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食人魂魄的妖出現的地方,這方圓百裏必不會有其他小妖或者鬼魂,這就好比陰間的鬼魂都怕聻一樣。這妖究竟是一個還是多個,還不得而知。如今他身受重傷,無法施用法術,也無法動用幽冥聖劍,若是冒然過去,不僅沒法收了妖,還極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阿憐跟著玄遙往迴走,突然又大叫起來:“就是這裏!”


    玄遙頓住腳步。


    阿憐蹲下身,扒拉著草叢,不一會兒便從一堆亂石堆裏找到了那夜被她丟下的骷髏頭骨。她將頭骨扒拉出來捧在胸前,激動地道:“我找到那個骷髏頭骨了!”


    午後最烈的陽光直照在那頭骨之上,“滋滋”地冒出輕煙。玄遙見勢當即將阿憐抱在身前,將那頭骨護在兩人之間。


    阿憐被這突


    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差一點兒又將那頭骨扔出去。


    “別動!”玄遙一聲喝斥,神情緊崩。


    阿憐當下僵直了身體,不敢亂動。她隻敢緩緩抬起頭,視線之處恰巧隻能瞧見玄遙的胸膛。第一次,她發現他好高,她已經算是女子當中個很高的,所以一直以來女扮男裝別人才沒有覺得很奇怪,而玄遙竟然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還有,這懷抱……好熟悉的感覺……


    “這頭骨裏僅存了一絲殘魂,不能見光。你方才那樣做,無疑是叫她徹底魂飛魄散。”


    “啊?!”阿憐驚住,“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玄遙歎了口氣,伸手撕了衣擺,迅速將那頭骨包好,又塞給了阿憐,“以防萬一,塞你衣服裏。”


    “這麽大個怎麽塞進去?”阿憐瞪著手中包裹著的頭骨。


    玄遙眈了她一眼,道:“見過孕婦麽?”


    阿憐看著自己的肚子,反對:“可人家還沒有嫁人呢。”


    玄遙瞪著她,道:“跟我定了生死契約的你嫁什麽人?記好了!你生生世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一句話,莫名的撞進阿憐的心裏,別樣滋味。雖然她知道他隻是在強調生死契,可是這聽起來多像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生死表白啊……


    她望著忻長的背影,咬著嘴唇,癡癡傻笑著將那頭骨塞進衣裙裏,這肚子鼓鼓的,宛若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


    玄遙望


    著不遠處的黑色妖氣,越來越濃。也許還沒有走出這裏,這太陽已經下山。等到太陽落山,憑他們眼下的狀況,想離開這裏怕是難了。


    “捧好了!快走!”他拉著她的手,迅速往來時的路快跑。


    “你跑慢點啊!沒瞧見我肚裏還有一個麽……”


    終於趕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兩人迴到了廣陵城。玄遙也終於鬆開了阿憐的手,神情略有些尷尬,錯開視線,徑直一個人向前走去。


    阿憐舉起一直被玄遙緊緊牽著的右手,看了又看,在夕陽的餘暉下,她竟然看見了自己的右手在閃閃發光。指尖被包裹在他的大掌之內,源源不斷地感受著一種不一樣的溫度,忽然之間,她有種迴去不想洗手的衝動。


    “你在傻看什麽?”玄遙見她沒跟上,迴頭看她,卻見她一手捧著肚子,一手高舉著傻笑,在漸漸落下的晚霞中看起來,像極了個傻子。


    “我在看寶貝!你不懂!”


    二人迴到半蓮池,天已經黑透。


    奎河見二人迴來,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忽然見著阿憐大腹便便,震驚道:“阿憐!你你你……這是被誰欺負了?”


    芋圓瞧著阿憐的肚子也嚇了一大跳。哎媽呀!師傅也太神勇了吧,戰了三天三夜,隻花了一天,就讓阿憐的肚子大了起來。這放眼整個六界,恐怕沒有哪個有這麽牛逼的戰鬥力吧。


    “阿憐,你這才出去一天,這就懷上了麽?”


    “去去去!


    你們兩個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天色完全黑下來,阿憐這才敢將肚子裏的包裹取出來。


    布一打開,露出了一個陰氣森森的骷髏頭骨,又嚇了奎河和芋圓一跳。芋圓直接跳進了奎河的懷裏,嚶嚶嚶地大叫:“阿憐!你這是要搞事啊!”


    奎河緊緊地抱著芋圓,道:“你這比突然懷了還可怕好麽?”


    阿憐不理他,雙手合十,對著骷髏頭骨拜了三拜,念念有辭:“姑娘,對不起,本該三日前就帶你迴來,我突然遇著事,所以耽擱了。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盡管出來說吧。”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阿憐都沒有聽見之前叫她名字的那個聲音出現。


    “姑娘!你在麽?”阿憐又對著那骷髏叫了一聲。


    玄遙蹙著眉心道:“奎河,芋圓,將所有門窗都關上,蠟燭吹滅,全部出去。”


    阿憐也要跟著離開,玄遙卻讓她一人留下。


    “為什麽就我一人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裏對著一個骷髏頭會嚇尿的啊。要不要這樣對她啊?


    “她今日應是被烈日所傷。我們三個在這裏,她隻會感受到旺盛的陽氣,然而並不清楚情況,自是不肯出來。若隻有你一人在,或許她有可能會出來。畢竟當初她隻叫了你……”


    “或許?可能?那也就是不確定啊。”阿憐扯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我看好你!”玄遙將夜明珠塞在她的手裏,給了她一個激勵的眼神,便退了出去,將屋門帶上。


    第九十七章 共生(3)


    兩人一狐走了,屋子裏隻剩下阿憐一人,偌大的廳堂四處黑漆漆的,隻有她手中的夜明珠散發著幽綠的光芒,而她正對麵的桌上擺放著那個骷髏頭骨。在這幽綠的光芒中,那骷髏頭骨看起來極為詭異,尤其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看上去像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她似的。


    阿憐心一橫,對著正前方的骷髏頭骨道:“姑娘,他們都出去了,你可以出來了,眼下隻有我一個人了。”


    語音落畢,那骷髏頭骨絲毫沒有動靜。


    阿憐咬著牙,在心裏咒著,明天她一定往湯裏加耗子藥,藥死他們這妖孽的師徒三人算了。


    阿憐帶著哭腔,又叫了一遍:“姑娘,我知道你害怕啊,可是我也害怕啊,你要是再不出來,我……我可就走啦。我數三聲哦,三聲數完,你不出來,我真的就走咯。”


    反正她決定了,隻要數完三聲,這姑娘不出來,她就走。再不走,她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一……二……三……”阿憐顫抖著聲音數完三聲,那骷髏頭骨依舊沒有反應。


    “對不起,姑娘,我走了。”


    她轉身就要奪門而出,然而才走了兩步,她便頓住了腳步。


    方才……她好像穿過了什麽東西……一道影子……


    “阿憐姑娘。”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阿憐的身後幽幽傳來。


    阿憐緩緩轉過身,對麵若隱若現浮著半個身影,看不真切。她將夜明珠向前送了送,這才


    看清一個幾近半透明且隻有半身的魂魄浮在半空中。隱隱約約能瞧見這縷幽魂的模樣,清秀的鵝蛋臉上嵌著一對杏眼,長發披散於身後,僅有的半身穿著素白的褻衣,然而這褻衣卻是染滿了血……


    “啊啊啊?——”阿憐嚇得放聲尖叫,直奔向門處,想要拉開門,卻發現門被從外麵栓死。


    玄遙這是怕她意誌不堅定跑出來,隔著門扉激勵她道:“冥界都去過的人,怕什麽呢?”


    她撓著木門吼道:“你恐高難道換個地方就不恐高了麽?”


    “阿憐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背後那縷幽魂輕輕地說道。


    阿憐心驚膽顫地背靠著門慢慢轉了過來,那縷幽魂神情十分難過,仿佛為自己嚇著了人而感到內疚。


    “你……出來了?你、你你叫什麽名字?”阿憐仔細看了看她,發覺細看之下,她的模樣也沒有那麽嚇人了,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是落迴了原處,卻依舊有些結巴。


    那縷幽魂輕輕地道:“我叫李良秀。”


    “李良秀?!”阿憐驚唿,“你可是曲江鎮李家村的李良秀?”


    這一迴輪著那縷幽魂怔住,很快她便激動地道:“阿憐姑娘,你怎知我家是住在曲江鎮李家村?”


    “這話說來有點長。你可撐住?若是撐住,我便叫我東家出來,你有何冤屈盡管同他說,他定能幫你。”


    “可是隨你一同接我迴來的那位?”


    “正是。”


    李良秀眉頭


    深鎖,“他好像不一般呢,之前還有頭骨護著,我不知道待會見著會怎麽樣。試一試吧。”


    當時她便是感應到玄遙極純的仙氣,但是膽小卻不敢叫他,便叫住了與他同行的阿憐。


    阿憐歡快跑過去,隔著門便對著屋外的玄遙叫道:“她出來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玄遙從外推開門,方踏入廳內,李良秀的魂魄仿佛受到了他身上強烈仙氣的衝擊,忽明忽暗,幾欲消失。玄遙見勢,掌中立即現出一朵白色的蓮花,他口中念念有辭,那朵附了聚魂咒的蓮花飛向李良秀,與李良秀的最後一絲魂魄融為一體。


    李良秀的魂魄終於再次浮現在眾人麵前。


    阿憐拍著胸口,嚇了一跳,這好容易才被她召喚出來的李良秀,若這麽魂飛魄散了,真是太悲催了。


    然而,一口鮮血自玄遙的口中噴了出來。


    “師傅!”奎河和芋圓同時叫了起來。


    “玄遙!”與時同時,阿憐更是脫口而出。


    阿憐衝到他的跟前,扶住他。他抬眸望著阿憐,目光之中浮現出一絲詫異。方才阿憐叫他的那一聲“玄遙”,何以似曾相識?


    阿憐擔憂地問道:“你怎麽了?”她一直以為玄遙是萬能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玄遙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麵,她信了奎河的話,原來再厲害的神仙也不是萬能的。


    “我沒事。”玄遙搖了搖頭,在阿憐與奎河的攙扶下,在太師椅上坐下。


    奎河知道師傅這


    一定是在人界動用了什麽禁忌法術,遭遇法術反噬了,然而九轉紫金丹也隻能暫時護住他的心脈。


    玄遙幽幽地道:“阿憐,你繼續問吧。”


    阿憐點了點頭,於是問李良秀:“良秀姑娘,你為何會流落那城郊之外的荒地?你不是嫁人了麽?何以隻剩下這一絲魂魄?究竟是什麽人害了你,你可知曉?”


    李良秀深深歎了口氣,於是緩緩道來。


    李良秀也是命苦之人,父母自幼雙亡,便由叔父嬸子養大。幼時一碗米飯好打發,這越長越大,每日需要下田勞作,飯量也自然大。漸漸的,嬸子嫌她吃的多了浪費家中的糧食,便向叔父提議將她賣了換些銀子,好為自家兒子將來打算,娶一房媳婦。


    一日叔父去城裏賣貨,恰巧碰上一位媒婆替人作媒,與對方發生爭執,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叔父上前仔細聽了,原來是城中一位姓童的老爺,正值壯年,不幸死了老婆,膝下無子,這想找個年輕身體好的黃花大閨女做妾,為童家開枝散葉。好容易相中一家人家的姑娘,給了禮錢,誰知那家的姑娘早與人私定終身,眼看著迎親的日子就要到了,那姑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媒婆氣得當街爭論。


    叔父插嘴問了禮錢多少,那媒婆甩嘴就說光是定金就給了十兩銀子。叔父一聽有十兩銀子,立即拉過那位媒婆說,他家有一個黃花大閨女。媒婆一聽,


    兩眼都放光,於是樂嗬嗬的跟著叔父迴了曲江鎮李家村,用十兩定金將李良秀接走了。


    第九十八章 共生(4)


    李良秀沒有一聲怨言,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一路上安安靜靜。媒婆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個啞巴,後來得知賣她的是她親叔嬸,便好心安慰她,說那童老爺長得一表人才,家大業大,就算是嫁過去作妾,往後的日子定比在李家村好,隻要能給那童老爺生個大胖兒子,說不準以後就是當家主母了。


    從李家村到城裏的路程得要走上一天一夜。途中,媒婆讓李良秀在客棧裏換上了新娘的嫁衣,這身嫁衣大概是李良秀活了這麽大以來,穿過的最好的一身衣裳。看到鏡中的自己,李良秀卻並沒有新嫁娘的喜悅。


    到了傍晚,那童老爺便派了人來接她。


    一路漆黑,李良秀根本就看不清路,約莫走了兩三個時辰,終於到了童府。


    李良秀下了轎子,瞧見那院門門頭上高懸著兩盞大紅的燈籠,燈籠上貼著兩個大紅的喜字。她下意識看了看童府周圍,一點兒也不像是到了城裏,感覺還是荒郊野外,而且周圍還散發著各種花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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