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玄遙將黑蓮打入她的印堂之中,她看到了素娘的生平記憶。事後她刻意去查證了那家妓院,素娘確實曾是那裏的頭牌。至於徐老爺的死,官府也接到了素娘自首的信件,準備著手查實時,素娘被徐光耀活活打死。不知是不是玄遙的關係,官府沒有姑息包庇徐光耀,抓了徐光耀,次年徐光耀被判斬首。


    若那些都是真的,為何素娘又出現在這裏?還說是被玄遙困在裏麵?這究竟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


    “阿憐!阿憐!阿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他困在這裏。我若不是與他交易買了那朵蓮朵,我怎麽會變成後來的樣子?”


    阿憐迴過神,道:“我怎麽救你?


    ”不管誰真誰假,她得先救了人再說。


    “你把手伸過來,拉我上去。”素娘站在水中向她伸出了蒼白的手。


    “好。”


    就在阿憐將要握住素娘手的時候,忽地一陣狂風驟起,一道劍光閃過,素娘潔白如藕的手臂被齊腕砍下,纖細的手掌頓時飛了出去,墜入碧綠的荷葉中。素娘一張嬌美的臉蛋頓時變了形,那被削斷的腕口正不停地冒出黑稠腥臭的液體。她慘叫著,身體不斷地向水中墜落,淒厲的聲音悶入水中,震得整個水麵開始翻滾,變濁變黑……


    “素娘——”阿憐難以置信這橫空飛出來的一劍將素娘斬了迴水底。她扒著水麵,卻再也夠不著素娘。水中的素娘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她從未見過麵容醜陋而猙獰的可怕怪物。


    碧藍的天空也頓時暗了下來,雲層厚而壓抑得可怕。


    再看那水底,黑壓壓的全是這種怪物,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齜著鋒利的獠牙,揮舞著焦灼枯槁的雙爪,恨不能一口將阿憐吞下。


    這些怪物可真像是忘川河裏的那些厲鬼啊。


    阿憐嚇傻了,跌坐在岸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之間水下又冒出一隻怪物,它伸出利爪一下子抓住了阿憐的腳腕,將她整個人向水底拖去。


    阿憐驚叫著。


    說時遲那遲快,一個黑色身影如疾電般掠過,手持著一把泛著冷冽光芒的利劍,直刺入水麵,劍身翻轉,狠狠地由水底削出水麵。那些焦灼


    枯槁的殘手也跟著飛了出來,化成一縷縷黑煙。水底發出一聲聲淒利的慘叫聲,充斥著阿憐的耳朵。


    她抬眸看向來者,那人速度極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冷道:“你怎麽會進來這裏?”


    玄遙目怒兇光,他的手隻要稍稍使力,阿憐的胳膊鐵定要被他扭斷。


    “我……不知道……怎麽……進來的……”阿憐嚇得結結巴巴。


    玄遙鬆開手放了她,對著那片蓮花海下厲道:“都給我滾迴你們該待的地方,要是膽敢再看到你們爬出來,莫怪我讓你們全部魂飛魄散。”


    漸漸的,水麵平靜下來。經方才這一戰,那些潔白無瑕的蓮瓣上都沾著水珠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晶瑩剔透,耀眼極了。


    阿憐望著眼前的美好,實難想象方才的生死一線之間。


    方才,這裏……分明就是一個地獄。


    她顫抖著嘴唇問玄遙,“這倒底是什麽地方?我方才看見了素娘……”


    “你閉嘴!”玄遙拉著她,念動咒語,再眨眼,二人又迴到了玄遙的寢室之中。


    阿憐追問:“那裏是什麽地方?我方才看到了素娘,她說她被你用妖術困在那裏。可你將那朵墨蓮打進我的體內,那段記憶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你說你與她做交易,是她不想自己所犯的罪孽禍及她死去的孩子,可是方才那裏是什麽地方?”


    玄遙冷著一張臉,握著手中的蓮花令,盯著阿憐,道:“方才若不是我


    及時發現你進入蓮花境界,你生生世世都被會困在裏麵,別想出來了。”


    “蓮花境界……”


    方才那個地方,竟然真的是佛經裏所提及的西方極樂世界的蓮花境界……難以想象,蓮花境界的蓮海之下居然是一座地獄……


    第六十三章 共生(3)


    “你方才看見的那個不是素娘,那隻是被我收了後關在裏麵怨念極深的惡靈而已。它們有的會讀心,你所看到的素娘都是它們製造出的幻像,一旦它們其中一個成功迷惑住你,攝了你的魂,拿你做了替身,你便會永遠代替它待在那裏再也出不來,而它則會取代你成為顧影憐。”


    “什麽?!”阿憐不禁打了個顫,那麽美的蓮花境界,竟然跟冥界一樣可怕。她結巴著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我?”


    她凝視著玄遙,他眸底坦然的眼神絲毫不假。


    “我早就說過,我沒那麽閑,要編謊話來騙你。”玄遙望著手中的蓮花令,微微蹙眉。


    這蓮花令是他故意放在這裏,他本想看看這蓮花令到了她的手中還會有什麽反應,卻沒想到她竟然能進入蓮花境界。能使用蓮花令進入蓮花境界的,除了青蓮和他之外,這世上應該不會有第三者。奎河一直跟在他身後這麽多年,也未曾進入過那裏。何以她就這麽輕易的進去了?


    “你是怎麽進去的?”


    “我哪裏知道。我在你房裏打掃的好好的,剛巧看見這玩藝放在案幾上,想起來它兩次救了我麽,我就好奇,所以就拿起來看看麽。誰知道一碰著它,它突然就開始發光發亮,越來越燙,粘在我的手上怎麽甩都甩不掉,然後我兩眼一黑就被吸了進去,看到了蓮花海,再然後就看到了素娘。”阿憐如實說


    道。


    玄遙望著手中如常物的蓮花令,不禁陷入沉思,近千年來蓮花令像是沉睡一般,除了他每次將那些怨氣極深的惡靈送入蓮花境界,就沒見過蓮花令有什麽反應。而今這個丫頭不僅讓蓮花連連有所反應,還能進入蓮花境界,她和青蓮究竟有什麽淵源?難道她是……


    一個不敢相象的念頭在玄遙的腦子裏徘徊,他忽地從懷中摸出另一塊玉牌,遞在她的麵前。


    那塊玉牌阿憐也見過,是雕著梅花的玉牌。


    “這難道是梅花令?”阿憐想著雕著蓮花的那塊令牌叫蓮花令,那這塊雕著梅花該不是叫做梅花令吧。


    “沒錯,正是梅花令。”玄遙道。


    阿憐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塊梅花令,也依如上一次一樣,梅花令也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隻是不及蓮花令光芒來的耀眼奪目。


    她驚奇,但生怕像方才一樣被吸進去,於是縮迴手,問道:“這兩個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何我一觸碰它們,它們就發光?”


    玄遙見到梅花令也有了反應,心中頓時失望至極。她不是……


    他凝視著她,道:“聽過司花之神麽?”


    阿憐點頭,道:“那當然。每年二月十二的花朝節可熱鬧了,可是百花之神的生辰。”


    “這兩塊玉牌分別是天界司十二月令花神,蓮花仙子和梅花仙子的花神令牌。花神令乃是認主人的靈物,除了當任的司花之神以外,誰也不認。”就連在


    他手中,看著也不過是兩塊普通的玉牌。


    阿憐驚喜:“那你的意思是說,除了那兩位花神以外,我可是令它們有反應的第三人?”


    玄遙點了點頭。


    阿憐興奮又激動地道:“那是不是表示,我有可能是百花之神轉世呀?”


    玄遙直接潑了她一盆冷水:“沒可能。因為百花之神在天界待的好好的,就你這姿色,別說百花之神,成為司十二月令花神都不夠格。”


    阿憐頓時一張悄臉垮了下來,她哪裏長得醜了?每迴去媚香樓,那些個鴇姐兒瞧見她,都跟蒼蠅發現了爛腿一樣,一個個哄哄地粘過來,這說明她長得絕對是好看。


    她譏諷道:“喲!原來這天界選神仙也跟皇宮選妃子一樣,不是論修為而是看臉啊?”


    “口不擇言!”她這話要是敢在上界信口開河,不是被抓去遭天雷劈一劈,就是給扔下六道輪迴,說不準就投個畜生道。


    有一刹那間,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就是青蓮轉世,可當看到梅花令也覺醒了,心底剛燃起的一絲希望陡然間也破滅了。她怎麽會是青蓮?青蓮生性清冷孤傲,別說在天界,在整個六界,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又怎麽會像她一樣?經常滿嘴渾話,不僅八卦還好個多管閑事,有時候更是活脫脫的一個市井無賴。


    “那你跟我說這兩個破令牌是什麽意思?該不是要告訴我,其實你是梅花仙子。你因為和蓮花仙子青蓮偷


    偷相戀,被上頭發現之後貶下凡間,然後她不知被罰去何處,你流落至此,成了一個靠賣花替人算命的神棍。就像彼岸花一樣花葉永不相見……”


    玄遙嘴角抽搐,道:“你是戲看多了麽?”


    “也是,隻是個花神應該沒有隨意進入冥界要人的本事。”何況,十二閻羅和崔判官可是尊稱他北什麽大神呢,“你說這兩塊花神令認主人,可為何落在你的手中?你又不是花神。這天界的兩位花神丟了花神令難道就一直沒有發現麽?就算蓮花仙子青蓮不知所蹤,難道梅花仙子也一起失蹤了麽?天界一下子丟了兩位花神都不覺得奇怪麽?還是花神的職位太低,並不足以引起重視?”


    玄遙陷入沉思,過了許久,他伸手在案幾的腿腳處用手指一捋,指腹之上沾了厚厚的一層灰。他將手指伸在阿憐的麵前,“屋子全都打掃幹淨了麽?你要每日將八卦的時間都用在打掃衛生上,這半蓮池要幹淨漂亮許多。”


    阿憐頓時沒了語言,這貨總是可以開一個漂亮又勾人的話題,然後每次都有辦法做一個話題終結者。她咬牙切齒,甩起抹布繼續賣力的幹活。誰叫她是簽了賣身契的呢?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自玄遙收了九尾狐狸毓垣之後,一年的光景一晃而過,又是到了一年梅雨季節。連著下了好幾日雨,天空終於放晴,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積滿了水,淹沒在


    水裏的青石板又終於露出容顏,在陽光的照耀下黑得發亮。大街小巷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喧鬧,小販走街穿巷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第六十四章 共生(4)


    搬來這廣陵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半蓮池早已沒了往日在京城的熱鬧光景,通往大門前的小徑冷清幽深,隻有那懸掛在門頭上,不變的黑底金字招牌依然在陽光下綻放著光彩。


    比起京城的熱鬧與繁華,廣陵略遜一籌,但也不差,隻是阿憐初來之時有些不適應,不明白在京城待的好端端的,玄遙何以要搬至廣陵。然而在廣陵的日子一待久了,阿憐就喜歡上了,人也更懶散了。


    廣陵絕對是個適合養老的地方。


    尤其立夏之後,過了午時,人便開始昏昏欲睡。


    阿憐一邊給毓垣擼著皮毛,一邊坐在廳中打盹,這一人一狐,眼見著就快要進入夢鄉。忽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阿憐!阿憐!阿憐!”


    半夢半醒間的阿憐被這聲叫喚驚醒,一個激靈,差點從板凳上跌下去。


    廣陵離著京城不遠。擎蒼的老板在廣陵也開了間酒坊的分號,合著這一有來廣陵的活兒,擎蒼便出主動請纓。


    毓垣一聽到擎蒼的聲音便從阿憐的懷裏跳了下去,可能是睡得迷糊沒看著前方的路,一頭撞在門檻上,剛巧被擎蒼逮了個正著。


    擎蒼一見著他,便將他抱起來舉得老高,拋上了半空,嗬喲嗬喲興奮地叫喚。


    毓垣被甩得頭昏眼花,每次想叫也叫不出來,一開口聽上去像是嬰兒在啼哭。每迴這個粗壯的男人總是這麽變態,把他當家貓一樣到處亂拋亂扔。特麽


    的……他可是堂堂九尾狐族的皇子!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你丫的有病呐!每次都來逗我家小芋圓!你特麽的當你逗狗呐!”阿憐伸手接住毓垣,踹了擎蒼一腳。毓垣窩在阿憐懷裏撒嬌似的哼嘰兩聲,這半蓮池裏的兩個男人也是個變態,跟眼前這個糙漢子一樣,都不及阿憐對他好。


    擎蒼哈哈笑了兩聲,便問:“阿憐,玄先生在麽?”


    “幹嘛?你很想他麽?”阿憐不由地挑眉。


    那貨正在午睡,這時候若是沒什麽重要的事最好別去打擾他。他是她見過下床氣最可怕的男人!


    記得幾年前,她剛進半蓮池沒多久,院子裏也不知打哪飛來兩隻麻雀,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忽地,天空就飄來一團雷雨雲,就在這兩隻麻雀頭頂上又是打雷,又是閃電,其他地方陽光四射,萬裏無雲。任憑這兩隻麻雀怎麽飛逃,那雷電就是追著它們兩。她本以為那兩隻麻雀死定了,鐵定是被雷劈死了,誰知等到那團雷雨雲飄走之後,兩隻麻雀居然安然無恙,嘰嘰喳喳地飛走了。隻不過,兩隻麻雀的頭頂好像亮得有些發白。


    從那之後,他們半蓮池的附近再也見不著一隻麻雀,不,準確的說是見不著任何一隻能夠會叫的動物。


    她將這事告訴奎河,奎河看了她一眼,十分嚴肅地道:“師傅午睡,切記!切記!不可叨擾,否則下場比兩隻麻雀還要慘。”


    直到離開京城之前某日她去市集,剛巧麵前飛過幾隻麻雀。自從去了冥界迴來之後,她好像多了一種技能,就是能聽懂各種動物說話。


    那幾隻麻雀驚恐地說:“快走!快走!這丫頭是半蓮池的人!”


    “五年前毛大和毛二在半蓮池打架,擾了半蓮池的主人午休,頭頂上的毛被雷電劈沒了。”


    “快走!快走!再不走咱們也要禿子啦!這小丫頭說不準也厲害著呢。”


    若不是聽到這幾隻麻雀的對話,她還奇怪五年前那場雷雨雲為何就隻罩在院子裏,死盯著那兩隻麻雀。原來那場雷雨雲就是玄遙招來的呀,當時她覺得那兩隻麻雀的頭頂亮得發白,原來是被雷劈禿的呀。你說,這男人可怕不?就因為兩隻麻煩擾了他的睡覺,他生生將人家兩隻可愛的小動物用雷電劈成了禿子。這要是換作人進去,那能想象麽?簡直是太可怕了!


    這擎蒼不知死活的在玄遙午睡的時間跑來,一定是嫌自己頭頂上的毛太多,想被雷電劈一劈。


    擎蒼憨厚一笑:“我隻是幫人領路。”


    “她是誰?”阿憐望著擎蒼身後一位中年婦人,看衣著打扮,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也不太像是廣陵本地人。


    擎蒼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在衙門口正巧碰著這位大娘被官差轟出來,看著她跪在衙門前哭得怪可憐的,於心不忍,所以就幫忙領路領過來了。”


    阿憐嘴角抽搐,道:“我去!


    你什麽時候一副菩薩心腸了?你不知道咱家那個怪癖老爺早就不接生意了,你還把人往這領?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沒事找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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