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兩位夫人便住進連駿的院落,先行在連駿的廂房休息。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需要臥床養病,隻要找個角落窩著睡就好了。連駿心裏如此自我調侃。


    辛海棠想跟在他身旁幫忙,卻被連駿堅決的迴絕。「幫什麽忙?你也才從火場脫困。瞧瞧你,是不是手麻了?腳軟了?精神不濟?來人……」


    連駿朝辛海棠身後一揮手,幾名老媽子和丫頭立即上前應聲。


    「把她帶下去,盯著她沐浴、用膳、休息,她若有哪一點沒辦到就盡管來向我稟報,我會……好好懲罰她。」他最後一句話帶著難以言喻的親昵感。


    「駿少爺!」辛海棠耳根一紅,窘迫的低唿,連駿卻不以為意的大笑。


    「來吧,海棠丫頭。」這簡直可以說是公然調情了。一名老媽子忍著笑勸她,「看來,你不好好休息,就是妨礙駿少爺做事了。」


    「可是他手腳上的那些傷……」


    「我會去找全大夫上藥。」連駿像是不知道疼痛,渾然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便邁步離去。


    「您……」辛海棠想跟上去,但身旁已經圍著好幾名老媽子與丫頭……連駿已經成功的以人海戰術困住了她。


    辛海棠隻好屈服,乖乖地沐浴、用膳,在眾人的服侍下就寢。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無法成眠,未料頭一沾枕便睡著了。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睜開雙眼坐起身,這突兀的動作驚動了守在她床邊且不知不覺睡著的連駿。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沒事……」辛海棠心神漸定,在連駿輕歎一聲並張開雙臂時,自然而然投入他的懷抱,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安全感油然而生。


    連駿輕輕拍撫她的背,讓辛海棠覺得自己像是個備受嗬護的小嬰孩。雙睫緩緩合上,辛海棠告訴他,她是如何逃出火場的。


    「那時候火已經燒到了眼前,妾身可以感受到數步之外火舌的熱燙,知道這下就算輕功過人也衝不出火場,當下幾乎絕望。」就算是事後迴想,那炙熱的高溫、無情的火海映照著心底絕望的寒意,仍然教辛海棠打了個哆嗦。連駿立刻收緊擁住她的臂膀。「抱歉,讓你獨自麵對那麽可怕的事。」


    「不,妾身不是獨自一人,還有老夫人在啊。」辛海棠揚起唇角道。「而且托老夫人鴻福,妾身才能靈光乍現,想著,既然往前此路不通,那麽往後呢?才會想到轉身把後頭的窗子撞開,背著老夫人騰身跳出去,真是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但我更要謝謝你,海棠兒,你一口氣救了連家好幾條命。」連駿語氣裏充滿了謝意。


    「好幾條命?妾身隻有救了老夫人及夫人。」


    「不,你還救了未來的連家少夫人,以及連家未來的小小少爺或小小姐。」連駿沉靜地道。「終此一生,我隻會有你這個妻室,我的兒女也隻會由你來孕育,所以你說,這是不是好幾條命?喔,不止,你還幸免了連家無後的問題。」


    「駿少爺……」被他的話感動得無以複加,辛海棠不禁落淚。


    「乖,我在這裏。還有,你該再練習改口了,隻有駿,沒有少爺,明白嗎?」


    「駿……」是啊,她是該練習改口了。


    房門外,在總管的陪同下,荷夫人本來是想來探望辛海棠,卻沒料到連駿已經在房裏陪伴,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打擾,便聽見他們倆的一番交談。


    罷了、罷了,事到如今,她還顧忌什麽門戶之見呢?連駿說得沒錯,辛海棠可是拯救連家這麽多人的大功臣哪!光憑這一點,荷夫人的想法便全盤改變。


    方才婆婆也說了,大難不死,她不但樂意接受辛海棠這個孫媳婦,還非她不可,這對房裏那對小倆口而言,必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吧?


    荷夫人又偷偷朝半掩的門裏覷了一眼,隨即臉紅的悄悄合上房門。看來裏頭是愈來愈「感動」了?她還是稍後再過來探視吧。


    連府失火一事雖不至於驚動天下,倒也在王公貴族間掀起一陣頗大的浪波,畢竟這兒是錦氏皇朝首要之都,竟發生這種嚴重的意外,實在讓人驚詫。


    「不是意外?」錦氏皇帝聞言一凜,雙眼凝重的瞪著堅持要來禦書房密奏,而不肯在朝廷上直言的連駿,疾聲追問,「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縱火燒了連府?」


    「是,微臣痛心,但不得不麵對這個事實。火災後,微臣特地詢問家中下人,得知府中的灶房向來在午夜子時前便已熄火,若斷言此處為起火點實在牽強,微臣再與經驗豐富的打水車人員、官衙差役巡視主屋,調查發現另一處起火點是先父生前所居住,現下已無人使用的廂房。這種種跡象,著實讓微臣不得不大膽假設……」說到這裏,連駿麵有難色,欲言又止。


    「連卿直言無妨。」


    「是,微臣假設,縱火者是對連府有一定了解的人,但這份了解隻是局部性的,或者說是僅具過往的記憶。比方說,他可能隻知道主屋及花園的方位,但並不清楚奴仆的住處位於何處,也不知道灶房在哪兒,所以無法在灶房縱火,布置為起火點。


    「微臣一家低調喜靜,長年來府裏隻款待過自家親友,包括微臣旁係的族人,家族中又有許多與微臣輩分相同,具一身武藝,能角逐將軍大位的堂兄弟,而他們若要在半夜翻牆潛入連府,是輕而易舉之事……」


    錦氏皇帝聞言啞然,好半晌後才輕聲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放火燒了連府的人,主要是想燒死你,而且還是連家年輕的一代下的毒手?」


    「是。」


    「這怎麽可能……」錦氏皇帝直覺否認。


    但,迴頭一想,不可能嗎?


    連家年輕的一代個個意欲爭得將軍大位一事人人皆知,隻不過錦氏皇帝向來不怎麽將此事掛在心上,隻認為這是一種人才間的競爭,所以將來能登上將軍之位的者必然是個脫穎而出的將才,又怎麽料得到,這樣的競爭竟然已經如此扭曲醜惡,竟想以如此極端可怕的手段除掉對手。


    好半晌,禦書房裏一片寂然。連駿靜靜等著錦氏皇帝思索,末了,錦氏皇帝沉重地頷首,「那麽,你希望朕怎麽做?」


    「微臣鬥膽,首先,還請皇上命刑部追查出真兇。」


    「準奏。」


    「再來,微臣鬥膽,請皇上立刻命微臣正式繼任先父將軍一職,掌管連家軍。」


    「準奏。」


    「三者,微臣鬥膽,微臣不適任將軍一職,無法真正有效掌管連家軍,請求辭官,並將此兵權完整奉還皇上。」


    「準……你說什麽?」


    「皇上,有道是人有幾分能力,便做幾分事。微臣有自知之明,自己絕對不是什麽治兵的料子,何苦強求將軍一職。再者,連家軍在錦氏皇朝中已經是個特殊的例外,實在不該再延續下去。普天之下,唯有真命天子能調動全天下的兵馬,全天下的將士亦僅能聽從君令。」連駿誠懇地道。


    「連家承蒙皇家此等特殊恩寵已經太久,令微臣倍覺慚愧惶恐。」


    這番話可說是說到錦氏皇帝心坎裏去了。君榻豈容他人側臥?縱使連家向來表現得愛國忠君,絕無二心,但總不免讓人覺得芒刺在背。


    如今連駿如此識相,將兵權還給皇室,教錦氏皇帝又怎麽能不喜出望外?「準奏!」


    「謝皇上。」連駿連連叩首,心中的大石亦跟著放下。


    若錦氏皇帝覺得連家擁兵權一事猶如芒刺在背,那麽對連駿而言,又何嚐不是懷壁在身,沒事也招禍呢?將兵權還給錦氏皇室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其實,微臣尚有一事想請求皇上同意……也就是微臣的婚事。」


    「喔,你和你那個丫頭的婚事?丄錦氏皇帝點點頭。「朕聽說了,這個丫頭在這次火災中表現英勇,簡直是拚命似的平安救出連家兩位夫人。」


    「是。微臣為此相當感念,此生此世更離不開她。」連駿直言道。


    「你話說得可真露骨。」錦氏皇帝先是哈哈一笑,繼而斂笑正色道:「但朕還是沒有改變想法,不打算為你和一個丫頭賜婚。」


    連駿心下一沉。時至今日,此事還是不能成嗎?


    「不過,如果那個丫頭能得眹和皇後的歡心,收為義女,以公主的身分出嫁,朕就樂意恩準了。」錦氏皇帝看見連駿措手不及的意外驚喜神情,不覺哈哈大笑。


    不是他這個做皇帝的善變,他之前就說過了,他介意的是辛海棠的身分問題,那麽,把這個問題的死結解開,他自然樂意賜婚。


    「是!微臣叩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連駿欣喜若狂,不斷叩首謝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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