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音符發出去之後,厲晚城那邊卻一直沒有動靜。這倒是在祁楓預料之中。祁楓之前便交代過良玉傳音符裏要說的含糊些。


    至少不要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畢竟這東西半路被劫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良玉雖然對於這些宗門弟子私底下的來往技巧,但她則是想著凡事謹慎些總不會有錯。


    取出白色定塵珠之後也不知是不是祁楓的手法不夠高明,那隻雌鮫果然順著氣息一路追來,虧得半路良玉用了些手段隱匿起來,這才逃過一劫,祁楓對此雖然有些好奇,但並未過分追問。


    左右千古海如今對他們來說已經不安全了,而且祁楓在這裏,一旦內重光殿或是雪神宮的勢力發現,後果必定很嚴重。索性直接返程,重迴希餘島。


    經過這麽長時間,蒙玄秘境的事情調查的並不順利,甚至可以說是不了了之,聯盟對於良玉的注意力自然也就漸漸放下了,這個時候迴去也還算恰當。最重要的是良玉也惦記著那條被她救下來的青鱗蛟龍,這一次出來,祁楓並沒有帶著它,說是被養在祁家的靈獸園裏,如今也算是活蹦亂跳。這也得多虧祁楓舍得下血本,多少好丹藥都給它用。


    這一日,他們已經到了交界海域的界線附近,這裏也有一些較小的海島,這地方也有點像是三不管的地方,良玉建議祁楓走這條路線也是有考慮的。他們隻有兩個人,一路上為了隱藏行蹤,也都是乘著飛行法器過來的,並沒有操縱大型的靈舟,因此速度上也慢了許多。


    一路上都還算是風平浪靜,眼見著要到祁家的勢力範圍,良玉心中惦記著一件事,覺得在這地方剛剛好。


    兩人在酒樓用過午餐後,良玉在臨時開辟落腳的洞府內遞給祁楓一個冒著寒氣的藍色玉盒。


    祁楓看了她一眼,隨即解開封印,打開盒子,盯著裏麵的物什看了片刻之後才道:“什麽意思?”


    良玉沉吟了片刻道:“這地方離祁家距離剛好,還請少主為我護法,就地煉製丹藥。”


    祁楓一合蓋子,麵無表情:“這是雲越與你說那些話之後的事?”


    良玉微微搖頭:“與他無幹,這東西是之前得到的,隻是一直沒派上用場。”


    壽元果十分難得,饒是封天鑒內多年,那棵枯樹上仍隻有三個青澀的小果子。畢竟是在蒙玄秘境裏找到的,她也希望投桃報李。


    祁楓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師尊壽元銳減在瀛洲算不上秘密,不過知道原因的卻沒幾人。”


    他抬手示意良玉坐下,似是要促膝長談。


    祁楓話音未落,良玉心中便是一跳,眉頭微微蹙起,隻聽他又道:“我結丹不久後,對天道的感應越發清晰。為了預測祁家將來的氣運,以及希望天道能夠對天淨台之事做出明確指引,曾在祁家聚星台卜算了問天一卦。然而這一卦險些讓我修為後退到築基期。”


    良玉尚能維持麵上的平靜,但心下已然是驚濤駭浪。


    祁楓繼續道:“你出身九州,應該對於九州登天梯也有所耳聞,這也算是高階修士間的秘密。說起來九州登天梯與瀛洲天淨台也有些淵源,雪神宮的那位若想飛升,也必須借助登天梯,同樣若沒有天淨台作為打通此界的地基,登天梯想要完成,也沒那麽容易。”


    祁楓對著良玉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你之前應該也聽道據雲海那個鬼修說的話,若估計不錯,那家夥就是幾百年前挑戰天淨台的修士之一。”


    這到底是瀛洲的隱秘,即便是對於九州的登天梯,良玉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才了解到的,“天淨台到底是什麽?”


    祁楓並不在意被她打斷,耐心道:“那是瀛洲東方的禁忌之地,隻有修為進階元嬰以上的修士才能獲得空間認可,入內試煉。天淨台每五百年開啟一次,到那個時候聯盟就會廣發布告,上一次的天淨台試煉便足有三千元嬰以上的修士前去挑戰,隻可惜無一人成功。”


    良玉奇怪:“那與登天梯和飛升上界又有什麽幹係?”


    祁楓答道:“天淨台內宮有一把開天之鑰,傳說隻要用它破開天淨台的中樞晶石,就有機會利用登天梯飛升靈界。”


    良玉心中存了一堆懷疑,現下卻不好都問出口,隻斟酌著道:“這件事十分可信嗎?”


    祁楓毫不遲疑的點頭:“是古籍上明確記載的,瀛洲不少宗門都有這樣的古冊。”他頓了一下又道:“之前卜卦,天道也對此作了明確的指引。”


    聽他這樣提起卜算天道的事情,良玉才想起他最開始說過的事情:“是卜算的時候出了問題?”


    祁楓眼裏閃過冷意:“並非如此,當時接引星辰被雪神宮的那位大能感應到,欲用千裏行術窺探玄機,化神修士的威能對祁家的護山陣法造成巨大衝擊,卜算受到驚動,本應是我首當其衝,沒想到師尊替我擋了那一下。”


    “卜算天道與窺探天機沒什麽區別,反噬又豈是能輕易化解的,若不是師尊已是元嬰修士,隻怕會當場斃命。”他嘴角滲出冷笑,整個人透出一股子陰戾,叫人不寒而栗。


    卜卦反噬,即便是天道規則限製,祁淨天修為頗高,天道威能之下折損了百年壽元。


    更沒想到的是第二日雪神宮弟子便打上門來,秋水道君也隻能將計就計,這才讓折算壽元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


    良玉沒有細問他窺探天機的事情,隻問道:“難道長生丹對道君沒有效果?”


    祁楓搖頭否認:“並非如此,隻是天道向來公允,如果師尊服用長生丹,隻怕將來飛升時很可能會命喪天劫之下。”


    這樣說也是,天道淩駕於眾生之上,同時掌控天劫,對於飛升修士的殺孽罪劫再清楚不過,但是……


    良玉抬頭看向他,她知道,他已經有了答案。


    “我會在外麵為你護法,但務必要快,這幾日雪神宮就會有動靜。”


    長生丹的確很可能引來天道殺劫,但他們也顧不得許多,隻能先過了當下這一關,掙得五百年天命,不論結局好壞,都已經算是賺了。


    而且祁淨天對於自己飛升靈界的可能性並不十分樂觀,這一點祁楓觀星卜卦時也已然預料到了。


    與其擔心將來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情,不如現下賭一把,搏一下,畢竟如果什麽都不做那就一點可能也不會有。


    良玉拿起玉盒點頭,沉吟片刻道:“長生丹成丹隻怕會引來天劫,我的法器之前已經毀了……”


    祁楓截斷她的話:“本少主清楚了,迴去之後自會補償你。”


    良玉聞言一笑,他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卻曲解成要給她報酬,良玉心中清楚他是為長生丹一事這樣說。


    五行陣盤操縱著整個陣法隱匿在這一處山腳下的洞府內,良玉轉身進入封天鑒開始煉丹。


    她手裏隻有三顆壽元果,也就是說最多隻能煉製三次,丹藥存放的時間比那些靈植靈果更為長久些,但即便是有經過空冥石祭煉的多寶塔,仍算不上萬無一失。


    無數的靈植依次投入青木鼎內,最後才是壽元果,看著麵前緩緩合上的藥鼎,成丹率一事她並不擔心,但長生丹丹劫之下,即便有祁楓護法,也難保萬無一失。


    ——————


    瀛洲雪神宮坐落於冰雪島天橋之上,遠遠望去,仿佛是一座晶瑩剔透的仙宮淩駕於碧波萬頃之上,神秘夢幻。


    晝夜輪迴不斷,日月光輝普照在仙宮之上,好似一層朦朧的輕紗,煙中霧裏看不真切。天橋之上有數不清的奇珍異獸,來往的女子皆是衣袂飄飛,如仙子下凡,不然俗塵。


    與此相距不遠的另外一座島嶼則是重光殿的大本營,喚名滄州島,島上建築莊重巍峨,與雪神宮偏於奇巧大不相同。


    雪神宮女子眾多,重光殿陽氣更勝,然而即便是外人稱道集聚了瀛洲最負盛名的女子的雪神宮,立於金字塔頂端的化神修士卻是一位男子,準確的說幾乎是見證了雪神宮從無到有,一直到今日地位的實力淩駕於瀛洲眾修士之上的化神修士。


    這樣一個修士,千百年來,深入淺出,一直閉關修煉,然而卻在最近頻繁不斷的有一係列的大動作,這不僅在雪神宮內部引起了動蕩,甚至是重光殿也人人自危。


    當然要除去那些抱著盟約過太平日子,不事生產的人。重光殿厲晚城自然屬於前者,不過,他可不是那種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人物,祁楓三番四次聯係他沒有動靜,並不是因為重光殿周圍暗樁比以前多了不少,而是重光殿內裏紛雜,即便知道有了眉目,沒有正當理由,他也難以輕舉妄動。


    說起重光殿大弟子厲晚城,他如今已經是正經的元嬰大修士,鬥法實力相較於同階修士都稱得上是佼佼者,但獨木不成林,尤其是在羽翼尚未豐滿的今日,更有雪神宮的化神修士在前,稍有行差踏錯,毀掉的很可能不隻是他自己,還有重光殿乃至整個瀛洲修士。


    百年前厲晚城登上瀛洲青雲榜頭名的時候,天下修士無不為之震驚。滄海桑田不過轉瞬間,厲晚城早已不是當初初露聲名的青年才俊,在瀛洲諸星榜上也早有了一席之地,修為更是不凡。


    多少人提起他的時候,都能細數厲晚城的過往成就,但真正知曉他出身來曆的人卻是屈指可數,這其中頂緊要的便是他的一位同宗姐姐——厲勝楠。


    說起厲勝楠,便不免要說一說她的脾氣秉性。不論是世俗界還是修真界,都免不了男尊女卑,而事實上也大多如此,女子極易動情,心思細膩,常被感情左右行事,天生身體便帶有一股柔弱,相較於男子陽剛之氣,的確陰柔至極。


    世人以以柔克剛喻義以弱勝強,順其自然。弱者雖有弱者的缺點,但有的時候這卻是無法察覺的優勢所在。隻是真正能印證這句話的時候,往往是需要一個或是多個相當重要的前提。


    而對於厲勝楠,這樣一個自覺能以弱勝強,不輸於天下男子的女人,至少應該說她有敢於挑戰現實的勇氣。


    修真界雖說向來不論男女,隻論實力,但放眼望去,那些傲視天下群雄風華絕代的女子多數都是背景過硬的,不然,在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裏,沒有實力就隻有一個下場。


    而這些家族庇佑的女子即便修為再高,最終也不過是家族繁榮的道具,要想不被別人控製,她們就隻能往上爬。


    在這裏,人命最不值錢,踩著別人往上爬在多數人看來也是理所當然,女兒家若是隻關注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自然更是如此。


    當然這個道理換了任何人也都適用。厲勝楠身為厲晚城的姐姐,姐弟二人自幼便無家族庇佑,在世俗界掙紮著生存了十幾年之後,才被厲晚城的師父收入門下,當然厲勝楠因為資質不高,隻得做了外門弟子。


    見慣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厲勝楠心中早已深深紮下了自強的幼苗,並且隨著修為的不斷增強而愈發茁壯。


    別人她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她厲勝楠這輩子就必須活出不一樣的風采,總有一天能有傲視天下的資格,並且能以此來告訴世人,即便身為女子,她也絕不輸於男人,更不會被他們踩在腳下,淪為附庸。


    因此從她踏入道門的那一刻便做了一個決定。厲勝楠的資質為四靈根,五行缺水,火屬性最盛,據此,厲勝楠自願調入陽炎窟,並開始修煉天火絕刑劍,借助陽炎窟內無窮無盡的烈焰靈火淬煉筋脈,更是事半功倍,隻一點需要忍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百年如一日,厲勝楠硬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這些年來,厲勝楠一直處於閉關狀態,雖然每年都會出來一次,但每一次都隻會見厲晚城一個人,兩人相依為命多年,早已成為彼此的依靠。


    約定好的日子,厲晚城同樣不會錯過,早早等在了洞門外。


    不多時,隻聽見機關轉動的響聲,石門隨之應聲而開,內裏走出一個衣著火紅,如荼蘼怒放般耀眼奪目,她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便成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女子容色明豔,雙眸現出一片堅定,這樣紅的刺目,讓人難以接近的豔麗女子卻是在看見對麵身影的瞬間露出笑靨。


    “晚城。”厲勝楠的聲音帶著幾分愉悅,這是她除了修為進階之外少有的激動情緒。


    厲晚城臉上也帶著明顯的笑意:“二姐。”


    厲勝楠快步走上前,毫不避諱的拉起他的手:“來這邊。”


    兩人隨機快步走進陽炎窟,入內撲麵而來的灼熱氣息叫人唿吸一滯,距離下方火海百丈之高的半空中架起一座座天橋,厲勝楠目的明確的穿過周圍延伸開來的無數石板小路,直奔著正中央的守護陣法而去,在那裏靜靜的放置著一顆火紅色的珠子,它懸浮在半空中上下微微浮動,離得近了,隻覺得整個神魂都要燃燒起來了。


    厲晚城眼底劃過一道流光,滄州島的陽炎窟乃是整個瀛洲靈火最盛的地方,集天地靈火之精魂鍛造出來的焚陽天火珠可說是再好不過的材料。


    厲勝楠目光中也露出幾分得意:“虧得你上次去秘境取來了那些玄冰花,這些年靈火一日比一日強大,就算天雷淬煉,也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厲晚城聞言卻是皺眉:“還是小心不要引來天雷,他沒那麽不謹慎。”


    雖說這事已經計劃了許久,但最關鍵的這一步卻不能在滄州島進行,厲晚城將所有可選擇的地方過了一遍,卻依舊毫無頭緒。


    梁玉發來的傳音符他也早已看過,但如今滄州島四周全麵戒嚴,他身為重光殿大弟子更不能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


    厲勝楠目光定格在他臉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我的靈力屬性主火,到時候即便你不在場也不會有太大問題,這事就讓我一個人去做好了,你留在這裏剛好可以穩住那人。”


    厲晚城豈能放心:“你也不過剛剛結嬰,瀛洲多得是高階修士,我不能讓你一人去冒險。”


    紅衣女子聞言麵部柔和了不少:“放心吧,你二姐又不是那等嬌滴滴的女兒家,這事不成,我們早晚都會有危險,就算真能飛升靈界,我也不願意再受那等心胸狹隘的人控製,那樣的話,還不如殺了我痛快些。”


    姐弟二人商議了許久,拗不過厲勝楠堅持,厲晚城隻能將線索盡數交給她,並著一個精致小巧的儲物袋。


    約定好了出發的日子,這事總算是定了下來。厲勝楠不禁神色一鬆,目光看向外麵漫天落霞:“一轉眼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也許久沒離開過滄州島了,若不是時候不好,真想迴去看一看。”


    四下裏一片寂靜,厲勝楠自修煉天火絕刑劍起,少有這般迴憶往昔的情感,厲晚城受她感染,臉上也有懷念之色,一時間氣氛格外溫馨。二人靜靜的相處了不過片刻,遠處飛來一道傳訊符當即將厲晚城召了迴去。


    厲勝楠目送他離開,眼底現出一片堅定神色,她緩緩自紅袖中取出一塊玉簡,神色微有些許複雜。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所以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為失敗的代價太過慘烈,她根本無法承受得起。


    “即便我再不能實現此生的理想,但哪怕隻有這一次,能在瀛洲擎天碑上留下名字,能讓晚城不再受任何人的擺布,能讓我厲家得以重見天日。我厲勝楠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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