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容音把探來的情報告訴了肖渡,肖渡也輕描淡寫地說了潘建夏的死。


    此行並未花費太長時間,當他們倆走迴去的時候,村民們剛剛把屍體抬出屋。


    那個屍體用破舊的棉被裹成卷,外麵又裹了一層葦席。葦席和棉被都不算太大,上麵包裹住了男人慘白的臉,下麵便露出了青白色的雙腳,腳腕上的血紅色割痕清晰可見。


    三個玩家正坐在道邊的石頭上發呆。杜堅強還不知從哪混了一根卷煙,正眯著眼抽著,看起來有些疲憊。


    村民們很快就要把屍體搬到別處去了,肖渡和容音走到三人身邊,也隻是站著。


    肖渡抱著胳膊,問杜堅強有沒有什麽發現。


    “我在這待了很久,發現村民們除了剛開始有些害怕以外,全程都很淡定,似乎對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們也不打算給這個男人操辦後事,準備就這麽卷巴卷巴,帶到後山埋上。”


    煙已經抽得隻剩煙尾巴了,杜堅強深深地吸了最後一口,衝他們背後抬了抬下巴:“這不,拿鐵鍬的人都迴來了。”


    幾個強健的壯年男人扛著鐵鍬了過來,其中有一個男人還抬著兩塊厚厚的長木板。抬著屍體的村民們見到他們來了,什麽都沒說,默契地朝同一方向走去。


    那邊就是村後的山了。


    見村民們都陸陸續續地動身,玩家們也都跟了上去。


    村後山上大片都是枯樹,活樹大約隻剩三分之一。現在已經是初秋,好多樹的葉子都開始泛黃凋落,整座山遠遠看去便是灰蒙枯黃的顏色。


    山路崎嶇,村民們抬著屍體,爬山爬得有些緩慢。


    地獄遊戲,畢竟是遊戲,要給玩家找線索的機會。這次村民們沒有阻攔玩家的跟隨,不過玩家們也不知道要去哪,隻能慢吞吞地在隊尾跟著。


    等到他們龜速爬到山頂,差不多已經是中午了。


    山頂處有一塊平地,周圍的植物被村民們特意清理過,寸草不生,倒是零零碎碎堆著不少石頭塊。平地中央有一個墳包,那個墳包很簡陋,不但沒有祭品,連塊像樣的石碑都沒有。


    荒山,孤墳。


    好在現在人多,中午陽氣也剩,沒有人害怕。


    老村長繞著那個墳頭走了幾圈,最後停在了墳的右邊。他指向腳下的空地,歎了口氣:“就埋在這吧。”


    老村長在村裏的威信很高,他說完,沒有任何人反駁。幾個壯年男人扛著鐵鍬走上前,賣力地挖起來。


    挖土坑的過程無聊又漫長,玩家們各自在附近找了石頭休息。


    容音獨自走到了比較遠的地方,那地方有很多碎石塊,她蹲在石塊堆旁邊,一邊搬弄著那些石頭,一邊發呆。


    “我沒有丈夫。”


    “村裏的女人隻有懷上孩子的那幾個月才會好過些,可是生產的時候痛,生完孩子,可能會更痛。”


    沒有丈夫,懷著孕,聽她的語氣,還不是遺腹子。


    女人隻有懷孕的時候才會好過,但生完孩子可能會更痛。


    村裏的孕婦也都得幹活,沒有任何優待,什麽是好過?


    生完孩子,可能會更痛?


    手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楚,容音低下頭,發現她的手掌心被石塊劃出了一道鋒利的口子,血正順著傷口往石塊上滴。


    這附近的石塊棱角都很明顯,有的邊緣異常鋒利,都可以用來切割東西。容音按住手掌上的傷口,準備起身,忽然看到石頭堆的縫隙間閃著一抹淺綠色的亮光。


    她把上麵的石塊搬開,又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挖了半天土,終於在二十厘米左右深的土坑下,發現了一根黃色的細繩。


    繩子很細,用土黃色的細線編織而成,裏頭還摻著一根紅線。容音用指尖挑起那根細線,把還埋在土裏的部分拽了出來。


    那是一枚很樸素的純色玉扣,上麵掛著許多泥土。


    她用衣擺擦幹淨,把玉扣放到了口袋裏。


    容音把土埋了迴去,把石塊放迴原位,站起身,手垂在身側,指尖滴答滴答地淌著血。


    這裏的好多石頭塊都上有血。


    那些沾血的石頭塊埋在石堆的最底下,風吹日曬雨淋了整年,上麵或多或少地還沾了泥灰,那些血跡已經很不明顯了。


    如果她沒有被割傷,或許也不會發現。


    容音迴過身,看著還在忙碌的村民們。


    這裏明顯不是蓮子村的墳地所在,男人卻被埋在了這裏。看村長的架勢,也沒打算給這個男人立碑,這個男人的墳估計隻能像旁邊的前輩那樣,土包為墳,木板為碑,沒有祭品。


    祭品……


    或者,這兩個男人,本身就是祭品。


    第21章 為虎作倀


    “你怎麽受傷了。”


    溫潤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容音還未迴頭,手腕就被捉住了。


    肖渡站在她身後,挺拔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他托著她的手掌,皺眉凝視著她流血不止的掌心:“我帶你去清理。”


    肖渡說完,便走到她身前,蹲了下來,後背展露給她。


    容音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爬上了他的後背。


    “你們在這裏繼續看著,我先帶她迴去處理傷口。”


    肖渡背著容音從杜堅強等人身邊經過,他停住腳步說完,忽然挑起眉道:“潘建夏不是和你們待在一起嗎,他在哪?”


    潘建夏平時總跟在杜堅強身後,默默地不說話,又不像楚三三和餘芭玲那樣事多,存在感極低。被肖渡這麽一說,杜堅強才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他說他去上廁所了,我靠,這麽久,他不會死了?”


    肖渡和杜堅強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凝重的情緒——看來女鬼不僅僅是要報複村民,也會對他們下手。


    “別想太多,也許他是找到了線索,正在調查。”


    肖渡轉身離開:“我會去找找他的。”


    容音默默趴在青年的肩膀上,配合他的演出,視而不見。


    肖渡帶著容音來到了村裏經常用的水井邊,那口水井邊放著一隻桶,裏麵正好有半桶清水。井水又清又涼,青年用井水將手帕洗幹淨,疊好壓在了少女的掌心。


    “我剛剛發現了一點東西。”


    容音用左手拿出了口袋裏的玉扣,指尖挑著,伸到青年眼前。


    肖渡用清水把玉扣清洗幹淨,放到手裏細細端詳:“這是很普通的平安扣,還是假貨,成本隻有幾毛錢,某些廉價的白酒瓶子上經常會掛著。你是在剛剛的石塊堆裏發現的?”


    容音點頭:“這個玉扣被埋在了石塊堆底下。那些石塊不大,卻都很鋒利,用來割肉也不成問題。我還在某些石頭上看到了血跡,血看起來是很久以前沾上的。”


    容音正用手壓著傷口,肖渡聽完後,便輕輕塞進了她的口袋裏,聲音低低的:“你想暗示我什麽,張秀秀的死法嗎?”


    容音淡淡抬眸:“你對這些不是更了解才對嗎?”


    肖渡怔了怔,失笑地揉了揉她的頭:“我們迴去。”


    青年說的迴去,並不是指迴去山上,而是迴到住的地方。現在村裏的男人們幾乎都去了後山,他們家裏便隻剩了女人和孩子,正是他們打聽情報的好機會。


    肖渡是男性,不方便探聽消息,容音看起來嬌小可愛,沒什麽攻擊性,就由她以借蠟燭為由,挨家挨戶打探情報。


    如果對方看起來好說話,她就多問幾句,如果對方守口如瓶,她就看看女人和孩子的狀況,拿了蠟燭乖乖走人。


    等到他們倆走迴住處的時候,肖渡的懷裏已經有大把蠟燭了。


    “那些女人們對張秀秀的事都避而不答。”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鍾左右,他們倆都很餓,迴到住處,放下蠟燭後,肖渡和容音便默契地走向菜園子。


    容音拿著小竹筐,在細竹架子裏走著,時而仰起頭,摘些細長的綠豆角下來:“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她是個苦命的女人,那件事根本就不是她的錯。”


    “隻有這幾句?”


    “嗯,至於張秀秀到底發生了什麽,誰都不肯說。”


    容音摘了小半筐豆角,從架子下鑽了出來,走向旁邊油亮油亮的黑茄子:“村裏的女人很少,有的家甚至沒有女主人,而且,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女孩子,無論是什麽年齡段。”


    容音摘豆角,肖渡便拿著小鏟子在旁邊的地裏挖土豆。他拔出一根土豆秧,用剪子把根須上的土豆弄掉,放到身邊的筐裏:“看來,之前不確定的事,現在差不多都清楚了。”


    “蓮子村,憐子村,重男輕女到了變態的程度,嬰兒出生後,先看性別,是男孩便留下,女孩就殺死。因為這樣的偏執操作,村裏的女人越來越少,後來整個村子也沒剩幾個。”


    “所以,那些女人被全村的男人共用。”


    “她們不單單要幹活,還要為他們生育後代,除了孕期不穩的前後幾個月,其餘時間,恐怕都要解決他們的生理需求。”


    “這應該就是那個女人的話的真正含義了。”


    又摘了許多蔬菜後,容音和肖渡走向廚房,容音還指揮青年拿走了房簷下掛著的臘腸。


    他們倆一起升起了火,燒好飯後,準備做菜。


    容音掌勺,肖渡在旁邊給她打下手,工作主要是切菜。


    畢竟,他平時肯定沒少用刀,術業有專攻。


    灶台上隻有一口大鍋,炒菜也要在這口鍋裏進行,鍋裏的油很快燒熱了。容音把切好的蔥薑蒜扔進鍋裏,那些綠綠黃黃的碎末頓時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令我奇怪的是。”


    容音把臘腸片、胡蘿卜、青椒、洋蔥倒進鍋裏,開始翻炒:“那些女人們似乎早已經習慣了被如此對待,而且,她們談到張秀秀的時候,比起惋惜和同情,更多的是恐懼。”


    “為什麽會恐懼?”


    蔬菜的清香味和臘腸的肉香味混到一起,縈繞著整個廚房。容音拿起旁邊調料,斟酌著用量:“村子裏的男人奴役女人,她們都是受害者,就算張秀秀慘死變成厲鬼,怒火也燒不到她們這邊。”


    肖渡站在旁邊看著容音忙碌,微微挑起唇角:“或許,她們擔心村裏的男人被殺光,失去了主要勞動力,會活不下去。”


    “又或許,她們也是施暴者。”


    這個詞讓容音挑起了眉:“你是說,為虎作倀?”


    炒臘腸出鍋,她刷了刷鍋,開始做茄子土豆泥。


    這道菜前麵費些功夫,中間的步驟很簡單,就是把鍋一蓋,等著食物燜熟。兩人坐在灶台邊的小板凳上,一邊等著菜熟,一邊盯著灶洞裏橙色的火焰,烤著火,繼續聊著天。


    “沒錯,大山裏經常會出現拐賣婦女的情況,一旦被賣進去,那些女人就很難再出來了,不光是因為山路崎嶇,難以逃跑,還因為村裏的所有人,都在監視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肖渡伸手烤了烤火:“其中監視得最賣力的,就是那些被賣進來很久,因為生過孩子之類的原因,已經認命了的女人。她們自己逃不出去,就絕對不會看著其他女人脫離苦海。”


    時候差不多了,該把鍋裏的茄子和土豆都搗成泥了,容音打算起身開鍋,就被肖渡搶先了:“我來。”


    容音點點頭,繼續抱膝坐在板凳上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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