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厚厚的雲突然開始籠罩天空,太陽下山得比平時稍早一些。


    時間就這樣過去,不管看天色還是看時間,都已經完全入夜。在女生宿舍的寢室裏,棱子獨自躺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裏。


    「………………」


    棱子正獨自沉思。


    現在這個房間裏隻有棱子一個人。


    棱子迴到寢室後,等待她的是希留在桌上的一張字條。


    『我去小吉那裏留宿了。不要寂寞得哭鼻子哦』


    看來希瞅準了這個停課的好機會,到朋友那裏去住了。


    看到這張字條時,棱子真的有些想哭。


    今天正好牽扯進了那個“怪異”之中,所以棱子還指望希能陪著自己的。


    從遙那裏打聽到的“壁中少女”的怪談,已經通過武巳向空目取得求證,果真如棱子所確信的一樣『是真貨的可能心很大』。但與此同時,這也暗示『棱子和武巳本身可能受到了感染』。棱子之前完全沒想過那種事情,現在開始惶恐不安了。


    要是希這位室友在的話,心情肯定就能好轉一些吧。


    可是今晚似乎得一個人過了。


    棱子一邊埋怨希在重要的時候不在,一邊趴在床上。她本想看看書,結果無法集中精神就放棄了。棱子動輒就會對寢室的牆壁產生妄想,現在她一邊與那種妄想搏鬥,一邊獨自消磨時光。


    「………………」


    在那之後,空目命令棱子和武巳待機。


    將遙送到宿舍之後,在與武巳匯合的時候,武巳向棱子傳達了他跟空目之間的交談。


    雖然空目說禁止深究,但棱子還是想盡快幫上遙以及消失的西由香裏。棱子心裏雖然反對待機命令,但她和武巳沒有辦法繼續調查。


    雖然想了很多,但線索中斷了。


    她和武巳連個人談論了半天,但最後決定不要推動事態發展,等待空目到場。


    這麽決定也無可厚非。隻不過,還有另一件事令棱子十分在意。她在跟武巳匯合的時候,武巳的樣子非常奇怪。


    他臉色很糟糕,態度也很奇怪,就像在隱瞞著什麽。


    隻不過,棱子也沒資格說別人,於是就沒有過問太多。武巳跟空目在電話中說不定會談到要對棱子隱瞞的內容,但從武巳的樣子上也看不出那種情況。


    遙和武巳都令棱子擔心


    棱子感覺有什麽事情正在發生,但棱子沒有繼續深入。


    而且,棱子在調查方麵完全不拿手。不時會犯的偏頭痛現在又犯起來了,而且有時在放鬆下來的時候,一發呆記憶就會消散。


    棱子本來以為自己是不是感冒了,但有些不對。


    隻是去意識而已,就感覺莫名其妙地疲勞。


    說不定是因為對“怪談”進行的調查從昨天一直持續到今天,幹得太賣力了。於是,棱子就想今天還是早點休息。


    到了明天,空目就會過來。


    「哎……」


    棱子放鬆下來,深深地歎了口氣。


    「……要不要去洗個澡呢」


    然後在空無一人的寢室裏,自言自語地呢喃起來。


    空目禁止她單獨去洗澡,而且棱子也不願意一個人去,想要和別人一起洗可希又不在,隻好作罷。


    到了明天就可以見到大夥了。而且又沒說完全不讓洗。


    過去的話,少說浴室裏也會有一個人在吧。


    棱子悠然地從櫃子裏取出換洗衣服和洗麵用品。


    然後,她來到了空氣冰冷的走廊上,關上門上了鎖————這時留在屋內的手機響了,她並沒有察覺到。


    *


    棱子走進更衣處,隻見浴室裏有人先到了。


    啊,太好了……


    放下心來的棱子脫掉了衣服,一走進浴室,先到的女孩便正要出去,跟棱子擦肩而過。


    「啊,棱子。我先走咯」


    「啊……嗯」


    那位認識的女孩露出洗完澡後幸福的表情,跟棱子打了聲招唿便離開了浴室。


    那個女孩離開時,浴室空無一人。棱子已經脫掉了衣服,用毛巾擋在正麵,一下子呆住了。


    「啊…………」


    在身後,更衣間的隔斷門應聲關上。


    棱子不禁轉過頭去,在她眼中映出的,隻有一扇遮蔽視野的毛玻璃。


    這個鋪著石紋花磚的灰色浴室之中,隻留下了棱子一個人。從浴池中騰起的熱汽微微蓋過冰冷的空氣,載著水汽和香皂的氣味散發出來,更加強調了浴室的空蕩。


    「…………」


    所有的一切,時機都太糟糕了。


    失算的棱子呆呆地站在熱氣騰騰浴室中,猶豫了一會兒。


    可是,一直猶豫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棱子無奈之下朝著裝滿龍頭和蓮蓬的牆壁走去。脫了衣服來到這裏,現在又返迴更衣間的話,實在太不自然,也太傻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辦法了。


    棱子在水龍頭前的椅子上坐下,將帶進來的香波等東西放在一邊,開始放熱水。


    總之趕快洗完出去吧。肯定沒問題的,不會有事的。


    棱子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看著熱水裝滿小小的臉盆,漸漸快要溢出的樣子。然後,她將毛巾泡進裝滿熱水的臉盆中,將龍頭出水換成噴淋,為洗頭發做準備。


    用香波洗頭之後,頭發上的髒東西會流過身體,所以棱子的洗法是最先洗頭。


    可是這個時候,棱子的身體沐浴著蓮蓬噴出的熱水,卻對洗頭猶豫起來。


    平時明明可以正常去做的,但現在的情況與那個“怪談”發生的情景簡直一模一樣。


    就在棱子猶猶豫豫的時候,隔壁更衣間的人似乎穿好了衣服,人的氣息離開了更衣間。


    「………………」


    這一下真的沒有任何人了,隻有衝淋的流水聲在孤獨的寂靜中鋪開。


    今天果然是個不湊巧的日子。


    棱子接近死心地下定決心,閉上眼睛將頭伸進水中,一邊凝視著眼皮之下的黑暗,一邊開始洗頭發。


    「………………」


    棱子十分細致地清洗頭發,將香波搓出泡沫,然後衝掉。


    於是,她專心致誌地進行著這項工序。


    在那個怪談中,隻要不想“那句話”,就能平安無事。


    隻要腦海中不浮現十三次“那句話”,就什麽都不會發生。


    不去想活生生被埋進牆中的少女到死之前在心中叫喊的“那句話”就夠了。


    “救救我”


    ………………


    一次。


    ……不可以,不能去想。


    去想不同的事情吧。今天發生了什麽?明天要做什麽呢?


    不可以,太輕率了。不管怎麽去想,思考也都隻是輕輕拂過意識表麵,“那東西”總是在意識底層混沌地巋然不動。


    牆壁中的“她”穩坐在內心深處。


    就算一心想著不要去想,“她”的事情依舊總是存在於意識底層。


    越是刻意地不去想,“她”的影子就愈發濃烈。棱子的意識,被拉向了她的『故事』。


    活生生被埋進牆壁中的少女。


    她的屍體至今扔被埋在女生宿舍的某扇牆壁中。


    而她現在正在牆壁中叫喊著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去想!不可以去想!


    不可以獨自一人。就沒有誰進來麽?


    棱子豎起耳朵,然而隻有淋雨的水聲將聽覺徹底淹沒。


    簡直就像……那個雨天的聲音一樣。


    簡直就跟……少女死去的那天一樣……


    “救救我”


    不像,完全不像。


    “救救我”


    不行了。果然越是刻意地不去想,“那東西”就越是強力地將意識吸過去。


    嘩——————


    浴室之中,隻有雨聲。


    水汽與香波的氣味灌入鼻腔,唿吸漸漸更加深沉,更加紊亂。


    在閉上眼睛的孤獨世界中,隻有水聲在響。


    在眼皮之下看起來又紅又黑還發白的黑暗之中,隻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裸露的肌膚過敏地捕捉到空氣的感覺,感知到這個看不見的浴室裏的樣子。要說那是妄想又未免太過鮮明,浴室的樣子,牆壁的樣子,玻璃門的樣子,全都清晰地在棱子的腦海中勾勒出來。


    浴池中騰著熱汽的,空蕩蕩的無人空間。


    留著微微縫隙,能感覺風竄進來的入口玻璃門。


    然後還有四麵掛滿水珠的牆壁。


    棱子感覺到牆壁之中有什麽東西,裸露的肌膚之上冒起雞皮疙瘩。


    “救救我”


    ————別喊了!


    棱子不禁在心中大喊。在腦海中奔騰的死亡之語早已不受精神的控製,從意識之中滿溢而出。


    就像還有什麽其他東西在心裏呢喃一般。


    妄想引發恐懼,令“她”在棱子心中明確成型。


    不行了。恐懼開始加劇。


    棱子連忙開始衝掉泡沫。棱子已經承受不住內心的恐懼,感覺要是不盡早弄完離開這裏,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冰冷的恐慌在心中彌漫開來。


    熱水和泡沫從頭上衝下來,流過緊緊閉住的雙眼。


    洗頭的聲音和嘩啦嘩啦的水聲,占據了全部聽覺。焦慮、焦慮、焦慮……手法無意之間變得粗暴起來,腦袋搖晃起來,看不見的世界發生動搖。


    忽然,腦中閃過“某種東西”趁這個時候向自己撲來的妄想。


    朝著緊閉雙眼的自己……


    朝著蜷縮著赤裸的身體,毫無防備的自己……


    撲過來。


    “救救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已經想了多少次了?


    不可以,第十三次“她”就會過來。“她”就會站在身後,向我伸手。


    “救救我”


    停啊。


    “救救我”


    不要……


    “救救我”


    停下來啊!


    “救救我…………”


    空氣,變化了。


    「…………………………」


    在閉上眼睛的黑暗中,發生了明顯的空氣變化。


    空氣陡然間變得冰冷,將絕對寂靜的浴室隔離,淹沒。


    嘩——————————


    隻有淋浴發出的雨聲在寂靜中不管迴響。那雨正淋著棱子的腦袋,然而雨聲又卻仿佛不屬於這裏,淹沒整個世界。


    耳朵裏隻有雨聲,眼睛裏隻有看不見的世界。


    棱子固定在蜷縮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寒氣拂過肌膚。浴室的溫度明顯下降,與裸露的皮膚發生接觸。


    眼睛,睜不開。


    ————啪唰、


    忽然響起了水聲。


    那不是熱水順著棱子頭發落在上的聲音,而是從棱子身後發出來的,就像是有人踩在地板上的積水中一般,微弱而異質的聲音。


    那是……赤足發出的腳步聲。


    ————啪唰、


    正在洗頭的棱子身上冒起雞皮疙瘩,身體發僵。


    那個氣息就在她的背後,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那個氣息正直直地俯視著棱子,冰冷的視線就落在棱子的脖子上。


    「………………」


    就站在那裏。


    完全不像人的異質氣息,卻以明確的人類形態站在那裏。


    那就像是屍體的氣息。冰冷、無機質,卻又相當生動的,死亡的氣息。


    那個氣息,就站在背後


    ————啪唰、


    然後……向棱子靠近了一步。


    恐懼令棱子的意識轉向背後。越是想要不去理會,意識就越發清晰地轉向身後。


    轉向那個形態……


    轉向那個化作少女形態的……氣息。


    當意識到的那一刻,精神被恐懼全麵侵占。棱子牙齒已然無法咬合,僵在洗頭姿勢的手顫抖起來,在身後壓迫過來的那個氣息之下,渾身發軟,顫抖。


    ————啪唰、


    不要!不要!


    向背後逼近的氣息,令棱子的意識陷入恐慌狀態。可是氣息仍在逼近。死去的少女就站在身後。


    ————啪唰、


    正在逼近。


    ————啪唰、


    逼近正在洗頭的棱子……身後。


    那氣息現在的位置,已經伸手就能碰到棱子蜷縮起來的背。棱子的後背感受到了那個氣息,那感覺就如同觸碰到一般鮮明。棱子隻感覺,視線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不要……


    顫抖停不下來。


    不要…………不要…………


    少女形態的“某種東西”正靜靜地站在身後。


    那個氣息……動了。


    忽然間,冰冷的手抓住了棱子裸露的肩膀。


    噫————


    ………………


    …………………………


    嘩————————————————————


    …………………………


    2


    武巳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快八點的時候了。


    當時武巳在自己的寢室裏,一邊反思今天發生的事情,一邊在悶悶不樂中消磨著時光。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嚴重又太雜亂。


    武巳一邊思考那些事情,一邊輾轉反側,滿心都是陰沉的感情。


    今天棱子帶來似乎遭遇到“怪異”的女孩,打聽到情況之後向空目做了報告。


    之後,武巳遭遇“宗次大人”,被帶到校舍背後的一個角落,在那裏不知為何碰到了理事長。


    那個地方是個什麽也沒有種的花壇。


    當武巳從那塊土地中聽到“鈴”聲時,理事長突然出現,對武巳一聲恫嚇。


    理事長禁止別人進入那裏,禁止聲張那裏的事,但武巳不知道理事長這麽做出於什麽原因。而且,理事長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怎麽看都不像普通人的氣息。


    武巳害怕了,逃走了。


    在跟棱子迴合之後,他也一直沒說當時發生的事情。


    棱子說武巳臉色很難看,非常擔心,但武巳掩飾了過去。武巳感覺好像有什麽在監視著自己,不敢開口。


    『喂…………你在這裏看到了什麽?』


    這是理事長當時對武巳說的話。


    他認為武巳看到了什麽?為什麽要威脅武巳?武巳並不知道。


    但是當時的武巳看著花壇之中擺弄過土的地方,聽到土裏傳出異界的“鈴”聲,腦子裏隻有一個毛骨悚然的印象……土裏麵是不是埋著人?


    那個印象,很輕易地便跟剛剛聽說的怪談“被埋進牆壁中的少女”聯係在一起。


    然後出現在那裏的,是害怕什麽東西被人看到的教師。


    對理事長的疑惑變得更加強烈。


    武巳猜測過理事長就是兇手,又覺得這樣


    的猜測太過愚蠢,那團疑惑與恐懼融合在一起,漸漸侵蝕武巳的理智。


    武巳在寢室裏,一個人望著天花板發愁。


    這件事應該告訴空目麽?但是以現在的狀況來說,感覺那種推測無異於妄想。


    那個“花壇”很可疑,可奇怪的是,不管怎麽去迴想那個“花壇”在什麽地方,是怎樣的形狀,可就是想不起那些細節,隻有非常模糊的記憶。


    而且,也想不起怎麽是怎麽逃走的。


    雖然知道那個“花壇”在一號樓的背後,然而是怎麽到那裏的,又是怎麽迴來的,周圍什麽地方有“花壇”,這些全都想不起來。


    到過那個地方的這段記憶本身,都令武巳懷疑真實性。可是,那是千真萬確的。武巳確確實實去過那裏,遇到過理事長,並且迴來了。


    一頭霧水。


    但是,以前也體會過與之相似的感覺。


    就在武巳獨自呆在安靜的屋內,精神孤獨地在疑惑與恐懼之下惡性循環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寂靜之中響起巨大的聲音,令沉思中的武巳不禁跳了起來。


    「……!」


    武巳手忙腳亂地連忙把手伸向手機。


    當他看到是空目打來的電話後,急忙按下了通話鍵。


    「……喂、喂喂?」


    『近藤,你聽好』


    空目說的話非常唐突。


    『現在立刻去避難。趕快離開宿舍,今晚盡量不要靠近學校的院地』


    「誒?…………誒誒?」


    武巳聽到這句話,禁不住驚唿起來。


    「……什、什麽?」


    『今晚,學校對於你們來說將會成為危險地帶』


    「咦?咦?」


    『如果你感染了“被埋進牆壁的少女”的故事,今天晚上必定會發作,並被殺死』


    空目淡然講出的話,令武巳陷入深深的恐懼。


    「什…………!」


    『那是“真貨”,而且是人為操縱的。


    昨天有個一年級女生下落不明,向警方報案警察卻沒有出動對麽?我們本來懷疑是“黑衣”所為,但警方不出動是非常正常的。這個“故事”的源頭是我們學校的理事長,對學校進行的訴求在學校階段就已經被抹消了,到不了警察那裏』


    這裏出現了理事長這個詞,武巳冒起雞皮疙瘩。


    「理事長……?」


    『沒錯』


    空目說道


    『那個牆壁中的少女就是“第七個故事”。隻有理事長知道,一般人沒人知道的“空缺”。理事長追求“人柱”,隻在必要的時候會向學生傳播“故事”。


    而且“感染”的學生會遭遇怪異,被理事長親手變成“人柱”。雖然不知道那是何種手段,但你們是“人柱”候選,現在,理事長正趕往你們那邊,我們趕不上,所以你們趕快逃走』


    「…………………………!」


    武巳顫抖起來,就像做了噩夢一般。


    理事長那魁梧的身軀,以及身上散發出的超越人類的迫力,在記憶中複蘇。


    他果真不是普通人,他現在正趕過來抓武巳。迴想起那個理事長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拂過皮膚的觸感,武巳不寒而栗。


    而且,還是“人柱”。


    那個花壇之中,說不定真的埋著人。


    「陛下————」


    武巳正準備開口,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聽過這個“故事”的不止武巳一個,於是連忙說道


    「————等、等一下,陛下」


    『……怎麽了?』


    「這麽說來,棱子豈不是也很危險?」


    空目沒有改變語調,答道


    『沒錯』


    「那棱子怎麽辦?」


    『現在木戶野正在打電話。如果有必要,你就跟她相互聯係,然後匯合吧』


    正當空目這麽說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亞紀的聲音


    『————恭仔,棱子不接電話啊!』


    亞紀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焦躁。


    『……宿舍的號碼是多少?』


    『抱歉,我不知道。因為隻記住手機號就夠了』


    從電話中聽到那樣的對話,焦躁在武巳心中蔓延開來。


    然後空目的聲音再次轉向了武巳。


    『我收迴前麵的話,你立刻離開宿舍,到女生宿舍去』


    「…………」


    聽到這句話,武巳頓時間無法作答。


    武巳在猶豫。然而武巳說出來的,不是對剛才那句話的迴答,是提問


    「陛下…………你們肯定不能趕在理事長過來之前過來麽?」


    『肯定不能』


    空目答道


    『我們中了理事長的陷阱,被扔在了東邊的瞭望台上。理事長現在應該正乘車趕往你們那裏,而我們隻有徒步,而且還正在下山』


    「咦……?」


    空目的迴答出乎武巳預料。情況聽上去,要比想象中還要緊迫。


    看來空目真的趕不上了。


    武巳問道


    「隻要……去女生宿舍就行了麽?」


    『沒錯』


    「隻要…………告訴棱子逃跑就行了麽?」


    『嗯』


    空目給出了肯定的迴答


    『但是……你哪怕感到稍有不對或者危險,就趕緊一個人逃跑吧』


    「咦?」


    空目對吃驚的武巳強調道


    『聽好了,這一點一定要遵守。這件事不是你能解決的。不要去想多餘的事情,要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最首位』


    武巳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讓他在危急關頭對棱子見死不救。


    「……等、等一下啊,那棱子怎麽辦?」


    『這件事不需要你來考慮』


    「喂……!」


    『我可沒有在開玩笑。先跟你說清楚,這次的事情跟以往截然不同,源自完全沒有不確定因素的加害意識』


    空目的口吻更加強硬。這種情況很少見到,情況似乎真的相當不妙。


    武巳沉默著低下頭,猶豫起來。他自己都知道,拿著手機的手正微微顫抖,唿吸也在顫抖。


    武巳在這件事上,知道空目所不知道的事情。


    空目向不作聲的武巳唿喊,但武巳依舊保持著沉默,緊緊握著手機。


    空目說道


    『…………近藤,你在想什麽?』


    「我……」


    『日下部沒事的,我不會讓她死的。所以我剛才說的話,你一定要遵守』


    就算空目對武巳這樣說,武巳也不可能相信。


    空目剛才,已經決定在最糟糕的情況對棱子見死不救。武巳產生一種感覺,感覺最後的退路也消失了。


    以前不論發生什事情,他覺得空目總有辦法解決。


    就算真的到了大事不妙的時候————哪怕是在空目不在的地方被“怪異”襲擊的時候,心裏還是總感覺空目最後總能解決的。


    包括現在存在於武巳內麵的“宗次大人”也是。


    武巳感覺,空目總有一天會設法解決的。


    所以,武巳說不定是在依賴著空目。可是現在,武巳被迫之下發覺到,空目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空目也有夠不到的地方。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武巳應該早就明白了。


    然而,隻有武巳搞不清狀況,自以為不要緊。武巳覺得不管發生什麽事,空目都會保護他和棱子這些平時的同伴們。


    「………………」


    武巳感覺,自己清醒過來了。


    武巳一時到自己一直都是在撒嬌。


    棱子的臉在腦中閃過。


    ——是什麽?棱子我對我來說是什麽?是戀人麽?不對吧。


    武巳那個時候被棱子表白,可棱子忘記了那件事,武巳也一直裝作沒有察覺,一直到了現在。


    ——那麽,是朋友麽?這也不對吧。


    當時武巳也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無法複原了。


    現在他們之間,隻有過去那份親密無間所留下的殘渣,然後就是欺瞞。


    棱子原本跟武巳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來到這所學校之後,在文藝社認識,一起成為了空目粉絲,然後一直共同歡笑。


    ——現在呢?這種關係讓人非常痛苦。


    武巳一切都瞞著棱子,顧及著棱子的那段記憶,然而還是必須裝作一無所知,硬著頭皮維持一直以來的關係。


    這對單純的武巳來說,就是痛苦。


    現在,要舍棄棱子這個痛苦的根源了。


    ——解脫了?……………………能解脫才怪。


    怎麽可能對她見死不救。


    武巳開口了


    「————陛下」


    聲音非常的平靜。


    空目恐怕是從這個口吻中感覺到了什麽,語調突然壓低


    『……近藤』


    「沒事的…………這麽說大概不太靠譜,不過沒事的,我會盡力而為的」


    『等等』


    「如果有什麽萬一,一定就在一號樓背後的花壇」


    空目的反應頓時停止了。


    『——————你說什麽?』


    「我掛了」


    『喂、等等!』


    空目說了些什麽,可武巳沒有理會,掛斷了電話,然後直接關了機。武巳將靜下來的電話塞進了口袋裏,默默地拿了起來上衣,穿在身上。


    「………………」


    武巳拉開窗簾,向外麵的黑暗看去。


    雖然也有恐懼,但更為強烈的焦躁占據著武巳的內心。


    莫名其妙的焦躁,徹底淹沒武巳的感情。


    武巳把嘴繃緊,從床下拿出鞋子,大大地敞開窗戶,朝夜色中一扔。


    3


    武巳在夜色中一路奔跑。


    他一個勁地沿著從山中通向學校的路往前衝。


    他踏著步道的石磚,衝上山坡。夜晚的空氣拂過他的臉,吹過他的耳朵,路兩旁換上夜裝的茂密樹叢向武巳逼近,然後被武巳甩在後頭。


    「哈啊……哈啊……」


    武巳上氣不接下氣地向前跑。


    武巳為了尋找棱子,跳出了宿舍,一路狂奔。


    可是武巳趕往的方向不是女生宿舍,而是學校。當聽到棱子不接電話這件事的瞬間,武巳在直覺上就確信了這件事,並趕往學校的方向。


    盡管沒有根據,但武巳確信棱子已經不在宿舍了。


    武巳想起以前在於過的同樣事情。那是小崎摩津方的那起事件發生時,棱子的精神被占據,搖搖晃晃前往學校的時候。


    在那個時候,武巳也是這個樣子追趕棱子。


    然後,武巳追上了棱子,得到了那個“告白”————接著被施了某種“魔法”,暈了過去。


    這一次也是一樣。


    棱子中了隱藏在學校中的“魔法”,被帶去了學校。


    然而現在,同樣的事情正在再次發生……在潛藏於學校中的“另一位魔法師”的魔法之下。


    那所學校從一開始便是施加了好幾重“魔法”的〈儀式場〉。


    理事長跟小崎摩津方這些魔法師創建的學校,就是他們的“魔法”的源頭,凡事接觸到那個“魔法”的人都會迴到學校。


    武巳確信這一點。


    就算不對也沒關係。


    但是,棱子的的確確就在那個“花壇”。那個地方,肯定是理事長的〈儀式場〉。


    「哈啊……哈啊……」


    武巳繼續奔跑。


    路一側的樹林中斷了,圈出學校院地的柵欄出現了。


    武巳從柵欄邊衝了過去,衝進大門。然後,武巳停在了大門前,一時間逮住了。


    可以說這是理所當然的,格柵狀的校門嚴嚴實實地關閉著。


    「………………」


    這件事給忘記了。武巳著急地思考起來。


    進到山裏,從森林裏迂迴的話,偷溜進去的辦法要多少都有。可是武巳等不及那麽去做,抓住校門,把腳踏了上去。


    自小學以來,大概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


    「嘿……!」


    武巳隨著一聲吆喝,翻上校門。


    然後他從格柵上跳到了學校的院地之內。隨著一陣腳痛和鞋子落地的聲音,在著地的瞬間,吊在口袋外的“鈴鐺”便發出了微微的“聲音”。


    叮鈴、


    這一刻武巳發覺,裏麵的空氣變得與前一刻截然不同。


    被校門隔開的“裏麵”,仿佛將之前存在的夜晚空氣徹底淨化過一般,充斥著一樣的寒氣與靜謐。


    這一點,確確實實地反映出這個地方是個異常的空間。


    這是魔法的〈儀式場〉所擁有的,將一切不純物排除之後的那種特有的靜謐氛圍、


    ——就是這裏。


    錯不了,這個地方現在肯定正在發生著什麽。


    武巳猶豫了片刻之後,再次飛奔起來。他衝向正麵的一號樓,然後繞到了背後。


    雖然不知道在哪裏,但他知道就在校舍背後。


    武巳這一路跑過來,疲勞致使他雙腳變重。他用變重的腳蹬起石磚,朝黑暗中模糊可見的磚紋牆與灌木叢之間衝了過去。


    武巳飛奔起來,衝了過去————此時在他的腦海之中,某段記憶就像發條開始轉動一般重現了。


    ————不許再到這裏來————


    這樣一句話突然在武巳的腦海中播放出來。


    這句話就是在這個地方,理事長盯著武巳的眼睛說出來的。


    「!」


    想到這件事的瞬間,武巳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被印刷在武巳意識之中的理事長的言靈,突然從記憶底層解凍並開始運作,束縛住了武巳的心和身體。


    「唔…………!」


    飛奔的腿頓時慢了下來,意識和身體就像害怕了一樣開始發軟。


    武巳的腳停了下來,他手扶著校舍的牆壁,原地蹲了下去。


    他張大眼睛,看著什麽都看不到的地麵,隻顧去在意湧向自身內側的恐懼。他一準備去想棱子……不對,是已準備去想棱子應該在的“那個地方”,強烈的恐懼噴湧而出。


    那是“被某位不可抗拒的人責罵”這種孩子氣的恐懼在強烈罪惡感的作用下濃縮之後的感覺。這在某種意義上,是最根源的恐懼。


    心跳非常快,緊張感令唿吸加速。


    就像是去那個“花壇”是十足的罪惡一般,毫無根據的罪惡感壓隨著作嘔的感覺,強烈地壓迫武巳的胸口。


    叮鈴、


    從武巳將要前往的方向,傳來了微弱的“鈴”聲。


    這個聲音是在指引武巳,“花壇”就在那邊。


    「……唔…………」


    那微弱的“聲音”如同迴音一般,唿喚武巳。可是意識一向那邊轉移,武巳內心按捺下去的“恐懼”便膨脹起來,勒緊武巳。


    「唔……唔嗚…………」


    眼淚冒了出來。


    抓住牆的手顫抖起來,無法咬合的牙齒激烈地相互碰撞,心髒以異常的速度搏動著,胸口發緊,快要窒息。


    武巳在心中大叫。


    ……夠了,別再響了!


    武巳被前方唿喚著,又被往迴牽引著,恐懼與罪惡感不斷地激烈煎熬著武巳的心。


    胸口被感情徹底壓迫,喘不過氣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由外灌入,令武巳拚命地喘息。


    「…………啊…………啊…………」


    武巳一邊大顆大顆地掉著眼淚,一邊作嘔、喘息。


    武巳開始耳鳴,眼睛漸漸地看不到前麵,意識一點點……一點點向黑暗中……沉淪……


    ————叮鈴、


    不可以。


    恐懼與窒息令武巳幾乎暈厥過去,但每次快暈過去快暈過去的時候,那個“鈴”聲都會傳來,並將意識拉迴來。


    「唔…………」


    武巳正麵對前方,但他的行為絕非源於使命感。


    隻是那個“鈴”聲就像一盆冷水澆在武巳頭上一樣,把武巳漸漸陷落的意識拉了迴來、


    就像在說,那邊沒有要找到的東西一樣。


    武巳心裏已經不敢再去“花壇”了,可那個“鈴”聲正將武巳拽向“花壇”。


    這一次,強烈的恐懼瘋狂地啃噬武巳。


    武巳屈服於恐懼,但“鈴聲”又將武巳拉了迴來。


    「唔…………」


    武巳流著淚,咬著牙,開始往前走。


    ——我去!我去還不行麽!別再響了!


    武巳一邊在心中大叫,一邊扶著牆壁,拖著腳往前走。


    手指抓住磚紋花磚的凹凸處,憑著淚水模糊的視野,隻靠著牆壁和聲音……


    叮鈴、


    沿著牆壁,一心向前。


    叮鈴、


    「唔…………」


    將淚水縱橫的臉,朝著前方。


    「……唔………………」


    武巳向前走,拐過拐角,在內心活動中過去一段漫長的時間……這時,發生了某種變化。


    打個比方吧,那就像是穿過了一條很長的洞穴的感覺,武巳明顯穿過了看不見的某種東西。


    武巳雖然基本是被嚇唬著到達這裏,但他在這一刻注意到了。


    將手放在順牆數的第二個拐角時,武巳察覺到了。


    這裏是自己來過的“那個地方”。


    那個“花壇”就在拐角的那頭。


    「………………」


    武巳察覺到了。


    之前束縛住自己的那種難以言語的感情,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


    越是靠近這裏就愈發巨大的“恐懼”,在穿越那一個點的瞬間,消失了。就好像氣球炸破,一切都倒轉過來一般。


    「………………」


    武巳知道這種感覺。


    雖然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但武巳記得與之非常相似的“感覺翻轉”


    那是曾經尋找“神隱”時的感覺。菖蒲正在將空目拉入『異界』,並且畫出了一塊沒有人能夠靠近的區域。現在的感覺,就跟當時穿越沒人能夠看到的空間的那一刻十分相似。


    當時武巳也是在“鈴鐺”的指引之下跨越了“境界”。


    到達這裏這一路的感覺,要比當時的那種感覺多出幾十倍的惡意。


    武巳穿越了隔離此處的“結界”。身心俱疲的武巳讓紊亂的唿吸平息下來,用袖子擦去滿臉的淚水,拖著就像灌了鉛一樣身體,重重地向前走……朝著牆角另一頭的那片空間……朝著コ字形的校舍缺失之處的“庭院”向前走。


    不論老師還是學生都沒人知道的“花壇”,就在那裏。


    然後————武巳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正呆呆地坐在那個“花壇”之中。


    「————棱……子……?」


    武巳呢喃了一聲。


    武巳最開始沒有辨認出那個人影就是自己認識的人。


    在黑暗之中,以看上去一片漆黑的磚紋花磚牆為背景,雪白的身體非常顯眼。


    那個人影背對著武巳,赤裸著身體呆呆坐在花壇中的黑土之上,那栗色的頭發就像淋了雨一樣貼在一起,已經完全喪失了發型。


    「…………」


    武巳從未見過棱子這樣的狀態,花了幾秒鍾才發覺那是棱子。


    「……喂……棱子?」


    武巳向棱子唿喊。


    可是棱子依舊呆呆地坐在“花壇”中,沒有任何反應。她隻顧低著頭,手忘我地動著。


    「棱子……?」


    沒有反應。


    「喂……」


    武巳反複地唿喊,但棱子就像沒有在聽一樣,沒有反應。


    武巳一時間感到萬念俱灰。可是到了這一步,武巳這才頭一次想到“靠近”這個選項。


    太過異樣的狀況,讓他沒想象到能去棱子身邊。


    「……棱子!」


    武巳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唿喊,一邊向棱子的背後靠近。


    武巳太過疲乏無法衝上去,隻能慢慢地拖著不聽使喚的腿。隨著距離漸漸拉近,呆呆坐在黑暗中的棱子,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這個情況明顯不正常。


    棱子不隻是頭發,全身都濕透了,貼在背上的頭發上現在也正掉著水珠。


    棱子現在完全一絲不掛,直接赤裸著身子無力地坐在花壇的泥土上。那個樣子,就像是從浴室裏直接被帶出來,然後被直接扔在這裏一樣。


    雪白的後背在黑暗中清晰可見。


    她濕漉漉的頭發搖擺著,麵朝下方,忘我地用手弄著地麵。


    地麵中不知有什麽東西,棱子的手忘我地動著。從武巳的角度看不到那邊的情況,不過那動作看上去就像是徒手挖掘花壇的泥土一樣。


    但是,武巳沒有功夫去深入思考。


    武巳踏進花壇,站在了棱子的身後。


    這一路過來,身體已經疲憊不堪,感覺稍有鬆懈就會直接倒地。可武巳還是拚命地振作精神,勉強維持著站立。


    武巳已經堅持不住了,想要哭出來了,恨不得立刻放棄轉頭迴家……哪怕就在這裏也好,很想睡上一覺。但是,不把棱子帶迴去就不會結束。


    「…………棱子」


    武巳用聽起來就像在哭一樣的聲音唿喊棱子。


    「迴去吧」


    武巳想不到其他能說的話,就這樣沉默下來。


    棱子沒有去聽的樣子,一個勁地挖著土。從棱子雪白的肩膀旁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被混著腐爛葉子的黑土弄髒的手。


    「你在這做什麽。快迴去吧」


    「………………」


    「棱子……」


    在黑暗與意境中,棱子一個勁地挖著土。


    「喂……」


    武巳以緩慢的動作將手放在棱子的肩膀上。瞬間,他詫異地將手縮了迴去。棱子濕噠噠身體,在室外的寒風之中徹底喪失了溫度。


    「喂,你在做什麽啊……!」


    武巳泫然欲泣地大喊,搖晃棱子的肩膀。


    如果棱子不會動,感覺那令人吃驚的冰冷觸感就像屍體一樣。


    棱子肌膚的觸感,順著抓住她肩膀的手傳了過來。可是濕潤柔軟的觸感已經徹底冷透,就像從冰箱裏的膠狀物。


    「喂……喂…………!」


    武巳即便用力搖晃,棱子依舊毫無反應。從打濕的頭發之間露出的那張側臉之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隻是凝視著地麵,凝視著花壇中的泥土。


    而這個時候,棱子的手依舊在挖土。


    武巳準備將棱子轉向自己…………棱子一絲不掛的身體進入視野,武巳動搖起來,鬆開了手。


    「………………!」


    武巳


    手一鬆開,棱子又像最開始那樣開始挖土。


    武巳再次無計可施,猶豫之後脫掉了自己的上衣,姑且披在了棱子身上。


    ——我該怎麽辦?


    強烈的疲勞感侵襲而來,就算想靠蠻力把她帶離這裏,以武巳現在的狀態也完全辦不到。


    「棱子…………」


    武巳丟人地說道


    「你在做什麽啊……這下麵有什麽……?」


    武巳在棱子身旁坐了下來,無助地看著棱子。棱子隻是默默地繼續挖土。凝重的寂靜,將無助的武巳團團圍住。


    「喂…………」


    這已經不知是武巳第幾次向棱子發出用空泛唿喊。


    但此時,棱子嘴微微動了起來


    「……在這裏————」


    「咦?」


    棱子小聲說道


    「就在這裏」


    「————咦?」


    「就在這裏。就在牆壁裏。那女孩被埋的地方」


    「!」


    當武巳從棱子細若蚊蚋的聲音中領會意思的瞬間,就像一盆冷水澆在武巳頭上,讓武巳冒起雞皮疙瘩,噤若寒蟬。


    「那女孩在唿喚我,所以她就在這裏。她唿喚我,讓我一起埋進去陪她。於是,她把我帶了過來」


    「………………!」


    「她唿喚我……在牆壁裏,一起。一起埋進牆壁裏。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一點一點吐露出的話語,速度逐漸加快。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在裏麵。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


    「別說了!」


    武巳不由自主大喊起來。他在用力搖晃棱子的喊出了這句話,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話究竟是對誰喊的。


    「……別說了!喂,振作一點啊!」


    盡管武巳大喊,可棱子口中吐露的話語沒有停止。


    棱子就像壞掉了一樣,嘴裏一個勁地念出同一句話。


    然後,隨著棱子念出的那些酷似咒文的話語,冷氣開始向周圍湧現出來。武巳他們腳下的“花壇”土裏仿佛有冰窖一樣,寒氣從下麵湧現出來。


    然後,寒氣的味道撲鼻而來。


    那是冰冷泥土的味道,卻又明顯伴著某種違和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湧現出來的泥土氣味中,混著有機的東西。那略微混著複仇的氣味,就像是潮濕墓地的氣味。


    寒氣隨著那個氣味湧出來。


    腳和身體在寒氣之下發軟。


    然後————棱子嘴裏編織的話語,戛然而止。然後,棱子以人偶般不自然的動作,隻轉動起脖子,向武巳看去。


    「…………………………」


    棱子維持著挖土的姿勢,隻把脖子轉向了武巳。


    那對不聚焦的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樣,凝視著武巳。


    「————來了」


    就在棱子嘀咕出這句話的瞬間,武巳驚訝地張大了雙眼。


    癱坐在泥土上的武巳,腳踝被什麽東西給抓住了。


    「………………」


    武巳僵住了。


    不想去看……不想去看抓住腳踝的那東西。


    武巳腳踝感受著冰冷的觸感,拚命地將臉麵對前方,不去看自己的腳踝。


    「………………」


    武巳拚命地看著前麵。


    呆坐在原地的棱子凝視著武巳,雙手伸進土裏挖出的洞中。


    可是武巳看著棱子這個樣子,不久察覺到了。棱子白皙的手伸進黑土之中挖出的洞中,而土裏長出的白手正抓著她的手。


    「………………」


    武巳看到了這一幕。


    這一刻,武巳的心髒猛然一跳。


    武巳心跳加速,睜大雙眼凝視著那隻“手”。然後————武巳戰戰兢兢地將視線轉向後方。


    手。


    「…………………………!」


    武巳這一迴徹底無法動彈。


    屍蠟一般的白手正抓住武巳的腳踝。然後,那些手仿佛要從鋪在“花壇”中的黑土中爬出來一般,到處能看到煞白的手指露出來。


    那些手指蠕動著,如同肉蟲一般幾欲破土而出。


    無數的人手被埋在土裏,想要爬出來。


    武巳撐在泥土之上的手,也被冰冷的東西突然握住。武巳以僵硬的動作放迴視線,隻見煞白的手指從土中爬出來,鑽進武巳五根手指的指縫,如同扣住一般握住武巳的手。


    那個冰冷的屍肉觸感,很像以前那個“沒能成形”的手。


    能夠鮮明地想象出,那些“喪失人形的東西”就密密麻麻埋在這片泥土之中。


    「………………!」


    武巳定個在癱坐的姿勢,僵住了,連唿吸都忘記了。


    不久,從某處傳來腳步聲。走近武巳他們的————是手持鐵鏟,以可怕的樣子瞪向武巳的,理事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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