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迴她可以確定了,這條魚的確是在注視著她。


    徐諾盯著紅色的魚看,紅色的魚同樣也在迴望著她。


    恍恍惚惚之中,徐諾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耳邊有笑聲響起。


    那笑聲十分的熟悉,她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可是這裏就隻有她一個人在,又會是誰在笑呢?


    然而還不等女生昏昏沉沉的腦子想清楚這個問題,原本在水裏遊動著的小魚忽然毫無征兆的一個躍身,從水底跳了起來,它的身體一經離開水麵,就忽的變幻成了一道血色的流光從女生的眉間鑽進了她的體內。


    紅光徹底黯淡,四周又重新恢複了寂靜。


    女生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然後邁開腳步走到溪邊。


    她低下頭靜靜的注視著清澈水麵上投下的倒影,隻見倒影中的女生五官明媚,正開心的笑著。


    第94章 九十四


    早些的時候, 夏城剛剛下過一場雨,街道上籠罩著輕柔的雨霧,仿佛一場朦朧的夢境。


    迷蒙的光線透過厚重的垂簾照進屋子裏來, 方齊昀蹙了蹙眉頭, 翻了個身,從淺睡中悠悠轉醒。


    短暫的恍惚之後,男人很快就恢複了清明。


    他起身下床,伸手拉開了窗簾, 玻璃窗的外側還沾著未幹的雨水流過的水痕,方齊昀凝視著窗戶上蜿蜒的雨跡, 深色的眸子裏湧起了一股難言的情緒。


    坦而言之,方齊昀並不怎麽喜歡下雨的天氣。


    方齊昀還能記得, 在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的時候,就是在一個下雨天, 他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那天和今天不一樣,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烏雲壓城、暴雨如注。


    方乾就像往日一樣,陪伴著妻子和兒子一起吃完了早餐,然後才拿起外套準備離開。


    那天的一切就好像被人用燒得通紅的烙鐵刻在了方齊昀的腦子裏一樣,哪怕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他仍舊可以清晰的記起那個時候的場景。


    在方齊昀的記憶裏,他能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興衝衝的從櫃子裏拿出雨傘遞到男人麵前。


    男人從小男孩的手裏接過傘,然後蹲下身笑著摸了摸男孩那烏黑的發頂。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迴來。


    身後門口處突兀的敲門聲猛地打斷了方齊昀的追憶, 他道:“怎麽了?”


    敲門的是家裏的老管家,他聽到方齊昀的聲音便伸手扭開了門柄,微微將房門開出一條細縫,然後出聲迴道:“少爺,有客人。”


    “嗯?”方齊昀聞言有些迷茫的挑了挑眉,在心裏猜測著這忽然而來的訪客的身份。


    不過方齊昀的腦海裏還沒有浮現出幾個身影,老管家的話就再度響了起來,替他解明了疑惑,“是霍少,因為您還沒有起來,所以我就先讓霍少進來在客廳等候了。”


    霍家和方家是世交,彼此間私下裏走動都比和其他商業上的合作人要頻繁密切,因此見霍遇塵忽然登門拜訪,老管家就先行讓他進屋等待,自己則來上樓告知方齊昀。


    “霍少?”方齊昀眼睛瞬了幾瞬,似乎還沒能想明白對方此時登門究竟是所為何事。


    不過男人的沉默也隻持續了短暫的一瞬,他點了點頭,衝著老管家說道:“好的,我知道了,林伯。”


    方齊昀轉過身走到衣櫃前,從裏麵拿出自己的衣服,“林伯,我先洗漱一下,就拜托你先招待一下霍少了。”


    林伯連連點頭,“我明白的,少爺,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林伯就將房門重新帶上,輕手輕腳的下樓招唿客人去了。


    方齊昀簡單的在浴室衝了個淋浴,然後換上了幹淨的衣物,因為擔心讓霍遇塵等上太久,他便拿了條幹毛巾隨意的擦了擦頭發,然後就蹬蹬蹬的邁開步子下了樓。


    霍遇塵此時正身體筆直的端坐在茶幾前,他捏著手中的紫砂茶杯,微微低下頭和一旁的林伯探討著有關茶藝的話題。


    兩人聽到方齊昀下樓的腳步聲便一齊停止了交談,霍遇塵微微偏過頭,衝著方齊昀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好久不見了,齊昀。”


    方齊昀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他拍了拍林伯的肩膀示意後者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自己則是在霍遇塵對麵的座椅上坐下了身子。


    “霍少今天怎麽想過要過來?”方齊昀伸手捏住紫砂壺的壺耳,身體略微前傾替霍遇塵重新倒了一杯茶,他一邊倒茶,一邊向著男人發問。


    霍遇塵向方齊昀道了一聲謝,然後說道:“齊昀,這裏是你家,又沒有外人在,你不用這麽拘謹,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方齊昀倒茶的動作略微凝滯了片刻,不過他很快就舒展開了眉頭,重新笑了起來,“遇塵哥,你今天過來我家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霍家和方家雖說是多年的世交,但兩家內裏的差別還是挺大的。


    霍、方兩家當年都是依玄門起家,可如今時光荏苒、光陰變幻,霍家仍舊是發展的如日中天,方家卻逐步走向了沒落,乃至於到了今天,已經走到了再無一個天師的窮途末路。


    方齊昀自知兩家的差距巨大,相處的時候自然而然有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帶上一絲謹慎疏離的態度。


    霍遇塵還記得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當時方齊昀的父親方乾還沒有因為車禍意外去世,那個時候方齊昀還不是現在的這幅樣子,不得不說方乾的死對方齊昀的打擊的確很大,不過霍遇塵也不是不能理解方齊昀身上發生的這些變化。


    方乾一死,方齊昀在方家的處境就變得微妙而又如履薄冰起來,失去了父親這個強大而又寬厚的後盾,他就必須自己來孤軍奮戰。


    男人的變化源於他的心結,而這個心結隻能等方齊昀本人親手解開,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幫他。


    霍遇塵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沒有什麽事,我隻是想要過來查一點資料而已。”


    如果說有什麽東西能夠讓方家繼續在玄門中立有一席之地,那大概也隻有這麽多年來方家收集記載的文獻和資料了。


    霍家之中雖然也留存有一些玄門相關的記載,但更多的東西都已經在多年前的戰火中遺失、損毀,想要查到一些更為深入的資料,就得向方家求助了。


    方齊昀眨了眨眼,問道:“遇塵哥,你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雖然方家的藏書眾多,但這些收藏大多數都是用來記載一些玄門在漫長年歲裏麵發生的瑣事,往日裏倒是很少有人會想要去翻閱。


    聽到方齊昀的詢問,霍遇塵先是沉默了一瞬,沒有立刻迴答他的問題。


    他停頓了片刻,這才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反問道:“齊昀,你聽你的父親提起過歸齊道嗎?”


    歸齊道?


    霍遇塵的嘴裏陡然冒出這樣一個方齊昀並不是十分熟悉的名詞,這讓男人先是下意識的怔了怔,然後才微微蹙著眉頭開始陷入了迴想。


    腦海中似乎有無數記憶的星點飛速掠過,方齊昀艱難的將這些零星破碎的畫麵拚湊到一起,心頭慢慢的浮現出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好像有點印象,這似乎是民國時期在華國盛極一時的一股玄門勢力。”


    “沒錯,”霍遇塵接過方齊昀的話,繼續說了下去,“當年戰火遍野、四方割據,歸齊道的人選擇了擁立地方軍閥,甚至不惜動用了禁術招來鬼王,這才有了後來的種種。”


    方齊昀的神色逐漸沉了下來,他作為方家人哪裏會不知道,方家之所以會在玄門中衰落,以至於輪到到如今岌岌可危的地步,全是因為當初鬼王被重新封印之時留下來的一道血脈詛咒。


    方家就像是一團被人強行燃燒殆盡的灰燼,而方齊昀父親的出生則是從這團灰燼中重新燃燒起來的一簇火焰,不過可惜的是,這簇火苗沒能讓方家再度燃燒,自己很快也熄滅了。


    方齊昀皺了皺眉,說道:“可是我記得,當年他們死傷慘重,後來就泯然於世了。”


    說起來,這件事情還要歸功於霍家。


    當時霍家的家主霍婉秋與歸齊道中實力最為強大的一名天師約戰,最終將其絞殺,雖然霍婉秋也因此油盡燈枯,但失去了那名天師的襄助,歸齊道頓時頹勢盡顯,終是落敗。


    這些都已經是多年前的陳年往事,霍遇塵今天無緣無故的提起有關歸齊道的舊事,方齊昀先是覺得有些錯愕,待到沉下心神,卻是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他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遇塵哥,你突然和我提起歸齊道的事情,莫非是?”


    近幾年正值陽間陰氣加重,恰是鬼邪之物作亂的好時機,如果歸齊道這個時候卷土重來,必定會成為一個大麻煩。


    聽到方齊昀的詢問,霍遇塵卻是擺了擺手,示意男人不用太過擔憂,“這倒不是你想的那樣。”


    霍遇塵雖然沒有言明,但他今天之所以會來到方家,其實是為了魏明曦。


    此前魏明曦從蘇小漁那裏得到了王荀的訊息之後,馬不停蹄的就跟著蘇小漁一起出發去往了紅山,雖然女生在臨走之前告訴了霍遇塵這件事,讓他不要太過擔心,說自己隻是去去就迴,但霍遇塵又怎麽可能真的能夠像個沒事人一樣不再過問。


    紅山這個地方,雖然霍遇塵在此之前從未踏足、同樣也從未聽聞過,可當他在地圖上找到這座山的具體位置之後,心中就陡然升騰起了一陣隱約的憂慮。


    ……為什麽偏偏是在這個地方。


    霍遇塵曾經聽自己的祖父說過,當年霍婉秋打敗歸齊道的那位天師之後,就近選擇了一塊適宜之地將對方的骸骨封印了起來,但是因為適逢亂世,後來又有地名上的變換,如今已經沒有人知道那具體的封印之地究竟是哪個地方,不過根據他祖父的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可以確定是,那個地方恰好就在魏明曦和蘇小漁所前往的紅山附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紅山真的就是當年歸齊道的那位天師的殞命之所,那王荀力量的來源怕是並沒有那麽簡單。


    ……


    ……


    徐諾留下的印記在某一處戛然而止。


    魏明曦陡然停下了腳下的步子,她扭過頭跟自己身後的蘇小漁相互對視了一眼,兩人皆是眸光微沉,然後抬起頭朝著周圍張望了起來。


    很快,蘇小漁就發現了什麽。


    她低低的唿喊了一聲魏明曦的名字,然後帶著女生撥開樹叢往前方走動了幾步。


    呈現在兩人麵前的,是一個小小的山洞。


    山洞的洞口不大,還掩蓋在層層疊疊的藤蔓之下,若是不仔細觀察,在這昏暗的夜色裏,倒是很難發現。


    魏明曦在這幽深的山洞前站定,她抬手打出一道金色的靈光,那流金的光芒繞著洞口飛舞了一圈,然後就化作了簌簌金色的星粉抖落到了半空之中,慢慢的消散了。


    她和蘇小漁兩人一路順著溪流逆流而上,愈往上走,四周彌漫著的邪氣就愈發深重起來,但走到了這洞穴入口,那些似有若無的邪氣反倒是如同泥牛入海了一般徹底消散了蹤跡,魏明曦剛才打出的那道靈力一經進入洞穴內部就開始迅速的潰散,這就代表在這洞穴深處有著屬於自己的“氣場”,排斥著外界的其他力量。


    魏明曦微微昂起下巴,眯起眼打量著眼前這漆黑的洞穴,女生眉頭微皺、神色凝重,仿佛此時在她麵前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洞口,而是一頭在幽深黑夜裏蟄伏已久的兇猛野獸,它正張著一張血盆大口,等待著將麵前的獵物吞噬殆盡。


    站在魏明曦身邊的蘇小漁同樣也發現了眼前洞穴的異樣,可是她卻是管不了這麽多了,她已經等了這一天太久太久,久到絕對不能容許自己錯失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魏明曦伸手拉住了蘇小漁的手臂,衝著她搖了搖頭,“小心有詐。”


    “我知道,”蘇小漁語氣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可是我既然已經來了,就絕對不會讓自己空手而歸。”


    蘇小漁的話音堪堪落下,原本寂靜的黑夜裏忽然響起了幾聲啪啪的鼓掌聲。


    魏明曦和蘇小漁的臉色皆是一凜,然後朝著黝黑的洞口看了過去。


    果不其然,漆黑的洞穴深處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的聲響,隨即就有人撥開垂在洞口外的橫斜的藤蔓,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


    從洞穴裏走出來的是一名容貌明豔的女生,雖然魏明曦和蘇小漁兩人都沒有見過她,但結合此時此景,她們二人不用猜測都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眼前的女生定然就是那無緣無故失去蹤跡的徐諾。


    啊不,更準確的來說,眼前的人既是徐諾,也不是徐諾。


    女生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迴梭視,最終落到了蘇小漁的麵龐上,她感慨道:“時間過得可真快,沒想到你都長大這麽多了,小漁。”


    蘇小漁緊緊的皺著眉頭,語氣裏滿是毫不遮掩的厭惡之情,“王荀,你別這樣叫我,你究竟在搞什麽鬼名堂?”


    王荀自然不準備迴答女人的問題,他勾起嘴角漫不經心的笑了笑,突兀的開口問道:“你想知道你父親在哪嗎?”


    蘇小漁微微一怔,“你說什麽?”


    王荀往黑暗裏退了幾步,“想知道的話,就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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