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間流逝,學校迎來了午休時間。


    在陰沉沉的天空下,被午休的喧鬧所包圍的學校充滿了朝氣,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那份活力帶著幾分陰暗。


    生活在如此氣氛之下的人們,都無法把透過雲層透下來的淡淡陽光當做光線。


    景色被昏沉的光亮微微照亮,山和校舍的樣子顯得略微有些模糊。


    「我覺得吧……」


    「……」


    「武巳,你在聽麽?」


    「誒?啊,嗯……」


    武巳在食堂的角落,透過窗戶看著這樣的景色。


    武巳和稜子、衝本然後還有圭子一起,占據著一個靠窗的四人桌。時間應該是正中午才對,然而食堂裏開著燈,光線比外麵還要亮,正在過午休的學生們一如既往地喧嘩熱鬧。


    在這個滿是餐品氣味和暢談之聲,充滿學生體溫的食堂裏,武巳就這樣度過著午休的時光。


    空餐具放在了餐桌一邊,四個人手裏拿著飲料正在談笑。武巳雖然本想融入周圍氣氛之中,可內心卻沒辦法放鬆下來。


    「武巳,打起精神啊……」


    「啊,嗯」


    「感覺你很怪喔」


    「不,我沒事……」


    武巳在衝本對話的同時,內心的濃重疑惑卻暗流湧動。


    他所感到的疑惑不是別的東西,正是自己房間裏那個“人偶”的事情。武巳一邊在糾葛之下心不在焉地與衝本對答,一邊懷著複雜的感情注視著衝本那並無異常的臉。


    武巳的房間裏,有個武巳所不知道的“人偶”。


    據武巳所指,那東西所代表的事情隻有一個。


    不管怎麽想,那東西隻可能是“童子大人”。那種東西在武巳所不知道的時候,出現在了武巳的房間裏。


    那東西,不是武巳帶進來的。


    武巳當然不會把那種東西放在自己的房間裏。


    是通過異常現象,從什麽地方湧現出來的?還是說,有人偷偷潛入房間裏,放進來的?


    武巳看著眼前的男人。


    還有一種,更為簡單的可能性。


    ………………


    *


    在午休結束,預備鈴響起,學生們開始換教室的時候。


    正當俊也、空目還有菖蒲準備換教室時,“他”突然出現了、


    「……能占用一點時間麽?」


    俊也他們關上活動室的門,剛準備儲備,他便叫住了俊也他們。空目向他看去,然後俊也和菖蒲也朝他看過去,隻見他正站在社團活動樓的走廊上,直直地盯著俊也他們。


    「沒問題吧」


    「嗯」


    在詫異的俊也麵前,他確認似地問道,空目則點了點頭。


    「出什麽事了,衝本範幸?」


    「啊,呃……」


    突然出現的“他”————衝本範幸聽到空目的迴答後,忽然移開了目光,有些傷腦筋似的用手指撓了撓臉。


    「她…………木戶野同學,不在呢」


    「她現在外出了」


    「這樣啊」


    「你找她有事?」


    「不……不是的。沒關係,隻是有點在意罷了……」


    看衝本說話的樣子就像隻是在單純地拖延話題,似乎在猶豫開不開口。


    「發生什麽不對勁的事情了麽?」


    空目冷淡地催促他往下說。


    「啊……」


    衝本猶猶豫豫地,總算把話說了出來


    「……什麽也……沒有」


    「什麽?」


    「就是什麽也沒有才讓難辦啊。我說……莫非你們不止把木村的〈儀式〉,也把我的〈儀式〉給祓除了?」


    「!」


    衝本一番遲疑後說出的話,讓俊也大吃一驚,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凍結了。


    「……」


    空目那毫無感情的眼睛,銳利地眯了起來。


    在無言以對的俊也麵前,衝本依舊不去正視他們三個,接著往下說


    「不是的…………我這麽說可能有些奇怪,不過,我真的很感謝你們救了木村」


    「………………」


    「不過啊……如果連我的事情也在幹涉的話,能不能不要再繼續了?該說……我是自願的呢?還是我想要那麽去做呢?……總之你們阻攔我的話,我會傷腦筋的。這樣下去的話,以後也一直什麽都不會有啊……」


    「什…………!」


    衝本突然說出不正常的話,這讓俊也沒能立刻明白其中的含義。


    這種事,俊也根本都不曾想象過,他的思維一時間拒絕了那種推測。但說出那番唐突的話的衝本本人,態度就像十分尋常地找人商量一樣,表現出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


    空目沒有理會俊也的驚愕,隻是對衝本顰眉而視,靜靜地說了一句


    「我們並不知情」


    「這樣啊……」


    衝本輕輕地歎了口氣,撓了撓頭,然後抬起眼睛向空目看去的……


    「真的?」


    向空目又確認了一次。


    「不知道。我們什麽也沒做」


    「嗯……我知道了……」


    衝本露出基本死心的表情,這時空目問道


    「這是怎麽迴事?方便的話說來聽聽」


    隨後衝本猶豫起來,遲疑了片刻之後————短短地答了一句


    「“那家夥”不來了啊」


    衝本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摸著臉,這麽說道。


    「不來了?」


    「是啊,不來了啊。那個…………奈……“奈奈美”她……不來了……」


    「……!」


    衝本以難以啟齒的口吻說出了這個名字。俊也還是很吃驚,不過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吃驚了。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即便缺乏那種想象力的俊也,也能夠輕易地想象出情況。


    但是,那輕度的驚愕在俊也心中,漸漸地被冰冷的東西所取代。


    「……之前啊,她會來的喔」


    衝本說到


    「奈奈美她……隻有第一個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迴來過一次……」


    「…………」


    衝本低著頭,呆呆地說道。他垂著頭看不到表情,這種狀態顯得他就像在說夢話一樣。


    「她隻來過一個晚上」


    「……」


    「我想見到她,我想見她啊」


    「你這家夥……」


    俊也正準備問,可是沉吟著最終無言以對。從低著頭的影子中能夠隱約看到衝本的臉,他雙眼猛睜,眨也不眨地盯著地板。


    空目對神誌恍惚的衝本應了一聲


    「……是這樣麽」


    空目用那看不出感情的目光,一邊看著衝本,一邊靜靜地問了衝本一個問題。而正是俊也剛才準備問而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這麽說……你實際嚐試了“童子大人”?」


    「嗯」


    衝本沒有再抬起臉。


    「因為啊……我所“欠缺”的東西,不用想也很清楚吧……你說是吧?」


    他的眼睛依舊凝視著地板上的一個點,隻顧淡然地張開嘴


    「木村“欠缺”的是水內,這件事我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啊」


    衝本繼續說道


    「聽到木村說的那些話,我馬上就察覺到了。木村隻是沒有注意到,她隻是因為沒注意到,所以才害怕」


    「…………」


    「不過一開始就明白的話,那就沒必要害怕了。因為,她可是奈奈


    美啊,我怎麽可能會怕她啊。所以……我嚐試了……按照我聽到的步驟,進行了那個儀式。我就是想見奈奈美……我的願望真的隻是這樣而已啊……」


    衝本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隨後緩緩地揚起眼睛……


    「……所以————你們有什麽意見麽?」


    然後用低沉的聲音這樣說道。


    忽然間,衝本就像是又一次深深地對俊也他們感到懷疑,用充滿疑惑的渾濁眼神向俊也他們瞪去。


    衝本現在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之前講述時欲言又止地流露出來的感情的真麵目。那是渾濁、粘稠、激烈的感情。是讓人覺得,今天早上看到的衝本身上,根本不可能會有的這種,強烈濃縮過的無比複雜的感情。


    俊也的額頭上流下冷汗。


    他對眼前這個人物,產生了源自本能的,決定性的違和感。


    那是每個人。在眼前無限延伸的“正常”世界中,看到某種“異常”時所產生的違和感。衝本看著俊也等人,卻又沒有在看他們,那雙不知道聚焦在哪裏的奇怪眼睛,散發著強烈的違和感。


    「…………」


    忽然,俊也從衝本的突然變化中,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以前看起來很正常的世界,不過隻是一層薄薄的“皮”。


    自己眼中覺得正常的一切東西,在那層“皮”下麵都可能孕育著異常。


    俊也明白了這件事……在理性上本來早就明白了,可在麵對眼前的衝本後才真切地認識到那是事實。


    俊也察覺到了,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固體”。


    他感覺眼睛看到的世界,形狀和色彩都扭曲了,他無意中想到……自己忽然間窺見一斑的這個世界,跟空目眼中的世界會不會是一樣的?


    這是個一切都沒有定型,一切都不能相信的世界。


    這是個一旦將自我、自信這類的東西確定下來,內心便絕對會被無法承受不安與恐懼擊潰,喪失對自我與他人界定的,不確定的世界。


    世界隻是“贗品”,這才是事實。森羅萬象全都被『異常』與『死亡』所掩蓋,能夠忍受這種世界的,唯獨那些不存在對死亡的恐懼概念的人。


    光是不畏懼,是絕對不夠的。


    隻有將自身的存在、榮耀、自尊、感情等所有一切的實態完全否定的瘋子,才能以正常的精神存在於這個世界,這個,真實的世界。


    俊也現在看到了……從眼前的衝本身上,窺見了那東西。


    「………………」


    看到了空目。


    衝本的眼神讓人無法逃開,正常人恐怕沒辦法跟他相視吧。可是空目以平靜的表情,靜靜地迴望著衝本。


    而那表情,與麵對俊也等人時並無二致。


    俊也明白了。在空目眼中,那些是“相同的東西”。


    「……我沒有意見」


    空目說道


    「這是你自己的事。你既不是無法承受,又沒有向我求助,所以我是不會幹涉的」


    「…………」


    空目幹幹脆脆地咬定,隨後,那強烈的感情之色從衝本眼中消失了。


    「這樣啊……」


    衝本再次低下了頭。


    「再說了,我們還沒正確地弄清楚那個“童子大人”是怎麽迴事」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衝本泄了氣,但是當他再次抬起臉來的時候,完全變成了早上那張表情。他之前的表現就像假的一樣,露出苦笑一般的表情,無憂無慮地道了聲歉


    「哎…………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們」


    對此,空目迴答


    「不需要往心裏去」


    「不,我會放在心裏的,改天讓我補償吧」


    「……隨你高興」


    「哎,改天呢。那我去上課了」


    說完,衝本看了看手表,嘀咕了一聲「慘了」,留下笑容飛奔而去。


    就在衝本漸漸從俊也的視野中消失的時候,第五節課的上課鈴響了,鈴聲繚繞著被孤零零留在走廊上的俊也一行。


    然後,在響徹校園的鈴聲連餘音都不剩徹底消失之後,隻留下了走廊上這片寂靜無聲的虛無空間。


    「………………」


    俊也他們三個,一聲不吭,呆呆地站在這裏。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動彈,俊也一直注視著衝本消失的方向。


    又過了一會兒,俊也的目光轉向了空目,隻見空目和菖蒲也雙雙靜靜地盯著俊也之前注視的方向。


    俊也開口了


    「空目……」


    「……什麽事?」


    空目和菖蒲朝俊也轉過頭去。


    看到他們兩人那表情的瞬間,俊也從他們迥異的表情裏看到了完全相同的東西,一時忘記了要說的話。


    空目是毫無感觸的冰冷表情,菖蒲是有些呆呆的表情。他們兩人都像是把心中的什麽東西遺忘在了“異界”————看著他們這幅缺少了“某種東西”的表情,俊也忽然如此想到。


    兩人的表情完全迥異,卻極為相似。


    「怎麽了?」


    空目向沉默的俊也問道,可是俊也幹幹脆脆放棄了自己準備問的,關於衝本的提問。


    「不……算了」


    「是麽」


    於是,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俊也暗自握緊拳頭,嘴巴抿成直直的一條縫,如同怒目瞪視一般,靜靜地俯視著走廊的窗戶中所展現的校園景色。


    2


    學校午休結束,第五節課已經開始很久的時刻。


    溜出學校的木戶野亞紀,站在羽間市郊外某所高級公寓跟前。


    亞紀把手揣在口袋裏,獨自仰望這所在灰色天空的映襯下聳立的新建高級公寓。不是很強卻十分冰冷的朔風吹拂亞紀的臉龐,讓她長長的頭發在風中搖蕩。


    風聲灌入耳朵。


    即便這風不停地吹,籠罩天空的厚厚雲層也完全沒有散去的征兆,表麵不斷地卷起漩渦。


    亞紀頂著山上吹下來的寒風,寒冷地捏著雙手,緊縮衣服之中的身體。在她揣在口袋裏的右手之中,皺皺巴巴地攥著一張剛剛確認過的紙片。紙片上麵是亞紀自己記錄的,到達這所公寓的線路以及公寓名稱。


    「這裏的四零四室麽……」


    然後,亞紀兀自呢喃起來。


    亞紀揚起的目光,掃過公寓的四樓一帶。


    這裏是從車站附近乘巴士到達的,名叫上羽間的一塊土地。亞紀雖然還是頭一次來到這裏,不過之前大家曾多次談論過這所公寓中所進行的事情,從傳聞中也聽到過不少次了。


    ————這裏就是某位“占卜師”所在的公寓。


    這一天,亞紀在第四節課開始的時候離開學校,直接上了街,一個人來到了這裏。


    這裏是亞紀聽木村圭子講過的,那位據說將“童子大人”的魔咒教給來訪學生的“占卜師”所在的公寓。空目和俊也兩人曾帶著菖蒲來過這裏,但當時“占卜師”的屋裏沒有人,兩人沒有見到要見的人,最後空手而迴。


    亞紀繼空目他們之後,第二次來到了這個地方。


    亞紀他們之前調查的,是自木村圭子開始的一連串事件,但是由於小崎摩津方利用了這個情況,進行了一場〈儀式〉,而讓他們錯失了對付最關鍵的“魔女”所需的線索。


    因此,空目他們對這起事件的調查又迴到了原點。但是,到此進行調查的亞紀現在望著這所公寓露出的表情,比起嚴肅或者緊張,反而更接近氣餒的感覺。


    亞紀自言自語


    「……哎,也罷。頂多白跑


    一趟」


    雖然是亞紀主動請纓來到這裏的,可實際上,別說是亞紀了,就連空目他們都不覺得事到如今還能在這裏找到什麽線索。


    空目他們之前來的那次,並不僅僅是白跑一趟。實際上學校中有傳聞說,這裏的“占卜師”突然消失了。亞紀他們也已經作出了結論,覺得“占卜師”早就搬走了。


    亞紀到來這裏,終歸是為了保險起見。


    雖然已經不覺得“占卜師”還在這裏,但畢竟是為數不多的線索之一,所以必須得對這所高級公寓進行調查。


    如果一段時間內沒有任何進展的話,或許就有必要考慮偷溜進占卜師的屋子了。可就算如此,那終歸是最後的手段,而且就算偷溜進去,屋內還留有線索的可能性也趨近於零。


    亞紀獨自來到這裏,也是因為覺得這麽做不會遇到危險。


    就算被預告了“魔女”的“夜會”那什麽,也反倒是留在學校要更加危險,再危險應該也不會波及到這種被搬空的據點。


    即便如此,這裏作為一種可能性,也不能輕易舍棄。


    亞紀來到這裏,是為了嚐試這微小的可能性,同時也是為了以後到了要溜進“占卜師”房間的時候進行前期勘察,就像小偷踩點那樣。


    「…………哎……」


    亞紀微微地歎了口氣。


    但這聲歎息,並非對自己身在此處這件事而發出的憂鬱的歎息。


    因為這個任務正好可以一個人行動,所以亞紀才想主動想來這裏。不過,她並沒有什麽打什麽壞主意,隻是希望能夠稍稍離開空目他們,一個人靜會兒。


    「………………」


    因為小崎摩津方的那起事件,武巳和稜子脫離之後,亞紀的頭腦稍稍冷卻了下來。


    麵對那個決定性的事件,亞紀難免遭受了一些打擊,然後在恢複冷靜的過程中,她察覺到自己最近的精神狀態明顯有問題。


    她覺得,最近自己一行人的精神大概都被某種陰魂不散的氣氛籠罩著,被逼到了一種不正常的狀態。那可能是“魔女”等人所帶來的某種壓力,不過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以及精神狀態,完全足以讓亞紀產生自我厭惡。


    亞紀覺得,自己最近的行為非常荒唐,每次迴想都覺得十分羞恥。


    亞紀感受著口袋裏右手手腕上的繃帶的觸感,在咋舌之前撇了撇嘴。


    ——就算做那種事也沒有任何意義。


    亞紀仿佛要將自己的感情拋在身後一般,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進入那所高級公寓之中。


    在開放的大廳裏,亞紀粗暴地按下電梯按鈕。


    在等待電梯下來的時間裏,煩躁的情緒愈演愈烈,而亞紀對自己這樣的情緒都感到十分惱火。


    這種滿溢而出的感情很難控製,所以亞紀非常討厭。那樣的感情會連鎖性地無限湧出,而且就算想要去克製它,也會因為刻意去在意它而適得其反。


    亞紀很羨慕空目沒有感情。


    那種心態屬於截然不同於正常人的其他領域。


    但就算是這樣,亞紀還是渴望那個樣子。亞紀現在這種不完全、不安的精神,與亞紀理想中的完美精神狀態相差甚遠。


    ————我真是個笨蛋。


    亞紀緊咬臼齒,怒目瞪視下行電梯的指示燈。


    一個人呆著真好。雖然自己的思維並不會被別人看出來,但由於自己內心的感情過於強烈,因此在大家麵前會有種被人看穿的錯覺,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在亞紀的瞪視之下,電梯總算到達了一樓,門隨著短促的鈴聲打開了。亞紀按下四樓的按鈕之後,電梯關上了門,傳來微小的聲音和上升感,然後靜靜地升向四樓。


    「………………」


    這個小小的密室之中,非常安靜。


    除了轎廂上升的小小機械音之外,其他的一切就像從世界隔離開來一般,被寂靜所籠罩。


    外麵已經相當寒冷了,可電梯裏更是冰冷刺骨。充滿熒光燈暗淡白光的白色轎廂,隻是靜靜地向上升。


    ……電梯通過二樓。


    雖然完全看不到外麵,但門旁邊的數位指示燈顯示了所在樓層。


    ……電梯通過三樓。


    隻有沒有生命的樓層指示數字在若無其事地增加。


    ……忽然,指示燈熄滅了。


    但這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指示燈立刻變成了四樓,隨著一個小小的提示音,白色的電梯門靜靜打開。


    「…………………………」


    讓人忍不住想要驚唿的黑暗在門外霍然展開。


    四樓的小型門廳在電梯門外展開,仿佛要與明亮的電梯中形成激烈的對比一般,非常昏暗。


    本該照亮門廳的電燈不知是不是關掉了完全沒有動靜。鴉雀無聲的空洞感,蔓延在門廳之中。


    這個門廳與各個屋子前麵的陽台狀走廊相連,與室外直接相通。


    現在的時間還很早,完全不能算傍晚,就算天上烏雲密布,這門廳也顯得太過昏暗了。


    亞紀一時間不禁猶豫起來,但她還是走出了電梯。


    要是在裏麵留太久,門會關上的。事實上,亞紀一出門電梯門就悄無聲息地關上了,就像跟亞紀交換位置一樣。


    電梯內漏出的光被門擋住,消失。


    亞紀就像被那逐漸變細最終消失的光芒吸引了一般轉過身去,下一刻,她吃驚地僵在了原地。


    在昏暗中關閉的電梯門,黑黢黢地聳立在她眼前。


    那個白顏色,可是十分昏暗的電梯門上————兩隻畸形地縫合在一起的人偶仿佛相互倚靠一般坐在一起,顯露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造型。


    「唔……!」


    亞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汗毛倒豎的感覺仿佛螞蟻一樣往上爬,漫過胳膊,掃過臉頰。


    兩個女孩造型的“人偶”臉和胴體龐大臃腫,縫合成了作為人類身體無法形成的形狀。兩個腦袋被淒慘的接縫強行縫在一起,身體和衣服一並被線穿透,手和腳就像抽搐一樣扭曲著,向詭異的方向垂下。


    是強行“合而為一”的“兩具”雙胞胎人偶。


    那雙眼睛出奇地生動,反射著光輝,望著亞紀。


    人偶在電梯門中央相依相偎地坐著。電梯門剛才還開過,之後才關上的,兩隻人偶不可能那樣靠在上麵。


    「………………」


    黑暗的門廳之中,充滿了耳鳴般的寂靜。


    亞紀肚子呆立在這個空虛的門廳中,與“人偶”麵對著麵,簡直無法挪開腳步。


    微暗的空氣中彌散的氣息,仿佛要滲進內心之中。那股氣息彌漫在胸口,從內側撓著皮膚,那是是仿佛有什麽東西正站在身後一般的,黑暗的氣息。


    那是“怪異”的……氣息。


    已經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


    亞紀用微微顫抖的手,從外套口袋裏取出手機。但是冷冰冰地亮起的畫麵上,卻無情地告知亞紀這裏沒有信號。


    聯係空目他們的手段被切斷了。


    小小的“人偶”靜靜地坐在電梯門口,徹底堵住了亞紀的退路。


    亞紀被關了起來,被關在了這個能夠看到外麵的四樓……被關在這個能夠看到陰雲天空的,與外界相連的密室之中。


    「………………」


    已經無路可逃了。


    亞紀環望這個由混凝土地板,和貼著白色瓷磚的牆壁所構成的“四樓”。


    門廳兩端與陽台狀通道相連的拱門裏,都有被陰雲遮住不算明亮的光線透進來。亞紀要找的那個“占卜師”所在的四零四室,就在一側的通道那邊。


    沒有選擇的餘地。


    亞紀朝那個方向緩緩邁出了腳步。


    通道那邊有模糊的光線照射進來,然而光線就像被彌漫在空氣中的昏暗吸收了一樣,非常的虛弱。冷冰冰的公寓門廳和通道,如今就像黃昏時分一般,充滿了令人討厭的黑暗。


    從拱門可以看到那頭延伸的通道,以及欄杆之外的外界景色。


    這裏的角度很糟糕,看不到街道,隻能看到沒有人住的大山。


    那黑黢黢的山,甚至讓人感受到某種壓迫感。亞紀一步一步在門廳中前進,然後穿過拱門,來到通道上。


    「………………」


    目標“地點”,立刻就找到了。


    在通道中並立的房門之中,唯獨一扇門就像忘了關一樣,微微敞開著。


    房間內部的黑暗,黑洞洞地從縫隙中漏了出來。


    濃密的黑暗氣息淤積在“那裏”,給人一種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窺視著外麵的錯覺。


    不用去數也能知道,這裏就是“四零四室”。


    這就是傳聞中那個“占卜師”的房間。


    但是,事情肯定沒有圭子說的那麽簡單。緊張感從背脊深處被強拽出來。隻是麵對這那股黑暗的氣息,肌膚便能感覺到仿佛具有實體般的重壓。


    嘴裏的唾液開始發粘。


    「………………」


    亞紀咽了一團唾液,向前踏出一步。


    這條高級公寓通道,赫然呈現出黃昏之下的模樣。但詭異的是,房間裏一點光線也沒有,而且完全沒有人的氣息,如同廢墟一般一片死寂。


    從這裏向外麵看,隻能看到晦暗的山林。


    亞紀在這陰森之極的情境中,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她路過一扇扇緊閉的門,漸漸靠近四零四室的門。


    嘎啦、


    鞋底碾過沙粒的聲音,靜靜地迴蕩起來。


    那個聲音每響一次,亞紀就向敞開的門靠近一步。


    嘎啦、


    靠近一步。


    嘎啦、


    然後————停在了門前。


    「…………」


    緊張感令她的唿吸顫抖起來。


    她與門縫中漏出的黑暗,麵對著麵。


    她的手放在透冷的門柄上……已經沒有迴頭路了,她向握住門柄的手注入力量,戰戰兢兢地讓門縫漸漸擴大。


    亞紀……把門打開了。


    虛弱的光線射了進去,微微照亮玄關附近的餐廳。餐廳一片冷寂,在灰色的光線下模糊地顯露出來。


    「………………!」


    一看到房間裏顯露出來的樣子,亞紀立刻有種心髒快要跳出來的感覺。


    這個地方,有人。


    房間中央的桌旁有個人影,背對門口而坐。那是個高個子的男人,他的背影化作了一團黑影,仿佛蠟像一般坐在那裏,從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活人的生氣。


    「………………」


    人影在黑暗中緩緩轉過頭來。


    當轉過來的那張側臉映入眼中的瞬間,亞紀刹那間感到困惑,隨後想了起來。


    坐在黑暗房間中的那個男人看到亞紀吃驚的表情之後,嘴上露出笑容。


    亞紀愣了一會兒,接著慢慢鎮定了下來…………隨後靜靜地皺緊眉頭,呢喃著說出了男人的名字


    「你是…………基城……」


    「好久不見呢」


    頭發未經打理,容貌十分滄桑的基城,沉穩地迴答了亞紀的呢喃。


    亞紀就這樣,一時間愣在了房門口。


    基城在染成灰色的房間裏,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那滄桑的臉上淺淺地露出笑容,接著,靜靜地向亞紀招了招手。


    ※譯注:四在日本非常避諱,在建築方麵,醫院等地方甚至會用其他方式代替“四樓”這個叫法。


    3


    「歡迎來到占卜小屋」


    「……」


    基城恭敬地行了一禮,將亞紀迎入餐廳。


    窗簾關得嚴嚴實實,房間裏沉澱著濃重的黑暗,就連屋內的細節都無法判斷。在這樣的房間裏,亞紀隔著餐桌,靜靜地與基城麵對著麵。


    基城請亞紀落座,但亞紀沒有在椅子上坐下,就這樣注視著坐下的基城,以及擺在桌上的幾張塔羅牌。那些塔羅牌隨意的散落在桌上,不像是占卜,倒像是在打牌的樣子。


    亞紀用戒備的腔調向基城發問


    「……上次是和尚,這迴又換占卜師了麽?」


    「算是這麽迴事吧,雖然都隻不過是冒牌貨而已」


    基城沉穩地抬頭看著亞紀。


    基城的頭發未經修剪隨意披散著,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雖然穿著那身標誌性的黑衣,但他的樣子看上去疲憊不堪,衣服穿得很邋遢,領帶也沒打。


    雖然給人的感覺判若兩人,但確實是亞紀認識的那個人。


    但是,亞紀像這樣用粗暴的口吻跟他對答,隻是竭力在虛張聲勢。


    像這樣若無其事地呆在“這個地方”的人,絕對不正常。可能是從亞紀如同怒瞪的目光之中領會了亞紀那種想法,基城那憔悴的臉上露出笑容,對亞紀說道


    「你在戒備呢」


    基城始終都是那種沉穩的語調,接著說道


    「我覺得你的判斷你非常正確。正如你所察覺到的,呆在這裏的我大概是不正常的」


    「……大概?」


    基城對皺緊眉頭的亞紀答道


    「對,是大概。因為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理智,不知道自己還正不正常。


    不對,不光是這樣。我還有幾分正常,已經出於多大程度的異常……還有正不正常本來該如何界定,我都已經無法判斷了」


    基城在桌上十指交扣。這看起來像是占卜師在說出寓意詩之前,與客人交談時所用的慣用動作。


    基城說道


    「……我是將危險的詛咒當做魔咒教給心懷煩惱的客人的占卜師」


    「……」


    「『等迴過神來的時候,或者說當一切結束的時候,那個“占卜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你找占卜師諮詢,他教給你魔咒的話,那你就要小心了』。那樣的傳聞說不定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在這座城市流傳開來。這是都市傳說中很常見的登場人物,雖然連是否真實存在都令人懷疑,卻擁有奇妙的現實感。成為締造這個人物的“契機”,一定就是交托與我的使命。一定是某人————或者是這個世界本身交托與我的任務」


    基城微笑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種看破紅塵的表情。


    亞紀直直地盯著基城那雙被劉海擋住的眼睛。


    「……你說的話,我不是不明白」


    亞紀開口了


    「但是,我完全想不通。你肯定是基城,而且你所做的事情,就是將“童子大人”的儀式教給我們學校的學生」


    亞紀一口咬定地說道


    「然後,我過來是向你問那個儀式的事情。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了」


    但基城爽快地點點頭,予以肯定。


    「是的,對你來說是這樣呢」


    「嗯」


    「但是,對於其他所有人來說,他們並不知道其中的詳細情況,也沒有知道的意義」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亞紀不屑一顧地說道,但是基城搖了搖頭,說道


    「不,對於你們以外的人來說,我終究不過是個『將危險的詛咒當做魔咒教給別人的占卜師』。我的所作所為將在被命名為『異界


    』的集體潛意識之海中分解,並且從那裏僅被提取與人們的“靈魂”最具親和力的構成要素,進行重塑。


    在這種情況,即是————“不安”與“恐懼”。


    於是,我將成為一個『都市傳說』。我為什麽是“占卜師”,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傳播〈儀式〉,這些事情都將喪失意義。於是,『我』作為『我』的含義,已經消失了」


    基城平靜地,沉穩地說道


    「我……恐怕已經死了」


    「………………」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我』已經沒有作為『我』的理由」


    「………………」


    「然而,『我』卻像現在這樣存在著」


    「………………」


    「『我』已經不再是『我』。我已獻身於更加偉大的,可謂是另一個世界本身的手掌心裏了吧」


    亞紀緊緊地皺起眉頭。她一時間猶豫起來,該不該陪這個瘋子對話。


    但是,她立刻得出了結論。


    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現在不問出什麽,等於讓大好機會白白溜走。


    於是,亞紀問道


    「……你為什麽要向學生們散播“童子大人”?」


    「我是為了,救迴我的弟弟」


    基城答道


    「他是我的雙胞胎弟弟,就是真正意義上我的“半身”。他在與你們對峙時消失在了『異界』,而我想要把他救迴來,於是用『龍宮童子』傳作為主題創造了這個詛咒。


    ……也就是說,這是將『異界』之物召喚到這個世界的〈儀式〉。他……消失在了那座山裏。既然如此,隻要將那座山裏的『異界』之物全部召喚到現實世界就行了。我盤算著,隻要盡量讓更多的人在那座山裏進行〈儀式〉,或許總有一天我弟弟也會以某種形式迴來」


    「………………」


    亞紀沉吟了一聲,問道


    「……那麽,你說已經沒有理由了,也就是說他迴來了麽」


    基城答道


    「不,我無法知道他迴沒迴來。而且,現在弄成了這樣,我恐怕永遠都不知道他會不會迴來了」


    「…………為什麽?」


    「因為,我已經不是人類了。現在,我已經被編入了都市傳說之中,我已經無法以我自身的意誌來幹涉現實了」


    「……」


    「我的存在……基城這一存在,已經喪失了。所以同時,弟弟對於我來說,也是已經喪失的存在。他可能會迴歸現實世界,『存在』與某處,而我喪失了『我』的現在,那東西對我來說不過是沒有太大意義的存在……」


    基城略顯寂寞地彎起嘴角。


    亞紀開口了


    「……既然這樣」


    她以強烈的口吻,問道


    「既然這樣,你會什麽還存在於這裏,坐在我的麵前?」


    亞紀從一開始就怎麽也無法接受。亞紀認為基城出現在自己麵前完全沒道理,從一開始就完全沒可能。


    太沒道理了。


    包括眼前的基城,包括和他進行的這番對話,這一切都完全沒有道理。


    「既然你說你留在這裏的不是憑自己的意誌,那理由是什麽啊!」


    亞紀對眼前的不合理,放聲吐出了疑問……雖說,她已經基本預感到答案了。


    基城就像覺得理所當然一般,答道


    「……這當然是因為,我的存在與你的記憶以及內心的存在方式同步了吧」


    聽到預料之中的迴答,亞紀重重地歎了口氣,掃興地垂下了肩膀。


    「看你的表情,你意料到了呢」


    「……閉嘴」


    「那麽,我是為了你而存在於此的麽?是為了殺了你麽?是為了將你帶去異界麽?還是說,為了讓你發狂,給與你這個世上所沒有的恐懼?身為“怪異”的我,究竟該怎麽做好呢」


    繼承一邊說,一邊露出淺淺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覺得無所謂一樣,混著萬念俱灰的感覺。


    「我已經搞不懂了,我隻能以我自己的存在方式來行動」


    「……」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該怎麽辦才好,你是怎麽看的?我已經搞不懂了喲」


    「……」


    「你能給我賦予意義對吧?你來這裏應該有所目才對」


    亞紀默不作聲,視線落在桌子上。


    她緊盯著散亂在黑暗中的塔羅牌,時間在無言中流逝,最後亞紀抬起臉來。


    「…………你所能做的事情,反正就隻有一件吧」


    於是亞紀開口說道


    「你會教人〈儀式〉對吧?那務必也要說給我聽聽呢」


    亞紀注視著基城,淡然地說道


    「希望你能更加詳細地跟我說說那個“童子大人”的儀式。盡量也說說,那個儀式跟“魔女”有沒有關係」


    「………………」


    基城鉗口不語,看著亞紀。亞紀也默不作聲地迴瞪著他。


    「………………」


    時間再一次在無言中流逝。


    終於,基城就像是放棄了一樣,歪起嘴說道


    「我們現在存在於此,一定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然後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個“四樓”的“怪異”,一定是為此而存在的吧」


    亞紀隨著之前萌生的那種“確信”,說道


    「深有同感」


    「……好吧」


    基城說道


    「首先,我們不應該用看待人類的同等眼光來看待那個“魔女”」


    「!」


    亞紀本應該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基城說出的第一句話還是讓亞紀驚愕不已,不禁轉為詰問的口吻喊了出來


    「你果然認識十葉學姐……!」


    「是的」


    基城對亞紀點點頭,接著說道


    「就在我的雙胞胎弟弟消失在了『異界』,我正飽受著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強烈喪失感折磨時,那個“魔女”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基城……淡然地講述


    「在那之後,我在喪失感的驅使之下在山中彷徨,於是“她”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


    「然後她對我說,有辦法召還我的半身」


    「………………」


    「她說,隻要將消失在山中的所有靈魂全部召還,我的半身應該就在他們之中。然後,我成為了這個“四樓的占卜師”。


    我沒有得到過任何指示,我知道我應該做的事情。在她向我搭話的那一刻,我一定就已經被某種“怪異”所束縛了吧。然後現在,我成為了一個“怪異”。以前在狩獵魔女最激烈的時期,有過這樣一句話:『不能去聽魔女說的話』。總之,我我完全成為了與惡魔交易的人吧。那個“魔女”,與所有怪異同在」


    說到這裏,基城眯起了眼睛


    「……我是頭一次……看到」


    他接著說道


    「那是我們稱作『絕對型』的,最糟糕的異障親和型人格,占人口比例僅為數千億分之一。那是世間罕見的,真正的“怪異”之子。


    能夠誕生都是極其罕見的案例,而能夠正常幸存下來例子也微乎其微。像她那樣的存在隻要活著,必定就會一直發狂。即便能活下來,也幾乎毫無例外地在青春期內或消失於『異界』,或因為某種原因死亡」


    「絕對型……」


    這個詞確實聽過,在那個精神病院裏。


    「我們不知道她們是以怎樣的原理出生的。隻不過,她們擁有的精神


    與人類過於迥異,沒辦法順利地存活下去。她們要麽會在擁有固定的人格之前被“怪異”吞噬而死,要麽會因為人類所無法理解的理由將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險之下,最終死去。也有被感到恐懼的父母殺死的案例。


    能與現實世界和諧共處的案例,至少到近代之後從未聽說過。電影和傳說中出場的那種『惡魔之子』,說的正是她們。她們的眼睛看到的東西與常人看到的不同,她們的言語能夠扭曲世界和人心。雖然你想要知道“她”的目的,可你就算知道了,也無法在真正意義上理解」


    然後基城閉上眼睛,說道


    「……當然,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是麽……」


    「我沒辦法知道,而且我現在已經連那種興趣都沒有了」


    「……」


    亞紀輕輕地歎了口氣。


    亞紀以為能問出來的就這麽多了,但基城的話還沒有說完。


    「但是————像這樣將自身沉浸在“怪異”的領域之後,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咦?」


    「對那個羽間的“山”,還有『神隱』,我了解了一些」


    基城這樣說道,然後用一個眼神示意亞紀進來時的門口那邊。


    「那座山裏,有“神”」


    「……」


    「並且,所有『神隱』都是那位“神”的眷屬」


    從基城背後敞開的房門中,可以窺見黑黢黢的山體表麵。


    「“神”的眷屬為了撫慰“神”,會把人抓上山」


    「……」


    「抓到“神”在那座山中的領地,也就是山中的『異界』」


    亞紀看到覆蓋整座山的,鬱鬱蔥蔥的樹林的模樣。那森林就像鱗片一樣,隱藏了大山深處的黑暗。


    「……然後還有一件事…………在羽間這片地區,『座敷童子』也是山神的眷屬」


    「!」


    「在羽間這塊土地上,『神隱』與『座敷童子』是同一東西」


    「什……!」


    聽到始料未及的結論,亞紀一下子噤若寒蟬。


    亞紀他們最先接觸的“怪異”,『神隱』。然後是現在正在“童子大人”儀式的,『座敷童子』。這兩者竟然是同一東西。


    亞紀就像呻吟一般,呢喃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


    「覺得很突然是麽?其實並不突然。這件事就算從一開始就發現也不足為奇」


    基城淡然地接著往下說


    「最開始和我見麵的時候,你們拿著關於神隱的資料對吧?」


    「……資料?」


    「把其中的一個迴想一下吧。————村裏的一個孩子突然失蹤了,有人看到那個男孩子和一個沒見過的孩子一起玩耍,可是住在村子裏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有那樣一個孩子————仔細思考一下吧。通常想來,那不是『神隱』類的故事。那是“隻有孩子才看得見的朋友”,是『座敷童子』類的故事」


    「……!」


    亞紀徹底無言以對。


    基城說的沒錯。不把焦點放在孩子消失這件事上,這個故事便跟『座敷童子』的故事結構完全相同。隻有孩子能夠看到的玩伴,化作孩子模樣的,普通人看不到的身邊人。


    亞紀呢喃起來


    「那麽…………“魔女”是在差使神隱與座敷童子,將學校的學生當做活祭來撫慰“山神”麽?」


    可是亞紀開動思考後,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想。


    「不……不對。這是理事長幹的事」


    亞紀想起來了。


    「若是這樣,“魔女”就沒理由消滅理事長了。她肯定還有別的理由……」


    亞紀盯著桌子,思考起來。她感覺自己,就快踏入重要的核心了。


    基城很感興趣地看著亞紀思索的樣子。可是幾秒鍾後,基城開口,向亞紀說道


    「……於是,你準備在這裏待到什麽時候?」


    聽到這話,亞紀驚覺地抬起臉。


    「這裏可是『異界』喔,跟龍宮是一樣的。在這裏白白浪費時間,難保不會像浦島太郎(※注2)那樣啊」


    「啊……」


    亞紀慌了,轉向出口準備離開,走到房門前的時候向繼承轉過身去。基城就跟最開始一樣,仍舊背對著門口。


    亞紀猶豫了片刻,對基城說道


    「那個…………謝、謝謝你」


    基城隻把臉轉向了亞紀,微微一笑,說道


    「再見,木戶野同學。我們大概不會再相見了吧」


    然後,門關上了。


    亞紀離開之後,外麵已是黃昏時分下,普通的公寓四樓的景色。此時,亞紀忽然注意到一件事,轉過身去,隻見那扇門已經關上,上了鎖,再也打不開了。


    ※注2:浦島太郎為日本昔話《浦島太郎》中人物,浦島太郎救了一隻老海龜,海龜將浦島太郎帶到龍宮城作為報答,浦島太郎在龍宮城樂不思蜀,最後迴到村子發現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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