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路上一樣,幾人坐在一起遊湖也沒有多餘的話,隻能聽見連鏡點的絲竹班子還在隱隱約約地奏樂。


    這麽無聊, 可趕緊散了吧!幾人都在無聲地腹誹。


    但就在這時, 湖心裏卻傳來一陣尖叫。眾人還沒來得及查看到底是怎麽迴事,便聽“嘭”的一聲巨響,緊接著船身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站也站不穩,坐也坐不住。


    “怎麽迴事?殿下救我啊!”彩衣尖利的嗓音幾乎要劃破人的耳膜,刺得人腦仁兒疼。


    “救、救命啊!”瀲瀲灩灩也不遑多讓。


    織蘿還算清醒,當即甩出幾條紅線栓在窗欞上,勉強穩住。


    隻是這一穩似乎也沒什麽用,因為就這一瞬的時間,仿佛天與地都顛倒了過來,冰冷的湖水灌入船中,竟是小船被陡然洶湧起來的湖水掀翻了。


    明明身邊就是彩衣,連鏡卻一把將她掀開,反倒是向聆悅撲了過去,一副要將她護在懷中的架勢。


    聆悅自己都有些無語了——你清醒一點,大家都是鴛鴦,誰還不迴遊泳啊!


    然而那個被嚇懵了的彩衣卻一下子被推到了織蘿身邊,加上她自己腳下沒站穩,於是一下子又把織蘿撲倒了,一同翻入水中。


    織蘿其實是不會水的,早在探桐山書院那片湖的時候她就說過。


    於是見著織蘿被推入水中,祁鈺真是心急如焚,原本都已經從敞開的窗戶遊了出去,又義無反顧地遊了迴來,伸手去抓織蘿。


    最終織蘿是被他拉住了,隻是帶出水麵的時候,祁鈺卻發現……織蘿另一隻手上的紅線,卻還套在玄咫的手腕上,他一口氣救上來兩個人!


    阿彌陀佛,算了,就當給釋迦賣了個麵子吧!


    所幸祁鈺反應快,將兩個不會水的一氣拉了上來,而入水也就那麽一會兒,頂多嗆了兩口水,拍拍背吐出來也就罷了。剩下的全都是鴛鴦,哪怕是現出原形也能撲騰著上岸。


    一邊抖水一邊數人,隻見岸邊站著的全是一身狼狽的鴛鴦,或是人形或是原形,真是蔚為壯觀。


    “快!快跑!”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嗓子,一片驚叫聲又開始此起彼伏。


    織蘿聞聲去看,不由得一驚。


    隻見方才還平緩如鏡的湖麵此刻且仿佛海麵一般波濤翻湧,而攪動一池春水的,卻是湖心一條通體漆黑的巨大怪獸。那怪獸遍身鱗片,身體細長,生有四爪,頭上有短短的一寸灰色的角,竟是一條妖蛟。


    而妖蛟身邊,卻還有一銀甲銀槍的神將架著雲在與之搏鬥。這身裝扮太熟悉了,不需費神,織蘿他們便認出了這是通鉞。


    哦,原來是通鉞追著妖獸追到了此處,將那妖獸打落湖中,才引起了這麽大的陣仗。


    司法天神法力高強,而這妖蛟一看就道行不夠。結局一點懸念都沒有。


    隻是鴛鴦們並不這麽想啊。這一族天生就不是什麽好戰的,偶爾有幾個上進的,與其他族的佼佼者相比,也是實力平平。這麽大一頭妖蛟落在湖中,自然是把這一群小東西膽子都嚇破了。


    織蘿雖然並不害怕,但她也委實沒有在此觀賞通鉞殺妖英姿的愛好,又因被祁鈺所救而不能再視而不見,便與他淡聲道:“都沒事吧?司法天神在此公幹,咱們還是不要打擾了,都先迴去吧。”


    祁鈺哪有不願意的,當即就答應了。


    然事與願違,剛準備走,瀲瀲灩灩便叫了起來:“小姐呢?小姐不見了!”


    太子府的手下也不甘示弱,高聲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裏啊?”


    織蘿一聽,便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麽多鴛鴦在水裏,指不定幹什麽的都有,別人都好好地上來了,他們這邊怎麽會一口氣就丟了倆?丟誰不好?偏偏還丟了最麻煩的兩人。


    不得已,眾人又隻好停在原地,開始尋找連鏡與聆悅的蹤跡。


    那個彩衣忽地尖聲道:“哎呀不好了!太子殿下被妖獸叼走了!”說著兩眼一翻,不管不顧地暈倒在當場,留下一眾人麵麵相覷。


    在鴛鴦族的地盤上,當著司法天神的麵,鴛鴦族的太子被妖獸叼走了,這怎麽得了?


    一眾嚇人嚇得心驚膽戰,順著彩衣所指去看了一眼,暗暗鬆了口氣——連鏡才不是被妖獸叼走了,而是被妖獸掀起的風浪卷到了湖心去。鴛鴦是不會淹死在水裏的,何況他們太子殿下如今正威風凜凜地耍著自己的法器折扇,怎麽看也沒危險。


    更讓人欣慰的是,聆悅就被連鏡護在背後,也不怕她受到傷害。


    “這樣吧,陶澤公子,你看彩衣小姐這樣……還是麻煩您先送迴府上。聆悅這邊您放心,我們會把她毫發無傷地送迴去的。”祁鈺對陶澤誠懇地道。


    陶澤權衡了一下,覺得祁鈺所言不錯,便也不推辭,隻好自己抱了彩衣,辭了眾人向將軍府趕去。


    “你去救還是你送我過去?”玄咫事北方人,怕水得很,從湖裏被救上來之後便一直沒緩過來,肯定是不適合去救人的,因此織蘿一點也沒與祁鈺客氣。


    祁鈺被這個說話的態度取悅,笑得眉眼彎彎,“姑娘莫急,有通鉞在,不會出事的。何況連鏡其實修為不低,能自己應付的。”


    織蘿聞言挑了挑眉,細細思索一陣,低唿一聲,“通鉞……是你安排的?”


    祁鈺隻是矜持地笑笑不說話,顯然是默認的意思。


    看樣子他大概是想求一頓誇,但織蘿卻陡然變了臉色,“殿下還真是厲害呢!在結雙城裏也敢使這般翻雲覆雨的手段!鴛鴦一族本就溫和膽小,萬一嚇到了,出了危險怎麽辦?”


    “姑娘放心,那妖蛟……並不是真的。”祁鈺連忙解釋,語氣還有點委屈。


    織蘿凝神一看,又看出點門道——這妖蛟看著委實兇猛,但行動卻似乎太過靈便了些,且通鉞的槍尖……從它的頭頂上穿透了三迴。


    “通鉞正好在附近降妖,知會了我一聲,於是我一下子便想到了這個法子,讓他收了妖,用這妖蛟的元神做了個幻象。不會傷人的。”


    “那你還真是心思縝密咯。”織蘿有些哭笑不得。


    果不其然,那“妖蛟”在幾人說話間便被連鏡幾扇子揮“死”了,龐大的身軀如同毫無支撐的爛泥往下倒,又被通鉞及時收迴了鎖妖囊中。


    待三人上了岸,通鉞還一本正經地向連鏡道:“多謝連鏡殿下出手相助。”


    這戲做得好啊,果然是全套的。


    聆悅也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向連鏡道:“多謝太子殿下相救。”


    連鏡明明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了,卻還強作一派雲淡風輕,又語不驚人死不休,“要是在人界,我救了你的命,你可是要以身相許的。”


    “咳咳……”玄咫肺中的積水一直沒太咳幹淨,聞言不由得咳得更厲害,險些一口氣背過去。


    聆悅麵無表情地道:“可是小女子已經許了人家了,還是您父親親自指的,以身相許是不成了。您的大恩實在無以為報,要不……我這條命您拿去,畢竟是您給的。”


    “唔……我要你的命幹什麽?”連鏡自己親手刨了個坑,到底是把自己坑進去了。


    織蘿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插嘴道:“太子殿下,方才船翻之時可是彩衣小姐離您最近呢,她也嚇得不輕,您倒先救了最遠的聆悅。”


    這一提連鏡才想起還有這麽個人。畢竟是爹媽親自指的婚,又是他自己把人帶出來的,要是迴去的時候隻有他一個,倒真是交代不過去了。於是連鏡不耐煩地道:“她人呢?”


    “被嚇暈了,陶澤公子正往迴送呢。您要是趕緊的,還能追上呢。”瀲瀲繪聲繪色地道。


    連鏡卻是一副很為難的模樣,“可是聆悅要以身相許,我很想答應,那彩衣的婚約便要作廢了。她與我毫無關係,我管她做什麽呢?”


    什麽叫我要以身相許?誰說的?我怎麽不知道?聆悅被氣的不輕,冷聲道:“到底是你們未來姑爺,怎麽能讓他送別的女人走?”


    瀲瀲灩灩非常委屈,“這可是祁鈺殿下吩咐的。”


    “哦,那現在太子殿下沒事了,換迴來吧。我還受驚不小需要安慰呢!”聆悅沒好氣地,轉身就走。


    祁鈺、織蘿、通鉞與玄咫相互交換了眼神,無奈地搖頭。


    路都給你鋪好了,你偏偏不往上麵走,誰還能幫你呢?


    第115章 禁足


    在遇襲之後的兩三日, 連鏡都把“我救了你所以你要以身相許”掛在嘴上, 再次試圖闖入聆悅家。當然, 是沒有成功的。


    於是連鏡改變了方向,又幾次三番找上陶澤, 反複強調他與聆悅相識在先, 而陶澤是個無端插足的人, 一定要讓他自己去提請退婚。


    陶澤脾氣再好,也架不住連鏡牛皮糖似的貼著鬧, 幾次都險些動手, 若不是祁鈺玄咫攔得快, 隻怕早就鬧得天翻地覆。


    聽說自己的未婚夫逼著他自己的前未婚妻的現任未婚夫去退婚, 而理由則是他救了自己的前未婚妻,要她以身相許, 這事放哪個姑娘身上都受不了。而彩衣又不是個特別大方的, 更不能容忍這事,當下又開始追著連鏡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


    而結雙城就這麽大, 這事也就鬧到了鴛鴦王夫婦跟前。


    看得出來這二位其實是很想包庇兒子的,畢竟再傻也是自己生的。但陶澤與彩衣的家世都很明顯不允許這麽做。於是合計許久,鴛鴦王終於下令,把這惹是生非的孽障拖出去重打二十, 再禁足太子府, 不到成親那日不許出來。


    都到了這時候,連鏡還沒消停,還成日裏想著要翻牆出去, 被鴛鴦王派來看著他的侍衛都叫苦不迭。


    鴛鴦王一氣之下,將連鏡的禁足圈子縮得更小,隻許他在自己的書房臥室活動,來會有人看著,食水一律讓人送進去。


    鴛鴦王遣族中幾位高手所布下的結界不一般,連鏡果然跑不動了。


    “你說你這是何苦?成親乃是大喜事,就你還把自己折騰得關起來了。”祁鈺見連鏡被關得實在有些可憐,便親自給他送飯去了,順便跟他聊天散散心。


    連鏡十分不服氣,頭頂上的一撮綠翎支棱著,顯出桀驁不馴的模樣,“若是天帝天後給你指婚,新娘不是織蘿姑娘,你願意麽?”


    “他們怎敢!”祁鈺幾乎是下意識地迴了一句,神色又冷又硬,倒是把連鏡都嚇到了。


    祁鈺也意識到自己失態,緩了緩神情,又笑道:“你的意思是,非聆悅不娶?”


    其實一直以來,連鏡表現出的就是這個意思。但話都問到他嘴邊了,他又開始不好意思,選擇閉口不答了。


    “既然如此,你怎麽不說與聆悅和你父母知道?”祁鈺很是不解。


    “哼!”


    好吧,活該被嫌棄。祁鈺暗自嘖了一聲,卻仍舊好脾氣地問:“你什麽時候開始非聆悅不娶了?是在人界待著的這一兩年麽?”


    “才不是呢!”連鏡別別扭扭地道:“難道我像是娶不到媳婦的人?若是個不相識的女子,悔婚也就悔婚了,正好把這個婚約給解了,皆大歡喜啊。但是這個聆悅,我從小就……要不然我追什麽追?”


    剛還想嘲笑他的確像是個娶不到媳婦的人,但一聽最後一句,祁鈺有些愣了,“小時候?你從小就認識她?那她怎麽會覺得你其實認不出她是誰呢?”


    連鏡氣憤地道:“那我哪知道?她不認識我,難道我就一定不認識她麽?”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耍的手段都是一模一樣的,或許因由也是吧。於是祁鈺又問道:“那你為什麽裝作不認識她?”


    “畢竟也就小時候見過一次,也不是當麵互通姓名,都是我後來私底下打聽的,後頭也是我找人暗中打探她的消息,她都不一定知道我是誰,我難道要直接告訴她‘你好我是你訂了婚的丈夫我來抓你迴去成親’?”連鏡攤手。


    說不定……聆悅也是這麽想的呢?


    “所以你們到底怎麽認識的?”


    連鏡想了想,“和那天差不多吧,也是大家都在外頭胡玩,忽然闖入戰敗的綠頭鴨一族,慌不擇路,見人就打,還想抓個人當人質。這個人質應當是我的,畢竟身份擺在那裏。誰知那時候聆悅忽然撲了出來,和那幾個人說,我父親就是擊敗你們的將軍,你們要抓就抓我,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不要牽連無辜。那時候就覺得,這個女孩子還真是勇敢,這種時候竟然敢站出去。”


    嗯?這個故事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啊!


    通常來說,都是英雄救美,連鏡卻是被美人救了而一見傾心。


    祁鈺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那後來呢?”聆悅也是喜歡連鏡的,卻不知道她是為什麽。


    “她是個小姑娘,我是個男子漢,還是太子,怎麽能看著她被抓走呢?於是我就站出來了,倒也沒說我是誰,隻是告訴他們要抓就抓我別為難女孩子。耽擱了一會兒,就有大人來了,很快把那幾個綠頭鴨族的人押走了。然後我們這一群小孩兒也分別被帶迴去了。從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聆悅。”連鏡歎了口氣。


    哦,原來還有這樣的反轉。祁鈺默了默,方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要讓聆悅迴心轉意,其實隻要一句話就好了。”


    “什麽話?”連鏡幾乎湊到了祁鈺身上。


    “你告訴她你喜歡她啊。”祁鈺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想想啊,女孩子都是心軟的,甜言蜜語什麽的,她們最喜歡了。”


    連鏡卻嗤之以鼻,“得了吧,說得一套一套的,你要是能耐,早該把織蘿姑娘拿下了!”


    “你……”祁鈺氣得說不出話來,心裏卻是悔恨交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這人說話討厭,幹嘛非得跟他說這些呢?一片好心還遭了這樣的對待!


    但連鏡卻忽然來了興致,“對了,你好歹也是天帝的親弟弟,怎麽想著扮成個傻道士去纏著織蘿姑娘呢?從前你認識她麽?還得化名叫元闕,這名字有什麽深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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