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鬼界之人,本座無權處置,自然是從何處來便放歸何處去,本座隻需如實上報便是。”閻羅語氣冷淡,“何況從鬼界穿梭人界,本座即便強行開出結界,但兩界之間的罡風卻不是好受的……鬼界的定風珠,非勾魂使不得佩戴。”


    難怪不追究,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但織蘿仍舊微微一笑,“多謝閻羅大人高抬貴手。”


    閻羅隻是略一頷首,目光又在玄咫身上轉了一圈,然後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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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漫長的甬道,織蘿與玄咫總算走到了閻羅所說的兩界之間的罡風口。那罡風之凜冽,威勢實在是肉眼可見。


    織蘿倒是無所畏懼,隻是淡聲道:“走吧。”


    但真的快要穿過去的時候,織蘿卻覺得自己身形有些不穩,被一股大力拽了過去,然後眼前一黑,被帶著往前跨出一大步。


    眼前再能視物之時,織蘿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皇都的朱雀大街上了。


    就這麽……迴來了?那剛才……


    織蘿眼睜睜地看著玄咫後退一大步,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麵色蒼白,耳根卻紅得要滴血。


    所以剛才……是玄咫用自己擋了罡風將她護在懷裏穿過來了?她剛剛撞上的,是玄咫的胸膛?可惜隻是魂體,感受不到他的胸膛到底是怎樣的。


    “姑娘……沒事吧……”玄咫感受到織蘿的目光,抬起頭來向她虛弱一笑。


    “大師為何救我?”


    “姑娘身上有傷,小僧不忍。”


    真是好一句不忍!


    織蘿沉默片刻,忽然道:“大師……勞駕伸手。”


    玄咫不知她為何有此一說,卻仍舊伸出手。織蘿便盯著他的手腕仔細看了半晌,久得連玄咫都要忍不住問她在幹什麽的時候,織蘿才抓住玄咫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平聲道:“天就要亮了,快迴去吧。”


    罡風的威力非同小可,玄咫本來在閻羅殿又受了些傷,如今自然更是虛弱。織蘿想扶著他,但到底男女體力有別,而織蘿自己其實也傷得不輕,也扶不住他。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恰在這時,堅持要在夜間捉妖的元闕出現,腰裏還別著個葫蘆,看那葫蘆晃晃悠悠,應當是個空葫蘆,織蘿不由得一喜。


    “道長,元闕道長!”織蘿小聲喊著,希望元闕道行夠,還能聽見。


    元闕過了一陣,終於轉過頭來,悚然道:“織蘿姑娘!大師?!你們……”


    “此事說來話長,容後再解釋!道長,可否借你葫蘆一用?”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明顯開始偏心了~~~


    關於閻羅那個轉來轉去的,靈感源自打仙五前傳時那個超級難搞的三皇一體和陰陽師手遊裏頭的業原火,也是蠻好玩的。


    第20章 舊宅


    靜夜,平湖,落星,紅花。


    在熟悉得很的場景裏,麵對著一塊樣式古怪的巨石,梳理著石頭上糾結纏繞的紅色暗紋,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陣涉水聲,卻懶得迴頭,隻是微微側了小半臉,輕叱一聲,是誰?


    ——無意冒犯……隻求,能看一眼三生……


    ——不許,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那……可否問過仙子後請仙子代為解惑?


    ——不可以,天機不能泄露!


    ——隻是一個小心願而已。


    ——再小也不可以……


    “啊!”織蘿倏爾睜眼,幾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額間掛著涔涔冷汗。看著熟悉得床帳紋樣,織蘿才慢慢安下心來,還好還好,隻是做夢。


    隻是她坐起來時動靜太大,驚動了那個正要開窗透氣之人,連忙過來查看,一見之後便連聲道:“瀲瀲灩灩快過來!姑娘醒了!倒杯茶過來!把白粥再熱一熱……”


    “聆悅。”織蘿淡淡地打斷她,“我不渴,也不餓,就是不想聽她倆吵。對了,玄咫呢?”


    “姑娘躺了三天了,可把我們都嚇壞了。”聆悅拍著胸口道,“大師雖然是出家人,但也是個男子啊,我們這邊不便容留,就……丟在連鏡那邊了,也不知道醒沒醒。”


    織蘿微微一驚,“三天?這麽久?我是怎麽迴來的?”


    “姑娘不記得了呀?是那個叫元闕的道士用葫蘆盛了你們二人的魂魄送到連鏡那邊的,連鏡一直在等你們倆的消息,一見你們不是自己飄迴來而是被人裝迴來的,沒意識了,慌得趕緊施法讓你們魂魄歸位,然後把你抱了過來……”


    “你看見了?”


    “我們在探查姑娘身子的時候能看見是怎麽治的呀。”


    “他一個人做到的?”


    “他又不知道我們是什麽人,也不敢跟我們多說什麽呀。”


    “想不到這個連鏡倒是挺厲害。”織蘿饒有興味地說著,忽然問聆悅,“現在對他的印象有沒有好些?”


    “原來姑娘對元闕的印象好些了。”聆悅臉色發紅地別扭了一陣,卻被灩灩的咋唿聲打斷,她左手提著一壺茶,右手卻端著一瓶插得井然有序的蓮花,擺到織蘿床前的矮櫃上,神神秘秘地笑道,“難怪這幾天那個小道士天天都來送一瓶鮮花呢,說是姑娘醒來看到心情會好些,我還笑他說省省吧姑娘定然不會要的,原來還有這一出在裏麵!”


    灩灩一出現,瀲瀲自然也在的,她端著一碗白粥,指縫間夾著一張薛濤簽,下頭係著一枚精致的小銀鈴。放下粥後,瀲瀲將那小箋遞給織蘿,“不光有花,還有這個。”


    眼看著就要詐出的聆悅的真心話咽迴去了,還把自己搭了進去,索性低頭認真地看那小箋,隻見上頭寫著“天佑安康”幾個飄逸靈動的行書字,倒真是與元闕本人不怎麽聯係得起來。但這字體……莫名有些眼熟。素日也沒見過元闕提筆寫字吧?


    “他人呢?”織蘿隨手把小箋放在花瓶邊。


    灩灩曉得見牙不見眼,“被我們打發走了呀。他說還有生意,自己也不願意多留。”


    走了就好,若不然……還要當麵問一問為何送花來?織蘿鬆了口氣,又問道:“玄咫大師如何了?可是醒了?”


    瀲瀲搖頭,“今天還沒問過呢。不過玄咫魂魄傷得比姑娘重,又是個凡人,想來是……”醒得沒這麽快。


    這一下織蘿覺得萬分過意不去,翻身下床,又囑咐道:“去倉庫裏的紫檀小櫃子最下麵一層找一個煙青色的瓷瓶,給玄咫帶過去把。”


    “那是什麽呀?”灩灩隨口問。


    織蘿也滿不在乎地答:“固魂丹。”


    固……固魂丹!三隻鴛鴦麵麵相覷,固魂丹是多難得的寶貝,普通的神族還拿不到一顆,織蘿怎麽一拿就是一瓶,還不帶上鎖的!還隨手就送人了!


    不過既然她自己都不在意,別人還能說什麽呢?瀲瀲和灩灩隻好把粥和茶水收拾了,去庫房裏取了藥,乖乖跟著去了對麵。


    玄咫沒醒,織蘿也沒有多坐,隻是留下了丹藥便要告辭,任連鏡怎麽問他們去了哪兒,也一個字都不說,還交代說少問幾句算是給自己省了麻煩。


    從耀靈軒出來,織蘿又打發瀲瀲灩灩迴去守店,自己則帶著聆悅外出。


    聆悅很是不解,“姑娘這要是用凡人的話來說就是大病初愈,不好好在店裏鞏固元氣,怎麽想著出去?這次又要去哪裏?”


    “這幾天我睡著的時候花家情形如何?”織蘿不答反問。


    “倒是奇怪得很,一時叫人去請大夫來醫治花橋,一時又請法師上門捉妖。隻是聽去過的法師說,花家實在邪門,進去便找不到北,迷糊一陣又自己出來了,實在是看不出什麽東西在作怪。”聆悅其實也機靈,知道織蘿很是關心花家的情況,故而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還留意著花家的消息。


    織蘿點點偷,加快了步子,“如此說來,這地方非得去,再晚就來不及了。”


    “去哪兒?”


    “韓家。”織蘿想了想,又補充道:“韓小憐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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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小憐娘家不是什麽望族,若不是嫁了個在皇都還有點名氣的相公,隻怕帶著聆悅在街上問一天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韓家的老宅不在皇城中心,甚至去了城西還要往城門方向走上許久才能找到,隱在深巷中,若不是聽說她家門口放的是一對螭而不是石獅子,織蘿想就算她與聆悅挨家挨戶敲門也不會找到的。


    “請問……是韓家嗎?姑爺姓花的那家。”織蘿問那年邁的看門人。


    “是,請問二位有何貴幹?”看門的老人眯著渾濁的眼看了看她們,但開口說話時,頭腦與口齒卻還十分清晰。


    來得急匆匆的,路上甚至沒想好借口,織蘿愣了一愣,才硬生生地道:“隻是……偶然路過,走得渴了,想討口水喝。我們兩個女子出門在外,在城西又人生地不熟,不敢隨意敲門,怕是遇上待人。不過花夫人名聲在外,想必家風嚴謹,所以才……有此一問。”


    老人低頭想了想,還是開門讓出路來,“而為姑娘裏麵請吧,走了這麽久,想必也累了,先歇歇腳吧。”


    竟然如此容易!織蘿心頭一喜,與聆悅謝過那老人便進了門。


    看韓家院落構造,似乎從前也是個體麵人家,但如今已然沒落。不過院裏的花木倒是十分茂盛,想來被照料得十分精心。這裏的花木大多普通,但偶爾也有幾株名品,絲毫不比花家那院子裏的遜色。


    織蘿與聆悅坐在花廳,喝著老人遞來的熱茶,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貴府上的花木好生漂亮,是從姑爺家移過來的?”


    老人輕輕一哂,“姑爺除了三朝不情不願地陪著迴門一次,幾時上這兒來過?難道天底下所有的奇花異草都是花家種的不成?這些都是我們小姐出閣之前自己種的。”


    “花夫人真是手巧。”親眼見過韓小憐種的夜來香,織蘿對此也不是特別意外。


    “我家小姐的確手巧,隻是不在外頭顯擺罷了,若不然……還有花家什麽事?”


    聆悅有些不解,“所以花夫人嫁入花家,是因為和花先生誌趣相投麽?”


    “婚姻大事,哪能讓小姐自己決定呢?”老人喟歎一聲,“若不是夫人去得早,上頭兩個姑娘早夭,老爺又欠了許多債,被逼無奈到要賣兒鬻女,恰好我家那姑爺……頂著花家的名頭卻沒有一點本事,也需要我們小姐幫著操持。所以……幾乎是一拍即合。可笑我們老爺拿著這筆錢,不出一年就又輸光了,還又欠了一大筆,被人當街打死!”


    嘖,早知道花橋不是好東西,原來竟然這麽……不是玩意兒。


    “想不到花夫人……唔……這茶……”話還沒說完,織蘿便猛地發現不對,正準備站起身,卻覺得渾身一陣酸軟,提不起一絲力氣。看聆悅的模樣,似乎比她還嚴重。


    聆悅虛弱地道:“老丈……你為何……”


    “為何?對你們這種心比天高又滿懷惡意的人,難道還要手軟?”老人厭惡地道,“世上的好男子何其多,怎的都要搶有婦之夫?幹這種不要臉麵的事就罷了,卻還要道人家家裏麵來耀武揚威!”


    不,老丈,你誤會了,花橋這樣的人,送我都不會要的啊!織蘿在心裏咆哮。


    但麵上還不得不維持平靜,織蘿直視那老人,“所以老丈現在準備對我們怎樣?”


    “殺人本是要償命的,但……對於你們這樣不知廉恥的,還害了我們家小姐的……就算是拚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會放過!”老人說話的語氣與神情開始變得有些猙獰。


    什麽叫“害了我們家小姐”?他怎麽會說出這話?


    正在織蘿驚疑不定之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疾唿:“韓伯且慢!誤會,都是誤會啊!”


    這聲音好生耳熟,哦……是元闕。他怎麽在這兒?似乎還和這韓伯很是熟識?


    但那韓伯聽到這喊聲卻果然頓了一頓,轉過身去看了來人一眼,惡聲惡氣地道:“你來幹什麽?這都什麽時候了?叫你辦的事你辦成了多少?要不就是銀子籌足了?還敢替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求情?”


    織蘿與聆悅聽得一頭霧水,元闕顧不上解釋,隻是一個勁賠笑,“韓伯您息怒,真的是誤會了!這二位姑娘的確不是壞人……至少絕沒有愛慕花橋那廝就是了!真的!這二位姑娘也是身懷異術的,而且目下正在查探三娘子的事……”


    “他所言不假?”聽到最後一句,韓伯才有了點反應。


    沒了生命之虞,織蘿與聆悅才鬆了口氣。保證自己平安無事之後,織蘿雖然渾身無力,卻恢複了素日的淡定,慢悠悠地問道:“方才聽老丈說……害了三娘子?她這不是還好好的?即便真有人敢如何,老丈怎麽就斷定是‘這些’女子?還有這位元闕道長,他欠您什麽錢?又要替您做什麽事?”


    韓伯未必深信元闕的話,自然不想迴答。


    元闕賠笑道:“生平窘迫事,不足為外人道……姑娘身子大好了嗎?怎麽剛醒就出來走動?那花兒……”


    “不足為外人道也要說,要不我哪知道你怎麽就正好摻和進來了?”織蘿決口不提花與小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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