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水底一個身影慢慢地靠近她。


    阿憐正欲往浮,忽然之間,隱隱約約看見水底遊過來一個人,她以為是玄遙來尋她,便伸手向他摸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然而那隻手毫無溫度,比這河水更冰更涼。


    她嚇了一跳,玄遙的手怎麽這麽涼?她迴頭一看,她手中竟然抓著一個她不認識的陌生女人,根本就不是玄遙。漆黑的雙眸微微上挑,極媚,鼻子小巧而秀挺,一張櫻桃小口沒什麽血色,有些蒼白……黑色的長發散在水中隨波逐流,身上穿著一身男子的玄色長衫,稱著她這張蒼白的小臉,顯得更加楚楚動人。


    樓玉中麵對阿憐,心頭一震,這麽多年了,這落水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隻有這位姑娘對他伸出了手。他仔細地審視著她,嘴角微動,看


    來這是上天給他的一次機會,這副身體很適合他。


    阿憐下意識地鬆開這女人的手,卻不料被她反捉住。她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尋常,她不是人,而是一個不知什麽原因被困在這水裏的……孤魂野鬼吧。


    在冥界有玄遙罩著她,那些鬼差對她也是和藹可親,如今一個人麵對,這心就不受控製的瞎跳。她開始驚慌,拚命地想要往水麵浮去,然而卻被她死死地拉著,無法動彈。這令她想起蓮花境界裏,那些想引誘的她怨靈。


    “我不會傷害你的,隻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樓玉中近似哀求的聲音透過河水傳到她的耳邊,臉上的神情看上起無比的憂傷。


    她一陣錯愕,凝望著這個俊美的公子,原來他不是一個女鬼……這可真是一張比女人還要嫵媚的臉蛋,竟然生為男兒身。就連他穿著男子的衣衫,她還以為“她”是個女兒家。


    什麽忙?她想問,但在這水裏卻是怎麽也發不出聲。


    “你隻要帶我上岸便可,我絕不會害你。”


    隻是上岸?難不成他也有冤屈?為何她總是能遇到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呀。


    沒待她迴應,撲通掙紮了兩下,便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是誰如此大膽,召喚本神君?”河神爾安口中咀嚼著熱幹麵,口齒不清地說著,抬眸一見竟是天界失蹤多年的紫微大帝,嚇得嗆個不停,連忙扔了手中的碗,伏首跪地,“小……小神爾安參…


    …參見北帝。”


    這個吃貨爾安,本是天界三十六天將之一,隻因在職守時經常忍不住偷吃龍肉鳳肝,各種珍饈美饌,所以被罰下界做一個苦逼的河神。沒想著,這都被罰下界了,他還是這般貪吃,真是死性不改。


    玄遙凝眉,道:“起來說話吧。”


    爾安叩謝,起了身。


    “莫說廢話,這舉水河倒裏是什麽情況?這人落水之後怎麽這麽快就不見了蹤影?”


    “一切正常啊……”河神爾安撓了撓頭,忽然想到什麽,縮著腦袋就沒敢再吭氣。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能人剛落入水裏就不見了蹤影?這下界了比待在上界舒服啊,新娘子娶了一個又一個。”玄遙冷森森地道。


    河神爾安方起身就又立即跪了下去,戰戰兢兢地道:“北帝請息怒!娶妻一事,純屬誤會,乃村民誤解,小神絕無強娶民女之意。她們落水之後,便由冥界使者引渡迴枉死城,小神絕不敢強留她們。小神句句屬實,可以去冥界查實。”


    玄遙見他不像撒謊,但心中仍有疑慮。


    爾安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北帝所尋何人?待小神去查探一番。”


    “師傅!阿憐在那。”岸上的奎河忽然叫了起來。


    順著奎河指的方向,玄遙瞧見不遠處,阿憐正抓著岸邊垂柳的枝條一點一點向河岸靠近。


    玄遙飛身過去,阿憐正好艱難地爬上了岸,伏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阿憐,你沒事吧?”他伸手去


    扶她,卻在接觸她的那一瞬間頓住,隨即便將她整個人定住,厲道,“孽障,還不快點給我滾出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背棄(13)


    “阿憐”仰起頭,對上玄遙的雙眸,沒由地一陣惶恐瑟縮,但看到他眼中滿是焦慮與擔憂,不由地鬆馳下來,輕笑出聲:“她是你情人?”


    玄遙太陽穴上的青筋直跳,掌心的火焰頓生,正要一掌劈向“她”的印堂,卻聽“她”厲道:“你若一掌打下來,不僅是我,她也會跟著一起魂飛魄散。”


    玄遙的手掌生生頓在了半空,離著“她”的麵門最多隻有寸許,掌心的火焰同時也消失隱去。


    “阿憐”一邊勾著唇角一邊起身,將臉往他的掌下又伸了伸,道:“打啊?怎麽不打了?下不了手?看來你很在乎她。看來我找到了一副好皮囊!”


    “妖孽!”玄遙咬牙切齒,隨即念動咒語,想將阿憐體內的孤魂野鬼驅逐出來,然而眼前的“阿憐”絲毫沒有變化,隻是媚笑橫生地望著他。


    “師傅!”奎河趕來,見到玄遙盛怒,“阿憐,這是怎麽了?”


    “這不是阿憐。阿憐是被這裏的水鬼附身了。”芋圓對著“她”兇狠地齜著牙。


    玄遙怒瞪向爾安,指著被附了身的“阿憐”道:“你不是說這河水裏一切正常麽?這東西是哪裏來的?你不說這落水的魂魄你從不強留,這東西又是什麽?”


    爾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著聲道:“啟……啟稟北帝,玉中……玉中他是個枉死的可憐人,請饒恕他的魯莽。請北帝開恩!請北帝開恩!”


    “枉死?即便他是枉


    死,與你何幹?你身為一方河神,擅自收留孤魂野鬼在此禍害人間,簡直是罪該萬死!”玄遙當即便要廢了爾安的修為。


    “阿憐”迅速擋在了爾安的麵前,道:“我的事與爾安沒有任何關係,是我不願去冥界的枉死城。他隻是好心的收留我在此,不至讓我被厲鬼傷害。你若要治爾安的罪,得先問過我!”


    玄遙滿臉的不可思議,他竟然會受一個孤魂野鬼的威脅?這一切不過都是基於他不願阿憐受到任何傷害罷了。


    周圍的氣流驟然變冷,似要凝結起來,岸邊的柳樹轟然一聲倒下,舉水河麵一下子炸裂開來,水流不停地向兩岸襲去,水裏的魚蝦四處飛騰……


    這一切都是玄遙一身的怒氣無處可泄。


    “是小神的錯,一切都是小神的錯!樓玉中原本隻是一介凡人,並不知您的名諱,俗語說的好,不知者無罪,還請您大人大量,恕他直言。”爾安連忙又磕了幾個響頭。


    “讓他滾出來!”玄遙咬牙切齒地道。


    爾安連忙對附在阿憐身上的樓玉中道:“玉中,你快點出來!別瞎鬧!快點出來。”


    樓玉中轉身對著爾安道:“爾安,多謝你這麽多年的照顧。你知道的,我等了這麽多年,才好容易等到這樣一個機會,我是絕不可能放手的。”


    樓玉中望著玄遙,刺激他道:“我就是不出來,你是天神又能奈我何?”


    “你——”


    “玉中,你別鬧了!有


    什麽冤屈,你盡管說出來,在你麵前的是咱們上界至高無上的神北……北……”爾安收到玄遙暴怒警示的眼神,連忙頓住改口道,“總之,你有什麽冤屈,你就盡管跟你麵前的這位聖仙開口便成,他能幫你。”


    誰知樓玉中倔強地道:“沒什麽冤不冤屈,或許這就是我的命。我自有我解決的方法。”


    玄遙惱道:“你的解決方法就是侵占他人的肉身麽?”


    樓玉中一臉嚴肅地道:“這位聖仙,你大可方心,我不會傷害這位姑娘。我不過是與她定了契約。隻要完成我未了的心願,我便會從她的體內出來。”


    玄遙嗤道:“荒謬!你怨念極深,附在她的身上,必定會有損她的身體。我勸你最好立即滾出來。你若立刻就滾出來,我尚可答應留你一條小命。”


    樓玉中倔強地搖了搖頭,嗤笑一聲,道:“我說了,我隻要完成未了的心願,我便會從這位姑娘體內出來。我已死過一次,就算魂飛魄散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再說,若不是這位姑娘有心要幫我,她的身上有這兩個聖物,我又如何上了她的身?”他從懷中摸出蓮花令和梅花令兩塊令牌,“眼下,我隻是令她睡著了。”


    “你既然一意孤行,那便別怪我不客氣。”玄遙從他的手中拿迴兩塊令牌,隨即施咒將“阿憐”定住,扶著她的肩頭,雙眸直直望進她的眼底,開始叫喚:“阿憐!醒


    過來!阿憐,醒過來!我是玄遙,你看著我,你醒過來。”


    是誰在叫她?


    阿憐迷迷乎乎,睜開雙眼,眼前一片黑暗,隻有正前方有一團光亮。她伸了伸手,十分奇怪,那光亮看見很近,似乎又離著她很遠。她走了幾步,又伸手向前夠了夠,還是沒有夠著。


    忽然,她的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她迴頭,看到了比她還要嫵媚漂亮的樓玉中,“是你?你究竟……是誰?這是在哪?你到底要做什麽?”


    樓玉中道:“我姓樓,名玉中。這裏是你的體內,簡單來說,是我占了你的身體,與你的魂魄共用一個身體。”


    “我想起來了!你你你……就是那個不分青紅皂白強行打暈我的人。”阿憐抱著腦袋近似崩潰,“啊——我居然被一個男人附身了!不不不,是個男鬼。啊——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快點從我的身體裏出去!”


    “你冷靜一下!我沒有不分青紅皂白,是經過你允許的。”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傻子!傻子才會跟一個男人……不對,跟一個男鬼共用一個身體。你快點出去吧!你身為男兒身,占了我這女兒家的身體,你不嫌別扭,我還嫌難受呢。”阿憐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前方那團光亮走去,她不喜歡黑漆漆的地方,她恐黑。


    “你答應過要幫我的!”


    “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當時她悶在水裏,根本都開不了口好麽?


    “我可以上得了你


    的身,是得到你的允許,否則就憑你身上的那兩塊玉牌,我根本無法上得了你的身。隻要得到你的允許,就等同是你同意與我立了契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背棄(14)


    “什麽?!你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牛不飲水強按頭!”阿憐生氣地扭頭就走。


    “已成事實,你不信也沒有辦法。你若就這麽走了,我便再沒有機會查出當年害死我的人是誰?”樓玉中站在她的身後,聲音透著說不出的淒涼與悲痛欲絕。


    阿憐頓住腳步,隻差了一點,她就要走出這裏,奔向光明了,可是聽到這位美男子哀淒淒的聲音,她的心頓時軟了下來。


    “你說你是被人害死的?”


    “嗯。”


    “你這麽做這就是為了查出當年害你的兇手?”


    “嗯。但還有個心願未了。”與其說是心願未了,倒不如說是個心結。


    “那你能上我的身,為何不去上別人的身?”


    “隻有你主動向我伸了手。”


    “……”所以她是爛好人咯?她真是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朵聖母白蓮花,同情心各種泛爛啊。這一點倒底像誰啊?黃老爹麽?真是要命。“說吧,你要我怎麽幫你?”


    “你先睡一會兒,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什麽叫我先睡一會兒?”


    “我要完全支配你的身體,你必須進入沉睡。”


    “那不行,我要是睡著了,鬼知道你占著我的身體到什麽地方,幹了什麽事。萬一我被你弄得永遠醒不過來怎麽辦?”


    “不會的。你不用害怕,隻要我了我這個心願,便會離開你的身體。”


    “怎麽不害怕?換作是你的身體被別人占了,你說你害不害怕?我現在還不能


    完相信你說的話。總之,我得醒著,我的身體我自己控製。再說了,你是個男的,萬一你用我的身體去幹什麽壞事,你走了之後,我還要不要活?你有什麽難處苦衷盡管說出來,我可以幫你,但不一定非要借身體給你。你隻要把你如何落水,在哪落水,整件事的經過說出來,我幫你去查清楚,當初是誰害死你,替你找出兇手,幫你報仇。”


    樓玉中卻搖了搖頭。


    “為何不行?”阿憐不明白了。她也是這樣幫李良秀的啊。


    “阿憐,你醒醒!阿憐,你聽見沒有?你醒醒!”玄遙的聲音自亮光的地方傳來。


    聽到玄遙的聲音,阿憐一個激靈,玄遙一定知道她出了事,“你趕緊從我身體裏出去吧。”


    說著,她便要向亮光的地方步去,樓玉中一下子擋在她的麵前,“你不能出去!”


    “為何?你該不是就是想占著我的身做什麽壞事吧?”阿憐狐疑地望著樓玉中,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黑暗中的那團光亮。難道說誰先走出那裏,誰就可以醒著?她拔腿就往那團光亮的地方跑去。


    但是才跑了沒兩步,她便被樓玉中緊緊拉住,“你還不能離開這裏!你必須先睡著。”


    阿憐嚴肅地道:“我可以幫你,但是不同意你占用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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