟動，然後對準兩隻手機。
上麵出現「傳輸失敗，請再操作一次」的字樣。
「喂，這是什麽啊？」
「我哪知道啊？看來是失敗了，再試一次。」
我按下「再度傳送」的按鈕，重新啟動紅外線模式。
結果上麵再次出現「傳輸失敗，請再操作一次」的字樣。
「距離太遠了，把手機拿過來一點。」
我催促著藤宮把手機拿近一點。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本大爺必須靠近你啊？你自己過來！」
「啥？憑什麽我要對你讓步啊？」
我沒把手機拿近，反而還退後了一步。
藤宮像是看這個舉動不爽，握緊自己的手機，怒視著我。
「混帳，你搞什麽鬼啊！啊？你瞧不起本大爺嗎？」
「喂，你過來啊，不死身藤宮！」
「臭小子……」
他單手揪住我的前襟，像是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簡直像是惡魔一樣的男人，但令人遺憾地，必須在此提一件事才行。
這家夥好像有轉生為天使的可能性。
聽起來像騙人的，但卻是事實。
看來就連這種男人，內心深處也懷有慈悲心────真的有嗎？
「我不想一直跟你黏在一起，動作快點啦，藤宮！」
「我知道了，隻要靠近就行了吧？靠近！喏────！」
藤宮將手機往前揮出，那一擊打在我的肚子上。
我直接接受了這毫無預兆的一擊。
「……很痛耶！」
「抱歉抱歉，我手滑了。不要在意本大爺可愛的小失誤啊。」
「我不在意。我沒……事！」
我握緊手機，狠狠地往藤宮臉上揍去。
藤宮身體被打飛到通往屋頂的鐵門上，背部受到強烈的衝擊。
「唔啊！臭小子，你竟然敢打我！」
「我手滑了啦。我本來想拿手機接近你，不小心失誤了。不要在意。」
「本大爺隻是退了一步你就得意忘形了。今天非要殺了你不可！」
「非常好，那我就跟往常一樣迴報你！」
我們明明隻是要交換信箱而已，不知為何就在屋頂上對決起來了。
藤宮盡全力向我揮出筆直的一拳。
我躲過那拳，然後企圖迴他一擊。
「去死啊啊啊！」
藤宮的咆哮。
「要去死的是你，藤宮！」
我躲過下一擊，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
再過幾秒，就會有一方倒在地麵了吧。
那一瞬間，藤宮的手機響了，而且還是很可愛的鈴聲。
藤宮靜止不動，也沒再揮出拳頭。
「……等一下。」
他有點慌張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打開手機，然後接起電話。
「是我。」
他硬是佯裝沒事地接電話，對著電話另一頭頻頻點頭。
「嗯，啊啊，我現在正好跟鮫島見麵。打架？你……你說那什麽傻話！今天我們才沒有打架，放心吧！」
看來，電話另一頭是小渚。
雖然我們正在對決當中，但是從他的口氣聽來，應該是被小渚禁止打架了。
「什麽？給鮫島？……沒問題，你等一下。」
藤宮把手機遞給我，惡狠狠地瞪著我，嘴巴扭曲成ㄟ字型。
他用眼神告訴我，不要說出多餘的話。
「喂？」
『啊……咳咳！咳咳！聰一郎……嗎？』
電話傳來小渚咳嗽不止的說話聲。
「我聽藤宮說了，你身體沒事吧？」
『我感冒了。咳咳！對不起，突然打電話來。』
「不，沒什麽啦。」
『因為哥哥說他中午會去找你，所以……』
「啊啊。我有收到信了，抱歉，還特地讓你這樣。」
『不會……對不起，我一直很想當麵向你道謝……』
「這樣啊，但是現在你別逞強。我會把信箱告訴藤宮的。嗯，啊啊。」
我在數次迴覆小渚的話後，把手機還給藤宮。
「是我，不用擔心，我怎麽可能會打破跟
你之間的約定？我不會打架的，放心吧。」
他又被小渚拜托了好幾次後，結束了通話。
「……快點繼續用紅外線。」
在小渚的再次叮嚀之下，藤宮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重新打開手機。
「真沒辦法。」
我自己也是，沒辦法在直接跟小渚說話之後，將藤宮打得滿地找牙。
我們將手機拿得比剛才更靠近，在幾乎可以碰到對方的距離傳送。
然後，手機畫麵上終於出現「傳輸完畢」的字樣。
「你可不要打電話給本大爺喔！」
「誰要打給你啊？我才不會有事要聯絡你咧！」
「廢話……再會。」
藤宮似乎是覺得如果再繼續跟我在一起，可能會又開始打架，所以立刻離開了屋頂。
「喂……喂！」
被留在屋頂上的我，因為沒有鑰匙，所以沒辦法關門。
我本來想立刻追上去，但突然想到我已經有他的手機了。
「幾十秒前才說不會有事要聯絡他的啊……」
跑去追他的話，隻會浪費我的體力而已，所以沒辦法了。
電話嘟聲響起，但藤宮完全沒有要接起來的意思。
剛才小渚打來的時候不是用振動模式，再說，藤宮根本不是那種會使用振動模式的人，所以他應該會發現鈴聲才對。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接，大概是因為是我打去的關係吧。
我先掛掉電話，同時傳簡訊給剛才登錄的信箱。
內容如下：「我要告訴小渚你跟我打架的事。」
簡訊傳出去後幾十秒，藤宮馬上就打迴來了。
『臭小子，你說那什麽玩笑話！』
他透過電話大叫。我已經預料到他會大吼了，所以事先把手機遠離耳朵。對方又再度吼了好幾次，我看準他換氣的時候說：
「你忘了鎖屋頂的門了，快點迴來關。」
『啥？開什麽玩笑？本大爺現在已經在一樓了，你自己過來拿！』
「啊啊，是嗎？那我要跟小渚說，先動手的是藤宮。」
『唔！你……！我知道了啦！可惡！那我從下麵丟上去，可以了吧？』
「從下麵？」
『我馬上就要到操場了，我從這裏把鑰匙丟上去，你來鎖門。』
「嗯，既然如此──」
雖然有點麻煩，但沒辦法了。
我從屋頂移動到可以看見操場的位置。
「那家夥真的丟得上來嗎？」
我眼前有個可以看到操場的護欄網。
如果鑰匙撞到護欄網，掉到那前麵，之後可就麻煩了。
我發著呆等藤宮出現，突然間聽到喀嚓────有東西被關起來的聲音。
「難道說──」
我急忙跑到屋頂門口，門對麵傳來笑聲。
「哇哈哈哈！這下門就關好了！」
「可惡，你開什麽玩笑，藤宮！我把所有事情都報告給小渚聽也沒關係嗎？」
「隻要本大爺不要告訴小渚你的信箱不就好了嗎？」
藤宮捧腹大笑，笑聲源源不絕。
「你今天就在屋頂待一整天吧，等我心血來潮再來幫你開門！再會啦！」
「……藤宮，你給我記著！」
不考慮後果就陷害我的這筆帳，我會全數奉還。
5
笨蛋──笨蛋──
兩隻烏鴉從被夕陽染橘的天空飛過，它們的口中當然不是這樣喊的。
「……結果他還是沒迴來嗎？」
因為是那個藤宮，所以他一定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打開緊握著的手機，上麵是全黑的畫麵。
手機在午休時間就已經沒電，不能使用了。
也就是說，就連尋求愛麗絲或緹莉來幫忙的這個手段也無法使用了。
也沒辦法再聯絡藤宮。
我現在想到的，是早上跟愛麗絲的約定。
今天她會準備大餐，所以希望我六點前迴到家。
從學校的鍾聲來判斷，早就已經過了五點。
我從屋頂上確認幾百名學生已經踏上迴家的道路。
「真沒辦法……」
我靠在護欄網上，茫然地下意識喃喃自語。
「要在一個小時內迴去的方法……方法……」
從屋頂上跳下去……那隻是想自殺的人吧。
既然這樣，還是隻能從那個出入口鐵門迴去了。
「既然這樣，隻能試試看了吧……」
我緩緩站起身來，拍掉屁股上的灰塵。
然後走近鐵門，慎重起見，我試著開門。
但門果然是鎖著的，無法出去。
那就隻有像刑警片一樣，破門而出了。
我之前之所以沒這麽做，是因為校內外還有很多學生和老師。
現在的話，就算有點吵也沒關係吧……才怪，但總比之前好。
「門的賠償我要推給藤宮。」
我拉出距離，助跑後跑向鐵門，使出渾身一踢。
門發出「砰！」的尖銳聲響────但卻沒有打開。
「……算了，我也不覺得一次就能打開。」
雖然我的腳麻了，但這不是什麽大問題。
隻要再踢個兩三次，門一定可以打開。
我再次助跑，在和剛才相同的地方奮力一踢。
聲音還是一樣響亮，但門還是動也不動。
「還挺堅固的嘛……」
我對著門說完，準備再踢一次。
「……唔……」
強烈的麻痹襲向我的右腳，我很沒出息地當場蹲了下來。
這讓我學到一件事：屋頂的門是很堅固的。
雖然覺得不管再踢幾次都沒有用，不過如果放棄了，一切就結束了。
「我就跟你拚到底。」
我等腳上的麻痹恢複後，這次決定使出擒抱衝撞，所以我退到更遠的地方，打算運用全身力氣來突破這扇門。
「喝啊！」
我和門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隻剩一公尺的時候，鐵門發出聲音打開了。
「抱歉，鮫島，本大爺完全忘了噗啊────！」
正在衝刺的我當然不可能停得下來，結果就盡全力衝撞在藤宮身上。
「唔喔喔喔喔喔！」
他就這樣被撞迴校內，跌下樓梯。
「呱啊！」
青蛙發出被壓扁的聲音────不是，是藤宮發出短暫的悲鳴後，一動也不動了。
「好痛……我還以為會死掉……」
因為有藤宮壓在我底下的關係，讓我奇跡似地毫發無傷。
「……你沒事吧？」
以防萬一，我出聲問被我墊在底下的藤宮。
……毫無反應。
「好，就當作沒看到吧。」
我站起身，打算無視藤宮迴去，這樣就不用花時間在他身上了，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放不下的感覺，無法就這樣離開。
「真沒辦法……」
我扛起昏倒的藤宮，離開通往屋頂的階梯。
「這家夥還是一樣隻有身體很龐大，好重……」
「唔……」
走到二樓的時候，藤宮可能是恢複意識了，發出呻吟。
「喂，快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
「這裏是……？」
「學校啊學校。你可不要說你忘了自己是誰啊？」
「……本……本大爺是……不死身藤宮……
打倒鮫島的男人……」
看來他記得很清楚。
「唔……為什麽本大爺會被你扛著？」
「醒來的話就快滾開！」
我從自己身上卸下藤宮，整理亂掉的衣服。
「都是因為你，害我跟別人約好卻快遲到了。我要迴去了。」
「喂，等等！你衝撞本大爺難道都不賠罪的嗎？」
「我怎麽可能跟你賠罪？你把我關在屋頂上的仇，我改天再迴報！」
「什……什麽？迴報是什麽……」
「把你打得滿地找牙的暴行！」
「唔……我……我隨時奉陪！盡管來吧！」
「還有我會先把你害我困在頂樓的事告訴小渚。」
「你到底有多殘忍啊！鮫島！」
藤宮的叫聲，到最後都很吵。
6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人界還是跟往常一樣地運行著。
總之，這裏沒有變成混沌的世界，讓我鬆了一口氣。
可是反過來說，也可以代表我的存在是個阻礙。
我一邊想著事情一邊走著，然後就迴到家了。
平常的話，我都會立刻打開家門進到裏頭，但是在這裏等我迴來的，是在豐盛的晚餐之前，站在玄關前的莉絲。
「……你在這裏做什麽？你一直站在這裏嗎？」
「沒錯，我從五分鍾前就一直在等你，等到我都累了。」
看來她似乎剛剛才開始等。
「我在等你迴來。」
她看起來像有話要說────應該說是絕對有話要說。
早上再次見麵的時候，她不但沒有對從地獄生還的我表示慰勞，還不斷顯示出要把我和愛麗絲隔離的態度。
結果我和莉絲還是無法互相敞開心扉。
「找我有什麽事嗎？」
「都是你害的，這兩個星期來，姊姊一直在擔心你，因為這樣沒辦法好好睡覺，現在身體也很虛弱。」
「愛麗絲她……」
我完全沒發現她身體變得虛弱。
「也對，你就是這種人，完全不懂得去關心別人。」
莉絲的聲音裏蘊含著怒氣，咬牙切齒地對我說：
「請不要再讓姊姊痛苦了。」
光是這樣，我當然就理解莉絲想要表達什麽了。
「隻有這樣而已。」
待在外麵太久的話，會被愛麗絲和緹莉發現。
莉絲似乎在防範這件事，立刻就迴到房子裏麵。
我在隔了一分鍾之後也進到房子裏。
然後我一走進客廳，眼中就出現了前所未見的豪華料理。緹莉一臉興奮地坐在椅子上，望著料理。
「歡迎迴來，聰一郎。馬上就要準備好了。」
愛麗絲正在準備多種料理。
有魚、有肉、有蔬菜，有許多連生日也不會看到的山珍海味。
「聰一郎，你就偶爾去地獄走走嘛！」
可不是我每次去地獄，就會有這麽豪華的料理可以吃啊……
「你就不能稍微讓我看看你擔心的模樣嗎？」
「我的眼淚可沒這麽廉價。」
她用陽春連續劇裏也不會出現的台詞逃過我的攻勢。
「一直老想著吃，哪天變胖後悔就來不及了喔！」
她似乎連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會發胖，把我的抵抗當成耳邊風。
「結論就是，你隻要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就夠了吧？」
「可以這麽說！」
真是過分的家夥……
「要從地獄逃出來有多辛苦，我以為你應該是最能理解的。」
「真不巧，我沒靠自己的力量離開地獄過喔！」
的確……緹莉的情況，先不管她的心情如何，但一開始的確是不可抗力。
「你怎麽不乾脆繼續留在地獄就好了。」
附近傳來莉絲的聲音。
「直接無視好了……」
「你不要從地獄迴來就好了。」
因為我把她的話當耳邊風，所以她又重複了一次。
而且還是用愛麗絲聽不到的音量。
對於毫不擔心他人的莉絲，我還真想稍微給她點顏色瞧瞧。
「愛麗絲，剛才莉絲說我──」
「你要是敢多嘴，我就殺了你。」
老師～這裏有個說出完全不像天使會說的話的天使喔～
「聰一郎，你剛剛說了什麽嗎？」
「沒什麽……我說我肚子餓了。」
「嗬嗬，也是。馬上就要準備好了。啊，莉絲，你也會一起吃吧？」
愛麗絲說出相當理所當然的話。
但莉絲迴覆的內容卻相當令人意外。
「我不需要……」
她說出了拒絕宣言。
「我去一下……大哥那裏。」
說完，她就背向客廳。
「那你晚餐怎麽辦呢？」
「不用擔心，我自己會準備。」
她靜靜地說完後，莉絲也不好好看愛麗絲一眼，就離開了。
「她到底多討厭跟我在一起啊？」
「不……這不是聰一郎的錯。都是我不好。」
怎麽看愛麗絲都沒有不好啊……
「她們現在好像在吵架中。」
緹莉望著盤中擺放得看起來很美味的炸雞塊。
「吵架？愛麗絲跟莉絲嗎？」
「我沒說錯吧？」
「嗯，是的……我無法否認。」
真是難得──我有點驚訝。
不管是哪對兄弟姊妹都會有吵架的時候，但我一直以為愛麗絲和莉絲是例外。
原來這兩個人也會吵架啊？
「那你們吵架的原因是什麽？」
「那是──聰一郎不需要在意。」
她似乎沒有迴答我的意思。
不知道緹莉知不知道當中的原因，她並沒有特別說什麽。
「先別管那些了，快點吃吧！這些料理應該要趁熱吃吧。」
的確……眼前美味至極的料理正等著我們。
加上我今天被關在屋頂上，所以沒有吃午餐，肚子自然地叫了起來。
「開動吧。」
轉換情緒的愛麗絲，恢複一如往常的笑容拍了拍手。
「也是。」
「讚成！」
我跟緹莉都不可能反對，所以就接受了這個提議。
我們立刻開飯。
「話說迴來，我們意外地很久沒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飯了吧？」
「這麽說來，或許真的是這樣呢。」
雖然昨天莉絲他們似乎也不在，但結果我還是沒在吃飯時間前起來，而現在連平常會在的莉絲也沒出現。
「就在不久之前，緹莉吃飯的方式還非常糟糕呢。」
我突然想起之前用餐時的畫麵。
「什麽叫做吃飯的方式很糟糕啊？明明就很普通。」
她現在已經可以用手拿碗，用正確的方式拿筷子了。
幾個星期前，她還沒辦法像這樣。
她會把碗放在桌上隻動脖子，然後用筷子去挖菜。
那個樣子比起惡魔，說是像狗會比較好想像吧。
「你都沒感覺到自己改變了嗎？」
在人界的生活節奏和行動模式都跟過去完全不同，難道她都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還好吧？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可是我還是我啊！」
看來她雖然隱約有察覺，但幾乎沒有自覺。
「……
終於抵達自家門口，我抬頭看向自己家，內心感慨萬千。
明明一直想迴來想得不得了，腳步卻莫名沉重。
我的腳底好像黏在柏油路上一樣，一步也踏不出去。
家裏有緹莉跟愛麗絲等人在。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一定讓他們擔心了。
我迴去時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們呢？該怎麽跟他們說話？用跟平常一樣的態度對待他們就好了嗎？這些問題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
總覺得又開心、又害臊，為什麽我會想這些事情呢？
總之，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真不像我。」
雖然自己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我一直都是以自己為中心生活。
隻想著自己，照著自己的步調。
我明明從來沒有配合過任何人的步調。
現在卻不知為何想要配合身邊的人。
一開始覺得那樣很麻煩又很有負擔，現在卻覺得很理所當然，或該說我甚至會覺得不這樣做就會很不舒服，所以說人類真是個難懂的生物。
「一直杵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總之，我也隻能跟平常一樣迴去了。
所幸我沒有滿身是傷、瀕臨死亡，隻要若無其事地迴去，應該不會引起太大騷動吧。
再說，愛麗絲就算了，緹莉看到我迴來，絕對不會有那種感動的再會的。
怎麽，你迴來了啊？其實你不迴來也沒差啊──之類的。
她一定會這樣說吧。
明明是這樣，卻隻有我一個人在煩惱該怎麽迴去，實在太蠢了。
突然覺得腳步變輕盈的我，憑著這股氣勢走進家中。
打開玄關門，踏入我那睽違兩個星期的家。
「我迴來了……」
發出來的聲音，比我想像得還要不自然。
硬要說的話，就是一種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音調。
一片寂靜……
家中鴉雀無聲到了彷佛可以聽到空氣的聲音。
「……有鞋子。」
至少可以確認現在愛麗絲和緹莉都在家。
我脫掉鞋子之後，正在猶豫著是否該直接去客廳時，客廳門就打開了。
從那裏冒出來的，是兩手抱滿漫畫的緹莉。
而且她的兩耳上，還戴著不知從哪來的無線頭罩式耳機。
一瞬間我們四目交接──本來以為是這樣，但她還是陶醉在音樂中，就這樣爬上樓梯，彷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喂……！」
對於這個舉動，我忍不住出聲吐嘈。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聽到了我的聲音，還是她果然注意到我了，緹莉一步、兩步地走下階梯。
接著，跟我四目交接，整個人僵在原地。
「…………」
該說是麵無表情嗎？一臉正經的緹莉沉默了好幾秒。
漫畫應聲散落在地板上，緹莉拿下耳機。
「嗨……」
我輕輕舉起手。
「……怎麽，你迴來了啊？」
久違聽到這個惡魔所說的話，是如此冷淡的一句話。
不，其實我也沒有期待什麽溫暖的台詞啦，真的沒有喔！
「我迴來不行嗎？」
「沒有啊，我都沒差。」
居然說沒差……我可是拚命從地獄迴來耶……
毒舌也該有個限度，惡魔的一句話讓我內心受傷了。
「我現在要去看漫畫，不要來打擾我喔。」
緹莉冷冷地說完後，開始撿掉在地上的漫畫。
可是……
不管她撿幾次，手上的書還是會掉落。撿起來又再度掉落，就這樣重複了好幾次。
「……你在幹嘛啊？」
「吵……吵死了！誰教你突然像個幽靈一樣出現，我隻是有一點點動搖而已。」
看到我出現，她似乎多少還是有點驚訝。
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緹莉卻露出「糟糕！」的表情，慌張地想撿書，卻越陷越深。
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漫畫已經滾到我腳邊了。
「唉唉，還真是什麽感動都沒有呢。」
我迴到了日常生活。
是的，沒錯。
這才是我的日常生活。
跟那群位於地下世界的惡魔們群居在一起，才不是日常生活。
「……你平安無事地迴來了。」
來到我腳邊撿漫畫的緹莉低著頭，望著漫畫小聲說道。
她的口氣絲毫沒有愚弄我的意思，聽起來似乎很高興。
光是聽到這句話，我剛才那傻眼的心情也一吹而散。看到好久不見的緹莉，心中也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我……那個……該怎麽說呢？我說了一點謊。」
「什麽謊？」
「就是那個……我說你迴來……對我都沒差……」
「聰一郎？」
大概是聽到慌慌張張的我們所發出的聲響，有道清脆的聲音從走廊後方傳來。
「愛麗絲……」
總是露出如太陽般燦爛笑容的愛麗絲，現在看起來簡直快哭出來了……應該說，她的眼角已經泛著淚水，朝著我跑來。
她似乎無法順利說出話，數次張開嘴又閉起。看到她這樣，我終於有迴到家的真實感。
「你沒事……你平安無事呢……真是太好了。」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現在迴想起來，就跟個笑話一樣。」
我直至剛才還待在地獄裏，這簡直像是騙人的一樣。
真實感相當薄弱曖昧，幾乎讓我誤以為自己在作夢。
不過我大概再也不會去地獄了吧。
「你迴來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跑到我麵前來的愛麗絲，輕輕握住我的袖子。
「……我要迴房間了，得繼續看漫畫才行。」
居然連一點沉浸在感動中的空閑都沒有，真是一如往常的家夥。
緹莉大概是撿完漫畫，上樓梯走迴房間。
「一家之主都迴來了，緹莉那家夥卻還是跟往常一樣啊。」
本來一瞬間還以為她也有可愛的地方，看來是我搞錯了。
愛麗絲追在緹莉身後。
「真是的……緹莉真是太不坦率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啊，比起那個，你的身體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她開始用擔憂的眼神從我的頭、肩膀檢查到腳。
光是看還無法抹去擔憂，她說了句「失禮了」，就開始摸起我的手腳。
「我沒事啦！隻是有段時間沒洗澡了，可能在其他意義上不算沒事。」
仔細想想，現在這個樣子待在愛麗絲麵前實在太難看了。
我退後了一步，企圖和她保持距離，她卻跟著往前一步。
「我還沒檢查完，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沒事。」
「不，我真的沒事啦！沒有任何問題。」
「在確實確認完之前，我無法相信你。」
看來，她不自己確認便不會信服。
一旦變成這樣，她就比緹莉還要麻煩，或該說是頑固，所以我也隻能放棄。
本來想說如果有外傷的話，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隱瞞，但實際上，這次沒有太明顯的傷。
雖然多少有些擦傷，但因為隻是那種程度而已，可以任她檢查。
「那個
……聰一郎，你這段時間都在哪裏？」
她問了一個相當理所當然的問題。
一家之主兩個星期以上不在家裏，不管是誰都會這樣問。
「路西昂他們沒有掌握到任何我的情報嗎？」
因為我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明，總之先試著這樣問。
「……大哥說，你可能是被帶到地獄裏去了。他有向米迦勒大人直接確認過了，所以應該不會有錯……」
「那就好說明了。沒錯，我這兩個星期被那個叫做梅菲斯特的魔將綁架到地獄去，一直綁在柱子上。」
「綁……綁在柱子上嗎……」
「你看了也知道，我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我張開雙手，向她表示我沒事。
「這次的體驗實在是太奇妙而且不可思議了，我簡直都要有些懂那些說出想要在死前去宇宙旅行的人的心情了。」
能夠四肢健全地迴來，已經可說是某種奇跡了吧。
「那麽，應該最清楚狀況的路西昂出門了嗎？莉絲也是？」
「他們兩位現在迴天國去了。大哥在人界和天國反覆來迴，確認聰一郎你的情報。現在你平安迴來了，他大概明天就會降臨人界了吧。」
「原來如此，如果他在米迦勒那裏，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迴人界的事了吧。」
我故意看向天花板。
雖然我不知道天國是不是位於雲上方，但這個舉動類似一種對逐一監視人們行動的米迦勒的挑釁。
「關於我所體驗到的地獄，明天我會跟路西昂他們說的。」
「我明白了。那我今天什麽都不問，明天請也讓我一起聽。」
愛麗絲一定也很在意吧，她坦率地這麽說道。
「你可以相信我沒事了嗎？」
應該差不多了吧？我對檢查我傷口的愛麗絲說道。
「說得也是……我想應該沒事。」
確認了之後，她放開了碰觸我的手。
「總之，我現在很累了，先去衝澡。」
可能是因為迴到家的關係，緊張舒緩了，突然有股倦意席卷而來。
我其實很想好好泡個澡，洗掉身上的汙垢。
「你真的……平安迴來了……」
在確認我沒事之後，愛麗絲的緊張似乎鬆緩了，她打從心底放心地深吐一口氣。然後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黏在我身邊不動。
我雖然想要立刻跟她保持距離，愛麗絲卻因為太放心了，不肯離開。
「喂～我剛剛說我想要衝澡。」
「是……是！對呢，我知道了，那這邊請。」
「咦？啊啊……」
有點心不在焉的愛麗絲不知道為什麽帶我前往脫衣間。
這裏是我家，我當然知道在哪裏，但因為沒有理由拒絕，所以我就跟在她身後。
「真的是太好了……」
她始終很在意我的事。
雖然很令人高興，但對他人過度關心也多少有點問題。
走在我前麵的愛麗絲背對著我，但可以看到她擦淚的動作，而且還擦了兩三次。
「你幹嘛哭？我不是沒事嗎？」
「是啊……但是，一放下心，眼淚就突然湧了出來……」
不管對誰都很溫柔的愛麗絲，這點也很有她的作風吧。
居然有人會為了我這種人落淚，害我有點不知所措，也覺得愛麗絲的淚水很不值得。那高貴的眼淚，為了我這種廉價的人類而流，實在太不值了。
「我已經沒事了。換個角度想，這次去地獄，在好的意義上也算是累積了一些經驗。」
「在好的意義上的經驗嗎？」
「是啊，精神上變堅強了。透過這次的事，我再度下定決心，在我死之前，還有在我死後，都絕對不要成為惡魔。」
這句話讓眼眶變紅的愛麗絲迴過頭來。
「但我也沒打算成為天使喔。總之，我要以人類的身分活著，以人類的身分死去，這次的事讓我重新認知這項理所當然的事。」
我想，正因為如此，我今後能更加珍惜自己。
「嗬嗬。」
我明明就是在說很正經的事，愛麗絲不知為何卻掩著嘴角笑了起來。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明明就去了一趟地獄，迴來後整個人卻成長了。」
「正因為我去了地獄，才會成長啊。」
如果我去的是天國，而天國又是跟地獄完全相反的世界的話，我可能會變成很頹廢的人類。或是反而會覺得更加苦悶，而變得很倦怠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也有這種思考方式呢。」
大概是恢複冷靜了，愛麗絲在莫名地笑完之後，也繼續保持微笑。
「……真的是天壤之別。」
「什麽？」
「不……沒事。」
在和地獄之王以及夜店裏的那些人的對談中，眼裏盡是烙印著糟糕的惡魔及景象，此時，愛麗絲的存在簡直耀眼過頭了。
在人界的惡魔們的目標不隻是我，還有天使。
既然如此，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害愛麗絲。
不過，隻有今天，讓我什麽都不去思考，好好休息一下吧。
等和路西昂他們交談，討論今後的事時，就要跟一切訣別了。
「…………」
到時候，我能當著愛麗絲的麵跟她說嗎？
堅定地告訴她：迴天國去！
雖然聽起來很不留情，但至少這樣愛麗絲他們就能平安迴天國。
當初被緹莉那惡魔的態度……或該說是被她那旁若無人的態度耍得團團轉，吃了不少苦頭，也讓我知道了要養一個人、照顧一個人是多麽辛苦的事。
仔細想想，這對身為學生且沒有收入的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事，雖然很非現實，但是，讓這件事變成可能的，不是別人，正是愛麗絲。
她誠摯地對待原本是敵人的惡魔，並堅持不倦地教她人界的規則。
緹莉雖然數次反駁愛麗絲（雖然是單方麵的），老是跟她吵架，盡管如此，愛麗絲還是沒有放棄，每天持續跟她接觸。
而那個成果，讓緹莉雖然還是有點任性，但已經可以充分以人類的方式生活了。
如果沒有愛麗絲，我跟緹莉的共同生活可能早就瓦解了。
可是，反過來想，既然緹莉現在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那待在身旁的天使，就不一定非要是愛麗絲不可了。愛麗絲可說是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
要阻止我的惡魔化，應該隻要是天使這個種族就行了。
如果派像路西昂這樣較於善戰的男天使，不但可以獲得對抗惡魔的手段，以我來說也比較輕鬆。大概吧。
抵達脫衣間後，我下意識地出聲喊了在我眼前的愛麗絲。
「愛麗絲。」
「聰一郎……！」
我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唿喊對方的名字。
「……什麽事？」
「不，請聰一郎先說。」
我其實沒打算出聲叫她的。
隻是因為在心裏覺得已經不需要愛麗絲了，而這件事讓我覺得對她是種侮辱，有種複雜的心情，所以才會下意識喊出她的名字。
才剛迴來就在這種地方叫她迴天國，實在教人難以啟齒。
「……不，還是你先說吧。」
我試著像這樣拖延時間，但愛麗絲原本就是較為被動的個性。
「我想說的話隨時都可以說，所以請你先說吧。」
我就知道她大概會這樣迴我。
所以我看看四周，決定來吐嘈一下現在這種不可思議的狀態。
「……那我就直說了，你想要待在脫衣間直到我脫光衣服嗎？」
「咦？你這麽說是……？」
我已經準備好要去衝澡了，但愛麗絲還是緊黏在我身邊，讓我處於想脫也不能脫的狀態。
我總不能在她麵前脫光吧。
「啊……對……對不起！你要洗澡對吧！」
「喂喂喂，你沒事吧？」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迴來了的事。」
「真是的……」
「可是……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放鬆如何呢？」
「現在開始放水也……」
「可以在洗身體的這段期間放水，洗完後再泡澡如何呢？」
「……也是。」
反正洗身體應該要花費不少時間吧。
「啊……」
我突然一陣暈眩，不由得把手放在收納毛巾的櫃子上。
「聰一郎！」
「我沒事……」
「可是──」
「我沒騙你，我隻是過勞……隻是累了。畢竟在地獄裏的日子可不輕鬆。」
疲憊累積在身體裏，已經快到極限了吧。
「我很擔心……」
「隻要泡澡放鬆休息，應該就可以減緩一些疲憊了吧。」
「但願如此……」
對話中斷了。
我想要快點進去洗澡。
可是，愛麗絲卻發著呆，在我身旁思考事情。
「喂！」
「是？」
不，不該是「是？」吧？
她似乎沒發現現在的狀況很奇怪。
「我想要脫衣服。」
「咦？啊……啊，說……說得也是呢！」
看來她終於掌握現狀了，慌慌張張地離開脫衣間。
並一把關上脫衣間的門。
過一會兒，門對麵傳來愛麗絲客氣的提問。
「晚……晚餐，你想要吃什麽？」
「隻要是正常食物什麽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嗎？」
「今天隻要能吃到白米飯就很夠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準備。」
「唉……」
好不容易敷衍成功的我，脫下衣服，踏進浴室。
「唔……好累……」
我坐在浴室的椅子上。
已經好久沒像這樣安心地坐下了……
在地獄被綁住很長一段時間，在夜店裏則是一直戒備著周遭。
我打開蓮蓬頭的熱水，讓熱水從頭上衝下。
「唔……複活了……」
光是這樣就讓我舒服到有種快升天的感覺。
「得清洗身體才行……」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手卻無法順利移動。
這就是所謂的精疲力竭吧。
我用比平常還要慢好幾倍的速度，仔細地緩慢清洗身體。
但是，在清洗的過程中，強烈的睡意開始襲向我。
「糟糕……」
我的眼皮變得好重，頭也昏昏沉沉的。
我相當困。
簡直快要就這樣坐在這裏深深睡著了。
雖然心裏知道不能這樣，但意識還是逐漸遠去。
「那個……聰一郎……」
從背後的脫衣間方向，傳來了愛麗絲壓低的聲音。
「嗯……？怎麽了……？」
「你好像非常累，我想說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該說愛麗絲居然能發現，還是該說她擔心過頭了呢？
看來她已經看穿我正處於無法好好清洗身體的狀態。
「雖然會花點時間，但我還是可以洗身體的。」
畢竟光是泡熱水，身上的汙垢感覺不會脫落。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洗背吧。」
「可以嗎？」
通常是不可以的吧？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腦袋變得遲鈍的我，純粹對這份願意幫我洗背的親切心感到感激，所以脫口而出這句話。
「當然可以。那……我可以進去嗎？」
「……等一下。」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毛巾，放在兩腿之間。
再怎麽說，如果我全裸迎接她進來的話，愛麗絲應該會立刻昏倒。
之前也被看到過一次……不對，是兩次嗎？還是把這件事忘了吧。
「那我失禮了。」
愛麗絲進到浴室裏來，看起來很尷尬的樣子。
這間浴室不是特別寬敞，所以現在是孤男寡女處於狹小室內的狀態。
加上我身上隻有一條隻要一吹就會飛走的毛巾蓋在腿上。
「抱歉。平常的話，我絕對不會拜托你這種事……」
但我現在已經連把手伸到背後清洗的力氣都沒了。
「請不要在意，是我自己想要幫忙的。」
她說完後，就來到我背後。
用事先帶進來的毛巾，幫我清洗背部。
「那麽，恕我冒犯了，聰一郎，你坐著不要動就行了。」
「啊啊……」
不用她說，我現在也沒力氣動了。
背後傳來毛巾的觸感，以及愛麗絲手的溫度。
我覺得很舒服，閉上眼睛把一切交給愛麗絲。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緹莉那家夥怎麽樣了？」
不說點話的話，感覺會睡著，所以我開口問道。
「我想你也知道，最近的緹莉非常可靠。打掃和洗衣服我們是用輪班製，她有確實遵守製度。」
但愛麗絲的聲音中含著笑意。
我迴應那個笑意補充說：
「但都是惡魔的水準對吧？」
雖然她都有好好做，但做得很草率，沒做好的地方也很明顯。
「但這也是個進步。」
「是啊。就連人類當中，不打掃的人也是完全不打掃或是不會打掃。」
從這點來判斷，緹莉算是好的了。
「那家夥也越來越像個人類了。」
「是的，而且，我覺得她受到了網路這種東西非常多的影響。」
「網路嗎？」
那家夥的確平常一直在上網。
「她靠那個東西學會了各種知識，還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比如說？」
「聽說現在在網路社會，很流行在文章最後麵加個w。」
「……那是什麽？」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她這方麵的知識很豐富。」
或許在網路上會很派得上用場，但是身為人，就很可疑了。
「緹莉會變得像個人類，幾乎都是愛麗絲的功勞。」
「我嗎？」
「你一直在照顧她，還不屈不撓教她一些重要的事，這就是那個成果。」
如果沒有愛麗絲，我跟緹莉一定沒辦法住在一起。
愛麗絲停下正在洗背的手。
「真正改變緹莉的人是聰一郎。」
她這麽對我說。
「我又沒做什麽……」
我跟緹莉隻會一直吵架而已。
反而是愛麗絲，一開始雖然關係險惡，緹莉也很反抗她，但是她們逐漸敞開心房，不管是誰都看得出來。
「我什麽都沒做啊……」
不管怎麽想，不管怎麽自問自答，答案都隻有一個。
因為有愛麗絲，才有現在的我，才有現在的緹莉。
因
為她總是待在我們身邊──
…………
「糟糕……我睡著了……」
中斷的意識突然又迴到了現實世界。
我有多久沒在浴室睡著了？
我抓住蓮蓬頭，用力轉動水龍頭，打算衝掉身上的泡沫。
「呀啊！」
「嗯？」
為什麽我一轉動水龍頭，就出現女生的聲音……？
這時，我才想起正在我身後幫我洗背的愛麗絲。
「抱……抱歉。」
我趕緊栓緊水龍頭，但已經為時已晚。
我迴頭一看。愛麗絲已經從頭發到衣服都濕透了。
「請不要在意，你剛才看起來非常困。」
她不但完全沒有生氣，還露出溫柔的微笑。
「你到底人好到什麽地步啊……」
「我剛好幫你洗完背了。」
「這樣啊……」
正當我想要出聲感謝她的時候，發現愛麗絲的衣服已經被熱水噴得濕透。
「…………」
我不由得屏住唿吸。
「聰一郎？」
她大概是發現我的聲音和動作都變得非常僵硬而感到奇怪，露出一臉疑惑。
「呃，那個，你的衣服……」
「我的衣服？……啊！」
愛麗絲往自己身上一看，才發現內衣褲都清晰可見。
她趕緊遮住胸部。
「抱歉……」
「不……不會。那……那麽我先迴去了。」
「啊啊。」
我音調變高了。
雖然很丟臉，但都被聽到了，也不能怎樣。
愛麗絲趕緊離開浴室。
「……怎麽會這樣……」
剛才的睡意，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1
雖然因為一些意外讓我一度清醒，洗完澡的我稍微跟緹莉和愛麗絲講過話後，沒吃飯就睡著了。在地獄時我根本無法好好睡，迴來後還被一群惡魔包圍，完全沒時間休息。
我在晚上七點之前還有意識，在那之後就睡得像灘爛泥。
然後──在我醒來的時候。
我感覺到一股討厭的氣息而清醒。
「看來你似乎平安無事。」
「唔喔！」
我一張開眼睛，就看到眼前僅僅數公分，在唿吸可及的距離出現路西昂的臉。
雖然他五官端正，但是一個男生靠這麽近，根本不會讓人覺得高興。
我像是要推開他般推了他的胸板。
「啊嗯！」
「不要發出惡心的聲音！」
而且他還捂住胸前，像個少女般內八字坐著。
「你真是粗魯耶。」
路西昂將拇指放到唇邊，抬頭看著我。
「……你要不要去死個一遍？」
我瞪著他，努力壓抑湧上來的殺意。
「哼。本來想要教教還是童貞的你該怎麽做。」
到底是要做什麽……
「對了，你這兩個星期的地獄之旅，過得如何啊？」
「能夠說出這種玩笑話的，隻有沒體驗過地獄的人吧。」
「我的確沒有踏進過地獄，但我多少有研究過地獄的事。」
他像是要說「真沒想到你會這麽說」似地拍著桌子。
「比如說，這次拿你當目標的魔將梅菲斯特，聽說真正的姿態是個大美女。還擁有在惡魔當中也相當突出的姣好身材。對吧？」
我就知道是這種無聊話。
「跟你說話好累，到對麵去！」
雖然我的睡意已消，但可能是因為清醒的方式很糟，所以想再躺一下。
「不好意思，我需要向你問些話。」
當我正想躺平的時候，卻被路西昂叫住。
看來他不但擅自亂開玩笑，還擅自切換了開關。
「被綁架到地獄的你，是如何平安迴來的？你該不會是強行突破惡魔的巢穴地獄吧？」
路西昂間不容發地繼續說道：
「你是怎麽到地獄去的？又是怎麽迴來的？」
天使會在意這些事情，算是正常的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去地獄的，因為我那時候昏迷了。」
「那你還記得是怎麽迴來的吧？」
「啊啊。我在那裏看到了那個叫做門的東西。與其說是門，比較像是泉水。」
要把體驗過的事全部說出來非常困難。
尤其是人類身上沒有特殊力量，更加不可能。
這部分路西昂也很清楚，所以他沒有深入追究。
而且還獨自陷入思考當中。
「我是有聽說過，沒想到真的存在──」
若是沒有那個門存在，人界至少還可以平穩生活吧。
不對，既然現在知道了人類會變成惡魔這個事實，那是否平穩就很難說了。
像我這種普通人，不管怎麽想都想不出答案來吧。
「不行了，一直站著讓我無法思考。」
路西昂為了讓自己輕鬆，把我挖起來，自己坐在沙發上。
「你還是一樣是個我行我素的人耶！」
「哈哈哈哈，我就把這句話當作是稱讚收下了。」
他毫不在意地接收了普通的天使聽了會生氣的話。
不僅如此，他還說了一句多餘的話。
「……都是因為你剛剛一直睡在這上麵，上麵有種微妙的溫度，好惡心。」
「你隻要一開口，就都是抱怨嗎？」
那就不要坐啊。路西昂甚至拿出了一本書。
看來他現在在看的是如何追女性的書。
他根本不是天使，隻是個普通的輕浮男吧。
對於他這副德行但私底下相當努力，我感到佩服的時間隻有短短一瞬間，他果然還是個變態男子。
「早安，總一郎。」
看來愛麗絲已經起來了，正在準備早餐。
而且──
「大姊，你要小心一點，搞不好他在地獄被魔改造了也說不定。」
一向毒舌的妹妹莉絲也在一起。
可是她今天不是站在愛麗絲身邊，而是站在路西昂身邊。
「魔改造是什麽啊？魔改造。」
「就是被植入惡魔的觸手，或是在腦裏埋入危險的針之類的……」
很遺憾，我並沒有體驗過這麽危險的事。
「不管怎樣，還是少接近這個男人為妙。」
「的確，他的眼神看起來比之前更銳利了……該不會殺過人了吧？」
「我才沒有殺人……」
這樣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比較危險了。
「通往人界的門，有人在嚴加控管嗎？」
愛麗絲提出了這個問題。
「好像是一個叫地獄之王的惡魔在管理……」
在那種狀態下，感覺地獄的惡魔可以隨意出入，但可能因為有地獄之王待在那附近，惡魔才沒有無意義地大舉入侵人界。
「你能夠通過那道門，應該就表示你還沒覺醒為大天使或魔將吧？」
「是啊，如果覺醒了，就不可能通過那道門。」
「那是當然的，不然我現在哪能這麽悠閑地睡在沙發上啊？」
「如果你成了魔將，那就會由我來淨化你吧。」
我實在很難判斷這句話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我迴來的時候，是在隔壁鎮上的一間像是夜店的倉庫裏。但是，哪裏都找不到那個藍白色的門，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或許你不曉得，但那附近可能有惡魔。」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門的構造，路西昂如此說道。
「不是可能有，而是有一大群，包括那個白發惡魔總共幾十人。」
「幾十個惡魔……？你跟他們接觸了嗎？」
「正確來說，是不得不跟他們接觸，還聽到了很多好消息。」
我把從男人那聽到的內容，幾乎都告訴了他們。
除了愛麗絲他們也是目標這件事之外。
「恐怕是跟福瓊來的時候類似的情況。惡魔穿過門的時候，不知道出口會在哪裏。但是，那附近會有惡魔的氣息，這就是地獄之門的構造。」
意思是惡魔會把惡魔吸引過來嗎？
「……等一下，你剛剛說了地獄之王嗎？難道你見到地獄之王了？」
「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地獄之王，但地獄之王如果隻有一個的話，那就沒錯了。雖然他是個長得像黑道的大叔。」
我大概有察覺到這是多麽不得了的事，而路西昂難得露出了一臉認真且動搖的神情。
「你見到了地獄之王，居然還能毫發無傷迴來，而且還是維持人類的姿態。」
「雖然他說話口氣很臭屁，但講的內容還滿正經的。」
「……你被地獄之王灌輸了什麽？不準隱瞞，全部說出來！」
要在這裏把地獄之王告訴我的事全部說出來很簡單。
但這件事馬上就會傳遍天使們之間吧？
對想要迴避戰爭的地獄之王來說，這種情報的處理方式太危險了。
「比起那個，我有件事要報告。你知道惡魔曾把荒崎當目標嗎？」
「大概知道。現在的戒備變森嚴了，不用擔心。」
「關於這個，惡魔似乎打算采取新手段，於是他們令人欣喜地想把我變成魔將。」
「看來這次不是胡鬧的時候了……」
「你是打算來胡鬧的嗎……」
「這是超乎我想像的危機狀況。」
「有沒有辦法不把愛麗絲、莉絲和緹莉卷進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莉絲掩飾不住驚訝的神情。
「……我當然會想辦法。但若是有個萬一，人界將會有危機。」
電視、廣播和網路上會有播報天使與惡魔抗爭的一天到來嗎？雖然難以置信，但現在在水麵下的確情況緊急。
「聰一郎，請恕我多事，我把你平安迴來的事告訴桃惠跟小渚了。她們很擔心。」
「是嗎？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因為我不在，而造成有人擔心我，這讓我心中湧起一股愧疚。
「她們雖然說想要來拜訪，但是因為你立刻就去休息了，所以如果你今天要去學校的話，請跟她們說一聲。」
「我知道了，我會這麽做的，放學迴來時，我也打算去拜訪藤宮的家。」
「好的，我想她們會很高興的。」
聽到剛才的話，我突然想到得問問小渚的事。
「我被帶到地獄去之前，小渚被附身了，在那之後，你們是怎麽救小渚的？」
「愛麗絲很擔心遲遲不迴來的你，就拜托我去找你。話雖如此，找到小渚的人不是我，是警察。警察發現她昏倒在地，於是她就在警察的保護下被運往醫院。所幸她沒有像桃惠那時候一樣，使用強大的力量。多虧這樣，她才來得及接受治療。」
現在已經可以放心了，但隻要走錯一步，小渚真的很危險。
「可是，那個魔將為什麽放了你？她不是打算殺你嗎？」
「啊啊，這件事啊──」
我用跟真相稍微不太一樣的形式說明。
「好像是因為現在地獄也在大亂中，所以她也沒時間管我了。」
我又補充說道：其他我就不清楚詳細情形了。
「嗯……總之，暫時安全了的意思嗎？」
「是啊，但是不曉得其他惡魔會怎麽出現，所以還不能說是百分之百安全。」
「你說得沒錯。今後得和其他天使更加合作才行。」
路西昂霍地站起身，激昂地發出宣言。
「我決定現在去桃惠家，雖然有派幾個天使看守，但我還是很擔心。」
「那，你手上拿的東西是什麽？」
「唔，這個嗎？我前幾天買的兩千兩百萬畫素的數位單眼相機！」
他一點都沒有心虛的模樣，還很自豪地說著。
「隻要有這玩意兒，不管什麽東西都能拍得美美的。接下來隻要用這個相機，拍下桃惠最真實的姿態就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卡嚓一聲，拍了一張愛麗絲的背影。
「我現在馬上踢飛那玩意兒，讓它壞掉如何？」
「住……住手！這台相機跟我一心同體，如果壞掉了，我絕不饒過你！」
路西昂緊抱著相機，露出前所未有的憤怒樣貌。
「我要用這個去拍美麗的女性們！我要一直拍下去！」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不知為何，我被他的氣魄壓製住，於是決定不再鬧他了。
2
平常總是備受矚目的我，今天又更加受人矚目了。
我居然在非長假的平日連休兩個星期以上。
這段期間，一定有很多傳聞反覆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在我進教室之後，也如實地呈現在我眼前。
一對對好奇及疑惑的視線交錯，還聽得到窸窸窣窣小聲講話的聲音。
「聽說他一個人跑去找黑道集團打架，受了傷跑去治療。」
「聽說他闖進其他縣的高中，把那裏的混混全都收拾得一乾二淨……」
諸如此類。
就連怎麽想都不可能會達成的事也在他們的討論範圍內，可見謠言的可怕。
「好險沒聽那個變態說的話……」
我環視教室，想起那個出門前向我低頭拜托了好幾次的變態天使。說他無論如何都想把學校的製服收納在鏡頭裏。
我當然是叫他不要鬧了，然後奪走他的相機，丟在不用擔心會弄壞的沙發上。
那一瞬間，他看起來極度驚慌，讓人有點爽快。
「早安，鮫島。」
「早安。」
荒崎和神樂阪一起來學校。
「你們感情好像變得很好呢。」
前幾天來我家的時候，好像也是兩個人一起來的。
「自從那件事之後，我跟荒崎同學就比以前感情更好了。」
原本個性就很開朗外向的荒崎，跟個性正直的神樂阪，比想像中還要合拍。
還是說，神樂阪得知荒崎被當成目標的事，所以一起來幫忙？
不管怎樣，神樂阪都是相當可靠的存在。
「聽說你們兩個來我家很多次。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哪……哪裏。鮫島，我想你也發生了很多事，平安迴來真是太好了。」
荒崎像是看到我而感到放心般地深吐一口氣。
看來我這段期間真的讓她們擔心了。
「桃惠～」
荒崎的女性朋友在叫她。
「啊，嗯！等我一下～」
說完後，她就轉向我，對我低頭說了聲「抱歉」。
「不會，你快過去吧。」
「那，待會兒見。」
荒崎跑向她的女性朋友那裏，立刻就融入她們的圈子之中。
「桃惠那邊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狀況。」
「你果然是在擔心她啊？」
「畢
竟之前也發生了那樣的事，所以我想至少跟她一起來學校。希望在你不在的這段期間，不要讓同樣的事再發生。」
「雖然很辛苦，但之後荒崎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神樂阪對著我微笑，毫不猶豫地迴答。
這麽一來，荒崎大概就沒問題了吧。
當然，為了解除後顧之憂，還是得盡快將問題解決才行。而那一切的元兇就是我。
我跟荒崎走得很近──因為從旁看起來是這個樣子，才會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中。
「我不會要你告訴我詳細情況，但是，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啊啊，什麽事？」
「請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下來，至少我也能夠成為你的助力。」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看起來是那種會一個人扛下一切的類型。」
一個人扛下一切的類型嗎……
雖然我沒那個打算，但我的確是會想要一個人解決的類型。
我一直以來都是獨自生活，所以自然會打算獨自跨過難關。
可是，現在我身邊有好幾個可靠的人……腦海中很清楚這一點。
而事實上，關於荒崎的事，我也很放心地交給了神樂阪。
若是再給她更多負擔，我會感到過意不去。
「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定會通知你的。」
「嗯，請務必那麽做。」
我再次感謝神樂阪，度過了久違的校園生活。
3
「鮫島！」
午休鍾聲響了之後，門立刻以破竹之勢被打開，藤宮盛氣淩人地出現了。不良少年的代表人物突然出現在這裏，讓教室內凍結了。
「嗯……就算是這種人大家也會怕啊……」
在我心目中，不知為何藤宮是負責搞笑的形象已經定型，所以很驚訝學生們如此怕他。
「喂！混帳！」
他外八地大步大步走向我，然後握緊拳頭，全力捶在桌麵上。
教室內更安靜了。
學生們都戰戰兢兢地感到害怕，想說是否馬上要開打了。
「借一步說話。」
「我拒絕。」
「很好……不準拒絕！給我過來！」
「我沒必要跟你過去。而且，你看起來好熱。」
「廢話少說，叫你過來就過來！」
我前麵座位的椅子「砰！」的一聲被踢飛，倒在地上，尖銳的聲音響遍整間教室。
「那是我的位子……」
午休開始的同時，正要跟神樂阪一起去吃午餐的荒崎，在門口附近迴過頭，淒涼地低聲呢喃道。
「唔……」
正因為很安靜，所以連荒崎淒涼的聲音，藤宮都聽得到。
全班的表情從害怕他，逐漸轉為覺得他很過分，以及擔心荒崎。
「被踢飛了……」
即便快哭出來了，也絕不會責備藤宮的沮喪少女。
這時壞人完全就是藤宮。
「……快……快給我過來就對了！」
這下想退縮也無法退縮的藤宮，再度怒吼，口沫橫飛地揪住我的前襟。居然還把我卷進去……
被當成跟藤宮同係列人種的我，似乎會被追究責任。
「唉……知道了知道了，跟你過去就行了吧？」
我也多少對藤宮不懂察覺氣氛的程度感到同情，迴應他的叫喚。
「好，這樣就行了。」
藤宮稍微亢奮地扶正被他弄倒的荒崎的椅子，走出教室。
我坐在位子上，目送他的背影。
他走出被自己打開的教室門，這次輕輕地關上門。
過了幾秒的沉默後，他再度用力打開門。
「……給我過來啊！」
「對喔。」
本來想說如果一直不理他，看他什麽時候才會發覺，沒想到這麽快就注意到了呢。
4
我跟著藤宮出來後，他帶我到學校的屋頂。
屋頂會在夏天午餐時間開放，到了秋天就會關閉，平常無法自由進出。但藤宮卻毫不在意地使用鑰匙，光明正大地打開了屋頂上的門。
「你那鑰匙從哪裏弄來的？」
「之前在學校裏偷的。」
相當乾脆自白犯行的男人。
「那……找我有什麽事？」
或許是因為快要下雨了，今天有點冷。可以的話，我真想立刻迴到室內。
「事情我都聽小渚說了。你這兩個星期似乎過得很辛苦。」
他這麽說並迴過頭。
「嗯，是發生了很多事沒錯。」
知道天使和惡魔的小渚，已經從愛麗絲那裏聽到了大概。
所以藤宮也知道這些事情並不奇怪。
「小渚那家夥，好像無論如何都想跟你道謝，所以今天似乎打算去你家。可是很不巧，她早上就生病了，躺在床上休息。」
「然後呢？」
「所以她托我拿這個給你。你快收下吧！」
說完，他在我麵前遞出一封白色信封。
上麵寫著讓人覺得老派的「挑戰書」三字。
內容如下：
「我要打倒你，放學後在校舍後方等你。」
光明正大又簡潔有力的挑戰書。
「……糟糕，這是我預定要給你的東西。」
藤宮一把奪迴信封。
「你到底怎麽弄錯的啊？」
「這封才是對的。」
這次他遞出來的，是封小巧可愛的粉紅信件。
我接過信，打開貼著愛心貼紙的信封。
「裏麵我也沒看過……寫了什麽啊？」
看來身為哥哥，還是會在意。為了安撫身為哥哥的心情，我把信的內容念給他聽。
「上麵寫著『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呢。」
「什什什什什什什麽？」
他看起來相當動搖，從我手上奪走信紙。
「小……小渚是不會向你這種男人告白的！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然後他雙眼充血地看著信裏的內容。
「……喂！根本沒有寫那種話啊！」
「抱歉，是我看錯了。」
「這不是看錯而已吧！」
他像是要把信給我看一般硬是拿到我麵前。
信裏麵寫她因為病倒了，無法來見我，感到抱歉的內容，以及為了下次可以聯絡，要我告訴她我的手機信箱。
「可惡，小渚居然寫了這種讓人誤會的信……害我想像了一堆事。」
看來他是以哥哥的身分在擔心妹妹。
不過，他沒有擅自確認信的內容這點，還是值得嘉許。
「你就是為了這個把我叫到屋頂上來？在教室裏給我不就好了嗎？」
「開什麽玩笑？這種貼了愛心貼紙的粉紅色信件，我怎麽可能給得下手。」
看到藤宮一臉認真動怒的樣子，我也冷靜地試著想像那個情況。
結果腦海中浮現非常奇妙的畫麵……不對，是非常可怕的繪圖。
「的確──」
如果不小心被誤以為是藤宮給我情書，我跟藤宮可能都會開始拒絕上學也說不定。
「她跟你不一樣，是個很可靠的妹妹呢。」
盡管病倒了，還是寫了擔心我的信來。
字裏帶有女孩子特有的圓滑感覺，是非常漂亮的字。
「哼，廢話！她跟我完全不一樣。」
不，你這種說
法，在稱讚小渚的同時，也貶低了自己耶……
但本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反而一臉驕傲。
不過，她想知道我的手機信箱啊？
雖然沒有理由拒絕，問題是要怎麽告訴她呢？
雖然可以寫在紙上交給藤宮，但還要跟他碰麵實在太麻煩了。
「我跟你說我的手機信箱，你記下來。」
「啊？……你該不會對小渚有意思吧？」
藤宮一步步逼近我，彷佛隨時會出手揍人。
「我說啊，小渚是國中生耶，少說那種傻話。」
「高中生和國中生的情侶也沒什麽稀奇，況且，你那個說法，聽起來就像是如果小渚是高中生就沒問題了一樣。」
「你想太多了啦。把我的手機信箱告訴她，她比較不用勉強自己，不是比較好嗎？」
她在生病的狀態下還寫了信給我，我打從心底覺得很高興。
可是，這種不顧自己的行為，反而讓我覺得擔心。
小渚的個性就是這樣，她一定會在意我到底有沒有看到信吧？而且也一定會在意我到底會不會給她手機信箱。
如果她身體康複了那還好，但現在實在不想再讓她寫信。
就算病倒在床上，用手機的話，應該還是可以打一些短文。
「喂，快點啦。」
「……好吧，沒辦法。」
為了妹妹的話，藤宮也無法拒絕吧。他不甘不願地拿出手機。
「這是我的手機信箱。」
我把信箱顯示在手機上，拿給藤宮看。
「等……等一下，我不太會用手機啦！」
藤宮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開始喀喀喀地操作起來。
他跟我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居然有共通點。
「r…………m……啊啊，可惡！按錯了！」
他嘴裏碎碎念著，看起來很痛苦。
我隨意地望著天空或操場，等待他操作結束。
不過，不管等了多久，藤宮跟手機的奮戰都沒結束。
「可惡，英文字母太長了啦！」
最後，他還怪到我頭上。
「好啦好啦，用紅外線傳送好了。」（注：電磁波的一種，日本手機大多可用其傳輸資料）
「紅外……對喔！」
藤宮看起來雖然不太懂，但還是點點頭。
「你平常都怎麽登錄朋友手機的啊？」
「哼！我都全權交給他們！」
「這樣啊……」
看他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迴他了。
我拿迴自己的手機，轉到紅外線模式。
藤宮不發一語地交出他的手機，我也隻好試著操作了。
「…………」
沒有比操作沒接觸過的手機還要困難的事了。
加上我比一般人更不會操作手機，所以又更難上加難。
「動作快點，一想到我在這裏跟你單獨兩人在操作手機我就想吐！」
「吵死了！誰教你連自己的手機都不會用啊！」
我瞥了藤宮一眼，然後終於成功找到紅外線模式了。
「那，你拿著這個，我現在要開始傳送了。」
我把手機還給藤宮，確認紅外線模式開始啟動，然後對準兩隻手機。
上麵出現「傳輸失敗，請再操作一次」的字樣。
「喂，這是什麽啊？」
「我哪知道啊？看來是失敗了，再試一次。」
我按下「再度傳送」的按鈕，重新啟動紅外線模式。
結果上麵再次出現「傳輸失敗，請再操作一次」的字樣。
「距離太遠了，把手機拿過來一點。」
我催促著藤宮把手機拿近一點。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本大爺必須靠近你啊？你自己過來！」
「啥？憑什麽我要對你讓步啊？」
我沒把手機拿近，反而還退後了一步。
藤宮像是看這個舉動不爽，握緊自己的手機，怒視著我。
「混帳，你搞什麽鬼啊！啊？你瞧不起本大爺嗎？」
「喂，你過來啊，不死身藤宮！」
「臭小子……」
他單手揪住我的前襟，像是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簡直像是惡魔一樣的男人，但令人遺憾地，必須在此提一件事才行。
這家夥好像有轉生為天使的可能性。
聽起來像騙人的，但卻是事實。
看來就連這種男人，內心深處也懷有慈悲心────真的有嗎？
「我不想一直跟你黏在一起，動作快點啦，藤宮！」
「我知道了，隻要靠近就行了吧？靠近！喏────！」
藤宮將手機往前揮出，那一擊打在我的肚子上。
我直接接受了這毫無預兆的一擊。
「……很痛耶！」
「抱歉抱歉，我手滑了。不要在意本大爺可愛的小失誤啊。」
「我不在意。我沒……事！」
我握緊手機，狠狠地往藤宮臉上揍去。
藤宮身體被打飛到通往屋頂的鐵門上，背部受到強烈的衝擊。
「唔啊！臭小子，你竟然敢打我！」
「我手滑了啦。我本來想拿手機接近你，不小心失誤了。不要在意。」
「本大爺隻是退了一步你就得意忘形了。今天非要殺了你不可！」
「非常好，那我就跟往常一樣迴報你！」
我們明明隻是要交換信箱而已，不知為何就在屋頂上對決起來了。
藤宮盡全力向我揮出筆直的一拳。
我躲過那拳，然後企圖迴他一擊。
「去死啊啊啊！」
藤宮的咆哮。
「要去死的是你，藤宮！」
我躲過下一擊，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
再過幾秒，就會有一方倒在地麵了吧。
那一瞬間，藤宮的手機響了，而且還是很可愛的鈴聲。
藤宮靜止不動，也沒再揮出拳頭。
「……等一下。」
他有點慌張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打開手機，然後接起電話。
「是我。」
他硬是佯裝沒事地接電話，對著電話另一頭頻頻點頭。
「嗯，啊啊，我現在正好跟鮫島見麵。打架？你……你說那什麽傻話！今天我們才沒有打架，放心吧！」
看來，電話另一頭是小渚。
雖然我們正在對決當中，但是從他的口氣聽來，應該是被小渚禁止打架了。
「什麽？給鮫島？……沒問題，你等一下。」
藤宮把手機遞給我，惡狠狠地瞪著我，嘴巴扭曲成ㄟ字型。
他用眼神告訴我，不要說出多餘的話。
「喂？」
『啊……咳咳！咳咳！聰一郎……嗎？』
電話傳來小渚咳嗽不止的說話聲。
「我聽藤宮說了，你身體沒事吧？」
『我感冒了。咳咳！對不起，突然打電話來。』
「不，沒什麽啦。」
『因為哥哥說他中午會去找你，所以……』
「啊啊。我有收到信了，抱歉，還特地讓你這樣。」
『不會……對不起，我一直很想當麵向你道謝……』
「這樣啊，但是現在你別逞強。我會把信箱告訴藤宮的。嗯，啊啊。」
我在數次迴覆小渚的話後，把手機還給藤宮。
「是我，不用擔心，我怎麽可能會打破跟
你之間的約定？我不會打架的，放心吧。」
他又被小渚拜托了好幾次後，結束了通話。
「……快點繼續用紅外線。」
在小渚的再次叮嚀之下，藤宮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重新打開手機。
「真沒辦法。」
我自己也是，沒辦法在直接跟小渚說話之後，將藤宮打得滿地找牙。
我們將手機拿得比剛才更靠近，在幾乎可以碰到對方的距離傳送。
然後，手機畫麵上終於出現「傳輸完畢」的字樣。
「你可不要打電話給本大爺喔！」
「誰要打給你啊？我才不會有事要聯絡你咧！」
「廢話……再會。」
藤宮似乎是覺得如果再繼續跟我在一起，可能會又開始打架，所以立刻離開了屋頂。
「喂……喂！」
被留在屋頂上的我，因為沒有鑰匙，所以沒辦法關門。
我本來想立刻追上去，但突然想到我已經有他的手機了。
「幾十秒前才說不會有事要聯絡他的啊……」
跑去追他的話，隻會浪費我的體力而已，所以沒辦法了。
電話嘟聲響起，但藤宮完全沒有要接起來的意思。
剛才小渚打來的時候不是用振動模式，再說，藤宮根本不是那種會使用振動模式的人，所以他應該會發現鈴聲才對。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接，大概是因為是我打去的關係吧。
我先掛掉電話，同時傳簡訊給剛才登錄的信箱。
內容如下：「我要告訴小渚你跟我打架的事。」
簡訊傳出去後幾十秒，藤宮馬上就打迴來了。
『臭小子，你說那什麽玩笑話！』
他透過電話大叫。我已經預料到他會大吼了，所以事先把手機遠離耳朵。對方又再度吼了好幾次，我看準他換氣的時候說：
「你忘了鎖屋頂的門了，快點迴來關。」
『啥？開什麽玩笑？本大爺現在已經在一樓了，你自己過來拿！』
「啊啊，是嗎？那我要跟小渚說，先動手的是藤宮。」
『唔！你……！我知道了啦！可惡！那我從下麵丟上去，可以了吧？』
「從下麵？」
『我馬上就要到操場了，我從這裏把鑰匙丟上去，你來鎖門。』
「嗯，既然如此──」
雖然有點麻煩，但沒辦法了。
我從屋頂移動到可以看見操場的位置。
「那家夥真的丟得上來嗎？」
我眼前有個可以看到操場的護欄網。
如果鑰匙撞到護欄網，掉到那前麵，之後可就麻煩了。
我發著呆等藤宮出現，突然間聽到喀嚓────有東西被關起來的聲音。
「難道說──」
我急忙跑到屋頂門口，門對麵傳來笑聲。
「哇哈哈哈！這下門就關好了！」
「可惡，你開什麽玩笑，藤宮！我把所有事情都報告給小渚聽也沒關係嗎？」
「隻要本大爺不要告訴小渚你的信箱不就好了嗎？」
藤宮捧腹大笑，笑聲源源不絕。
「你今天就在屋頂待一整天吧，等我心血來潮再來幫你開門！再會啦！」
「……藤宮，你給我記著！」
不考慮後果就陷害我的這筆帳，我會全數奉還。
5
笨蛋──笨蛋──
兩隻烏鴉從被夕陽染橘的天空飛過，它們的口中當然不是這樣喊的。
「……結果他還是沒迴來嗎？」
因為是那個藤宮，所以他一定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打開緊握著的手機，上麵是全黑的畫麵。
手機在午休時間就已經沒電，不能使用了。
也就是說，就連尋求愛麗絲或緹莉來幫忙的這個手段也無法使用了。
也沒辦法再聯絡藤宮。
我現在想到的，是早上跟愛麗絲的約定。
今天她會準備大餐，所以希望我六點前迴到家。
從學校的鍾聲來判斷，早就已經過了五點。
我從屋頂上確認幾百名學生已經踏上迴家的道路。
「真沒辦法……」
我靠在護欄網上，茫然地下意識喃喃自語。
「要在一個小時內迴去的方法……方法……」
從屋頂上跳下去……那隻是想自殺的人吧。
既然這樣，還是隻能從那個出入口鐵門迴去了。
「既然這樣，隻能試試看了吧……」
我緩緩站起身來，拍掉屁股上的灰塵。
然後走近鐵門，慎重起見，我試著開門。
但門果然是鎖著的，無法出去。
那就隻有像刑警片一樣，破門而出了。
我之前之所以沒這麽做，是因為校內外還有很多學生和老師。
現在的話，就算有點吵也沒關係吧……才怪，但總比之前好。
「門的賠償我要推給藤宮。」
我拉出距離，助跑後跑向鐵門，使出渾身一踢。
門發出「砰！」的尖銳聲響────但卻沒有打開。
「……算了，我也不覺得一次就能打開。」
雖然我的腳麻了，但這不是什麽大問題。
隻要再踢個兩三次，門一定可以打開。
我再次助跑，在和剛才相同的地方奮力一踢。
聲音還是一樣響亮，但門還是動也不動。
「還挺堅固的嘛……」
我對著門說完，準備再踢一次。
「……唔……」
強烈的麻痹襲向我的右腳，我很沒出息地當場蹲了下來。
這讓我學到一件事：屋頂的門是很堅固的。
雖然覺得不管再踢幾次都沒有用，不過如果放棄了，一切就結束了。
「我就跟你拚到底。」
我等腳上的麻痹恢複後，這次決定使出擒抱衝撞，所以我退到更遠的地方，打算運用全身力氣來突破這扇門。
「喝啊！」
我和門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隻剩一公尺的時候，鐵門發出聲音打開了。
「抱歉，鮫島，本大爺完全忘了噗啊────！」
正在衝刺的我當然不可能停得下來，結果就盡全力衝撞在藤宮身上。
「唔喔喔喔喔喔！」
他就這樣被撞迴校內，跌下樓梯。
「呱啊！」
青蛙發出被壓扁的聲音────不是，是藤宮發出短暫的悲鳴後，一動也不動了。
「好痛……我還以為會死掉……」
因為有藤宮壓在我底下的關係，讓我奇跡似地毫發無傷。
「……你沒事吧？」
以防萬一，我出聲問被我墊在底下的藤宮。
……毫無反應。
「好，就當作沒看到吧。」
我站起身，打算無視藤宮迴去，這樣就不用花時間在他身上了，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放不下的感覺，無法就這樣離開。
「真沒辦法……」
我扛起昏倒的藤宮，離開通往屋頂的階梯。
「這家夥還是一樣隻有身體很龐大，好重……」
「唔……」
走到二樓的時候，藤宮可能是恢複意識了，發出呻吟。
「喂，快起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
「這裏是……？」
「學校啊學校。你可不要說你忘了自己是誰啊？」
「……本……本大爺是……不死身藤宮……
打倒鮫島的男人……」
看來他記得很清楚。
「唔……為什麽本大爺會被你扛著？」
「醒來的話就快滾開！」
我從自己身上卸下藤宮，整理亂掉的衣服。
「都是因為你，害我跟別人約好卻快遲到了。我要迴去了。」
「喂，等等！你衝撞本大爺難道都不賠罪的嗎？」
「我怎麽可能跟你賠罪？你把我關在屋頂上的仇，我改天再迴報！」
「什……什麽？迴報是什麽……」
「把你打得滿地找牙的暴行！」
「唔……我……我隨時奉陪！盡管來吧！」
「還有我會先把你害我困在頂樓的事告訴小渚。」
「你到底有多殘忍啊！鮫島！」
藤宮的叫聲，到最後都很吵。
6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人界還是跟往常一樣地運行著。
總之，這裏沒有變成混沌的世界，讓我鬆了一口氣。
可是反過來說，也可以代表我的存在是個阻礙。
我一邊想著事情一邊走著，然後就迴到家了。
平常的話，我都會立刻打開家門進到裏頭，但是在這裏等我迴來的，是在豐盛的晚餐之前，站在玄關前的莉絲。
「……你在這裏做什麽？你一直站在這裏嗎？」
「沒錯，我從五分鍾前就一直在等你，等到我都累了。」
看來她似乎剛剛才開始等。
「我在等你迴來。」
她看起來像有話要說────應該說是絕對有話要說。
早上再次見麵的時候，她不但沒有對從地獄生還的我表示慰勞，還不斷顯示出要把我和愛麗絲隔離的態度。
結果我和莉絲還是無法互相敞開心扉。
「找我有什麽事嗎？」
「都是你害的，這兩個星期來，姊姊一直在擔心你，因為這樣沒辦法好好睡覺，現在身體也很虛弱。」
「愛麗絲她……」
我完全沒發現她身體變得虛弱。
「也對，你就是這種人，完全不懂得去關心別人。」
莉絲的聲音裏蘊含著怒氣，咬牙切齒地對我說：
「請不要再讓姊姊痛苦了。」
光是這樣，我當然就理解莉絲想要表達什麽了。
「隻有這樣而已。」
待在外麵太久的話，會被愛麗絲和緹莉發現。
莉絲似乎在防範這件事，立刻就迴到房子裏麵。
我在隔了一分鍾之後也進到房子裏。
然後我一走進客廳，眼中就出現了前所未見的豪華料理。緹莉一臉興奮地坐在椅子上，望著料理。
「歡迎迴來，聰一郎。馬上就要準備好了。」
愛麗絲正在準備多種料理。
有魚、有肉、有蔬菜，有許多連生日也不會看到的山珍海味。
「聰一郎，你就偶爾去地獄走走嘛！」
可不是我每次去地獄，就會有這麽豪華的料理可以吃啊……
「你就不能稍微讓我看看你擔心的模樣嗎？」
「我的眼淚可沒這麽廉價。」
她用陽春連續劇裏也不會出現的台詞逃過我的攻勢。
「一直老想著吃，哪天變胖後悔就來不及了喔！」
她似乎連作夢都沒想過自己會發胖，把我的抵抗當成耳邊風。
「結論就是，你隻要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就夠了吧？」
「可以這麽說！」
真是過分的家夥……
「要從地獄逃出來有多辛苦，我以為你應該是最能理解的。」
「真不巧，我沒靠自己的力量離開地獄過喔！」
的確……緹莉的情況，先不管她的心情如何，但一開始的確是不可抗力。
「你怎麽不乾脆繼續留在地獄就好了。」
附近傳來莉絲的聲音。
「直接無視好了……」
「你不要從地獄迴來就好了。」
因為我把她的話當耳邊風，所以她又重複了一次。
而且還是用愛麗絲聽不到的音量。
對於毫不擔心他人的莉絲，我還真想稍微給她點顏色瞧瞧。
「愛麗絲，剛才莉絲說我──」
「你要是敢多嘴，我就殺了你。」
老師～這裏有個說出完全不像天使會說的話的天使喔～
「聰一郎，你剛剛說了什麽嗎？」
「沒什麽……我說我肚子餓了。」
「嗬嗬，也是。馬上就要準備好了。啊，莉絲，你也會一起吃吧？」
愛麗絲說出相當理所當然的話。
但莉絲迴覆的內容卻相當令人意外。
「我不需要……」
她說出了拒絕宣言。
「我去一下……大哥那裏。」
說完，她就背向客廳。
「那你晚餐怎麽辦呢？」
「不用擔心，我自己會準備。」
她靜靜地說完後，莉絲也不好好看愛麗絲一眼，就離開了。
「她到底多討厭跟我在一起啊？」
「不……這不是聰一郎的錯。都是我不好。」
怎麽看愛麗絲都沒有不好啊……
「她們現在好像在吵架中。」
緹莉望著盤中擺放得看起來很美味的炸雞塊。
「吵架？愛麗絲跟莉絲嗎？」
「我沒說錯吧？」
「嗯，是的……我無法否認。」
真是難得──我有點驚訝。
不管是哪對兄弟姊妹都會有吵架的時候，但我一直以為愛麗絲和莉絲是例外。
原來這兩個人也會吵架啊？
「那你們吵架的原因是什麽？」
「那是──聰一郎不需要在意。」
她似乎沒有迴答我的意思。
不知道緹莉知不知道當中的原因，她並沒有特別說什麽。
「先別管那些了，快點吃吧！這些料理應該要趁熱吃吧。」
的確……眼前美味至極的料理正等著我們。
加上我今天被關在屋頂上，所以沒有吃午餐，肚子自然地叫了起來。
「開動吧。」
轉換情緒的愛麗絲，恢複一如往常的笑容拍了拍手。
「也是。」
「讚成！」
我跟緹莉都不可能反對，所以就接受了這個提議。
我們立刻開飯。
「話說迴來，我們意外地很久沒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飯了吧？」
「這麽說來，或許真的是這樣呢。」
雖然昨天莉絲他們似乎也不在，但結果我還是沒在吃飯時間前起來，而現在連平常會在的莉絲也沒出現。
「就在不久之前，緹莉吃飯的方式還非常糟糕呢。」
我突然想起之前用餐時的畫麵。
「什麽叫做吃飯的方式很糟糕啊？明明就很普通。」
她現在已經可以用手拿碗，用正確的方式拿筷子了。
幾個星期前，她還沒辦法像這樣。
她會把碗放在桌上隻動脖子，然後用筷子去挖菜。
那個樣子比起惡魔，說是像狗會比較好想像吧。
「你都沒感覺到自己改變了嗎？」
在人界的生活節奏和行動模式都跟過去完全不同，難道她都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還好吧？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可是我還是我啊！」
看來她雖然隱約有察覺，但幾乎沒有自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