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拎著自己的小箱子跟著豐玥上樓,看她趿拉著拖鞋的腳,腳踝纖削,後跟的筋一浮一浮。


    惠明第一次見到把旗袍穿得這麽好看的人,顛覆了中年婦女選美旗袍秀帶給他的濃濃陰影。


    他覺得這際遇有點神奇,什麽天選之子,十有八九是坑人的。


    但是這地方到底是做什麽的,想騙他來幹什麽?惠明人是單純,但是不傻,這麽明顯的坑蒙拐騙,早就被他火眼金睛看出來了。


    就在被貓撓了一爪子之後,惠明做了個決定。他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給惠父看!


    他決定深入虎穴,以身涉險,臥底在這個邪教組織,收集證據!


    然後悄悄舉報。


    就上樓這當兒,他連標題都起好了。


    “最帥臥底小哥”。


    想到自己一夜成名,被各大社交媒體競相轉載歌頌,一不小心就笑了。


    豐玥哪兒知道他滿腦子的溝溝壑壑,看著一個出門忘帶智商的笑,隻覺得這簡直就是地主家傻兒子的活標本。


    二樓兩間房,一間豐玥的,一間本來鎖著,豐玥拿鑰匙開了門帶惠明進來。惠明一進來就驚了。


    他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這是個民國劇啊!


    香爐,留聲機,全木家具,一張歐式大床,紗帳勾在兩側,被麵還是亮綢的。


    窗戶上鑲著的是教堂那種彩色玻璃,窗簾綢緞厚重,光射進來,有種光怪陸離之感。


    “你就睡這,休息一下,完事兒下來我給你說你的工作內容。”


    “哎豐部長,”惠明叫住她,“你叫啥啊?”


    “豐玥。”


    風月?老手??


    惠明一驚,想起她的胸脯,深深吸氣,別給我使美人計!我是不會上當的!


    豐玥板著臉走了,穩重地下樓梯,最後幾階一躍而下,歡快地像個小仙女。


    惠明放下箱子,坐在沙發上,覺得真的帶感,真的刺激。手機響起來,老七給他撥了好幾個視頻邀請他都沒聽見,接起來就對麵的嚎叫就直鑽進耳朵裏來:“明明啊,你可安好?”


    “我挺好的,這公司很不錯,管吃住,你不用管我了。”


    “那,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你爸媽攤牌啊?我頂不住了,你爸給我打了三個電話了,你把你爸拉黑名單一時爽,怎麽就不想想是把朋友我推進了火葬場呢?”


    “我現在就給我媽發消息,再見。”


    惠明掛了視頻給他媽發微信,“我沒事。什麽時候我爸不逼我進他公司,我就迴家。”


    發完了給他媽也拉黑名單了。


    豐玥下了樓,從貴妃椅的夾縫裏找到她的手機,發:“還真的有人上門來了,行了你任務完成了。”


    “那趕快把我媽寄給我的錢送來!!我快窮死了嚶嚶嚶。”


    “等會兒就送。”


    對方又問:“如何?新員工你還滿意嗎?”


    豐玥幹笑,“滿意極了。又傻,又白,又甜。”


    “甜??你都嚐過了??”


    “你滾吧。”


    豐玥攔腰抱起從她跟前飄過的藍貓,“老子現在成正格部長了,你收斂點,別把我部員給嚇跑,知不知道?”


    “知道了。”藍貓不耐煩地答,扭頭舔舔豐玥的手,豐玥手當即一鬆,藍貓“吧唧”,摔成了貓餅。


    “我他媽……”


    惠明這時下樓來,藍貓倏地住口。


    惠明摸著後腦勺:“我怎麽聽見有人說話?”


    豐玥沒表情:“你聽錯了,來,過來。”


    惠明走過去,站在她旁邊,她說:“為什麽來我司應聘啊?”


    惠明:“我離家出走了沒地方去,而且好像是你們讓我來的……”


    豐玥忽略他的迴答,繼續:“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們公司的實力、行業前景、巨大的個人提升空間。但是你要知道,目前你還是個新人,要從基層幹起。現在的年輕人啊,普遍浮躁,我看你就很不錯。”


    “所以我的工作內容是?”惠明有種不祥的預感。


    “做飯打掃衛生整理所有這些文檔。”


    惠明看著滿屋子堆疊的紙張,心累,還來不及說話,發現手機哢一聲裂了縫,按了幾下,黑屏。他說:“奇怪,手機怎麽忽然壞了?”


    豐玥一看,忘了,從太妃椅下麵的小抽屜裏掏出個透明袋子遞給惠明,說:“再買一個吧,買了之後套上這個,就不會報廢了。”


    手機在自己手裏忽然開裂,惠明覺得莫名緊張,問:“豐部長,是不是這裏有什麽詭異的磁場啊?”


    豐玥咧嘴,笑得頗瘮人,笑而不語。心說,是的朋友,不想你還有這智商呢。這是陰陽交界處,磁場能不詭異嗎?


    ☆、三


    看見惠明的微信消息時,惠母尚在悠閑地喝下午茶,沒當迴事,轉發給她老公繼續喝她的清咖。惠爹一看,氣得要犯病,二話沒說找人給他查。半小時之後助理就定位到了惠明的位置,惠爹當即雄赳赳地殺了過去。


    奇怪的是,他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天任裏九十二號。最後助理打電話問清了,九十二號在民國的時候出了什麽案子,成了兇宅,後來被拆遷。那地方重新蓋了房子,人家忌諱九十二這數字,就再沒過用過這個號。


    惠爹給老七打電話:“你不說他在什麽天任裏九十二號?你坑我呢?”


    “啊,幹爹!我怎麽敢?您可千萬說是你們查信號定位出來的啊,別賣我!”


    惠爹這會兒覺出不對來了,“剛查他信號的確是在這附近啊,你確定他是在這裏下的車?”


    “千真萬確啊,不過你知道,明明後來學精了,跟電視劇裏學會了反偵察也不一定啊!”老七捶胸頓足,“我就不應該讓他下車啊!”


    惠爹掛了電話叫助理再查,五分鍾後助理迴電話過來,“電信局那邊說信號斷了。”


    “這個王八蛋!”


    惠爹铩羽而歸,被自己的兒子反偵察了,氣得他除了摔杯子不知道怎麽瀉火。


    惠明當然全然不知自己在惠爹心裏竟已偉岸到了那地步,畢竟他工作內容是打掃衛生、做飯、整理文檔。連個普通的文控都不如,自我定位成個小丫鬟就基本差不多了。


    他問:“那除了您剛說的那些之外,還有其他工作需要我做嗎?”


    豐玥說:“有啊,送快遞。”抬眼看惠明,他洗了個頭,一頭黃毛被洗刷成了棕色,粉色毛衣破洞褲也換成了衛衣普通牛仔褲,看起來更像個涉世未深的小毛頭。


    “那咱們一般都快遞些什麽呢?”惠明興奮起來,如果有貓膩,也一定就是在她的主營業務裏了!


    忽然有人說話,惠明側頭一看,那隻藍貓不知什麽時候跳到了豐玥旁邊的櫃頂上,除了它也沒人啊……


    藍貓舒展身體,又重複一遍,“到點兒了。”


    我……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終極三大問如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直拍得惠明暈頭轉向,膝蓋一軟,“它……它……它……”


    豐玥丟給惠明一個包,他條件反射接過來。竟是一個軍綠色的郵差包,革命的顏色,上個世紀的古董啊。


    “裏麵有瓶眼藥水,每隻眼睛各一滴,別浪費。”


    惠明看豐玥,她正在仰頭滴眼藥水。


    “它它它,它剛說話了。”惠明攥緊小包,眨巴著眼。


    藍貓不耐煩極了,“你快點,城門關了老子撓死你。”爪子猛地一伸,嚇得惠明猛退三步。


    豐玥踏步向前,抓住惠明的手,“抬頭。”


    惠明神經一抽,仰起了頭。豐玥踮起腳尖,一手撐在惠明緊緊捏著小包的手上,一手抬高,“睜眼。”


    惠明感覺兩滴超強刺激眼藥水進了他眼睛,立刻兩行清淚奔騰如洪水。豐玥看著這如被蹂躪的小少年,不道德地想笑極了。


    有時候事情就是肆虐而來,管你準沒準備好呢。


    惠明顯然沒準備好,拿袖子抹了淚,閉上眼。


    以他的人生經驗看來,怕鬼的時候的唯一解決之道,就是鑽被窩!


    “睜眼!”豐玥說。


    惠明視死如歸地站著,無論如何不肯睜眼。


    他感覺到一陣極其強烈的妖風幾乎要穿透了他,然後一片鬼哭狼嚎的聲音忽然灌進耳中。惠明一屁股坐到地上,氣都不會喘了。


    豐玥的聲音在風中聽來竟有些溫柔:“你再不站起來,就自己一個人在這呆著吧。”


    惠明聽到越來越近的鬼叫聲,眼一閉不睜,這輩子可就過去了!


    他硬著頭皮睜開眼,發現自己麵前站立著一輛變形金剛變成的摩托車,一條長腿支在地上。黑色鉚釘靴,皮褲,長鬥篷,豐玥居高臨下看著他,“上車。”


    惠明手腳並用爬起來,邁腿坐在豐玥身後,一看自己,竟穿著一套淡綠色的民國式郵差服,腳下一雙破膠鞋無情地嘲諷著他,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小丫頭的身份。


    惠明也不敢問,同樣是送快遞的,為什麽造型相差這麽大。


    他一上車,豐玥就說:“抱緊了。”


    一陣極其兇猛的發動聲過後,惠明被狠狠向後一甩,又猛地向前一撲。


    娘啊,比他在迪拜坐的那世界加速最快的過山車有過之而無不及。


    豐玥皺眉刹車,“抱緊!”


    惠明這次不敢再想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祖訓了,雙手環住豐玥的腰,感覺自己像隻弓媽媽不要了的箭,疾如閃電奔馳而去。


    惠明努力睜著眼,看到昏黃的空間裏遊蕩著很多的影子,一些意欲朝他撲過來,但每次都是剛近身立刻就撤了,像是故意要挑逗他,撓一把就跑。


    鬼城城門即將落下,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堪堪擠進了最後的縫隙。關城門的鬼差被噴了一臉灰,娘希匹,敢在黃泉路上飆車飆得這麽猛的,也就豐使一個了。


    進了鬼城惠明遙遙看見遠處有燈光,像一座小城縹緲在遠方。


    而他四下陡然變作一片漆黑,豐玥停下摩托車,說:“鬆手,把尾箱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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