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楚淩神情自若,打量著張百川,今日這些差役特意來酒罷去,隻怕就是此人的手筆。


    張才發這等紈絝子弟,不會做這等拐彎抹角之事。


    誰讓他丟了臉麵,就找誰要迴來!


    “好叫楚詩仙知道。”


    張百川麵露笑意,衝楚淩抱拳一禮,“鄙人張百川,在東市做些絲綢買賣,楚詩仙於忘憂湖詩會……”


    “這些攀交情的話,就不必多說了。”


    楚淩語氣淡漠道。


    “……”


    張百川表情一滯,笑容有些僵硬。


    想他在東市的絲綢買賣,也算是數一數二,與上都不少顯貴都能攀上交情,沒想到楚淩竟這般冷漠。


    想想也對。


    不然自家獨子也不會遭此等罪。


    在上都混跡了數十載,張百川什麽人沒見過?


    他能有眼下的成就,靠的就是顆八麵玲瓏心。


    時下忘憂湖詩會在上都風頭正盛,不知多少人於暗中關注,楚淩作為第一位頭魁,其名早已在上都傳開。


    別說楚淩當眾扇了其子一巴掌,就算是真打傷了,隻要沒有致殘或鬧出人命,張百川也隻能捏鼻子認下。


    但這絕不代表張百川,就會讓此事過去。


    楚淩他動不了。


    但項彥年卻可以!


    要不是這個跑堂夥計,其子也不會遭此罪,對愛子如命的張百川來說,這股惡氣必須要出。


    “楚詩仙果真是人如其名。”


    張百川恢複笑容,看向楚淩說道:“等過些時日,鄙人挑選些熱銷的絲綢,好叫楚詩仙製幾件衣衫。”


    此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楚淩麵色平靜,看著侃侃而談的張百川,自己都把話說到那份上,卻沒有絲毫不滿,怪不得能在東市立穩腳跟。


    “楚詩仙,苦主您也見到了。”


    陳武此時上前,看向楚淩說道:“許是楚詩仙還不知曉,此事在府尹那裏掛了號,不日要開堂受審,想在忘憂湖詩會召開期間,上都竟發生這等惡劣之事,倘若不加緊處置的話,終究是不好的,您說對吧?”


    “敢問這位官爺,他張才發說丟了傳家寶可有證據嗎?”君寒霖似笑非笑,看向陳武說道。


    “你是何人?”


    陳武皺眉喝道:“是否有證據,難道要向你稟明不成?”


    “我是誰不重要。”


    君寒霖渾然不懼道:“重要的是沒有證據,府衙就派你們來拿人,天底下恐沒有此等道理吧。”


    說項彥年盜取傳家寶一事,純粹就是欲加之罪。


    楚淩也好,君寒霖也罷,都清楚是怎麽迴事。


    無非是受辱的張才發,忍不了這口惡氣,想以此將項彥年抓進牢獄,至於後麵會發生些什麽,那再清楚不過了。


    “有沒有道理,不是你說的算了,要看府衙怎樣說才行。”


    見君寒霖這般,陳武臉色有些難看,斥道:“別影響官府辦案,要是再敢多言,本差將你一並緝拿。”


    楚淩笑了。


    官口兩張嘴,見陳武這等反應,楚淩就知項彥年進了府衙牢獄,必然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不管是在什麽環境下,某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這算什麽事啊,連問都不叫人,我為何覺得其中有貓膩啊?”


    “自信點,把為何取掉,肯定有貓膩啊。”


    “沒錯,昨日我也在場,明明就是那張才發找茬在前,故意刁難跑堂夥計的。”


    “哎,這世道啊,真是沒啥可說的,有點錢就能為所欲為。”


    “謔!你還真敢說啊,有錢就是能為所欲為,你也不想想那張百川是幹什麽的。”


    圍觀的人群中,瞧見這一幕後,不少人議論起來。


    張百川看到這一幕,眉頭微蹙起來,看向陳武眼神示意,讓其盡快解決此事。


    “人,你們肯定是帶不走的。”


    楚淩撩了撩袍袖,語氣平靜道:“適才楚某已經言明了,我酒罷去的人,絕不會行此等卑劣之事。”


    “楚淩!你想頂撞官府嗎?!”


    一直壓著怒意的張才發,此刻快步走上前,瞪眼看向楚淩喝道:“本少爺何等身份,豈會說誆騙之言,似項彥年那等窮酸,瞧見本少爺所佩傳家寶,必然是生了歹念,他難道行偷盜之事,還會給你說嗎?”


    “閉嘴!!”


    見張才發這般,張百川皺眉喝道。


    楚淩於上都名氣很大,不是他們張家能得罪的,誰知道楚淩是否跟一些權貴接觸,萬一事情鬧大了,對他張家沒有好處。


    “老頭子!我難道說錯了嗎?”


    憋著邪火的張才發,哪裏會想這麽多,當眾就質問起張百川。


    “逆子!!”


    張百川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張家就這一根獨苗,張百川真想掐死這小畜生,先前給他惹了多少禍事,哪次不是他去擦屁股的?


    “楚詩仙,您也別叫我難做。”


    見場麵有些失控,陳武忍著厭惡,瞪了張百川一眼,旋即看向楚淩說道:“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唯有等開堂受審才知,倘若項彥年真沒有行盜竊之事,那到時我會親自送他迴來,您看如何?”


    “不行。”


    楚淩言簡意賅道。


    對張百川他們打的主意,楚淩再清楚不過了,項彥年真跟陳武他們走了,隻怕會受盡折磨。


    “真是夠熱鬧的啊~”


    就在陳武臉色微變時,一道輕佻的聲音響起,讓不少人的目光投去。


    穿著錦袍的李乾,掏著耳朵,似笑非笑的走了過來,身旁跟著的李坤,拿著一把竹扇,露出一抹淡笑。


    在哥倆的身後,跟著十餘眾健仆。


    “拜見兩位小公爺!”


    本欲嗬斥的陳武,瞧清來人是誰時,心下一驚,忙快步朝李乾哥倆跑去,抬手作揖道。


    李乾、李坤哥倆的名聲,在上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特別是李乾,那更被不少人,私底下稱作小魔王。


    “去去,別擋道。”


    李乾麵露不耐,一把推開陳武,朝楚淩走來,“這是來逮捕你的?”


    “讓你失望了,不是。”


    迎著李乾的注視,楚淩淡笑道。


    一旁站著的張百川,見到眼前這一幕,心底生出驚駭,楚淩如何跟順國公府的公子有交情啊。


    早知是這樣,就不招惹此等麻煩了。


    此刻的張百川生出悔意。


    “可惜。”


    李乾嘖嘖搖頭,“也對,你這廝在上都名聲正盛,誰沒事會招惹你呢。”


    “咳咳~”


    李坤輕咳提醒,走上前,朝楚淩微微一笑道:“我家阿兄就是這樣,莫怪。”說著,李坤的目光,卻落在君寒霖身上。


    當初自家阿兄譴派人手,想來酒罷去取走婚書,不想卻遇到君寒霖。


    李坤很好奇君寒霖是何許人。


    在順國公府的家丁,皆是經曆過戰事的好手,能在數人圍攻下毫發未傷,還將幾人擊敗。


    單單是此等身手就非凡人。


    “陳武是吧?”


    “卑下在,不知小公爺有何吩咐。”


    被李乾叫到,陳武哪敢遲疑,心跳不由加快。


    “迴去告訴那誰。”


    李乾似笑非笑,打量著陳武道:“別什麽銀子都敢收,欺負一個普通人,算什麽東西,有本事找正主啊。”


    “是,是,小公爺教訓的是。”


    陳武哪敢頂撞,額頭冒出細汗,頻頻點頭道。


    “滾吧。”


    李乾不耐煩的擺擺手道。


    說著,李乾看向了張才發,被李乾盯上的那刻,張才發唿吸急促起來,全然沒了往日的囂張。


    “打斷他一條腿。”


    李乾淡漠的聲音,讓張才發亂了心神。


    “小公爺饒命啊!”


    張才發立時求饒道。


    然李乾看都不看他一眼,隨行的健仆走出一人,神情冷漠,朝張才發走去,陳武他們大氣都不敢喘。


    “啊!!!”


    一道歇斯底裏的慘叫聲響起。


    “三日內滾出上都。”


    李乾眉頭微蹙,看向冷汗直流的張百川。


    “是,是。”


    張百川立時應道。


    這就是豪門的底蘊嗎?


    見到此幕的楚淩,神情沒有變化,陳武、張百川他們流露出的懼意,是不加任何遮掩的。


    楚淩在想一件事情。


    倘若今天的事情,真發生在普通人身上,那將是怎樣的結果?


    再或他不是忘憂湖詩會的第一位頭魁,陳武、張百川是否會對自己有敬意呢?


    恐世間將多一樁冤案吧。


    殺豬般的慘叫聲消失。


    看向匆匆離去的陳武、張百川一行,楚淩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你還能笑的出來。”


    李乾微揚下巴,打量著楚淩,“你不是聳壑淩霄的淩嗎?昔日的囂張怎麽沒了?”


    “楚某為何不能笑?”


    迎著李乾的注視,楚淩淡然道:“楚某昔日何曾囂張過?”


    “你!!!”


    李乾氣不打一處來。


    一瞧見楚淩那張臉,李乾就忍不住心底的怒。


    錯非是瞧不上張才發的行為,他才不會來,真是丟人現眼,被楚淩當眾掌嘴昏死過去,不去找楚淩的麻煩,卻找一跑堂夥計的麻煩。


    要是張才發告的是楚淩,李乾還會高看一眼,甚至會親自來好好瞧瞧。


    什麽阿貓阿狗,都敢在上都耀武揚威了。


    “今天的事情,多謝了。”


    李乾眉頭微挑,露出詫異的看向楚淩,他沒想到這句話,是出自楚淩之口。


    “誰稀得你謝。”


    李乾冷哼一聲,轉身朝一品堂走去。


    “再會。”


    李坤點頭示意,隨後便跟著走了。


    看著李乾李坤哥倆的背影,楚淩覺得這個李乾,也沒那麽討厭了。


    “沒想到還是個麵冷心熱的主。”


    雙手環於胸前的君寒霖,望著李乾的背影,笑著搖搖頭道。


    “應該是。”


    楚淩說了一聲,轉身朝酒罷去內走去。


    “謝過公子。”


    此時的項若男,拉著項彥年,作勢就要給楚淩跪下。


    “別這樣。”


    楚淩見狀,忙上前攙住姐弟倆,“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多想了。”


    “嗯。”


    項若男忍著淚水,點點頭道。


    她知道今日的事情,倘若不是楚淩在外扛著,隻怕她弟弟就會被帶走。


    項若男實在不敢想象,自家弟弟真要被帶走,那會是怎樣的結果。


    “彥年,你去拎壇酒,去一品堂找幫你的人。”


    楚淩看了眼項彥年,微微一笑道:“人家既然幫了忙,就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是。”


    項彥年點頭應道。


    “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君寒霖笑道。


    “不用。”


    項彥年搖頭道:“我自己去就行,公子,這壇酒,就從我工錢裏扣吧。”


    對楚淩說完後,項彥年就跑去櫃台,搬起一壇狀元紅,有些吃力的朝外走去。


    “都去忙吧。”


    項彥年的話,楚淩沒有放在心上。


    對項彥年的表現,楚淩很欣慰。


    遇到事情不再膽怯,這才是成長的表現。


    世間哪有那麽多公平可言,遇到事情隻知慌張,卻不懂得給自己解決麻煩,注定會被人踩。


    “阿兄,你不是看不慣楚淩嗎?”


    彼時的一品堂,李坤麵露笑意,看向李乾說道:“那為何有差役來,你卻出手幫忙呢?”


    “我可沒有幫。”


    李乾冷哼一聲,“跟他楚淩沒有關係,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人,仗著有些錢,就覺得自己很厲害。”


    李坤笑而不語。


    “公子,酒罷去的那位跑堂夥計來了。”


    一名健仆走進雅間,向李乾哥倆抱拳一禮,“說是要謝公子搭救之恩,小的讓他把酒留下就行,但他就是不走,非說要當麵謝恩。”


    李乾、李坤相視一眼,露出各異的神情。


    “帶來吧。”


    李坤笑道。


    “是。”


    健仆低首應道,離開沒多久,遂領著項彥年過來。


    “謝過兩位公子。”


    有些緊張的項彥年,在見到李乾哥倆時,懷裏抱著酒壇,眨巴著眼睛,打量著李乾哥倆。


    一旁的健仆見狀,忍不住想出言嗬斥,卻被李坤眼神阻止。


    “謝就不用了。”


    李乾瞅了項彥年一眼,淡漠道:“把酒帶走吧,本公子不需要。”


    “公子,這是我酒罷去最好的酒了。”


    項彥年急了,抱著酒壇上前道:“是我花月錢買的,您可以嚐嚐,我家公子說了,別人幫了忙,要表明心意的。”


    嗯?


    李乾皺眉看向項彥年,原以為項彥年賴著要來,是想攀上些關係,或者是得了楚淩的授意,所以李乾並不待見。


    沒想到項彥年會這樣說。


    “你說這酒是你花錢買的?”


    李坤笑著看向項彥年,指著那壇酒,“你酒罷去的酒可不便宜,你月錢有多少?”


    “是我花錢買的。”


    項彥年咧嘴笑道:“的確是有些貴,不過要來謝兩位公子搭救之恩,再貴也值。”


    說著,項彥年四下打量,瞧見一旁的木桌,就抱著酒壇走去。


    “兩位公子,要是覺得酒不錯,還想喝的話,可以去找我。”將懷裏酒壇放下後,項彥年撓了撓頭,訕訕笑道:“我還可以請兩位公子喝,就是…就是,最多能請一壇,不打擾兩位公子了。”


    在李乾李坤哥倆的注視下,項彥年抬手一禮,隨後便轉身朝外跑去。


    李乾的神情有些古怪,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送酒,還是這種方式來送。


    “是個有趣的少年。”


    李坤笑著搖搖頭,“阿兄,你覺得這少年如何?”


    “什麽如何?”


    李乾輕咳兩聲,微揚下巴道:“要說那廝真夠奸詐的,讓自家的跑堂夥計,買自家店裏的酒,果真是人如其名。”


    李坤忍俊不禁。


    對自家阿兄的答非所問,李坤真不知該說些什麽,明明就不是一件事情,卻偏能扯到楚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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