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linpop
錄入：甩鍋的麻胡子
靜刃
根據經驗，從未來跳躍到過去，感覺就像從寬敞處墜往狹窄處。
身體感覺仿佛掉進氣流構成的蟻獅地獄，抑或是從漏鬥形的滑梯滑落下去般。
然而從過去跳躍到未來，感覺則像是從狹窄處浮上寬敞處一般。
仿佛明明有許多出口，卻得朝不想去的出口前進，讓人感覺不快。
景象宛如拚貼照片的現代藝術，並非透過眼睛傳導，而是直接呈現在大腦中。視覺捕捉不到其他事物。盡管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腦海中卻浮現出畫麵，感覺就跟睡覺時作夢一樣。
那種不曉得經過時間究竟是長是短的感覺，也與睡覺類似。
就這樣，我……
如同蘇醒過來一般……再次感受到光線。
這次是透過視覺。
綠色、黃綠色，色彩映入眼簾。這是……植物。
樹林，樹木，鬆樹與杉樹。植被看似日本的雜樹林，還有一股土壤味。
這裏是一座氣溫冷熱適中的溫暖森林。季節不是冬夏，林中生意盎然。
……是春天。
（這裏是……）
我仰躺在陌生的森林裏。
四周傳來小鳥的啁啾聲。
我又再次──
穿越時空了。
最早是從鳳凰複活的二○一三年，穿越到遇見年少時期的自己的二○一○年。
接著從迎戰10式戰車的二○一○年，穿越到異能者們開戰中的二○○九年的德國。
最後在二○○九年的德國接下暗殺遠山金次的委托後──
我們遭蝴蝶魔女奎斯欺騙，被她用不完全的曆鏡送往未來。
（奎斯……！）
根據那個狸貓女的說法，我們似乎被從二○○九年年底送到了一年多後的未來。
無論如何，本應活在二○一三年的人出現在這個時代，終究是件不自然的事。
聽說這裏對於曆經四次時間跳躍的我們來說──是受到企圖消滅不自然存在的強大曆史複原力威脅的「超級不友善時代」。
而在那種複原力當中，存在一段危險的時間帶，那就是時間跳躍者──不連續體剛出現在異時代不久，就會猛爆性發動的──「必殺時刻（lethal hour）」。
情形恰似感染細菌或病毒的身體，會出現一段發炎期。
──而超級不友善時代中的那個時期，若要形容，就好比「超」必殺時刻吧。
「……」
記得剛跳躍到二○○九年的德國後不久，就差點被卡車輾過……
我戰戰兢兢地坐起上半身，但我身上卻沒發生任何事。
……嘰嘰……
……啾啾……
會動的東西，頂多隻有一群啼叫著不知飛往何方的鳥兒。
周圍僅有春風輕輕吹拂，以及初生的嫩葉互相摩擦的沙沙聲。
穿透林間的陽光斑駁灑落在我身上，時間應該是下午時分。
此處一派祥和寧靜。
我擺開架勢以防不測，但現場氣氛依然安全如常。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更聞到一股海潮的氣味。
我起身環顧四周，發現樹林另一側可以望見海。
（這麽說起來，鵺也有協助奎斯製造立體魔法陣（kubi magirus）……）
尤其是出口的座標，我記得那家夥說過，好像設定在日本靠太平洋這側的島嶼上。因為原本迎戰10式戰車的小笠原群島，就是通往那個時代的入口，所以遵循交感巫術的法則，出口就會設置在島嶼上。
我凝神戒備了一會兒，還是沒發生任何類似必殺時刻的現象。
即便對異能者而言，時間跳躍同樣是難如登天的挑戰。貘和鵺說的那個什麽時空學，好像也是一門缺乏驗證資料的新學問。所謂的必殺時刻，或許不是百分之百會發生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我們又離原本的時代地點更近一步了。）
我決定抱持樂觀的想法……四處徘徊找尋愛莉絲貝兒、貘和鵺的身影。
結果馬上就在附近發現了三人的下落，她們似乎先行會合了。
「靜……刃……」
三人同坐在大樹下，身穿水手服的愛莉絲貝兒擺出鴨子坐姿，僅用藏在齊瀏海底下的臉龐對我露出微笑。
她們看來都相當疲憊，身體搖搖晃晃。
根據妖刕的輔助顯示（guide），奎斯利用俗稱「吸收」的術式吸取了三人的式力，那一招似乎會對目標造成短期內仿佛失血好幾公升的傷害。
「不要勉強，你們先休息一下。這附近交給我來調查。」
三人的身體兼具式力發電機和儲存槽的功能。她們把糖或酒精當作原料，將自行產生的式力積蓄在體內，而那股式力被奎斯像吸血一樣吸幹了。
不過，我這名妖刕在這方麵的構造則有別於魔女（mhi）和妖怪。
我最早好像是單憑儲存於妖刕和黑套內的式力作戰，然而，如今我已適應了妖刕，現在似乎是基於妖刕本來的構造展開行動，更能發揮半永久性的續戰力。
根據輔助顯示的說明，妖刕使的肉體就是以脂質和蛋白質為原料產生動力的發電機，而實際上積蓄式力或發動術式是是雙刀和黑套。
妖刕和黑套會先吸收我的體力，並轉換成式力儲存起來，之後再利用那股力量替我施加強化、防禦或治療術，建構出能讓我一邊戰鬥，一邊產生動力的循環係統。
此外，在利用曆鏡將我們送到未來前，奎斯曾對我說：「至於你的情況，那把刀和風衣看起來好像是魔力的錢包，不過……打不開就算了。」正如她所言，妖刕和黑套好像具備讓「吸收」失效的功能。再加上我身上也沒有積蓄式力，所以什麽都吸收不到。
因此，就隻有我像這樣逃過一劫，還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
「我原本打算先照在德國時的做法，調查這裏是何時何地……但手機沒訊號。既然接收不到doo的訊號，這裏究竟是哪裏啊？」
我站在三人身旁，對著手機嘟噥道，穿著平常那套藍色禮服，坐姿像條美人魚的貘說：
「靜刃，你試試開啟gps……日本製手機就算不使用基地台資訊，也能透過衛星定位查出地理位置。」
她臉色蒼白地如此告知。
於是我迅速開啟google maps app一瞧……
出現了。雖然精確度明顯降低，但地圖顯示這裏是太平洋北關東海域──衝之江島。是日本的島嶼。
雖然不曉得是不是無人島，但看來不是方便通往本島的觀光區。
這一帶沒有標示代表渡輪定期航線的藍線。
「鵺，你還說什麽出口會在以前置身的『環境相近處』，可是我們好像來到不是小笠原群島的島嶼上了耶。」
「呃……位置多少會有誤差嘛。你在沒看見丸八樹時就該發現嘍。」
鵺這樣迴答，她抱膝蹲坐在地，身上還穿著那套從新德意誌研究會城──納粹殘黨的基地借了沒還的輕飄飄女仆風洋裝。雖然還是愛狡辯，聲音卻沒有平時的活力。
島嶼距離本島大約十二公裏。
不管是要一起遊過去，還是製造木筏之類的工具，全都要等到三人恢複體力再說了。畢竟我也怕必殺時刻或存在退化症候群作怪，現在就暫時……
──就在這個時候。
咻──砰──────！
…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
一道落雷般的爆炸聲響起，樹林劇烈騷動。
還有鳥巢從貘她們倚靠的樹上震落下來。
不過，那是剛才已經鳥去樓空的空巢。
（……這個震動……！）
我有印象。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一輩子忘掉這個聲音。
在那座仍島上跟我並肩作戰的白妖刕──早乙女刹那告訴過我……
「120厘米滑膛炮……！」
我低聲念出那個名字，同時眺望聲音來源。
愛莉絲貝兒等人也抬起頭來，因那道不尋常的轟鳴聲而恐慌。
然而，這裏並未遭受攻擊，炮火是射向別處。
「剛才的是什麽，難不成是戰爭嗎？」
「鵺，二○一一年的日本可沒有發生什麽戰爭喔。」
「不不不，既然是第四輪的時代，誰曉得是什麽情況啊。畢竟史上從未有過時間跳躍多達三次的記錄，誰也不知道反覆進行時間跳躍，會跟原本的曆史產生什麽樣的差異喔。雖然直到第三輪為止，曆史也隻有一小部分改變就是呐。」
正當鵺和愛莉絲貝兒闡述彼此的推論時──
「──過去瞧瞧情況吧。」
貘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不好……我感覺心神不寧。大家一起走吧，我覺得現在不要分開行動比較好。」
貘甩動一頭濃密的銀發，環視四周。
她的視線不僅望向炮擊聲傳來的地方，而是朝整座島與海洋望去。
愛莉絲貝兒她們現在身無式力，隻是三個平凡女子──
所以我不想帶著她們去進行伴隨危險的偵查行動。
隻是目前不知道有誰在這座島上，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狀況，把三個女人留在這裏也很危險。
因此，我走在三人前頭……開始在這座沒有路的森林裏邁步前進。
衝之江島是一座有著高低落差的島嶼，我們是從高處往下走。
我和愛莉絲貝兒就算了，貘和鵺的服裝根本不適合走山路……不過該說是薑是老的辣嗎，她們似乎很習慣山林環境，走路完全不成問題。
就這樣，我們一路撥開杉樹和鬆樹的枝葉及矮竹前進……
前方最後出現一座懸崖，我們躲在竹叢裏從崖上俯瞰沙灘。
（……！）
沙灘上搭著幾個土黃色的露營帳篷。
那不是民間的簡易帳篷，而是那種會出現在運動會等活動上，以鐵管組建成的氣派帳篷。
帳篷的頂棚上──
拔染著象征陸自東部方麵隊第一師團的「富士與櫻」標誌，以及表征第一戰車大隊的略碼。
在沙灘附近的海麵上，有一艘應該是用來載運戰鬥車輛，外型粗獷的兩棲艦下錨停泊。
（……第一師團……第一戰車大隊……！）
用不著妖刕跳出輔助顯示，我也曉得那個部隊是什麽來頭。
那是在仍島將我們逼入絕境的卷上校──那家夥隸屬的裝甲部隊。
雖然從地形上隻能略窺一二，但是從岩地的對麵，還有一股順著海風飄來的柴油味──戰車的氣息。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是曆史的複原力將我們引導至這個立場與我們敵對的陸自島嶼訓練場。大概是因為場景和仍島相似，所以交感巫術上也容易產生連結吧。
「出現嘍，又跟卷那個人妖重逢啦。」
鵺也皺著眉頭，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不過，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同。
從這裏隻能隱約看見塗裝成山嶽迷彩色的戰車，感覺外觀跟在仍島見過的10式不一樣。
因為感覺不對勁，於是我撥開竹叢好拓展視野──
「靜刃，不行……」
當愛莉絲貝兒伸手拉扯黑套時，就為時已晚了。
在帳篷周圍放哨的年輕自衛官抬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
真不愧是職業軍人，他一下子就發現到我，視線不小心對上了。
話雖如此，大概是難以辨別我們的身分，他並沒有馬上開槍。
比起開槍射擊，對方反而先迅速拿起野外無線電的通話筒，向某處發出聯絡後──
「──什麽人？」
自衛官大聲盤問，同時將89式自動步槍朝向這邊。
（完蛋了……！）
除此之外，我還看見了──兩個麻煩。
第一，就是展露全貌的山嶽迷彩色戰車是前所未見的外型。
那恐怕不符合戰車的定義，應該稱作次世代多輪戰鬥車。
車上那挺滑膛炮幾乎和10式一模一樣，卻是炮管更小的改良型。造型像是迴歸六一式戰車設計的流線型炮塔，其後側像刺蝟一樣排列著導彈發射管，比起火炮攻擊，看起來更像能發射地對地、地對空飛彈的車輛。
妖刕測量總體積為全長五點八五公尺，全寬三點零五公尺。車體相較於10式更小型化，寬度上似乎加入了若幹可變要素，可能是為求能通過更多種車道與橋梁。
除此之外──車輛後方還有五個菱形標誌。
也就是說，那是京菱紀裏子的本家經營的京菱重工生產的新兵器。
最大的特征在於行進係統。不是采用履帶式，外形像是將腳踏車的輔助輪或轉椅的輪腳巨大化。總共有八顆輪子，不是靠空氣壓膨脹的橡膠胎，而是采用硬質矽膠或某種材料製成的網眼結構輪胎。輪箍內側的填充物不是空氣，而是海綿狀的網子，設計成就算撞到岩石等障礙物，也隻會歪曲變形而不會爆胎的構造。
車輛靈活擺動裝著輪子的腳跨越岩地，並降落到沙灘上──移動方式簡直就像巨型甲蟲。
倘若將炮管視為一隻角──要形容的話，就好比是巨大的鋼鐵獨角仙，看起來也像造型十分原始的陸戰用pad。不，事實上……那輛戰車搭載的技術，未來應該會應用到性能透過紀裏子而大幅進化的pad機群上。
那個比10式更小的炮塔艙口猛然開啟──
一顆抹上發蠟定型，戴著貝雷帽的頭先探出艙口……接著是一具幾乎要把製服撐破，肌肉發達的上半身。
「……！」
睜大眼睛抬頭看著我的是卷六雄上校。
他是前駐美外交武官，現在則是勾結中國的秘密結社，企圖徹底推翻日本軍事外交的賣國賊。
卷好像透過無線電傳話，命令哨兵放下槍……
接著從多輪裝甲車裏拿出附加集音器的擴音器並朝向這邊。
隨後──
「靜刃小弟，你還活著呀。我們大概有三個月不見了呢。」
一如往昔的娘炮聲傳了過來。
我們是在二○一○年年底和卷交手，之後穿越到二○○九年，在那裏度過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因此對於重返二○一一年春天的我來說，感覺雙方隻有一個多月沒見。
然而，卷的時間是單純向前邁進，所以他才會覺得經過了三個多月。
「靜刃小弟，我們命中注定要再見麵呢～」
曬黑的脖子上掛著粗大金項鏈的卷說道，對此，我的迴答是──
「雖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似乎是這樣沒錯。」
「你是來暗殺我的吧。」
「不是，你的命現在根本無關緊要。我正在反抗的是企圖殺死我的事物。」
「……小夥子，你講話越來越有超能力者（stealth）的調調了呢。本來正好差不多要結束了，還是將測試延長吧。要我陪你玩玩也行
喔。」
卷拋了一記媚眼並送上飛吻，在他的手指上──
──透過妖刕的望遠顯示，我看到了。
因為飛起的海鷗群從我們和卷之間飛越，所以沒看見第二眼，不過……
「那是魂晶……！」
臉色大變的貘沉聲說道，並倒抽了一口氣，因此我也確定了。
卷的右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上麵鑲著一塊看似大塊祖母綠的寶石。
內部呈現出宛如樹葉搖曳的色彩變化，那塊石頭是──
──護國乃龒的碎片。
龒與鳳凰同樣是最高階正傳一位的妖怪……是降低天災與戰爭頻率的國家守護神。
不過，我聽說龒已經在政權交替的內亂之際，死在從國外入侵的異能者們手上。就如同過去的鳳凰一樣，龒的靈魂化成了碎片。
奪迴碎片也是麻相前首相曾委托我們的工作。我們是在過去接下委托，而現在是未來，所以從道義上來看，那項工作算是現在進行式。
「哎呀，你們想要這個嗎？對於異能之子來說，這果然是塊好石頭呢。」
「卷，你明白那是什麽嗎？」
我的臉色大變，卷翹起厚嘴唇朝我竊笑。
「這是相當珍貴的異能護身符吧？我跟你說喔，這是我和小殲一人一半，用來紀念雙方成為好朋友的友愛證明喲。我們兩個決定珍藏一輩子。」
根據輔助顯示……卷身上並沒有式力，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他才不明白，也感覺不到那塊石頭對日本究竟有多重要。
「靜刃，從卷的眼神和聲調來看──他沒有撒謊。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持有護國乃龒大人的碎片……不，是『被人硬塞到手上』。那塊石頭的大小……我目測大約是15／64的分量。」
貘趴伏在竹叢裏藏起修長的身軀，低聲告訴我這件事。
「卷被殲給騙了，才以為那是普通的護身符。有可能是施加了暗示術式，讓他抱持這種想法。不過，殲應該有告訴卷那塊寶石很重要，要他作成戒指隨身攜帶。殲是為了預防萬一自己的魂晶被敵人搶走，對方也無法馬上收齊所有碎片，才會利用卷充當保險。」
卷不清楚龒的碎片的價值，才會像那樣幾乎毫不遮掩地戴在身上。
因此，政府當局見狀，才會認為卷──陸自握有龒的碎片。
然而真相並非如此。殲也盜走了護國乃龒的碎片……
「如何？要跟這輛17式來場捉迷藏嗎？」
卷把手肘撐在艙口邊，臉上露出竊笑──
他隻是受到殲的欺騙，被硬塞了一部分的碎片而已。
「卷先生，那枚戒指上的寶石是……！」
愛莉絲貝兒話說到一半時，啪沙啪沙……好死不死，有隻像黑尾鷗的鳥振翅飛起，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不，光用嘴巴講也沒用。我舉起妖刕的刀鞘，示意愛莉絲貝兒退下。
我們跟陸自早已是敵對關係，就算告訴他那個東西對日本很重要，拜托他交出來，那家夥應該也不會背著殲乖乖奉上碎片吧。
要奪迴碎片，就隻能透過戰鬥搶迴來。
不過，先不討論這種事情。
我發現了一個更讓人毛骨悚然的問題。
因為這樣，我甚至無法將視線專注於卷手上的碎片。
剛才看到的第二個──麻煩。
（──冥眼──）
我在二○○九年的德國，從魔女連隊的射擊顧問莎拉.漢身上複製的技能，也就是當「近期內死亡機率高的人」出現在身邊時，有極低機率會告知目標的術式發動了。
而且目標顯示是複數。
在場有三十名左右來這裏測試那輛甲蟲戰車性能的自衛官，人數相當於一個小隊。
包括卷在內，冥眼將他們一個一個標記起來。就連愛莉絲貝兒和鵺也被標記了。
冥眼的說法是──
──全體死亡。
──兩小時內。
死亡機率超過百分之九十。
冥眼並非徹底檢視周遭所有人的術式，而是在極低機率下隨機顯示目標的術式。
也就是說，我可以將其視為沒被標記的自衛官還有我跟貘，也會跟著大家一起死。
這樣實在是……太異常了。應該是功能……出錯了。畢竟我複製到技能的時日尚淺，也不清楚冥眼的分析依據何在。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哪有可能全體陣亡。假使是那輛戰車失控，在場的人也不可能死得一個也不剩。
因此，對於這個神秘的失靈現象，我決定先保持沉默……
比起這件事，當務之急還是處理身邊的危機。
「──又遇上最糟糕的狀況了。唯有今天，我怨恨魔法的交感性。」
正如貘所言，這個狀況酷似二○一○年的仍島。
對麵是戰車，而我方隻有刀槍。
我看見形似遙控圓盤的物體劃過藍天，在飛翔的海鳥群之間穿梭飛行。
那是紀裏子在未來使用的自主飛行武器uav……的原始機型，是未注冊型號的無人機。為了用地對地飛彈向我們發動精準攻擊，無人機應該已經開始用鏡頭捕捉我們的位置。
「還不算最糟糕吧，仍島那時的情況比現在更慘烈。畢竟那輛戰車應該是測試機，而且隻有一輛。」
「鵺也沒有感受到殲的氣息喔。嗬嗬，準備開溜嘍──！」
白白糟蹋了有些人看到會喜極而泣的正統歐洲甜美蘿莉洋裝……鵺以難看的四肢伏地姿勢爬行，一馬當先逃往森林方向。
貘和愛莉絲貝兒也扶著彼此，轉身遠離陸上自衛隊，我也決定暫時往森林裏撤退。
我擊發蠻牛左輪手槍裏裝填的達姆彈──彈頭刻痕是逆卍形，從莎拉.漢手中得到的子彈──射中了背後的無人機。
反正應該有好幾架，我也曉得這是在浪費子彈。
雖說車體比10式更纖細，戰車應該還是開不進地勢險峻的島嶼深處。
卷不知道愛莉絲貝兒等人處於魔力上的「饑餓」──沒能源狀態，所以不太可能立刻讓手下的自衛官們搜山。事實上，隻有我處於能夠戰鬥的狀態。他應該會詳細擬定作戰計劃，先截斷糧道後，再把我們逼出來。
反觀我們這邊，為了讓愛莉絲貝兒等人的式力恢複，我們在山裏四處尋找食物，不過……這個世界可沒那麽好混。
我們找到的食物頂多隻有棲息在湧泉溪裏的河蟹，還有纏繞在山毛櫸上的山葡萄而已，采集的糧食根本不足以讓食量大的我們填飽肚子。
雖然還有發現鹿的蹤影，但是我槍口都還沒瞄準，它竟然就……跳海了。
鹿接著飛快往西邊──朝本州的方向，用類似狗爬式的姿勢在海裏遊泳。那種慢吞吞的遊法怎麽可能渡過海洋。有必要慌張成那樣嗎？
「話說從剛才開始，鳥兒的動靜就很詭異……」
鵺一邊大口生吃塞滿口袋的河蟹，一邊抬頭仰望天空。
這座島似乎是候鳥遷徙的中繼站。現在剛好是遷徙季嗎？
鳥兒掠過太陽不斷飛遠。
數量多到接近無限，密密麻麻的數量令人有點發毛……這點也很奇怪。鳥群隻是在四麵八方飛翔，感覺漫無目的。單純隻是在天上飛，簡直像是在說不能待在地麵上一樣。
山葡萄酸得我不敢吃，可是愛莉絲貝兒好像不怎麽在意，她一邊用溪水漱口一邊吃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愛莉絲貝兒的手機──響了。
眾人驚訝地探頭一看，結果發現沒什麽，隻是時尚品牌寄發的電子報
……
我一直以為手機在這裏收不到訊號，但有時好像會跳出一格收訊。
當愛莉絲貝兒將手機從收信匣轉迴待機畫麵時，伴隨著熒幕上出現貘變成羊駝時的照片──我發現透過貘在德國提過的基地台係統資訊，手機的時鍾已經自動修正成現在的日期時間。
那個時間是……
現在是……
（啊……混帳……！）
我……太晚發現了！
現在……現在是……
「……唔……！」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愛莉絲貝兒、貘還有鵺也為之語塞。
「──靜刃，你的手機借我看看。」
在臉色發白的愛莉絲貝兒催促之下，我用顫抖的手拿出手機。
上頭顯示的日期時間跟愛莉絲貝兒的手機一模一樣。
冥眼的死亡預告──沒有出錯。
超必殺時刻。
「那一刻」……正一分一秒逼近當中！
當我發現那件事的同時，妖刕開始搜尋我的記憶──
最後找出我曾經在二○一一年的youtube網站上，看過卷上鏡頭的影片。
卷當時站在救災的第一線指揮，即使滿身泥濘，他也依然努力不懈。
卷再怎麽說也是一名自衛官，他之後應該會展開救人的工作，拯救許多生命。
那家夥……將會因為跟我們在山裏玩捉迷藏而死在這裏。
不行，那樣不行。許多原本應該得救的生命會就此喪生！就算不是異能者也能明白，那是絕對不能容許的曆史竄改。
（──必須讓卷他們盡速避難才行！）
卷原本的命運不是死在今天。
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他們已經準備從島上撤離──大概會在海上遇到。如果在海上，海嘯不過就是普通的大浪，他們能平安度過，逃過一劫──因為他們是命中注定要重整這裏的演習部隊，並第一時間趕往災區的自衛官。
我必須拯救──
──準備殺過來的敵人。
話雖如此，有事先察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愛莉絲貝兒、貘和鵺的式力還未完全恢複，可以先讓她們到這座島上標高最高的地方避難。
然後，我一個人去找卷談判。
現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半。
時間隻剩下十六分鍾。
卷一行人是搭乘兩棲艦來到這座島上。
那不是一般的小艇。雖然是迷你型，卻依然是堅固的自衛艦。我要在十六分鍾內說服卷，設法讓所有人移動到船上。如此一來，不論是卷一行人，還是他們注定要拯救的廣大群眾，就連愛莉絲貝兒她們也都能得救。
卷
靜刃小弟真是的，他難不成是戰車迷嗎？
10式那次也是這樣，隻要我正在檢查新戰車，他就會突然現身。
不過，正好可以當作17式──全球首創的第五代戰車的反異能測試人選呢。
「設定，格式核對，初始載入──全係統正常。目標代碼──原田靜刃。ir攝影機搜尋中。駕駛記錄重新啟動。無人機展開率90％。17式個人用武裝車輛（pav）鋼斯雷普尼爾──上場嘍。嗬嗬。」
名稱取自北歐神話中的八腳神駒斯雷普尼爾，這輛戰車配得上這個名號。
雖然武裝依舊是火炮和飛彈，但行進係統和探測器卻不一樣。畢竟假設展開離島作戰的話，會需要一輛同時考量到反載具和反人員作戰能力的戰車嘛。
「靜～刃～小～弟，出～來～玩～吧?這次的17式可不會翻車喲。」
由於是突擊運用演習──我以10式所無法比擬的機動性，單機深入衝之江島內部。我一邊用腳輪壓倒灌木叢前進，同時釋放出無人機。
我要慢慢揪出跟我玩捉迷藏的靜刃小弟……呃……
（哎呀……？）
他怎麽反倒自己現身了。人正從懸崖附近往沙灘方向靠近。
我的部下們原本還在稍作休息，一看到形跡可疑的少年再次出現，也跟著進入備戰狀態。不過那是我的獵物，所以我沒讓他們開火。
無人機上搭載的攝影機傳來靜刃小弟的高解析影像──
顯示在車內hud上的那張臉蛋真是可愛，果然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不過……靜刃小弟，那是什麽意思？
那個用襯衫做成的白旗。
當我皺起眉頭時，他又將兩把黑鞘的刀都丟到腳邊，另外還丟出一把黑色大型手槍。
討厭，解除武裝了。什麽，還舉著雙手……這是投降的意思嗎？
那個麵對10式也敢反抗的異能之子不是逃跑，而是選擇投降？
「……？」
期待落空的我心裏直覺不妙。
我讓鋼斯雷普尼爾轉往營地的方向，同時打開艙口──
在岩沙與浪花摻雜不清的灘頭上，我和靜刃小弟正麵對立。
……第六感在細語。
人妖的第六感是很敏銳的。那種直覺告訴我「情況不對勁」。
我也感受不到他的女同伴們的氣息，紅外線攝影機也沒反應。
看來也不像是要聯合那些異能之子對我發動夾擊。
（他讓女人們避難去了……？）
他正在說些什麽。
來用集音器收音吧。
「──卷，聽我說。你有在聽吧？快聽我說。」
「……我有在聽啦。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我聽得見。卷，聽好了，現在不是開打的時候。你是那個部隊的首領吧？馬上帶所有人撤迴海上的兩棲艦。你也不要一直坐在那玩意兒裏，現在立刻返迴本島去。」
「雖然我估計你的危險性大勝從前，但還不至於威脅到我喔。就算你是來暗殺我──」
「不要計較那種小事了！我跟你的戰鬥根本無關緊要！你現在就馬上逃離！」
靜刃小弟齜牙咧嘴地大吼──感覺不像是在威脅或恫嚇。
那是怎麽迴事？
「……？」
就在這時，四周……
變暗了。
仿佛突然進入黑夜一般。
天色暗成這樣，已經不是用雨雲驟近所能解釋，我的部下們也放下對靜刃小弟的戒備，紛紛抬頭仰望天空。
我也跟著抬頭一瞧──
是鳥。
從衝之江島起飛的候鳥群覆蓋了整片晴空。
鳥群黑壓壓地擠滿天空，形成了一片天幕。
我從未見過……這種情景。眼前的景象仿佛世界末日。
「──混帳。我剛才就覺得鳥一直在四處亂飛……原來是在逃命啊。要是我能更早察覺就好了……！」
靜刃小弟懊悔地望著天空──
那孩子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呢。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愛莉絲貝兒
那股搖晃幾乎是由正下方向上產生。
我在香港從未體驗過地震。我緊緊抱住貘，強忍著不嚇昏過去；就連過去互相廝殺的貘和鵺也支撐著彼此，身體靠著大樹盡力維持平衡。
啊……這種──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搖晃──
竟然在有生之年體驗到第二次！
嗶嗶！嗶嗶！
這個聲音來自手機，聽起來類似靜刃的妖刕響起的斷絕警報（indicator）。
劇烈的搖晃導致手機不小心掉到腳邊，受撞擊而開啟的待機畫麵──背景一片漆黑，熒幕上跳出「緊急地震速報」的白色字幕。
「馬上還會有一次劇烈搖晃
！第二次應該搖得更厲害……！」
我差點咬到舌頭，無法迴應貘的話。
這裏是北關東海域，極為接近震央的三陸海域。
隨後，第二波衝擊來了。地震引發山崩，樹木摧倒，岩石崩裂。身體平衡感變得異常，啊……我再也站不穩了……！
貘像是護著我一般撲在跌倒的我身上；鵺連同土石滾落山坡──最後總算勉強抓住了裸露的樹根。
（……神啊，上帝啊……！）
身為魔之眷屬的我不禁如此祈求上天。對於魔女而言，這是最不可能的行為之一。
沒錯，就連也不再有意義了。
在這股任何人都無法抗衡的巨大力量麵前……！
靜刃
搖晃令人站不住腳，逼得我不得不趴跪在沙灘上。
方才舍棄的妖刕在眼前喀鏘喀鏘地彈跳，仿佛有巨人大軍不斷由下往上踢踹。
我抓起妖刕，總之先等搖晃停止再說。對於渺小如沙的人類來說，唯一能做的隻有忍耐。
隨後──
持續了幾分鍾的搖晃逐漸平息，感覺仿佛過了一兩個小時之久。
（……）
這是……
那場為今後日本帶來天翻地覆變化的──大地震。
我臉色蒼白地撐起上半身。
當搖晃停下來後，卷從艙口探出身……
用手持麥克風對部下們下達了某些命令。隨後……
「……那麽，靜刃小弟。我們來玩遊戲吧。」
他朝這邊拋了一記媚眼，人又縮進戰車內。
玩……玩遊戲……？他打算跟我戰鬥嗎？這場地震才剛結束──
──輔助顯示──警報……炮火要來了！
我立刻抓著妖刕，發動半潛能解放（semi-openact）側身跳開。
下一刻，我剛才所在的地方掀起宛如地雷爆炸般的塵沙。
聽起來像是巨蜂飛行般的討人厭聲音，來自於卷那輛17式車體下方的反步兵機槍發出的掃射聲。根據輔助顯示，那是m214微型炮機槍。往後也會裝備在紀裏子的pad雷塔.德歐羅上，屬於多管式機炮。
「卷……！」
我像是要鏟起岩石般腳底一蹬，為了擾亂射擊線，索性跳迴落彈點側，透過翻滾化解衝擊力，同時將剛才一起丟掉的蠻牛收進黑套內。雖然手槍對付不了那輛戰車，但四周還有手持步槍的自衛官們包圍著我。
卷以我為對手，重新展開戰鬥車輛的性能測試──
（他還不明白剛才那場地震的嚴重性……！）
不對。如今迴想起來，當我還活在第一輪的時代時，在搖晃結束的第一時間也沒能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無論是好是壞，日本人都太習慣地震了。民眾雖然不會因此陷入恐慌，卻容易在劇烈搖晃發生時，依舊無動於衷。這種傾向在震災前的日本人身上尤其明顯。
而且身處這種離島地區，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知曉本島的災情。
我得告訴他才行。
這場地震不會僅止於地震。
海嘯即將來襲……！日本史上未曾經曆過的大海嘯……！
我──
「卷──！聽我說！」
閃過無人機導引的導彈（dmmpm），反過來利用爆炸產生的氣浪逼近車體。
我順著那股推勢，在主炮發射的飛鏢彈炸開前擦身而過。
「快逃！帶著你的部下撤迴船上！海嘯要來了！浪高超過十五公尺的──」
爆炸聲震得我差點要吐出內髒，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大喊。
卷似乎一直有在用集音器收音──
「浪高十五公尺的海嘯？那種事怎麽可能發生。我估計災情沒那麽嚴重。」
17式視岩地為無物，以超過時速五十公裏的速度奔馳，從它的車外揚聲器傳來了這樣的答覆。
「你預想不到的事就要發生了！全日本沒有任何人料到事情會這樣！」
我既不追車也不逃，總之就是一邊迴避炮口和槍口的瞄準，保持著一定距離持續叫喊。
「……靜刃，我可不會被騙喔。你確實好像利用超能力預知到大地震發生。不過，你是覺得如果說出預言，我就會全盤相信你的話吧？」
卷──過度揣測了。
他誤以為我是打算利用剛才的地震預知讓他退兵。
「我就告訴你吧。短則十年，長則花上五十年，中國的軍力會像建蓋萬裏長城般不斷擴張──總有一天會淩駕於美國之上喔。盡管目前的經濟發展隻是一團泡沫，但遲早會體現在實體經濟上。那種成長是不會停下腳步的。在二十二世紀的世界，中國的地位將等同當今的美國，反而是美國會遭到國際孤立。歐盟以及包括日本在內的亞洲各國，全都必須在某個階段從親美轉換成親中路線。趁早選邊站才是上策。」
──卷，你錯了……！
「中國的對美強硬政策是既定路線，強化軍力的動作不會停緩。等中國能將美國連同日本一起壓製下來時，一切就太遲了。為了讓中國一口氣提升對美軍備擴張，我們必須趁對方還有意跟日本結為軍事同盟時投靠過去。」
──你現在該在意的不是那種遙遠未來的事！
「你們是受命於誰……算了，我大概猜得出來。我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你暗殺的。就當是為了保衛日本的未來，我必須在這裏打敗你們──展示17式的實力。中國海軍的核子潛艇正在這個海域潛行，目的是觀察下周展開的日美聯合軍事演習。他們也有順便派遣無人機到這座島上喔。這場戰鬥正被看著呢。」
──卷……！
「我終於升遷到頂了。為了十年二十年後的日本，我可不能栽在你這種小鬼身上！」
就算話說得像是要追求公眾利益，然而──
卷強烈意識到中國方麵正看著自己的表現。
這家夥是為求自己在十年二十年後的未來能居高位，才會跟我進行戰鬥。
麵對這種人……
「卷！倘若你還有一點為日本，為國家……不，是為人們著想的心──那就聽我說！你現在應該為人民而戰！而不是在這裏跟我鬥啊！快迴日本去！現在正有許多人需要你的力量！」
我不清楚這股呐喊是否能傳達出去。
不過，卷。
假如我們沒有來到這裏──
在地震發生前，你應該早就帶著部隊撤迴兩棲艦了。
之後，你可能會透過艦上配備的高性能通訊器，收到來自本島的指令。
命令你即刻前往災區救災。
然而，你心裏想著要打敗前來暗殺自己的異能者，藉此向中國推銷自己，為了對日本方麵隱瞞這場私鬥的詳細情況，你肯定切斷了對外通訊。
卷手下的自衛官們退避開來，避免被卷入17式的演習大戰。
話雖如此，他們依然待在灘頭上，沒有要前往高處或是逃離這座島的意思。
可能是不知即將有海嘯來襲，也可能是知道卻低估了災害規模。
剛才的地震是千年一遇的空前大浩劫。
隻是大部分的日本人一開始都太低估災情了。因為人們希望會平安無事。
無論是在心理或行動方麵，他們都表現出這種典型的行為。
「……唔……！」
半潛能解放狀態隻能勉強避開子彈，但我還是一邊閃躲m214宛如雷射般的射線──
一邊抬頭仰望這座島的高地。
不行。這座島側看雖然陡峭，但就算是最高處也才標高十五公尺左
右。
我也想過要一邊戰鬥，一邊設法將卷和自衛官們引誘到島嶼的高處，隻是就算登上了頂峰，遭海浪吞沒的可能性還是很高。
倘若進而爬到頂峰的樹上，或許還有機會逃過劫難，可是我隻看見一棵高大的樹，根本不足以讓所有隊員攀登上去。
隨後，在沙灘上翻滾跑動的我，透過朱紅眼的望遠功能看見了。
「……────唔！」
終於來了。
從大海的方向。
東方。
從右到左，亦即從北到南，放眼所及的所有範圍──整個視野──
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出現看似白色帶子的物體。
那是水霧。
在數十公裏的前方，出現一道冒泡的巨大水牆。
（……是海嘯……！大海淹過來了……！）
完蛋了。
距離這麽遠也能清楚看見水牆，代表浪高果然不隻五或十公尺。
那個要是到達這裏的話，一切就真的完了！
『……靜……沙……靜刃……！』
這時，一道充滿雜音的念話傳進大腦，這是貘的聲音。
『……我現在能看見你！我也有聽見你剛才的聲音。本來應該得救的眾多人命，因我們不連續體而喪生，這種事情非避免不可！不要殺卷，不要讓他死，讓他前往本島！』
「我也是這樣打算！可是該怎麽辦才好？卷根本不聽我的勸！」
我以近似吼破的音量朝著山大喊，耳朵很靈的貘好像聽見了──
『既然如此，能使出的手段就有限了。放棄說服吧！直到海嘯到達為止，還剩下一點時間。戰鬥吧，打倒卷，讓他暫時無法行動，並奪迴碎片的戒指。接著把卷抓來當人質，再隨同他手下的部隊登上停泊在海麵的那艘兩棲艦。根據我的目測，海嘯的抵達預估時間在三分多鍾後，你要在那之前搞定……！』
怎麽可能。太亂來了──話雖如此，也隻能這麽做了。
我要毀掉那輛戰鬥車，把卷從裏頭拖出來。再拿槍頂著他，隨同他手下的隊員們登上兩棲艦。然後直接劫持船艦，憑武力讓他前往救災。
就這樣──前去拯救眾多麵臨危機的人命！
時限是在那道臨近地平線的海嘯到達前的短暫時間內。
輔助顯示也告訴我，海嘯正以超過時速一百公裏的速度侵襲而來。
『我們也想躲進絕界，可惜身上沒有那種式力。我們會盡量前往高地。雖然不曉得能撐多久，但我們會攀登到這座山頂的樹上。再來就看運氣了，如果有辦法靠近的話，希望你拜托那艘船艦先來救我們。靜刃，祝你武運昌隆。』
貘隻說了這些話，便切斷了念話。
她恐怕是在缺乏式力的狀態下，將最後的力量用來發出這段念話了吧。
這下子真的孤立無援了，話雖如此──
──我要上了。
卷的戰鬥車盤踞在岩地，目標鎖向這邊；我凝視著那輛戰鬥車──
「……潛能解放（open act）……！」
終於拔出了兩把妖刕，一開始就準備讓力量解放到百分之百。
必須戰鬥的對象打算殺我。
我卻不能殺掉對方。
就算卷本人不知情，但他是接下來必須拯救許多人的男人。
對手是堪稱尖端科學兵器先鋒的新型武器。
無論如何，那玩意兒跟10式戰車一樣，都是如假包換的戰爭用機甲。雖說相較於針對反異能戰所設計的香儂與雷塔.德歐羅更為老舊，戰力卻不容小覷。
感覺光是要打倒就很困難的17式──
我必須在不傷及卷這名駕駛的前提下，設法在三分鍾內搞定它。
（……45％……50％……！）
視野角落顯示潛能解放的計量條，數值宛如突然加速的引擎轉速般急遽上升。
那輛戰鬥車擅長走險路。卷是個過度自信的男人，我在想他有沒有可能因太過自負而困在岩地上──我腳蹬著裸露的岩石，仿佛水平飛行般衝進岩地。速度和至今為止的半潛能解放截然不同，這才是真正的異能者跑速。
接著，我在不改變行進方向的狀態下扭身，倒退跑了幾步──
（……吼破……！）
嘶──！發出像噴射引擎般的進氣聲，吸入幾乎要撐破肺部的空氣。
「──看看大海────────────────！」
以宛如魔獸嚎叫般的巨大音量，朝卷等人的方向呐喊警告。
大氣震動，就連遠在上空盤旋的海鷗群也逃向了更高處。
──17式追著我跨越岩地，行駛速度相當快。它靈巧地上下擺動自主活動的八隻腳，甚至還使出像是要鏟起岩地的甩尾移動技法。
根據輔助顯示，它的輸出馬力達到瞬間時速一百公裏，其加速性能媲美超級跑車。
乍看之下很笨重，速度卻非同小可。妖刕從排氣量來推測，引擎應該是電磁感應型磁流體力學（hmd）混合動力引擎，那也是京菱重工製造的新產品。那種引擎的下一代版本，就是將來搭載在愛莉絲貝兒的pad──緋紅貝兒上的玩意兒。
我躲開的導彈爆炸產生的氣浪將我震飛，人滾往沙灘方向……在那裏……
剛才所見的地形已徹底變貌了。
景象就像退潮一樣，短短幾分鍾內不應該會變成這樣。
沙灘向海洋側大幅擴展出去。
海水正在倒退。一味地往海上倒退。
現在依然以肉眼能辨別的速度持續退去──轉眼間，大海逐漸變淺。可以看出沙灘不斷向海洋側延展，沉在海底的黑色岩石相繼浮現。這幅景象進一步延伸到洋麵上。
這是──
──海水暫時被吸往海嘯的方向，如同台風凝聚氣流一般。
仔細一瞧，停泊在洋麵上的兩棲艦──船身微微傾斜。
（……不妙！）
螺旋槳的一部分露出來……擱……擱淺了……！
水位急遽下降導致船身觸及海底。那艘船現在看起來就像擱在岩地上。
船底沒事吧？如果觸底時被自身重量壓毀的話……就再也無法逃生了。
為了確認船艦安危，我踏響黑套的靴子奔向不久前還是海底的岩地，往兩棲艦的方向前進。
卷發射的機槍彈與霰彈朝我追來。不過，當我一開槍擊落無人機，他在瞄準上似乎變得困難，因此在下一架無人機飛達頭頂前，我得以停下來觀察大海的情況。
「……」
來不及逃命的小魚在腳邊活蹦亂跳──掙紮著求生。
天上的海鷗群也沒有要降落捕魚的跡象，因為它們知道有海嘯。
連魚鳥都在設法求生存，唯獨人類持續著愚蠢的鬥爭，逃也不逃。
「……卷……！」
當我迴頭用朱紅眼望向灘頭時，發現卷的17式追著我過來了。
然而……
可能是我剛才的警告奏效了，卷似乎也注意到大海的情況。
因為17式減慢速度──帶頭讓自衛官們組成雁形編隊，率隊朝這邊過來了。
事已至此，卷可能也打算帶著部下撤退了。
他剛才大概是先指示部下們待命觀戰。那家夥也不是完全沒在聽我說話。話雖如此，他還是繼續對我發動攻擊。
（……潛能解放還剩兩分二十秒……！）
雖然我用蠻牛擊落煩人的無人機，但陸自的多用途導彈落點依舊精準。
導彈瞬間加速至亞音速，就算
不命中目標，炸藥爆炸產生的衝擊還是再次將我炸飛。
雖然挨了兩三發飛彈──
但我現在已經順利將中隊誘往兩棲艦的方向，所以用不著反擊了。
我做出一邊挨打一邊逃跑的樣子，繼續把人帶往海邊。
遠方白茫茫的海嘯……
從上層邊緣開始變藍。
那是影子。因為巨大的水牆上形成影子，看起來才會像那樣。
我在大部分還浸在海水裏的岩地上蹬足前進，在抵達兩棲艦旁時──
本以為自衛隊可能會從艦內開槍射擊，結果卻沒遭到攻擊。
他們沒空理會我，所有人好像都聚在船頭，望著遠方的海嘯騷動起來。
可是船艦沒有移動，根本不可能動彈。
因為底下已經形成一片足夠我站立的淺灘，兩棲艦擱淺在黑色的岩石上。
海藻與藤壺寄生的船底完全裸露出來，螺旋槳也高於海麵之上。
船員們束手無策，隻能等待著海嘯來襲。
「……唔……」
仔細一瞧，自衛官們似乎總算察覺海嘯的規模非比尋常──
雖然他們追著我而來，卻已無視卷的命令，各個爭先恐後地擠向兩棲艦。
17式停在兩棲艦前方三十公尺處，卷也將上半身探出艙口，手持雙筒望遠鏡觀察著海嘯。當他表情錯愕地放下望遠鏡時……
……轟隆……轟隆轟隆……！
是餘震。岩地和兩棲艦全都搖晃起來。
隻是這次的搖晃，導致移動中的17式放在岩地上的幾個腳輪打滑，整輛車幾乎側倒在岩地上。卷的腦袋順勢撞上岩石，身體被艙口蓋夾住了。
嘰──……兩棲艦搖晃得嘎吱作響，盡管是巨象般的鋼鐵船艦……
如果承受那陣海嘯衝擊，船體大概會像骰子一樣滾動，別說是翻船了，我想會直接撕裂成碎片。如同紙或三合板打造的船隻一樣。
因為自己搭乘的船發出嘎吱聲響，艦內傳來了淒慘的哀叫聲。
即便是勇敢的自衛官們也害怕眼前進逼的海浪。
那陣哀叫聲──
漸漸平息下來。
隨著仿佛巨大城牆般的海浪逐漸清晰可見，現場越來越安靜。
所有人因絕望而說不出話來。
什麽都辦不到，僅僅是……眺望著侵襲過來的大海。
被側倒的17式艙門夾住而受到輕傷的卷，還有站在岩石上的我也一樣。
無論是朝那陣海嘯發射一萬發飛彈，或者是有一萬把妖刕……
一切也等同無力。所有人都明白這件事。
無論是什麽樣的異能者，都戰勝不了這股自然的力量。
麵對這股過於強大的力量，人類根本無從反抗。
然後，車輛發不動而無法戰鬥的卷──
「……時間好像到了呢。」
也伸手摸索著口袋底部，表情看來已經沒有要和我戰鬥的意思。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結果看見他拿出裝在金屬盒裏的香煙──那種女人抽的細香煙，並用小巧的打火機點火。
我將妖刕收進刀鞘，跨越岩石往卷身邊靠近。
接著，我居高臨下看著卷用香腸嘴叼著煙，悠哉地吞雲吐霧。
「卷，你在幹嘛？你也快上船吧。」
「上了船又能怎樣？」
身體側躺的卷嘟噥道，隻有上半身探出側倒的17式艙口外。
他好像在17式翻車時撞傷了頭，但流血量不多，意識也相當清楚。
「不要煩我，我好久沒抽煙了。其實我戒煙有一陣子了。我想說要死的時候再抽，所以身上隻帶了一根煙。隻是煙放太久，味道有點發黴了，真討厭。」
他詼諧地皺皺眉，裝模作樣地抽著死前的最後一根煙──
「卷，這樣可不行。你要一邊抽煙也行，快點下車。給我上船去。」
我講話變成妖刕式的粗暴語氣……卷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你究竟有什麽目的？看來你當真不是來殺我的呢。」
「你們不能死。就算船壞了，你們也要靠救生艇或其他手段活下去。中國的核子潛艇還潛在海裏吧，給我向他們求救。」
「……我姑且發出了救難訊號，但對方傳來『開始潛航』的訊息後，就再也沒迴應了。最後到了萬不得已時，好使喚的男人都會被拋棄的……」
中國的核子潛艇確實完全不見蹤影。
看來是索性撇下卷等人潛航了。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處於這種災變之中，我們無法責備想優先保護自身安危的人。
雖然卷是個可貴人才，但自衛隊裏死了幾名親中派……站在中國的立場來看，隻要重新找人就行了。卷大概也是明白這點，現在才會如此自暴自棄。
因此，我跨過岩石來到卷身旁，從近距離瞪著他說：
「卷，你再怎麽落魄也是名自衛官吧？給我起來工作。接下來會需要你的力量。給我活下去，去拯救這場地震和海嘯的災民。你命中注定要這樣做。」
「……真是遺憾。我的身體被夾住了，沒辦法從這裏爬出去啦。」
卷如此說道──龐大的身軀被夾在扭曲變形的17式艙口和車體之間。模樣看來確實無法自行脫困。我發動半潛能解放姑且試推看看，嚐試扳開艙口──不行，動也不動。
「……討厭，你想救我嗎？」
我瞄了驚訝的卷一眼，再次解開妖刕的鞘口──
（……潛能解放……20……25……40％……！）
試圖用雙手推開17式和岩石。
我抬起重得要死的排氣管，將戰車翻了過來。
（……就憑……就憑這點重量……唔……！）
海嘯已經來到能聽見像是陣陣遠雷聲響起的距離了。
當我重新站穩腳步時，發現腳底有種浸水的感覺。
水位正在上升。海嘯逼近了。這輛17式也慢慢泡進水裏。
「……嗚……嗚喔──……！」
我使勁全力一推，嘎吱……嘎吱吱吱……
伴隨像是電車煞車般的金屬聲，17式的複合裝甲艙口開始扭曲變形。
然後──
「等一下，你是綠巨人浩克嗎？帥呆了……！」
在「啪嘰！」一聲響起後，我拆下了艙門，成功釋放出把香煙丟進海裏的卷的龐大身軀。卷差點滑落到岩地上，我抓住他的手，讓他落在17式的炮塔上──
卷抬起頭，臉色並不好看。
因為高度約莫二十公尺的波浪絕壁覆蓋了整個地平線。
「……！」
這時，我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這是──好機會。
海嘯會分成好幾波湧向大地。
此刻，腳底的水位正在上升……
雖然看不出來，不過這恐怕代表第一波已經到了。
水位超過了兩棲艦的船底。傾斜的船艦有機會離開岩石並重新啟航。
要是能趕在第二波巨大海嘯抵達前，將船推出海──
順利的話，說不定能反過來登上浪峰航向海洋，就此渡過海嘯。
海嘯在日語中寫做津波，津就是港口的意思。這種現象在港邊具有毀滅性的威力，然而若是在海上，人們就能乘船破浪而行，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道理。
（潛能解放──還剩一分五十八秒……！）
我要推船。
趕在第二波海嘯來襲前，將那艘船艦推出海！
「──當作剛才的謝禮，那個就
給你吧。反正我好像被中國那邊討厭了。」
卷如此說道，看來他似乎察覺到了──
我剛才在救他的時候，順手摸走了魂晶的戒指。
隻是卷露出一副沒空找我拿迴來的表情，鑽進了17式內。
接著，他重新發動hmd混合動力引擎，似乎是打算按照我剛才說的話，先讓17式重新立起後……再設法返迴兩棲艦上。
腳下的海水已經淹到膝蓋高度，令人舉步維艱。不過，妖刕的輔助顯示──將看得見的岩石和岩石淺露處用線連接起來。這是抵達兩棲艦的推薦路徑。
我再次有如緊貼水麵飛行一般，以要踏碎岩石的力道蹬地，再蹬地，最後從肩膀開始──
「虛彈！」
在衝撞瞬間讓筋骨僵固，化成人肉炮彈撞擊兩棲艦的後側。
轟隆……！兩棲艦產生了震動……
不行，船艦底部依然擱淺在岩石上。
「混帳……！」
根據輔助顯示，我必須把船往海洋側推出二十五公尺，否則來不及在大海嘯抵達前出海。
我剛才的虛彈使船移動的距離，僅僅不到六公分，也就是0.2％。
可是我不能放棄。
沒時間絕望了。
還剩99.8％──推吧。
在連大腿都浸到海水裏的狀態下──
「嗚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我開始推動兩棲艦。
潛能解放全力提升至百分之百。
……嘰……嘰──……
每次移動幾公分。
兩棲艦漸漸浮起，更受到前傾的重力拉扯，船身慢慢被推出海。
即使如此，每次還是隻能前進二到三公分，距離二十五公尺還很遙遠。
有如山脈般的第二波海嘯正在逼近當中，速度簡直快得像飛機。
根本來不及在海浪抵達前讓船出海……！
──鈴鈴！鈴鈴！鈴鈴──是斷絕警報──
再過一分鍾，我就無法發動潛能解放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隨著吼叫聲，我用力推動兩棲艦。
推動。繼續推動。如字麵所述，全心全力投入在推船上。
嘰……嘰……
船艦隻有產生微微移動。
我讓船持續微移下去。
這時──轟隆……！兩棲艦產生了震動。
（……！）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
腳輪幾乎全淹在水裏的17式，已經頂著兩棲艦的艦尾推進了。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戰鬥的我們──
麵對海嘯這股巨大的力量，如今同心協力。
船艦的吃水深度也在增加，滋滋滋……轟轟轟轟轟……。
兩棲艦開始移動了。
一公尺。
兩公尺。
──五公尺……還剩二十公尺！
鈴鈴鈴鈴鈴鈴──！
斷絕警報的節奏加快了。距離妖刕停止功能還剩三十秒……！
「靜刃小弟，讓17式自動推進吧，你也跟著我上船。」
卷爬出失去艙蓋的炮塔外，神情焦急地抓著兩棲艦船尾上的網子說道。
那是剛才從船上垂放下來，好讓自衛官們當成梯子爬上船的網子。
話是這麽說，但我不能離開。單憑17式推不動兩棲艦。
「……卷……我在這裏救了你……所以……接下來輪到你了……！不是要你救我，而是要你盡可能地……去拯救遭這場海嘯襲擊的人們的性命……！雖然我不想一開口就講這種話，但我的同伴還留在那座島上……等船渡過海嘯後，拜托你迴來一趟……！」
「那你怎麽辦？」
卷出言詢問──
「──我不會溺水。妖刕不會死在水裏……！」
我撒謊了。
倘若切換成半潛能解放狀態遊泳，之後或許有機會得救。不過那種可能性極低。
沒錯，這一次──也許真的是必殺時刻了。
不是遭卡車撞飛那種直接現象，也不是像存在退化症候群那種迂迴手段。
自然就像擺將棋殘局一樣，讓不連續體──我陷入了非死不可的局麵。
「卷，快走……！」
「……我明白了。我以人妖的驕傲向你保證，我會完成我的使命。因為正如你所言，陸自是救災的主力呢。」
兩棲艦磨擦著岩石前進。
船已經往海洋側移動了一段相當的距離，而海水如今也淹到我的胸口處。
每當船艦前進，浮力就會增大，推進的力量也會增強。
船艦底部……肯定沒問題。從船的搖晃方式能感覺出船正在浮起。
透過和17式合力，助長了推船的勢頭。船已經前進超過二十公尺了。
海水漸深，當我的腳終於離開海底時──
兩棲艦的螺旋槳開始強力旋轉。
船總算靠著自身的動力，開始朝向有如山高的波浪前進。
我目送船艦離去，而我也隻能這麽做。
沒錯。那樣就好。
不要迴來，動作快！克服難關吧……！
丟下我離去的兩棲艦結局如何──
我沒能守望到最後。我漸漸被波濤洶湧的海麵吞沒，在身體隨著水流擺動的感覺中……收刀入鞘。
（──三分鍾到了。妖刕的能量耗盡了……）
我切換成半潛能解放狀態，將臉浮出水麵，當我遵照目標定位顯示望著島的方向時……
正好看見海浪掃平了杉樹林，逐漸淹上山坡。
不過，水勢看起來……好像不會淹到山頂。
愛莉絲貝兒她們就在那座山的頂峰，三人攀登在那棵樹上。不管怎樣，總之看來是能生存下去。
（……愛莉絲貝兒……！）
即使從浪裏探出頭，還是會被下一波給蓋過。
當浪打上來時，空氣從黑套的衣領噗噗地冒出，這應該是黑套的功能……
唿吸斷斷續續，一下能一下又不能。因為沒有潛水能力，輔助顯示也跳出一堆警報。隨後，我漸漸變得無法換氣。
即使試圖遊向水麵，掙紮擺動的身體卻越來越使不上力。
身體沉入濁流之中。意識──開始中斷，在海水中逐漸轉暗。
當意識陷入黑暗之中，這次又感受到像被光芒照耀般的感覺。
我記得在某本書裏讀過，人在瀕死之際會看見光……在那陣光芒中……
我最後感受到被某人抱住的觸感，之後就像睡著一般……
失去了……意識。
圖源：linpop
錄入：甩鍋的麻胡子
靜刃
根據經驗，從未來跳躍到過去，感覺就像從寬敞處墜往狹窄處。
身體感覺仿佛掉進氣流構成的蟻獅地獄，抑或是從漏鬥形的滑梯滑落下去般。
然而從過去跳躍到未來，感覺則像是從狹窄處浮上寬敞處一般。
仿佛明明有許多出口，卻得朝不想去的出口前進，讓人感覺不快。
景象宛如拚貼照片的現代藝術，並非透過眼睛傳導，而是直接呈現在大腦中。視覺捕捉不到其他事物。盡管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腦海中卻浮現出畫麵，感覺就跟睡覺時作夢一樣。
那種不曉得經過時間究竟是長是短的感覺，也與睡覺類似。
就這樣，我……
如同蘇醒過來一般……再次感受到光線。
這次是透過視覺。
綠色、黃綠色，色彩映入眼簾。這是……植物。
樹林，樹木，鬆樹與杉樹。植被看似日本的雜樹林，還有一股土壤味。
這裏是一座氣溫冷熱適中的溫暖森林。季節不是冬夏，林中生意盎然。
……是春天。
（這裏是……）
我仰躺在陌生的森林裏。
四周傳來小鳥的啁啾聲。
我又再次──
穿越時空了。
最早是從鳳凰複活的二○一三年，穿越到遇見年少時期的自己的二○一○年。
接著從迎戰10式戰車的二○一○年，穿越到異能者們開戰中的二○○九年的德國。
最後在二○○九年的德國接下暗殺遠山金次的委托後──
我們遭蝴蝶魔女奎斯欺騙，被她用不完全的曆鏡送往未來。
（奎斯……！）
根據那個狸貓女的說法，我們似乎被從二○○九年年底送到了一年多後的未來。
無論如何，本應活在二○一三年的人出現在這個時代，終究是件不自然的事。
聽說這裏對於曆經四次時間跳躍的我們來說──是受到企圖消滅不自然存在的強大曆史複原力威脅的「超級不友善時代」。
而在那種複原力當中，存在一段危險的時間帶，那就是時間跳躍者──不連續體剛出現在異時代不久，就會猛爆性發動的──「必殺時刻（lethal hour）」。
情形恰似感染細菌或病毒的身體，會出現一段發炎期。
──而超級不友善時代中的那個時期，若要形容，就好比「超」必殺時刻吧。
「……」
記得剛跳躍到二○○九年的德國後不久，就差點被卡車輾過……
我戰戰兢兢地坐起上半身，但我身上卻沒發生任何事。
……嘰嘰……
……啾啾……
會動的東西，頂多隻有一群啼叫著不知飛往何方的鳥兒。
周圍僅有春風輕輕吹拂，以及初生的嫩葉互相摩擦的沙沙聲。
穿透林間的陽光斑駁灑落在我身上，時間應該是下午時分。
此處一派祥和寧靜。
我擺開架勢以防不測，但現場氣氛依然安全如常。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更聞到一股海潮的氣味。
我起身環顧四周，發現樹林另一側可以望見海。
（這麽說起來，鵺也有協助奎斯製造立體魔法陣（kubi magirus）……）
尤其是出口的座標，我記得那家夥說過，好像設定在日本靠太平洋這側的島嶼上。因為原本迎戰10式戰車的小笠原群島，就是通往那個時代的入口，所以遵循交感巫術的法則，出口就會設置在島嶼上。
我凝神戒備了一會兒，還是沒發生任何類似必殺時刻的現象。
即便對異能者而言，時間跳躍同樣是難如登天的挑戰。貘和鵺說的那個什麽時空學，好像也是一門缺乏驗證資料的新學問。所謂的必殺時刻，或許不是百分之百會發生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我們又離原本的時代地點更近一步了。）
我決定抱持樂觀的想法……四處徘徊找尋愛莉絲貝兒、貘和鵺的身影。
結果馬上就在附近發現了三人的下落，她們似乎先行會合了。
「靜……刃……」
三人同坐在大樹下，身穿水手服的愛莉絲貝兒擺出鴨子坐姿，僅用藏在齊瀏海底下的臉龐對我露出微笑。
她們看來都相當疲憊，身體搖搖晃晃。
根據妖刕的輔助顯示（guide），奎斯利用俗稱「吸收」的術式吸取了三人的式力，那一招似乎會對目標造成短期內仿佛失血好幾公升的傷害。
「不要勉強，你們先休息一下。這附近交給我來調查。」
三人的身體兼具式力發電機和儲存槽的功能。她們把糖或酒精當作原料，將自行產生的式力積蓄在體內，而那股式力被奎斯像吸血一樣吸幹了。
不過，我這名妖刕在這方麵的構造則有別於魔女（mhi）和妖怪。
我最早好像是單憑儲存於妖刕和黑套內的式力作戰，然而，如今我已適應了妖刕，現在似乎是基於妖刕本來的構造展開行動，更能發揮半永久性的續戰力。
根據輔助顯示的說明，妖刕使的肉體就是以脂質和蛋白質為原料產生動力的發電機，而實際上積蓄式力或發動術式是是雙刀和黑套。
妖刕和黑套會先吸收我的體力，並轉換成式力儲存起來，之後再利用那股力量替我施加強化、防禦或治療術，建構出能讓我一邊戰鬥，一邊產生動力的循環係統。
此外，在利用曆鏡將我們送到未來前，奎斯曾對我說：「至於你的情況，那把刀和風衣看起來好像是魔力的錢包，不過……打不開就算了。」正如她所言，妖刕和黑套好像具備讓「吸收」失效的功能。再加上我身上也沒有積蓄式力，所以什麽都吸收不到。
因此，就隻有我像這樣逃過一劫，還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
「我原本打算先照在德國時的做法，調查這裏是何時何地……但手機沒訊號。既然接收不到doo的訊號，這裏究竟是哪裏啊？」
我站在三人身旁，對著手機嘟噥道，穿著平常那套藍色禮服，坐姿像條美人魚的貘說：
「靜刃，你試試開啟gps……日本製手機就算不使用基地台資訊，也能透過衛星定位查出地理位置。」
她臉色蒼白地如此告知。
於是我迅速開啟google maps app一瞧……
出現了。雖然精確度明顯降低，但地圖顯示這裏是太平洋北關東海域──衝之江島。是日本的島嶼。
雖然不曉得是不是無人島，但看來不是方便通往本島的觀光區。
這一帶沒有標示代表渡輪定期航線的藍線。
「鵺，你還說什麽出口會在以前置身的『環境相近處』，可是我們好像來到不是小笠原群島的島嶼上了耶。」
「呃……位置多少會有誤差嘛。你在沒看見丸八樹時就該發現嘍。」
鵺這樣迴答，她抱膝蹲坐在地，身上還穿著那套從新德意誌研究會城──納粹殘黨的基地借了沒還的輕飄飄女仆風洋裝。雖然還是愛狡辯，聲音卻沒有平時的活力。
島嶼距離本島大約十二公裏。
不管是要一起遊過去，還是製造木筏之類的工具，全都要等到三人恢複體力再說了。畢竟我也怕必殺時刻或存在退化症候群作怪，現在就暫時……
──就在這個時候。
咻──砰──────！
…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
一道落雷般的爆炸聲響起，樹林劇烈騷動。
還有鳥巢從貘她們倚靠的樹上震落下來。
不過，那是剛才已經鳥去樓空的空巢。
（……這個震動……！）
我有印象。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一輩子忘掉這個聲音。
在那座仍島上跟我並肩作戰的白妖刕──早乙女刹那告訴過我……
「120厘米滑膛炮……！」
我低聲念出那個名字，同時眺望聲音來源。
愛莉絲貝兒等人也抬起頭來，因那道不尋常的轟鳴聲而恐慌。
然而，這裏並未遭受攻擊，炮火是射向別處。
「剛才的是什麽，難不成是戰爭嗎？」
「鵺，二○一一年的日本可沒有發生什麽戰爭喔。」
「不不不，既然是第四輪的時代，誰曉得是什麽情況啊。畢竟史上從未有過時間跳躍多達三次的記錄，誰也不知道反覆進行時間跳躍，會跟原本的曆史產生什麽樣的差異喔。雖然直到第三輪為止，曆史也隻有一小部分改變就是呐。」
正當鵺和愛莉絲貝兒闡述彼此的推論時──
「──過去瞧瞧情況吧。」
貘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不好……我感覺心神不寧。大家一起走吧，我覺得現在不要分開行動比較好。」
貘甩動一頭濃密的銀發，環視四周。
她的視線不僅望向炮擊聲傳來的地方，而是朝整座島與海洋望去。
愛莉絲貝兒她們現在身無式力，隻是三個平凡女子──
所以我不想帶著她們去進行伴隨危險的偵查行動。
隻是目前不知道有誰在這座島上，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狀況，把三個女人留在這裏也很危險。
因此，我走在三人前頭……開始在這座沒有路的森林裏邁步前進。
衝之江島是一座有著高低落差的島嶼，我們是從高處往下走。
我和愛莉絲貝兒就算了，貘和鵺的服裝根本不適合走山路……不過該說是薑是老的辣嗎，她們似乎很習慣山林環境，走路完全不成問題。
就這樣，我們一路撥開杉樹和鬆樹的枝葉及矮竹前進……
前方最後出現一座懸崖，我們躲在竹叢裏從崖上俯瞰沙灘。
（……！）
沙灘上搭著幾個土黃色的露營帳篷。
那不是民間的簡易帳篷，而是那種會出現在運動會等活動上，以鐵管組建成的氣派帳篷。
帳篷的頂棚上──
拔染著象征陸自東部方麵隊第一師團的「富士與櫻」標誌，以及表征第一戰車大隊的略碼。
在沙灘附近的海麵上，有一艘應該是用來載運戰鬥車輛，外型粗獷的兩棲艦下錨停泊。
（……第一師團……第一戰車大隊……！）
用不著妖刕跳出輔助顯示，我也曉得那個部隊是什麽來頭。
那是在仍島將我們逼入絕境的卷上校──那家夥隸屬的裝甲部隊。
雖然從地形上隻能略窺一二，但是從岩地的對麵，還有一股順著海風飄來的柴油味──戰車的氣息。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是曆史的複原力將我們引導至這個立場與我們敵對的陸自島嶼訓練場。大概是因為場景和仍島相似，所以交感巫術上也容易產生連結吧。
「出現嘍，又跟卷那個人妖重逢啦。」
鵺也皺著眉頭，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不過，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同。
從這裏隻能隱約看見塗裝成山嶽迷彩色的戰車，感覺外觀跟在仍島見過的10式不一樣。
因為感覺不對勁，於是我撥開竹叢好拓展視野──
「靜刃，不行……」
當愛莉絲貝兒伸手拉扯黑套時，就為時已晚了。
在帳篷周圍放哨的年輕自衛官抬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
真不愧是職業軍人，他一下子就發現到我，視線不小心對上了。
話雖如此，大概是難以辨別我們的身分，他並沒有馬上開槍。
比起開槍射擊，對方反而先迅速拿起野外無線電的通話筒，向某處發出聯絡後──
「──什麽人？」
自衛官大聲盤問，同時將89式自動步槍朝向這邊。
（完蛋了……！）
除此之外，我還看見了──兩個麻煩。
第一，就是展露全貌的山嶽迷彩色戰車是前所未見的外型。
那恐怕不符合戰車的定義，應該稱作次世代多輪戰鬥車。
車上那挺滑膛炮幾乎和10式一模一樣，卻是炮管更小的改良型。造型像是迴歸六一式戰車設計的流線型炮塔，其後側像刺蝟一樣排列著導彈發射管，比起火炮攻擊，看起來更像能發射地對地、地對空飛彈的車輛。
妖刕測量總體積為全長五點八五公尺，全寬三點零五公尺。車體相較於10式更小型化，寬度上似乎加入了若幹可變要素，可能是為求能通過更多種車道與橋梁。
除此之外──車輛後方還有五個菱形標誌。
也就是說，那是京菱紀裏子的本家經營的京菱重工生產的新兵器。
最大的特征在於行進係統。不是采用履帶式，外形像是將腳踏車的輔助輪或轉椅的輪腳巨大化。總共有八顆輪子，不是靠空氣壓膨脹的橡膠胎，而是采用硬質矽膠或某種材料製成的網眼結構輪胎。輪箍內側的填充物不是空氣，而是海綿狀的網子，設計成就算撞到岩石等障礙物，也隻會歪曲變形而不會爆胎的構造。
車輛靈活擺動裝著輪子的腳跨越岩地，並降落到沙灘上──移動方式簡直就像巨型甲蟲。
倘若將炮管視為一隻角──要形容的話，就好比是巨大的鋼鐵獨角仙，看起來也像造型十分原始的陸戰用pad。不，事實上……那輛戰車搭載的技術，未來應該會應用到性能透過紀裏子而大幅進化的pad機群上。
那個比10式更小的炮塔艙口猛然開啟──
一顆抹上發蠟定型，戴著貝雷帽的頭先探出艙口……接著是一具幾乎要把製服撐破，肌肉發達的上半身。
「……！」
睜大眼睛抬頭看著我的是卷六雄上校。
他是前駐美外交武官，現在則是勾結中國的秘密結社，企圖徹底推翻日本軍事外交的賣國賊。
卷好像透過無線電傳話，命令哨兵放下槍……
接著從多輪裝甲車裏拿出附加集音器的擴音器並朝向這邊。
隨後──
「靜刃小弟，你還活著呀。我們大概有三個月不見了呢。」
一如往昔的娘炮聲傳了過來。
我們是在二○一○年年底和卷交手，之後穿越到二○○九年，在那裏度過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因此對於重返二○一一年春天的我來說，感覺雙方隻有一個多月沒見。
然而，卷的時間是單純向前邁進，所以他才會覺得經過了三個多月。
「靜刃小弟，我們命中注定要再見麵呢～」
曬黑的脖子上掛著粗大金項鏈的卷說道，對此，我的迴答是──
「雖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似乎是這樣沒錯。」
「你是來暗殺我的吧。」
「不是，你的命現在根本無關緊要。我正在反抗的是企圖殺死我的事物。」
「……小夥子，你講話越來越有超能力者（stealth）的調調了呢。本來正好差不多要結束了，還是將測試延長吧。要我陪你玩玩也行
喔。」
卷拋了一記媚眼並送上飛吻，在他的手指上──
──透過妖刕的望遠顯示，我看到了。
因為飛起的海鷗群從我們和卷之間飛越，所以沒看見第二眼，不過……
「那是魂晶……！」
臉色大變的貘沉聲說道，並倒抽了一口氣，因此我也確定了。
卷的右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上麵鑲著一塊看似大塊祖母綠的寶石。
內部呈現出宛如樹葉搖曳的色彩變化，那塊石頭是──
──護國乃龒的碎片。
龒與鳳凰同樣是最高階正傳一位的妖怪……是降低天災與戰爭頻率的國家守護神。
不過，我聽說龒已經在政權交替的內亂之際，死在從國外入侵的異能者們手上。就如同過去的鳳凰一樣，龒的靈魂化成了碎片。
奪迴碎片也是麻相前首相曾委托我們的工作。我們是在過去接下委托，而現在是未來，所以從道義上來看，那項工作算是現在進行式。
「哎呀，你們想要這個嗎？對於異能之子來說，這果然是塊好石頭呢。」
「卷，你明白那是什麽嗎？」
我的臉色大變，卷翹起厚嘴唇朝我竊笑。
「這是相當珍貴的異能護身符吧？我跟你說喔，這是我和小殲一人一半，用來紀念雙方成為好朋友的友愛證明喲。我們兩個決定珍藏一輩子。」
根據輔助顯示……卷身上並沒有式力，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他才不明白，也感覺不到那塊石頭對日本究竟有多重要。
「靜刃，從卷的眼神和聲調來看──他沒有撒謊。他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持有護國乃龒大人的碎片……不，是『被人硬塞到手上』。那塊石頭的大小……我目測大約是15／64的分量。」
貘趴伏在竹叢裏藏起修長的身軀，低聲告訴我這件事。
「卷被殲給騙了，才以為那是普通的護身符。有可能是施加了暗示術式，讓他抱持這種想法。不過，殲應該有告訴卷那塊寶石很重要，要他作成戒指隨身攜帶。殲是為了預防萬一自己的魂晶被敵人搶走，對方也無法馬上收齊所有碎片，才會利用卷充當保險。」
卷不清楚龒的碎片的價值，才會像那樣幾乎毫不遮掩地戴在身上。
因此，政府當局見狀，才會認為卷──陸自握有龒的碎片。
然而真相並非如此。殲也盜走了護國乃龒的碎片……
「如何？要跟這輛17式來場捉迷藏嗎？」
卷把手肘撐在艙口邊，臉上露出竊笑──
他隻是受到殲的欺騙，被硬塞了一部分的碎片而已。
「卷先生，那枚戒指上的寶石是……！」
愛莉絲貝兒話說到一半時，啪沙啪沙……好死不死，有隻像黑尾鷗的鳥振翅飛起，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不，光用嘴巴講也沒用。我舉起妖刕的刀鞘，示意愛莉絲貝兒退下。
我們跟陸自早已是敵對關係，就算告訴他那個東西對日本很重要，拜托他交出來，那家夥應該也不會背著殲乖乖奉上碎片吧。
要奪迴碎片，就隻能透過戰鬥搶迴來。
不過，先不討論這種事情。
我發現了一個更讓人毛骨悚然的問題。
因為這樣，我甚至無法將視線專注於卷手上的碎片。
剛才看到的第二個──麻煩。
（──冥眼──）
我在二○○九年的德國，從魔女連隊的射擊顧問莎拉.漢身上複製的技能，也就是當「近期內死亡機率高的人」出現在身邊時，有極低機率會告知目標的術式發動了。
而且目標顯示是複數。
在場有三十名左右來這裏測試那輛甲蟲戰車性能的自衛官，人數相當於一個小隊。
包括卷在內，冥眼將他們一個一個標記起來。就連愛莉絲貝兒和鵺也被標記了。
冥眼的說法是──
──全體死亡。
──兩小時內。
死亡機率超過百分之九十。
冥眼並非徹底檢視周遭所有人的術式，而是在極低機率下隨機顯示目標的術式。
也就是說，我可以將其視為沒被標記的自衛官還有我跟貘，也會跟著大家一起死。
這樣實在是……太異常了。應該是功能……出錯了。畢竟我複製到技能的時日尚淺，也不清楚冥眼的分析依據何在。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哪有可能全體陣亡。假使是那輛戰車失控，在場的人也不可能死得一個也不剩。
因此，對於這個神秘的失靈現象，我決定先保持沉默……
比起這件事，當務之急還是處理身邊的危機。
「──又遇上最糟糕的狀況了。唯有今天，我怨恨魔法的交感性。」
正如貘所言，這個狀況酷似二○一○年的仍島。
對麵是戰車，而我方隻有刀槍。
我看見形似遙控圓盤的物體劃過藍天，在飛翔的海鳥群之間穿梭飛行。
那是紀裏子在未來使用的自主飛行武器uav……的原始機型，是未注冊型號的無人機。為了用地對地飛彈向我們發動精準攻擊，無人機應該已經開始用鏡頭捕捉我們的位置。
「還不算最糟糕吧，仍島那時的情況比現在更慘烈。畢竟那輛戰車應該是測試機，而且隻有一輛。」
「鵺也沒有感受到殲的氣息喔。嗬嗬，準備開溜嘍──！」
白白糟蹋了有些人看到會喜極而泣的正統歐洲甜美蘿莉洋裝……鵺以難看的四肢伏地姿勢爬行，一馬當先逃往森林方向。
貘和愛莉絲貝兒也扶著彼此，轉身遠離陸上自衛隊，我也決定暫時往森林裏撤退。
我擊發蠻牛左輪手槍裏裝填的達姆彈──彈頭刻痕是逆卍形，從莎拉.漢手中得到的子彈──射中了背後的無人機。
反正應該有好幾架，我也曉得這是在浪費子彈。
雖說車體比10式更纖細，戰車應該還是開不進地勢險峻的島嶼深處。
卷不知道愛莉絲貝兒等人處於魔力上的「饑餓」──沒能源狀態，所以不太可能立刻讓手下的自衛官們搜山。事實上，隻有我處於能夠戰鬥的狀態。他應該會詳細擬定作戰計劃，先截斷糧道後，再把我們逼出來。
反觀我們這邊，為了讓愛莉絲貝兒等人的式力恢複，我們在山裏四處尋找食物，不過……這個世界可沒那麽好混。
我們找到的食物頂多隻有棲息在湧泉溪裏的河蟹，還有纏繞在山毛櫸上的山葡萄而已，采集的糧食根本不足以讓食量大的我們填飽肚子。
雖然還有發現鹿的蹤影，但是我槍口都還沒瞄準，它竟然就……跳海了。
鹿接著飛快往西邊──朝本州的方向，用類似狗爬式的姿勢在海裏遊泳。那種慢吞吞的遊法怎麽可能渡過海洋。有必要慌張成那樣嗎？
「話說從剛才開始，鳥兒的動靜就很詭異……」
鵺一邊大口生吃塞滿口袋的河蟹，一邊抬頭仰望天空。
這座島似乎是候鳥遷徙的中繼站。現在剛好是遷徙季嗎？
鳥兒掠過太陽不斷飛遠。
數量多到接近無限，密密麻麻的數量令人有點發毛……這點也很奇怪。鳥群隻是在四麵八方飛翔，感覺漫無目的。單純隻是在天上飛，簡直像是在說不能待在地麵上一樣。
山葡萄酸得我不敢吃，可是愛莉絲貝兒好像不怎麽在意，她一邊用溪水漱口一邊吃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愛莉絲貝兒的手機──響了。
眾人驚訝地探頭一看，結果發現沒什麽，隻是時尚品牌寄發的電子報
……
我一直以為手機在這裏收不到訊號，但有時好像會跳出一格收訊。
當愛莉絲貝兒將手機從收信匣轉迴待機畫麵時，伴隨著熒幕上出現貘變成羊駝時的照片──我發現透過貘在德國提過的基地台係統資訊，手機的時鍾已經自動修正成現在的日期時間。
那個時間是……
現在是……
（啊……混帳……！）
我……太晚發現了！
現在……現在是……
「……唔……！」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愛莉絲貝兒、貘還有鵺也為之語塞。
「──靜刃，你的手機借我看看。」
在臉色發白的愛莉絲貝兒催促之下，我用顫抖的手拿出手機。
上頭顯示的日期時間跟愛莉絲貝兒的手機一模一樣。
冥眼的死亡預告──沒有出錯。
超必殺時刻。
「那一刻」……正一分一秒逼近當中！
當我發現那件事的同時，妖刕開始搜尋我的記憶──
最後找出我曾經在二○一一年的youtube網站上，看過卷上鏡頭的影片。
卷當時站在救災的第一線指揮，即使滿身泥濘，他也依然努力不懈。
卷再怎麽說也是一名自衛官，他之後應該會展開救人的工作，拯救許多生命。
那家夥……將會因為跟我們在山裏玩捉迷藏而死在這裏。
不行，那樣不行。許多原本應該得救的生命會就此喪生！就算不是異能者也能明白，那是絕對不能容許的曆史竄改。
（──必須讓卷他們盡速避難才行！）
卷原本的命運不是死在今天。
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他們已經準備從島上撤離──大概會在海上遇到。如果在海上，海嘯不過就是普通的大浪，他們能平安度過，逃過一劫──因為他們是命中注定要重整這裏的演習部隊，並第一時間趕往災區的自衛官。
我必須拯救──
──準備殺過來的敵人。
話雖如此，有事先察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愛莉絲貝兒、貘和鵺的式力還未完全恢複，可以先讓她們到這座島上標高最高的地方避難。
然後，我一個人去找卷談判。
現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半。
時間隻剩下十六分鍾。
卷一行人是搭乘兩棲艦來到這座島上。
那不是一般的小艇。雖然是迷你型，卻依然是堅固的自衛艦。我要在十六分鍾內說服卷，設法讓所有人移動到船上。如此一來，不論是卷一行人，還是他們注定要拯救的廣大群眾，就連愛莉絲貝兒她們也都能得救。
卷
靜刃小弟真是的，他難不成是戰車迷嗎？
10式那次也是這樣，隻要我正在檢查新戰車，他就會突然現身。
不過，正好可以當作17式──全球首創的第五代戰車的反異能測試人選呢。
「設定，格式核對，初始載入──全係統正常。目標代碼──原田靜刃。ir攝影機搜尋中。駕駛記錄重新啟動。無人機展開率90％。17式個人用武裝車輛（pav）鋼斯雷普尼爾──上場嘍。嗬嗬。」
名稱取自北歐神話中的八腳神駒斯雷普尼爾，這輛戰車配得上這個名號。
雖然武裝依舊是火炮和飛彈，但行進係統和探測器卻不一樣。畢竟假設展開離島作戰的話，會需要一輛同時考量到反載具和反人員作戰能力的戰車嘛。
「靜～刃～小～弟，出～來～玩～吧?這次的17式可不會翻車喲。」
由於是突擊運用演習──我以10式所無法比擬的機動性，單機深入衝之江島內部。我一邊用腳輪壓倒灌木叢前進，同時釋放出無人機。
我要慢慢揪出跟我玩捉迷藏的靜刃小弟……呃……
（哎呀……？）
他怎麽反倒自己現身了。人正從懸崖附近往沙灘方向靠近。
我的部下們原本還在稍作休息，一看到形跡可疑的少年再次出現，也跟著進入備戰狀態。不過那是我的獵物，所以我沒讓他們開火。
無人機上搭載的攝影機傳來靜刃小弟的高解析影像──
顯示在車內hud上的那張臉蛋真是可愛，果然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不過……靜刃小弟，那是什麽意思？
那個用襯衫做成的白旗。
當我皺起眉頭時，他又將兩把黑鞘的刀都丟到腳邊，另外還丟出一把黑色大型手槍。
討厭，解除武裝了。什麽，還舉著雙手……這是投降的意思嗎？
那個麵對10式也敢反抗的異能之子不是逃跑，而是選擇投降？
「……？」
期待落空的我心裏直覺不妙。
我讓鋼斯雷普尼爾轉往營地的方向，同時打開艙口──
在岩沙與浪花摻雜不清的灘頭上，我和靜刃小弟正麵對立。
……第六感在細語。
人妖的第六感是很敏銳的。那種直覺告訴我「情況不對勁」。
我也感受不到他的女同伴們的氣息，紅外線攝影機也沒反應。
看來也不像是要聯合那些異能之子對我發動夾擊。
（他讓女人們避難去了……？）
他正在說些什麽。
來用集音器收音吧。
「──卷，聽我說。你有在聽吧？快聽我說。」
「……我有在聽啦。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我聽得見。卷，聽好了，現在不是開打的時候。你是那個部隊的首領吧？馬上帶所有人撤迴海上的兩棲艦。你也不要一直坐在那玩意兒裏，現在立刻返迴本島去。」
「雖然我估計你的危險性大勝從前，但還不至於威脅到我喔。就算你是來暗殺我──」
「不要計較那種小事了！我跟你的戰鬥根本無關緊要！你現在就馬上逃離！」
靜刃小弟齜牙咧嘴地大吼──感覺不像是在威脅或恫嚇。
那是怎麽迴事？
「……？」
就在這時，四周……
變暗了。
仿佛突然進入黑夜一般。
天色暗成這樣，已經不是用雨雲驟近所能解釋，我的部下們也放下對靜刃小弟的戒備，紛紛抬頭仰望天空。
我也跟著抬頭一瞧──
是鳥。
從衝之江島起飛的候鳥群覆蓋了整片晴空。
鳥群黑壓壓地擠滿天空，形成了一片天幕。
我從未見過……這種情景。眼前的景象仿佛世界末日。
「──混帳。我剛才就覺得鳥一直在四處亂飛……原來是在逃命啊。要是我能更早察覺就好了……！」
靜刃小弟懊悔地望著天空──
那孩子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呢。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愛莉絲貝兒
那股搖晃幾乎是由正下方向上產生。
我在香港從未體驗過地震。我緊緊抱住貘，強忍著不嚇昏過去；就連過去互相廝殺的貘和鵺也支撐著彼此，身體靠著大樹盡力維持平衡。
啊……這種──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搖晃──
竟然在有生之年體驗到第二次！
嗶嗶！嗶嗶！
這個聲音來自手機，聽起來類似靜刃的妖刕響起的斷絕警報（indicator）。
劇烈的搖晃導致手機不小心掉到腳邊，受撞擊而開啟的待機畫麵──背景一片漆黑，熒幕上跳出「緊急地震速報」的白色字幕。
「馬上還會有一次劇烈搖晃
！第二次應該搖得更厲害……！」
我差點咬到舌頭，無法迴應貘的話。
這裏是北關東海域，極為接近震央的三陸海域。
隨後，第二波衝擊來了。地震引發山崩，樹木摧倒，岩石崩裂。身體平衡感變得異常，啊……我再也站不穩了……！
貘像是護著我一般撲在跌倒的我身上；鵺連同土石滾落山坡──最後總算勉強抓住了裸露的樹根。
（……神啊，上帝啊……！）
身為魔之眷屬的我不禁如此祈求上天。對於魔女而言，這是最不可能的行為之一。
沒錯，就連也不再有意義了。
在這股任何人都無法抗衡的巨大力量麵前……！
靜刃
搖晃令人站不住腳，逼得我不得不趴跪在沙灘上。
方才舍棄的妖刕在眼前喀鏘喀鏘地彈跳，仿佛有巨人大軍不斷由下往上踢踹。
我抓起妖刕，總之先等搖晃停止再說。對於渺小如沙的人類來說，唯一能做的隻有忍耐。
隨後──
持續了幾分鍾的搖晃逐漸平息，感覺仿佛過了一兩個小時之久。
（……）
這是……
那場為今後日本帶來天翻地覆變化的──大地震。
我臉色蒼白地撐起上半身。
當搖晃停下來後，卷從艙口探出身……
用手持麥克風對部下們下達了某些命令。隨後……
「……那麽，靜刃小弟。我們來玩遊戲吧。」
他朝這邊拋了一記媚眼，人又縮進戰車內。
玩……玩遊戲……？他打算跟我戰鬥嗎？這場地震才剛結束──
──輔助顯示──警報……炮火要來了！
我立刻抓著妖刕，發動半潛能解放（semi-openact）側身跳開。
下一刻，我剛才所在的地方掀起宛如地雷爆炸般的塵沙。
聽起來像是巨蜂飛行般的討人厭聲音，來自於卷那輛17式車體下方的反步兵機槍發出的掃射聲。根據輔助顯示，那是m214微型炮機槍。往後也會裝備在紀裏子的pad雷塔.德歐羅上，屬於多管式機炮。
「卷……！」
我像是要鏟起岩石般腳底一蹬，為了擾亂射擊線，索性跳迴落彈點側，透過翻滾化解衝擊力，同時將剛才一起丟掉的蠻牛收進黑套內。雖然手槍對付不了那輛戰車，但四周還有手持步槍的自衛官們包圍著我。
卷以我為對手，重新展開戰鬥車輛的性能測試──
（他還不明白剛才那場地震的嚴重性……！）
不對。如今迴想起來，當我還活在第一輪的時代時，在搖晃結束的第一時間也沒能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無論是好是壞，日本人都太習慣地震了。民眾雖然不會因此陷入恐慌，卻容易在劇烈搖晃發生時，依舊無動於衷。這種傾向在震災前的日本人身上尤其明顯。
而且身處這種離島地區，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知曉本島的災情。
我得告訴他才行。
這場地震不會僅止於地震。
海嘯即將來襲……！日本史上未曾經曆過的大海嘯……！
我──
「卷──！聽我說！」
閃過無人機導引的導彈（dmmpm），反過來利用爆炸產生的氣浪逼近車體。
我順著那股推勢，在主炮發射的飛鏢彈炸開前擦身而過。
「快逃！帶著你的部下撤迴船上！海嘯要來了！浪高超過十五公尺的──」
爆炸聲震得我差點要吐出內髒，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大喊。
卷似乎一直有在用集音器收音──
「浪高十五公尺的海嘯？那種事怎麽可能發生。我估計災情沒那麽嚴重。」
17式視岩地為無物，以超過時速五十公裏的速度奔馳，從它的車外揚聲器傳來了這樣的答覆。
「你預想不到的事就要發生了！全日本沒有任何人料到事情會這樣！」
我既不追車也不逃，總之就是一邊迴避炮口和槍口的瞄準，保持著一定距離持續叫喊。
「……靜刃，我可不會被騙喔。你確實好像利用超能力預知到大地震發生。不過，你是覺得如果說出預言，我就會全盤相信你的話吧？」
卷──過度揣測了。
他誤以為我是打算利用剛才的地震預知讓他退兵。
「我就告訴你吧。短則十年，長則花上五十年，中國的軍力會像建蓋萬裏長城般不斷擴張──總有一天會淩駕於美國之上喔。盡管目前的經濟發展隻是一團泡沫，但遲早會體現在實體經濟上。那種成長是不會停下腳步的。在二十二世紀的世界，中國的地位將等同當今的美國，反而是美國會遭到國際孤立。歐盟以及包括日本在內的亞洲各國，全都必須在某個階段從親美轉換成親中路線。趁早選邊站才是上策。」
──卷，你錯了……！
「中國的對美強硬政策是既定路線，強化軍力的動作不會停緩。等中國能將美國連同日本一起壓製下來時，一切就太遲了。為了讓中國一口氣提升對美軍備擴張，我們必須趁對方還有意跟日本結為軍事同盟時投靠過去。」
──你現在該在意的不是那種遙遠未來的事！
「你們是受命於誰……算了，我大概猜得出來。我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你暗殺的。就當是為了保衛日本的未來，我必須在這裏打敗你們──展示17式的實力。中國海軍的核子潛艇正在這個海域潛行，目的是觀察下周展開的日美聯合軍事演習。他們也有順便派遣無人機到這座島上喔。這場戰鬥正被看著呢。」
──卷……！
「我終於升遷到頂了。為了十年二十年後的日本，我可不能栽在你這種小鬼身上！」
就算話說得像是要追求公眾利益，然而──
卷強烈意識到中國方麵正看著自己的表現。
這家夥是為求自己在十年二十年後的未來能居高位，才會跟我進行戰鬥。
麵對這種人……
「卷！倘若你還有一點為日本，為國家……不，是為人們著想的心──那就聽我說！你現在應該為人民而戰！而不是在這裏跟我鬥啊！快迴日本去！現在正有許多人需要你的力量！」
我不清楚這股呐喊是否能傳達出去。
不過，卷。
假如我們沒有來到這裏──
在地震發生前，你應該早就帶著部隊撤迴兩棲艦了。
之後，你可能會透過艦上配備的高性能通訊器，收到來自本島的指令。
命令你即刻前往災區救災。
然而，你心裏想著要打敗前來暗殺自己的異能者，藉此向中國推銷自己，為了對日本方麵隱瞞這場私鬥的詳細情況，你肯定切斷了對外通訊。
卷手下的自衛官們退避開來，避免被卷入17式的演習大戰。
話雖如此，他們依然待在灘頭上，沒有要前往高處或是逃離這座島的意思。
可能是不知即將有海嘯來襲，也可能是知道卻低估了災害規模。
剛才的地震是千年一遇的空前大浩劫。
隻是大部分的日本人一開始都太低估災情了。因為人們希望會平安無事。
無論是在心理或行動方麵，他們都表現出這種典型的行為。
「……唔……！」
半潛能解放狀態隻能勉強避開子彈，但我還是一邊閃躲m214宛如雷射般的射線──
一邊抬頭仰望這座島的高地。
不行。這座島側看雖然陡峭，但就算是最高處也才標高十五公尺左
右。
我也想過要一邊戰鬥，一邊設法將卷和自衛官們引誘到島嶼的高處，隻是就算登上了頂峰，遭海浪吞沒的可能性還是很高。
倘若進而爬到頂峰的樹上，或許還有機會逃過劫難，可是我隻看見一棵高大的樹，根本不足以讓所有隊員攀登上去。
隨後，在沙灘上翻滾跑動的我，透過朱紅眼的望遠功能看見了。
「……────唔！」
終於來了。
從大海的方向。
東方。
從右到左，亦即從北到南，放眼所及的所有範圍──整個視野──
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出現看似白色帶子的物體。
那是水霧。
在數十公裏的前方，出現一道冒泡的巨大水牆。
（……是海嘯……！大海淹過來了……！）
完蛋了。
距離這麽遠也能清楚看見水牆，代表浪高果然不隻五或十公尺。
那個要是到達這裏的話，一切就真的完了！
『……靜……沙……靜刃……！』
這時，一道充滿雜音的念話傳進大腦，這是貘的聲音。
『……我現在能看見你！我也有聽見你剛才的聲音。本來應該得救的眾多人命，因我們不連續體而喪生，這種事情非避免不可！不要殺卷，不要讓他死，讓他前往本島！』
「我也是這樣打算！可是該怎麽辦才好？卷根本不聽我的勸！」
我以近似吼破的音量朝著山大喊，耳朵很靈的貘好像聽見了──
『既然如此，能使出的手段就有限了。放棄說服吧！直到海嘯到達為止，還剩下一點時間。戰鬥吧，打倒卷，讓他暫時無法行動，並奪迴碎片的戒指。接著把卷抓來當人質，再隨同他手下的部隊登上停泊在海麵的那艘兩棲艦。根據我的目測，海嘯的抵達預估時間在三分多鍾後，你要在那之前搞定……！』
怎麽可能。太亂來了──話雖如此，也隻能這麽做了。
我要毀掉那輛戰鬥車，把卷從裏頭拖出來。再拿槍頂著他，隨同他手下的隊員們登上兩棲艦。然後直接劫持船艦，憑武力讓他前往救災。
就這樣──前去拯救眾多麵臨危機的人命！
時限是在那道臨近地平線的海嘯到達前的短暫時間內。
輔助顯示也告訴我，海嘯正以超過時速一百公裏的速度侵襲而來。
『我們也想躲進絕界，可惜身上沒有那種式力。我們會盡量前往高地。雖然不曉得能撐多久，但我們會攀登到這座山頂的樹上。再來就看運氣了，如果有辦法靠近的話，希望你拜托那艘船艦先來救我們。靜刃，祝你武運昌隆。』
貘隻說了這些話，便切斷了念話。
她恐怕是在缺乏式力的狀態下，將最後的力量用來發出這段念話了吧。
這下子真的孤立無援了，話雖如此──
──我要上了。
卷的戰鬥車盤踞在岩地，目標鎖向這邊；我凝視著那輛戰鬥車──
「……潛能解放（open act）……！」
終於拔出了兩把妖刕，一開始就準備讓力量解放到百分之百。
必須戰鬥的對象打算殺我。
我卻不能殺掉對方。
就算卷本人不知情，但他是接下來必須拯救許多人的男人。
對手是堪稱尖端科學兵器先鋒的新型武器。
無論如何，那玩意兒跟10式戰車一樣，都是如假包換的戰爭用機甲。雖說相較於針對反異能戰所設計的香儂與雷塔.德歐羅更為老舊，戰力卻不容小覷。
感覺光是要打倒就很困難的17式──
我必須在不傷及卷這名駕駛的前提下，設法在三分鍾內搞定它。
（……45％……50％……！）
視野角落顯示潛能解放的計量條，數值宛如突然加速的引擎轉速般急遽上升。
那輛戰鬥車擅長走險路。卷是個過度自信的男人，我在想他有沒有可能因太過自負而困在岩地上──我腳蹬著裸露的岩石，仿佛水平飛行般衝進岩地。速度和至今為止的半潛能解放截然不同，這才是真正的異能者跑速。
接著，我在不改變行進方向的狀態下扭身，倒退跑了幾步──
（……吼破……！）
嘶──！發出像噴射引擎般的進氣聲，吸入幾乎要撐破肺部的空氣。
「──看看大海────────────────！」
以宛如魔獸嚎叫般的巨大音量，朝卷等人的方向呐喊警告。
大氣震動，就連遠在上空盤旋的海鷗群也逃向了更高處。
──17式追著我跨越岩地，行駛速度相當快。它靈巧地上下擺動自主活動的八隻腳，甚至還使出像是要鏟起岩地的甩尾移動技法。
根據輔助顯示，它的輸出馬力達到瞬間時速一百公裏，其加速性能媲美超級跑車。
乍看之下很笨重，速度卻非同小可。妖刕從排氣量來推測，引擎應該是電磁感應型磁流體力學（hmd）混合動力引擎，那也是京菱重工製造的新產品。那種引擎的下一代版本，就是將來搭載在愛莉絲貝兒的pad──緋紅貝兒上的玩意兒。
我躲開的導彈爆炸產生的氣浪將我震飛，人滾往沙灘方向……在那裏……
剛才所見的地形已徹底變貌了。
景象就像退潮一樣，短短幾分鍾內不應該會變成這樣。
沙灘向海洋側大幅擴展出去。
海水正在倒退。一味地往海上倒退。
現在依然以肉眼能辨別的速度持續退去──轉眼間，大海逐漸變淺。可以看出沙灘不斷向海洋側延展，沉在海底的黑色岩石相繼浮現。這幅景象進一步延伸到洋麵上。
這是──
──海水暫時被吸往海嘯的方向，如同台風凝聚氣流一般。
仔細一瞧，停泊在洋麵上的兩棲艦──船身微微傾斜。
（……不妙！）
螺旋槳的一部分露出來……擱……擱淺了……！
水位急遽下降導致船身觸及海底。那艘船現在看起來就像擱在岩地上。
船底沒事吧？如果觸底時被自身重量壓毀的話……就再也無法逃生了。
為了確認船艦安危，我踏響黑套的靴子奔向不久前還是海底的岩地，往兩棲艦的方向前進。
卷發射的機槍彈與霰彈朝我追來。不過，當我一開槍擊落無人機，他在瞄準上似乎變得困難，因此在下一架無人機飛達頭頂前，我得以停下來觀察大海的情況。
「……」
來不及逃命的小魚在腳邊活蹦亂跳──掙紮著求生。
天上的海鷗群也沒有要降落捕魚的跡象，因為它們知道有海嘯。
連魚鳥都在設法求生存，唯獨人類持續著愚蠢的鬥爭，逃也不逃。
「……卷……！」
當我迴頭用朱紅眼望向灘頭時，發現卷的17式追著我過來了。
然而……
可能是我剛才的警告奏效了，卷似乎也注意到大海的情況。
因為17式減慢速度──帶頭讓自衛官們組成雁形編隊，率隊朝這邊過來了。
事已至此，卷可能也打算帶著部下撤退了。
他剛才大概是先指示部下們待命觀戰。那家夥也不是完全沒在聽我說話。話雖如此，他還是繼續對我發動攻擊。
（……潛能解放還剩兩分二十秒……！）
雖然我用蠻牛擊落煩人的無人機，但陸自的多用途導彈落點依舊精準。
導彈瞬間加速至亞音速，就算
不命中目標，炸藥爆炸產生的衝擊還是再次將我炸飛。
雖然挨了兩三發飛彈──
但我現在已經順利將中隊誘往兩棲艦的方向，所以用不著反擊了。
我做出一邊挨打一邊逃跑的樣子，繼續把人帶往海邊。
遠方白茫茫的海嘯……
從上層邊緣開始變藍。
那是影子。因為巨大的水牆上形成影子，看起來才會像那樣。
我在大部分還浸在海水裏的岩地上蹬足前進，在抵達兩棲艦旁時──
本以為自衛隊可能會從艦內開槍射擊，結果卻沒遭到攻擊。
他們沒空理會我，所有人好像都聚在船頭，望著遠方的海嘯騷動起來。
可是船艦沒有移動，根本不可能動彈。
因為底下已經形成一片足夠我站立的淺灘，兩棲艦擱淺在黑色的岩石上。
海藻與藤壺寄生的船底完全裸露出來，螺旋槳也高於海麵之上。
船員們束手無策，隻能等待著海嘯來襲。
「……唔……」
仔細一瞧，自衛官們似乎總算察覺海嘯的規模非比尋常──
雖然他們追著我而來，卻已無視卷的命令，各個爭先恐後地擠向兩棲艦。
17式停在兩棲艦前方三十公尺處，卷也將上半身探出艙口，手持雙筒望遠鏡觀察著海嘯。當他表情錯愕地放下望遠鏡時……
……轟隆……轟隆轟隆……！
是餘震。岩地和兩棲艦全都搖晃起來。
隻是這次的搖晃，導致移動中的17式放在岩地上的幾個腳輪打滑，整輛車幾乎側倒在岩地上。卷的腦袋順勢撞上岩石，身體被艙口蓋夾住了。
嘰──……兩棲艦搖晃得嘎吱作響，盡管是巨象般的鋼鐵船艦……
如果承受那陣海嘯衝擊，船體大概會像骰子一樣滾動，別說是翻船了，我想會直接撕裂成碎片。如同紙或三合板打造的船隻一樣。
因為自己搭乘的船發出嘎吱聲響，艦內傳來了淒慘的哀叫聲。
即便是勇敢的自衛官們也害怕眼前進逼的海浪。
那陣哀叫聲──
漸漸平息下來。
隨著仿佛巨大城牆般的海浪逐漸清晰可見，現場越來越安靜。
所有人因絕望而說不出話來。
什麽都辦不到，僅僅是……眺望著侵襲過來的大海。
被側倒的17式艙門夾住而受到輕傷的卷，還有站在岩石上的我也一樣。
無論是朝那陣海嘯發射一萬發飛彈，或者是有一萬把妖刕……
一切也等同無力。所有人都明白這件事。
無論是什麽樣的異能者，都戰勝不了這股自然的力量。
麵對這股過於強大的力量，人類根本無從反抗。
然後，車輛發不動而無法戰鬥的卷──
「……時間好像到了呢。」
也伸手摸索著口袋底部，表情看來已經沒有要和我戰鬥的意思。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結果看見他拿出裝在金屬盒裏的香煙──那種女人抽的細香煙，並用小巧的打火機點火。
我將妖刕收進刀鞘，跨越岩石往卷身邊靠近。
接著，我居高臨下看著卷用香腸嘴叼著煙，悠哉地吞雲吐霧。
「卷，你在幹嘛？你也快上船吧。」
「上了船又能怎樣？」
身體側躺的卷嘟噥道，隻有上半身探出側倒的17式艙口外。
他好像在17式翻車時撞傷了頭，但流血量不多，意識也相當清楚。
「不要煩我，我好久沒抽煙了。其實我戒煙有一陣子了。我想說要死的時候再抽，所以身上隻帶了一根煙。隻是煙放太久，味道有點發黴了，真討厭。」
他詼諧地皺皺眉，裝模作樣地抽著死前的最後一根煙──
「卷，這樣可不行。你要一邊抽煙也行，快點下車。給我上船去。」
我講話變成妖刕式的粗暴語氣……卷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你究竟有什麽目的？看來你當真不是來殺我的呢。」
「你們不能死。就算船壞了，你們也要靠救生艇或其他手段活下去。中國的核子潛艇還潛在海裏吧，給我向他們求救。」
「……我姑且發出了救難訊號，但對方傳來『開始潛航』的訊息後，就再也沒迴應了。最後到了萬不得已時，好使喚的男人都會被拋棄的……」
中國的核子潛艇確實完全不見蹤影。
看來是索性撇下卷等人潛航了。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處於這種災變之中，我們無法責備想優先保護自身安危的人。
雖然卷是個可貴人才，但自衛隊裏死了幾名親中派……站在中國的立場來看，隻要重新找人就行了。卷大概也是明白這點，現在才會如此自暴自棄。
因此，我跨過岩石來到卷身旁，從近距離瞪著他說：
「卷，你再怎麽落魄也是名自衛官吧？給我起來工作。接下來會需要你的力量。給我活下去，去拯救這場地震和海嘯的災民。你命中注定要這樣做。」
「……真是遺憾。我的身體被夾住了，沒辦法從這裏爬出去啦。」
卷如此說道──龐大的身軀被夾在扭曲變形的17式艙口和車體之間。模樣看來確實無法自行脫困。我發動半潛能解放姑且試推看看，嚐試扳開艙口──不行，動也不動。
「……討厭，你想救我嗎？」
我瞄了驚訝的卷一眼，再次解開妖刕的鞘口──
（……潛能解放……20……25……40％……！）
試圖用雙手推開17式和岩石。
我抬起重得要死的排氣管，將戰車翻了過來。
（……就憑……就憑這點重量……唔……！）
海嘯已經來到能聽見像是陣陣遠雷聲響起的距離了。
當我重新站穩腳步時，發現腳底有種浸水的感覺。
水位正在上升。海嘯逼近了。這輛17式也慢慢泡進水裏。
「……嗚……嗚喔──……！」
我使勁全力一推，嘎吱……嘎吱吱吱……
伴隨像是電車煞車般的金屬聲，17式的複合裝甲艙口開始扭曲變形。
然後──
「等一下，你是綠巨人浩克嗎？帥呆了……！」
在「啪嘰！」一聲響起後，我拆下了艙門，成功釋放出把香煙丟進海裏的卷的龐大身軀。卷差點滑落到岩地上，我抓住他的手，讓他落在17式的炮塔上──
卷抬起頭，臉色並不好看。
因為高度約莫二十公尺的波浪絕壁覆蓋了整個地平線。
「……！」
這時，我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這是──好機會。
海嘯會分成好幾波湧向大地。
此刻，腳底的水位正在上升……
雖然看不出來，不過這恐怕代表第一波已經到了。
水位超過了兩棲艦的船底。傾斜的船艦有機會離開岩石並重新啟航。
要是能趕在第二波巨大海嘯抵達前，將船推出海──
順利的話，說不定能反過來登上浪峰航向海洋，就此渡過海嘯。
海嘯在日語中寫做津波，津就是港口的意思。這種現象在港邊具有毀滅性的威力，然而若是在海上，人們就能乘船破浪而行，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道理。
（潛能解放──還剩一分五十八秒……！）
我要推船。
趕在第二波海嘯來襲前，將那艘船艦推出海！
「──當作剛才的謝禮，那個就
給你吧。反正我好像被中國那邊討厭了。」
卷如此說道，看來他似乎察覺到了──
我剛才在救他的時候，順手摸走了魂晶的戒指。
隻是卷露出一副沒空找我拿迴來的表情，鑽進了17式內。
接著，他重新發動hmd混合動力引擎，似乎是打算按照我剛才說的話，先讓17式重新立起後……再設法返迴兩棲艦上。
腳下的海水已經淹到膝蓋高度，令人舉步維艱。不過，妖刕的輔助顯示──將看得見的岩石和岩石淺露處用線連接起來。這是抵達兩棲艦的推薦路徑。
我再次有如緊貼水麵飛行一般，以要踏碎岩石的力道蹬地，再蹬地，最後從肩膀開始──
「虛彈！」
在衝撞瞬間讓筋骨僵固，化成人肉炮彈撞擊兩棲艦的後側。
轟隆……！兩棲艦產生了震動……
不行，船艦底部依然擱淺在岩石上。
「混帳……！」
根據輔助顯示，我必須把船往海洋側推出二十五公尺，否則來不及在大海嘯抵達前出海。
我剛才的虛彈使船移動的距離，僅僅不到六公分，也就是0.2％。
可是我不能放棄。
沒時間絕望了。
還剩99.8％──推吧。
在連大腿都浸到海水裏的狀態下──
「嗚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我開始推動兩棲艦。
潛能解放全力提升至百分之百。
……嘰……嘰──……
每次移動幾公分。
兩棲艦漸漸浮起，更受到前傾的重力拉扯，船身慢慢被推出海。
即使如此，每次還是隻能前進二到三公分，距離二十五公尺還很遙遠。
有如山脈般的第二波海嘯正在逼近當中，速度簡直快得像飛機。
根本來不及在海浪抵達前讓船出海……！
──鈴鈴！鈴鈴！鈴鈴──是斷絕警報──
再過一分鍾，我就無法發動潛能解放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隨著吼叫聲，我用力推動兩棲艦。
推動。繼續推動。如字麵所述，全心全力投入在推船上。
嘰……嘰……
船艦隻有產生微微移動。
我讓船持續微移下去。
這時──轟隆……！兩棲艦產生了震動。
（……！）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
腳輪幾乎全淹在水裏的17式，已經頂著兩棲艦的艦尾推進了。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戰鬥的我們──
麵對海嘯這股巨大的力量，如今同心協力。
船艦的吃水深度也在增加，滋滋滋……轟轟轟轟轟……。
兩棲艦開始移動了。
一公尺。
兩公尺。
──五公尺……還剩二十公尺！
鈴鈴鈴鈴鈴鈴──！
斷絕警報的節奏加快了。距離妖刕停止功能還剩三十秒……！
「靜刃小弟，讓17式自動推進吧，你也跟著我上船。」
卷爬出失去艙蓋的炮塔外，神情焦急地抓著兩棲艦船尾上的網子說道。
那是剛才從船上垂放下來，好讓自衛官們當成梯子爬上船的網子。
話是這麽說，但我不能離開。單憑17式推不動兩棲艦。
「……卷……我在這裏救了你……所以……接下來輪到你了……！不是要你救我，而是要你盡可能地……去拯救遭這場海嘯襲擊的人們的性命……！雖然我不想一開口就講這種話，但我的同伴還留在那座島上……等船渡過海嘯後，拜托你迴來一趟……！」
「那你怎麽辦？」
卷出言詢問──
「──我不會溺水。妖刕不會死在水裏……！」
我撒謊了。
倘若切換成半潛能解放狀態遊泳，之後或許有機會得救。不過那種可能性極低。
沒錯，這一次──也許真的是必殺時刻了。
不是遭卡車撞飛那種直接現象，也不是像存在退化症候群那種迂迴手段。
自然就像擺將棋殘局一樣，讓不連續體──我陷入了非死不可的局麵。
「卷，快走……！」
「……我明白了。我以人妖的驕傲向你保證，我會完成我的使命。因為正如你所言，陸自是救災的主力呢。」
兩棲艦磨擦著岩石前進。
船已經往海洋側移動了一段相當的距離，而海水如今也淹到我的胸口處。
每當船艦前進，浮力就會增大，推進的力量也會增強。
船艦底部……肯定沒問題。從船的搖晃方式能感覺出船正在浮起。
透過和17式合力，助長了推船的勢頭。船已經前進超過二十公尺了。
海水漸深，當我的腳終於離開海底時──
兩棲艦的螺旋槳開始強力旋轉。
船總算靠著自身的動力，開始朝向有如山高的波浪前進。
我目送船艦離去，而我也隻能這麽做。
沒錯。那樣就好。
不要迴來，動作快！克服難關吧……！
丟下我離去的兩棲艦結局如何──
我沒能守望到最後。我漸漸被波濤洶湧的海麵吞沒，在身體隨著水流擺動的感覺中……收刀入鞘。
（──三分鍾到了。妖刕的能量耗盡了……）
我切換成半潛能解放狀態，將臉浮出水麵，當我遵照目標定位顯示望著島的方向時……
正好看見海浪掃平了杉樹林，逐漸淹上山坡。
不過，水勢看起來……好像不會淹到山頂。
愛莉絲貝兒她們就在那座山的頂峰，三人攀登在那棵樹上。不管怎樣，總之看來是能生存下去。
（……愛莉絲貝兒……！）
即使從浪裏探出頭，還是會被下一波給蓋過。
當浪打上來時，空氣從黑套的衣領噗噗地冒出，這應該是黑套的功能……
唿吸斷斷續續，一下能一下又不能。因為沒有潛水能力，輔助顯示也跳出一堆警報。隨後，我漸漸變得無法換氣。
即使試圖遊向水麵，掙紮擺動的身體卻越來越使不上力。
身體沉入濁流之中。意識──開始中斷，在海水中逐漸轉暗。
當意識陷入黑暗之中，這次又感受到像被光芒照耀般的感覺。
我記得在某本書裏讀過，人在瀕死之際會看見光……在那陣光芒中……
我最後感受到被某人抱住的觸感，之後就像睡著一般……
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