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個人好巧不巧的就是魏明曦。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魏明曦不會遊泳,因為她的母親就是跳河淹死的,可能是當年去領屍體的時候在心裏留下了陰影,魏明曦一直沒能學會遊泳。


    眾人隻能看見女生慘叫著在湍急的河流裏掙紮了幾下,很快就因為脫力沉了下去。


    原本吵鬧的氛圍頃刻凝滯了起來。


    高昊眼見著魏明曦就要沉得沒影了,心下一慌,正準備翻身跳下去,就被旁人從一邊給死死拉住了。


    “你瘋了麽,你難道不知道這水有多深嗎?天這麽黑,你下去了就上不來了!”


    “那魏明曦怎麽辦?”


    高昊朝那人瞪著眼。


    “她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管她幹什麽?”


    “江猛!”


    見和那人說不通,高昊連忙轉頭朝江猛吼道。


    江猛卻像是失了神一樣,隻是怔怔的站在原地。


    被高昊吼了一嗓子,江猛才仿佛驚醒了過來。


    他臉色煞白,朝著橋下張望了一眼,此時水麵上已經沒有了魏明曦的身影。


    江猛抹了一把臉,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咬了咬牙,忽然下定決心道,“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們今天誰都沒有見過她,她是自己放學迴家時不小心掉下去的。”


    似乎是為了確認一般,江猛又默默的重複了一遍,“對,沒錯,她是自己掉下去的——聽到沒有,魏明曦是自己掉下去的!”


    “江猛?”


    孫小樓覺得難以置信。


    “不然怎麽辦?”江猛忽然冷哼了一聲,“反正也沒人知道她今天遇到過我們,但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我們誰也逃不了幹係,明白嗎?”


    他大口唿著氣,壓底下聲音威脅,“誰要是敢走漏風聲,誰就完了,記住了嗎?記住了就都滾吧。”


    出了這麽大的事,原本喧囂的眾人頓時都變得像噤了聲的鵪鶉,紛紛胡亂點頭然後掉頭就作鳥獸散了。


    他們雖然都是些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打架鬥毆的事情做過不少,可是這次鬧出的可是人命,那可不是說著玩的,眾人都唯恐牽涉到自己身上,見江猛的意思是當做毫不知情,自然是巴不得,隻恨自己隻有兩條腿,不能走得更快一些。


    而對於水麵上發生的爭執,魏明曦自然是一無所知。


    此刻的她,正處於一個很奇妙的狀態。


    沉下水麵之前,她覺得很痛苦,可當她徹徹底底沉下去之後,魏明曦忽然覺得腦海中一片平靜。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已經遠離,隻有心中的那一點執念變得分外清晰,不斷的在她的腦海裏迴響盤旋。


    那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


    不能就這樣死掉。


    絕對不能!


    突然之間,少女從小戴在脖子上用紅繩係著的玉佩倏地毫無預兆的化為了齏粉,與此同時魏明曦原本緊閉的雙眸淩厲的睜了開來。


    第2章 2.二 迴家


    湍急的河流上突兀的響起一聲巨響。


    孫小樓焦急的站在岸邊,扒拉著護欄眼巴巴的往水麵上望去,心裏早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剛才江猛和其他人奪路而逃,唯獨他和高昊兩個人於心不安,留了下來。


    且先不論高昊為什麽不走,他家可就在魏明曦家隔壁院子裏,兩個人又是同學,成天一條路上走,要是魏明曦真出了什麽事他可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魏明曦的外婆。


    孫小樓家裏的條件並沒有比魏明曦家裏好上多少,之所以跟著江猛他們也隻是為了補貼一下家裏,他的本心並不是很壞。


    可是他也不會遊泳,隻能站在岸上幹瞪眼,默默祈禱剛才跳下去的高昊能把先頭落水的魏明曦給撈上來。


    至於撈上來的人是死是活,孫小樓的心裏也打起了小鼓。


    畢竟現在距離人沉下去已經有了一會兒。


    但願,但願魏明曦能夠沒事。


    孫小樓雖然理性上已經覺得沒有多大希望,但還是帶著殷切的願望這樣想到。


    這廂站在岸上的少年正在胡思亂想、惴惴不安,另一頭的水麵上忽然冒出來了一個人影,那人影在水裏費力的撲騰著,一邊向岸邊劃過來,一邊衝著孫小樓扯開嗓子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快!快把我們拉上去!”


    “哦哦哦,我馬上就來!”


    孫小樓一疊的應聲,急急忙忙的從路邊撿起一根廢棄的長木棍,夠著脖子伸到了高昊麵前。


    高昊一隻手費力的把昏迷不醒的魏明曦搭在肩膀上,空出的那隻手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孫小樓遞過來的木棍,費了好大的勁才爬到了岸上。


    一上岸,高昊就猶如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一樣,腳下一軟就癱坐到了地上。


    說來也是奇怪,他在餘南也算得上是鳧水的好手,夏天的時候也經常到這條河裏紮猛子,一遊就是全段,可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麽累過。


    那水裏就像是下了麵粉似的,活像一盆巨大的麵糊,他差點就起不來,徹底交代在這裏了。


    想到這裏,高昊忽然記起了剛被自己撈起來的魏明曦,連忙猛地坐起身子,抹了一把臉,朝一旁的孫小樓張口問去,“孫小樓,魏明曦怎麽樣了?”


    孫小樓把魏明曦的身體擺平在岸邊,又伸出一隻手試了試對方的唿吸,頓時大喜過望,“她還有唿吸,高昊,她還活著!”


    聞言,高昊原本煞白的臉上浮現出又驚又喜的神情,似乎也恢複了一絲血色,他快步走過來,在魏明曦身邊蹲下打量著對方。


    魏明曦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她的雙眼緊閉,眉頭微微蹙起,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臉側,唿吸十分急促。


    高昊見狀皺了皺麽,伸出手扒開魏明曦的頭發,幫助對方仰首抬頷,一隻手按住少女的額頭,大口唿出了兩口氣,穩下心神,正準備幫她開放氣道,說時遲那時快,高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得原本麵色蒼白的少女猛地睜開了雙眼,一個挺身就從地上坐了起來,抬起手就朝高昊的方向反手抽了一巴掌。


    高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往後躲開,少女修長的指尖從他的鼻尖劃過,帶起一陣冰冷的涼風,落到了空處。


    孫小樓見狀連忙過來將兩人拉開,又撲到魏明曦麵前問,“你沒事吧?”


    魏明曦聞言古怪的打量了麵前的兩人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說完,她又朝高昊的方向看了一眼,直直的目光似乎在盯著什麽東西似的,直看得高昊心裏發毛。


    “你,你不要誤會,高昊他剛才是想給你做人工唿吸,沒有其他的意思。”


    孫小樓以為魏明曦是誤會了高昊的用意,趕緊上前解釋。


    “我知道,謝謝你們救我。”


    魏明曦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被這兩人給誤會了。


    少女忽然覺得有點哭笑不得,她又不是腦子進了水拎不清楚,一般人命都差點保不住了,還會在意這種事情嗎?


    可是魏明曦又轉念一想,覺得又著實不怪高昊和孫小樓,她剛才的行為在一般人眼裏的確有些欠缺妥當,畢竟他們可看不見她能看見的東西。


    思及此處,魏明曦不由得抿起嘴衝著二人笑了笑。


    高昊被魏明曦的笑給晃了晃眼睛,也顧不上計較剛才對方差點打了自己這件事,畢竟就是人家真的想打他,他也得受著。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送你去縣醫院看一看?”


    他追問道。


    魏明曦態度堅決的搖了搖頭,堅稱自己沒有大礙,隻要迴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再三堅持,高昊和孫小樓兩人又打量她除了麵色有些不好之外的確沒有什麽其他的問題,便再也不好堅持,隻好提出要送對方迴家。


    魏明曦依舊是拒絕,“這麽晚了,你們兩個大男生送我一個女孩子迴家,不太好吧。”


    高昊撓了撓頭,覺得魏明曦說的沒錯,又想起魏明曦和孫小樓家是鄰居,於是便退一步,“那好吧,你不是和孫小樓住隔壁嗎,我讓小樓送你迴去,放心一點。”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這迴魏明曦沒有再拒絕,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輕輕道,“好。”


    “……今天的事情,”高昊忽熱出聲叫住正準備轉身跟在孫小樓身後一齊離開的魏明曦,低沉下聲音道,“真的很對不起。”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一直梗在高昊心裏,他原本以為魏明曦醒來之後會提起這件事,打也好、罵也罷,他都做好了一應受著的準備,卻沒想到從剛才起對方就壓根沒有提起這件事情的意思,仿佛全然忘記了一般,所以他隻能主動提起。


    聽了高昊的話,魏明曦歪了歪頭,似乎在思索些什麽,過了片刻才做出反應,向著高昊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深深地看了麵色凝重的少年一眼,忽然抬起了手——


    從高昊的肩膀上拿下來了一根水草。


    少女捏著手中的水草,輕聲道,“你們救了我的命,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我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魏明曦轉身抬腳就走,徒留高昊一個人還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走到一半,魏明曦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事情一般忽然轉過頭來,衝著高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對了,你晚上最好不要在河邊走。”


    ……


    ……


    如果說投胎是一項技術活,那麽魏明曦可以打包票,她一定是技術不太好的那一種。


    天曉得她在人世間飄蕩了幾百年才找到一個投胎轉世的機會,居然還沒有出生就被人用一塊玉佩給鎮住了,還一鎮就是十八年。


    要不是方才千鈞一發之際她感應到了危險強行震碎了玉佩,還不知道要被鎮到何年何月,哦不,更準確的來說是她可以直接著手去找下一個投胎的機會了。


    說來也真是可憎,她和命理玄學、陰陽鬼道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平生最為擅長的便是為旁人看氣改命、降鬼除煞,卻不曾想到輪到自己的時候竟也被人改了命數,而她卻連那人究竟是何身份也無從知曉!


    魏明曦方才看過了,她這一世本該是頂好的命格,出生於富貴人家,家庭和睦,一生順遂,卻生生被人截斷了氣運改了命,叫她家破人亡、所遇非人、命途多舛。


    更可恨的是,那人不僅僅是改了魏明曦一個人的命數,連帶著她一家都受到了波及。


    魏明曦雖然沒有見過自己這一世的生母,但她從母親留下來的舊照片中可以看出,她的母親是個富貴長壽的命格,絕不可能死得如此的早,而她的外公外婆都是心善的人,早些年積下了不少善緣,冥冥之中自有福氣加身,縱是過得再不濟,也不會是今日這般困苦的局麵。


    修行她們這一道,最是講究因果,對方撥亂了如此多人的命軌,定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若不是她的命足夠硬,怕是早就被對方給生生克死了。


    魏明曦當真是想不明白,她與那改她命格的人究竟是有何血海深仇,才能叫那人花費如此大的功夫也要讓她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思及此處,魏明曦的目光也漸次冰冷了下來,她低垂下眼眸望著眼前泥濘的地麵,眼底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彩。


    良久,她忽然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她說過,像她們這一脈講求因果,有恩必償、有仇必報,今天對方沒能克死她,來日她定要讓那人付出代價!


    “……魏明曦,你沒事吧,你的臉色似乎有點不太好,果真還是應該是醫院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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