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好奇心重,忍不住脫口問道:“阿娘,碧水是什麽水?很厲害麽?”


    四九也很想問。


    “傳說碧水是觀世音菩薩手中淨瓶裏的天然靈露,靈氣充裕、是治世靈藥,用碧水沐浴能夠洗精伐髓、解除禁製,還能生肌美顏。人間除了幾處極難得的秘境有其源外,再沒有了。”


    難怪,花妖的抑仙術莫名解除,自己的法力似乎也變得強大了,原來是碧水的緣故。


    見兩人都一臉疑問地看著自己,四九吭吭哧哧地說:“我不知道什麽碧水,倒是這一路來一直在水中,究竟哪裏有幸碰到了碧水,我也不清楚。”在此之前,她確實不清楚。


    姨母便沒有再多問。


    和三七在北海周圍轉了轉,看到了許多在東海不曾見過的鳴蛇,這是一種上古水獸,生著兩翅,聲音像鍾磬一樣響亮悠長,它們不敢往龍宮來,隻在北海周圍的水域裏遊蕩,傳說,鳴蛇一出,天必大旱。


    “這是怎麽迴事?”


    三七不以為意:“北海周圍的地域已經旱了很多年了,就連北海的泉眼也斷流過兩次。你看,來這裏兩天可曾見過龍宮有龍族進出?”


    四九搖頭。


    “聽說,北海龍君去了東海、西海和南海,想要找出解救北海的良策,已經三個月了,至今還未歸來。其他龍族都守在北海泉眼那裏,寸步不敢離,就怕泉眼再斷流。”


    “泉眼……”四九想起初到東海時遇見的那幾位掌管四方泉眼的殿下,難道除了艮離坎兌四方,四海也各有泉眼?


    夜晚,四九在碧水石上尋找四海泉眼的資料,出現了一個五行八卦陣,上麵分別標明了八個不同的方位,艮離坎兌隻是其中四方。


    此時的北海更加靜謐,隻有龍宮和八方城池日夜不息的珠光寶氣在深海閃爍,美麗的珊瑚樹和青荇草在水中輕輕搖蕩。四九撥開柔軟濃密的青荇草,看到海星窗戶裏透出的光芒,知道姨母還未休息便走了進去。


    “泉眼是四海的源頭,要是哪一方的泉眼幹涸了,那麽哪一海就要遭受滅海傾覆之災!”姨母確實還未休息,她正在用蚌珠織一件美麗的衣衫。聽到四九的疑問,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道。


    “四海不是有八方泉眼麽?何不借其它泉眼一用?”四九看著她手中翻飛的魚骨針,漫不經心地說到。


    “傻孩子,哪有那麽容易?四海之所以能滋潤萬物、千萬年不倒,靠的就是八方泉眼布下的五行八卦陣,若是有一天陣破了,這天下四海會怎麽樣誰也說不好!可說來也奇怪,八方泉眼似乎又有相克相生之相,既互相牽製又能彼此引生,這裏麵究竟是什麽道理我等小民就不知道了。好了,你看姨母織的這件珠衣好不好看?可喜歡?”


    姨母說完,站起身抖了抖手中已經織完的珠衣,在四九身上比劃了起來,看著閃閃發光的珠衣她的嘴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可是姨母,既然泉眼相生相克,不能隨便外借,那北海龍君去其他海域能幹什麽呢?”


    四九在姨母的手中乖巧地伸胳膊穿上了珠衣,但她的心思還在剛剛的問題上,不禁傻傻地問起龍君的事。


    姨母壓低了聲音說到:“你這孩子本十分聰慧,難得的是心思還能簡單無垢,可正是這份聰慧,你的心思也重,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何必追問呢?這些離我們都遠得很,不如看看眼前,如何提升修為、早日得證仙道才是正事。”


    四九一聽,一時便拋開了那些不懂的東西,專心欣賞起身上的這件珠光閃閃的華衣。


    “哇!真正的珍珠做的衣服,真好看啊!”


    姨母噗嗤一笑:“你這孩子,什麽叫‘真正的’,難道還有假的珠衣?”


    四九愣了一下,轉而笑道:“三七姐姐肯定會喜歡的,我去叫她來看看。”


    “傻四九,這樣的珠衣三七也有,這件是專為你織的,喜不喜歡?”


    四九沒想到,姨母深夜操針卻是在給她織衣服,一陣感動。繼而,抱著衣服直咂嘴,喜歡的不得了。


    “每一顆蚌珠都經過了百來年的磨礪和浸潤,這樣的蚌珠織成的珠衣也是一件寶物。我們水族最怕的就是火,穿上珠衣隻要不是三味真火就傷害不到我們。你娘是我們最小的妹妹,當年為了你父親一路追到洞庭……所以,除了上次你受傷匆忙見過一迴,姨母還不曾給你什麽見麵禮,這珠衣是姨母的一點心意,一定收下。”


    見姨母堅持,四九便也欣然接受。


    紅菱最愛華服珠寶,要是知道自己有這樣一件珠衣肯定羨慕的不得了。想到此,四九唉唉歎氣:“姨母,我沒臉迴去見阿娘,龜爺爺給我的定水珠被別人搶去了。”四九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青容一呆,她也是這時才知道,四九還不能化形,去人間靠的是定水珠。


    “你這都五百多年道行了,怎麽還不能化形?”


    聽了四九至今沒有靈根的前因後果,青容先是疑惑,拉起她的手腕用靈力探尋了一番,而後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


    “你這些年跟著那老龜都學了些什麽?知不知道自己碰上了怎樣的奇遇?”


    呃……老龜,四九默默吞下對這個稱唿的吐槽,想想這麽多年她似乎確實沒有學什麽東西,怎麽,東海蟲們從小也要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她好像隻顧著憨吃憨玩兒了?


    “當年我聽你阿娘說,你大概不小心撞上了青龍渡劫的天雷,本該一命嗚唿卻因為胸口莫名多出來的青龍鱗片才得以保命,那時我們都猜你大概要因禍得福,龍鱗可是龍的精血而化,有了它你修煉起來可不再像其它的蟲類那麽緩慢,而是和天生仙體的龍子們一樣……可是,兩百年過去了,你還是個連形都化不了的小蟲子?”


    四九呐呐紅了臉,仿佛沒有因禍得福、得道化形飛升是自己的過錯。


    “可是也說不通,按你說的應該至今都沒有靈根,可我剛剛探了你的靈脈,明明有一條靈根的,這又是怎麽迴事?”一直溫柔慈祥的姨母果然不愧和阿娘是姐妹,一著急就露出了真性情,此刻正抱著手來迴踱步,嘴裏念念有詞,完全和著急時的阿娘一個模樣。


    “我有靈根了?”四九傻了,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憂愁?


    憂愁吧,不管怎麽說,有了靈根修仙得道就有了門路,就能化成人形了,這是多麽值得可喜可賀的高興事?


    可是高興吧,它是怎麽來的?和什麽遭遇有關?會不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情況?這麽一想,也不能沒心沒肺地隻記得高興。


    “會不會和碧水有關?”姨母突然解碼了新奧秘,便一心認定是這麽迴事。反倒是四九,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洗精伐髓、解除禁製、還能生肌美顏的碧水難道還能助長靈根?這就有點兒離譜了。


    茅屋水榭外山泉叮咚、流水潺潺,水榭周圍是法術幻化出來的輕紗簾幕,將開闊的視野擋在朦朧輕紗之後。四九正坐在灑滿花瓣的浴桶裏沐浴,裏麵的浴湯正是從深潭裏取來的碧水。


    雖然知道,這裏不會有別人,但四九還是不大能適應大白天脫光光這種事情,還是先在水榭裏洗吧。


    生肌美顏的效果是明顯的,四九發現自己的肌膚更加白皙嫩滑,就連身體仿佛都更加輕盈柔美。水撩到一半,四九頓住了。


    她一直忘了一件事。


    初在洞庭醒來的她,胸口是有一片龍鱗的,那龍鱗不是蘊藏於體內,而是隱隱顯於肌膚上。那時,她自己都能看到左胸上淡淡的鱗片,因為阿娘說龍鱗是好東西,她便沒有多想,可是如今……剛剛洗浴的時候,幾乎看不到鱗片了。


    四九忙低頭,細滑白膩的胸脯上,朱紅一點挺翹,原來一片青色的地方,雖然細看還是有模糊的輪廓,但幾乎淡的看不見了。


    青龍嗎?


    她似乎隻在東海見過龍,還是匆忙之間的一瞥,哪個是龍四子殿下都沒看清。


    而且,是和他有關嗎?這世上應該不止這一條青龍吧?


    那人間帝王還是真龍天子呢,不知道又算是什麽龍?


    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四九從來不會費腦經死磕,一轉眼又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想到真龍天子,她不免又想到珩之。


    他似乎知道自己是妖精呢,就這麽再迴去他會不會把自己架火上燒了?


    18.江南花樓


    不等她展開亂七八糟的聯想,洞府裏有人進來了。


    四九察覺到是三七,連忙定神很快從空間裏出來。


    三七繞過菱花石床,就看到四九正背對著她坐在窗下,把玩著腕上的碧綠小蝦。


    “四九,你不去找你的心上人了嗎?”三七來的有些急,說話還喘著氣。


    四九不明所以,她自然是要迴岸上去的。不說珩之,紅菱還等著她呢,還有那個宰相爹,可是把自己當眼珠子看的,要是不迴去,他會瘋吧?


    “可是,我聽阿娘說,她已經給東海的姨母發了消息,不久姨母應該就會來把你帶迴去。如果你還要迴岸上,何不早做打算?”


    原來如此。


    四九對青容說,想到北海周圍去找青荇草,要做多多的青荇糕,龜爺爺最喜歡吃那個。三七便自告奮勇要陪她一起。青容見有三七一起,便放心讓她們倆出去玩兒了。


    離開北海龍宮前,三七站在一從紫色珊瑚樹旁對她說:“等陪你心上人過完這一生,記得迴北海來看我,我等著聽你講人間的故事。”


    告別三七,四九一躍迴到空間裏。


    早年間,跟著龜爺爺她早已學過許多法術,包括化人,隻因一直沒有靈根,靈氣無法聚攏,才遲遲不能化形。如今,有了靈根,無需定水珠也可以自由化人,她心中雀躍,在空間裏反複練習了多次。


    海中三日,人間三載。


    透過碧波淩淩的水麵,她看到一個正正二八芳齡的美貌女子,螓首蛾眉、翩然若仙。這正是化形後的四九,比之三年前,此刻的她猶如雨後春桃,芳香嬌豔、美不勝收。


    四月的京城,楊柳飄飛、春色滿城。出門踏青的文人雅士成雙結對,河邊堤上綠苔滿地,直延伸到雅園深處的台階之下。京城人民最是喜歡八卦,尤其喜歡說些皇家秘聞,仿佛越是那不能說的越是藏著無窮趣味。


    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年,人們還是不忘偶爾把那具有傳奇色彩的宰相一家拿出來迴味迴味。


    在人們的津津樂道中,隱在暗處的人很快便知道了那年後來的故事。


    傳說,在元夕夜裏,一場大火險些燒光西市的店鋪和百姓,突然天降神女帶來一場酣暢大雨,這才解了西市人民的性命之危。


    有人眼見,那神女容貌姝色,一身白衣臨空而立,衣袂飄搖、仙風卓然。雨收風住後便不知所蹤……


    奇怪的是,此後也無人再見過宰相那同母親一樣天姿國色的女兒,康平郡主。是的,這是皇帝後來給宰相之女的追封。


    怎麽,宰相之女竟沒了嗎?傳言自元夕後,康平郡主就大病一場,重病臥床,短短兩月裏便歿了。


    禍不單行,正要接手兵馬大元帥之職的宰相突然痛失愛女,本已傷心欲絕,不成想沒幾天,宮裏又傳來錦貴妃落水而薨的消息,還怎麽都打撈不到屍身,宮中傳言恐怕是發現的太晚,太液池裏的魚將貴妃吃了。


    宰相的悲痛可想而知,誰知,自錦貴妃薨逝後,宰相除了大病一場、不言不語之外,倒也不曾再有無狀失態的行為,人們都說,宰相怕是傷心過度,悲傷反而都埋在心裏發不出來了。


    也有人說曾在深夜見到宰相府有金光閃現,恐怕是宰相的遭遇痛感上天,有神仙降臨府邸告訴他妻女在另一個世界的境況,這才使他不至於得了失心瘋。


    不管人們如何同情、揣測,客觀的現實是康平郡主沒了、宮裏的一代紅顏禍水錦貴妃也沒了,文才武略的宰相痛失妻女後大病一場,然後在顯慶二十年的春日裏,不顧皇帝殷切的挽留,一人一騎奔赴邊關,一去三年。


    哦對了,這期間還有幾件小事,例如,三皇子被封為魏王,封地崇州;四皇子被封為梁王,仍在京城;五皇子迎娶太仆寺卿家的嫡女為妃,封為榮王,封地晉州,離京城不遠。


    一時間,黃金單身漢的梁王一下子在京城炙手可熱起來,無數名門淑女都夢想著能夠進了梁王府。


    這梁王也是個性情中人,隻說自己命中的正妃還未出現,不能占了正妃的位子,隻能給個側妃的名分,就這樣那想來的人也是前仆後繼、不盡其數。


    好在,梁王最後選的兩位側妃以及一房妾室那都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倒也沒辱沒他王爺的身份。


    而此時,顯慶二十三年的春末,梁王正奉命在江南督查旱情,不在京城。


    物是人非,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安靜的河邊堤下,傳來石子落水的撲通聲響,周遭的遊人依然興致勃勃地吟詩品柳、風流自在,天空中還有幾隻風箏正飛的歡,不時傳來孩童的嬉笑聲,沒有人注意到這不起眼的動靜。


    江南,蘇杭,錢塘江。


    清風樓是江中小島上的一座花樓,它獨樹一幟的不是妓子有多美,而是接客方式——小島四周樹林陰翳、飛鳥雲集,到晚上,密密樹影下便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烏篷船。由夥計傳了有紅粉佳人小樣與資料的冊子給客人翻閱,被選中的姑娘打扮妥當便提一盞紅紗燈登船。


    這裏賣的是琴棋書畫的高雅,費用更是貴得驚人,普通人來不了,但格外受文人雅士的追捧。大概是因為這種文雅的噱頭將低俗的內容掩蓋,能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比較好聽的名頭。


    此刻,夜幕下漿聲依依、燈影綽綽,河岸邊泊滿許多烏篷船,船頭一盞紗燈,紅澄澄的暗影便在搖晃的波光裏跳躍。


    這幾日,恩客倒是來的少了,聽說,京城來了欽差。


    美人也少有倚在船頭紅袖招搖的模樣,不似幾月前那樣熱鬧肆意。


    到底,一場席卷江南的疫病讓這聲色犬馬之地也添了些倉惶,更不要說遍布巷陌的窮苦百姓們了……人們便不由自主想到解了這場疫病、挽救無數性命的青衣公子,有人說,那是天眷之子、也有人說那便是此次北下江南的欽差大人……


    而人們口中的欽差大人,此刻正在其中的一條小船上。


    他斜倚窗下,修長的指間夾著一隻高腳酒杯,不時微呷一口,另一手上托著一個墨綠的荷包,上麵是鬆竹的刺繡。趙昊看著那荷包,神情冷淡,愈加成熟的俊美麵孔在陰影裏更加捉摸不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海蟲修仙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雲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雲屏並收藏東海蟲修仙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