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阿憐接過,輕輕打開,竟是一小盒香膏。她輕輕嗅吸,有一股子淡淡的艾草清香,還有一股子清涼醒腦的味道,“艾草?”


    童天佑點了點頭,道:“這個你放在身上,可以防蚊,被蚊子咬了,就直接抹在身上。”阿憐微微抿了抿嘴角,不禁想起前幾日傍晚,她被蚊子咬了兩三個大包,於是蹲在門前打了半個時辰的蚊子……


    “你做的?”


    “嗯。”


    “謝謝。”她將香膏放進懷裏,高興地扒了一口飯。


    “知道怎麽製香麽?”


    她搖了搖頭,嘴角還掛著飯粒。


    童天佑輕笑著伸出手替她弄去嘴角那顆飯粒。


    春蘭和冬梅兩人立在後方悄悄掩唇而笑。


    阿憐的耳根一陣發熱,羞赧地低下頭。她當初是怎麽想起來提議來這裏做誘餌?


    童天佑越是這樣,她越是覺得日子難熬。這種夫妻間才會有的親昵舉止,簡直太別扭,太尷尬了,內心莫名有種愧疚感。愧疚誰呢?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分不清他是將她當做誘餌喂好了供盟友吞食,還是真的將她當做新娶進門的小妾來寵愛。若是當作誘餌,可是為何昨夜又偏偏救了她?若是當做小妾寵愛,他可曾想過終有一天他要親自將她送去給他的同伴喂食呢?


    “聽說,你娶過幾個夫人,那你對以前的夫人也是這樣好麽?”阿憐忍不住問道。


    童天佑抬眸看著她,笑道:“你是吃醋


    了?”


    阿憐嘴角微動,道:“我才沒有吃醋。”


    這是阿憐內心的實話,可是在童天佑和春蘭她們聽起來卻並不是這樣,反倒是像在撒嬌。


    春蘭和冬梅掩唇直笑。


    冬梅忍不住插嘴道:“夫人在老爺心中是最特別的。老爺待夫人也是最好的。”


    阿憐嘴角抽搐,她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呀。她認為,如果他對李良秀、何招娣她們也是這般好,最終再將她們送去喂給那個蜘蛛精,那真是壞透了。他在她心中的好印象也將會消失殆盡,她內心深處卻並不希望他是這樣的人,至少這麽多天相處下來,她並不覺得他是那麽壞的人。究竟是什麽原因他要幫著那個蜘蛛精害人呢?


    童天佑低眉,隔了許久才一臉認真地道:“有好過,有差過,都不一樣。可能對你,有一點特殊。”


    春蘭和冬梅又輕笑了起來。


    有一點特殊?這一點特殊就應該是他說過的她神似他以前喜歡的姑娘吧……阿憐想說什麽,卻被這兩個小丫頭笑得無地自容,嗬嗬傻笑兩聲,在心底默念著快點吃完。


    童天佑笑著說:“吃完飯,帶你去製香的地方瞧瞧。”


    “嗯。”阿憐已經不敢看他。


    好容易用完了午膳,阿憐鬆了一大口氣,可是還沒閑著,童天佑便牽著她的手去了花田西麵的製香坊。


    還沒有走到院門前,便聞到一股子濃鬱的混合木質香氣,與花田裏鮮花所散發的幽香又有一點不太一樣。


    阿憐走進院子,幾個工人準備將篩盤裏的艾草全部倒掉。


    童天佑道:“這些艾草都是之前用剩下的,其實製艾草香用的艾草,在端午那一天早上辰時之前,趁著露水都未消時采迴來的是最好的。這時的艾草所蘊含的陽氣是最足最中正的,也是對人體最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共生(19)


    再往前走,阿憐又見著幾個工人在篩弄著赤玫花瓣。


    童天佑又道:“赤玫也一樣,這些花瓣都要用來提取精油。一日當中,辰時,花半開如杯狀,從花瓣中提煉出來的油會是最多。


    童天佑一路走著,一路指著各類花草不停地給阿憐介紹各種花香精油提煉的方法,還教阿憐如何用水蒸餾的方法得到這些精油。兩個人從午膳過後,一直在製香坊裏待到傍晚。這是阿憐自離開半蓮池之後,頭一次覺得人生之中還有這麽多有趣的東西值得學習,與童天佑待在一起的時光,她也頭一次覺得不是尷尬難為情,而是十分有趣。


    在整個製香坊的工人看來,童老爺對這位新娶進門的小夫人特別寵愛。


    童天佑對製香很在行,阿憐看得出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從他侃侃而談當中,他的眉眼神情,說話時嘴角牽動麵部肌肉紋理的動向,都足以證明他對這行的熱愛,對花花草草的了解。他應該很想好好的活成一個真正的人吧。


    二人迴到府中,太陽完全落山,夜幕降臨,吳管事一見著童天佑便迎了上來,俯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事。童天佑的臉色瞬時變了。


    “你先迴房用膳。有什麽需要同春蘭夏竹她們說。”他對阿憐說完便匆匆隨吳管事離開。


    臨行前,吳管事深深地看了阿憐一眼,一雙陰鷙的眼睛在夜色中讓人毛骨悚然。


    阿憐懷著心事迴到房中,春蘭和


    夏竹兩人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不似平日裏活潑。她默默地吃著飯,也不多話。直到春蘭和夏竹收拾了碗筷離開,她便跟著出門,打算去流霜亭召喚芋圓。


    然而剛穿過月洞門,便瞧見兩個小丫頭提著燈籠,麵色凝重地從後院的方向走過來。兩人專注而沮喪地說著話,連立在假山石旁的阿憐也沒有瞧見。


    “阿步不見了……”


    “你說阿步的失蹤會不會和老夫人的病有關?”


    “不知道。”


    “我害怕哪一天就突然輪著咱們?阿步不是第一個,你還記得阿水麽?”


    “記得。也是突然就不見的。”“你沒發覺從那個新夫人進門,這老夫人的情緒就似乎就不太穩定,發病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


    “今日午膳過後,老夫人一聽說主人陪著新夫人去了製香坊,而且待了好久,就開始發脾氣,還動手打了冬梅。”


    “你不覺得主人對新夫人很特別麽?”


    “嗯,據說一日三餐都陪在一起,每日清晨還會陪著一起去采鮮花呢。倒是與之前的那位夫人不太一樣。”


    “唉,我想離開這裏。”


    “去哪裏?這整個浮涼山,方圓百裏都是他們母子的勢力範圍。”


    “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輪著自己。”


    兩個小丫頭越行越遠,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裏。


    阿憐微微蹙眉,思緒萬千。


    阿步?不就是那個抬著她進童府的癡呆青年麽?奎河和芋


    圓說他是隻老鼠精,道行不到一百年,應該是剛剛能夠化為人形。失蹤了?所以吳管事一見著童天佑迴來那般緊張,是因為這事?可是好端端的怎麽就失蹤了呢?難道是與昨夜見著那個白發少女有關?可是方才兩個小花妖明明說的是與老夫人的病情有關……


    她有些糊塗了。她以為後院住的是那個對她行為不軌的變態白發少女,可是聽完這兩個小花妖的對話,忽然之間她又不能確定了,難道後院住著兩個妖?


    不知不覺,她提著燈籠又走到了竹林,竹林的盡頭就是後院。


    手中的鐲子跳動了起來,阿憐輕輕地撫摸著,小聲道:“良秀,你想說什麽?”


    李良秀道:“千萬別過去!”


    阿憐摸了摸鐲子,道:“放心。”


    “以前,也有下人無緣無故失蹤。那天,童天佑都會去後院探望他母親,府中的下人會說是老夫人病了。他們應該和我一樣,都是被那隻妖害了。”


    阿憐提著燈籠轉身往迴走,忽然李良秀又道:“阿憐姑娘,童天佑對你很特別。”


    阿憐頓住腳步,摸了摸鐲子。


    李良秀道:“他以前雖然對我也很好,但是絕對沒有達到像對你這般上心。我死之後來的兩位姑娘,有一個曾被他狠狠罵哭過。雖然我看不見他,但是聽你們兩之間的交談,就能感覺到,他應該喜歡你,是發自內心喜歡的那種。”


    阿憐微微蹙眉,道:“他對我特別


    ,是因為我與他死去的情人相象。良秀姑娘,你是不是還喜歡著童天佑?若他不是妖……”


    李良秀打斷了阿憐,“阿憐姑娘,你誤會了。若他不是隻妖,我是可能還會對他有所留戀,但是自從我死了之後,知道他又娶了兩位小妾,然後她們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你覺得我還可能會愛著他麽?”


    “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這沒什麽。我隻是想提醒你,可千萬別把心丟在他的身上,否則會像我一樣死無葬身之地。”今日在製香坊,兩人在一起的情形就如同相戀了已久情人一般,李良秀很擔心阿憐會對童天佑動心。


    “不會的。”她喜歡的人是玄遙。即便童天佑不是妖,是人,她心裏的人那個人也不會是他。隻要再撐一個月,玄遙就要出關了。終於可以見著他了,她真的好想念他啊。越是每天麵對童天佑,越是思念他。


    這一夜,是阿憐自進了童府之後,童天佑第一次沒有在房中過夜。


    直到翌日早膳,阿憐也沒有見到童天佑。問了春蘭她們,原來童天佑一早便去了製香坊。


    每日申時到酉時之間,她都會去流霜亭等芋圓,然而芋圓也有好幾日沒有出現,不知道他和奎何情況如何。她這心裏總是不安,咚咚地跳個不停。


    到了傍晚,夕陽漸漸躲進了雲層,阿憐從流霜亭迴來,意外撞見兩個小廝嘰嘰咕咕。


    “也不知這新夫人有什麽房


    中秘術,將老爺迷得暈頭轉向,聽說前日老爺在後院與老夫人頂撞了。老夫人氣得砸了好多東西。冬子他們都不敢過去送飯。”


    “這樣啊,難怪之前聽阿虎說昨日傍晚天沒黑之前,新夫人帶過來的那隻狐狸在湖裏遊泳,被吳管事派人給撈走了。”


    “這一看就是要給新來的夫人警告,搞不好那隻狐狸要被扒皮了。你說會是老夫人下的命令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共生(20)


    阿憐一聽芋圓被抓了,頓時激動起來,衝到那兩個小廝的麵前,“你們兩剛才在說什麽?芋圓被誰撈走了?”


    兩個小廝一見是阿憐,嚇得一身哆嗦,低著頭連連擺手,“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兩人說著拔腿就跑。


    難怪她這幾日在流霜亭左等右等,都等不著芋圓,原來是芋圓出事了!


    該死的妖精!要是芋圓出了什麽事,她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弄死他們!


    手腕上的鐲子一下子跳動起來,李良秀幽幽的聲音傳來:“阿憐,別急!小心亂了陣腳。”


    “嗯。我去找童天佑。”她提起裙擺,便往前院跑去。剛踏入前院花園,她便瞧見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帶帽的黑色鬥篷。


    她心底一擰,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打算沿著迴廊繞至另一個方向到書房去。然而還未來及逃開,卻聽一旁伺候的婢女大聲諷道:“真是鄉下來的野丫頭,一點兒規矩都不懂,見著老夫人不但不知道行禮,竟敢視而不見?!”


    阿憐頓住腳步,驚詫地望著正前方轉過來的身影,不是那晚見到的白發少女,而是一位白發蒼蒼上了年紀的老婦人。


    童天佑的母親?


    手腕上的鐲子忽然又跳了起來,比之前激烈,阿憐本能地按住。白發少女和這個老婦人……難道是一個人?


    童母向她看來,一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似在訓斥著她的不懂規矩。


    阿憐硬著頭


    走過去,對著童母欠了欠身,道:“阿憐拜見老夫人。”


    “阿佑新娶的小妾麽?抬起頭來我看看。”蒼老的聲音從正前方響起。


    阿憐抬起頭,在童母審視她的同時,她也忍不住打量她。


    老婦人麵色灰褐,額頭上的皺紋層層疊疊,一雙眼睛渾濁之中帶著血絲,眼袋厚重而浮著點點疙瘩,一塊塊深褐色的老年斑布滿了全臉,鼻梁塌陷,幹癟的腮幫,嘴角肌肉下垂掛著,令她整個人看起來麵相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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