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熱鬧的殿宇,隨著榮柱國獨孤勝一行到來,漸漸變得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匯聚到露台。


    楚淩負手而立,看向登台的獨孤勝幾人,隱約間,幾人流露出的各異神態,被楚淩敏銳捕捉到,一抹笑意在嘴角浮現。


    “你很自信?”


    皇甫靜鈺目不斜視,低聲對楚淩說道。


    “公主何意?”


    楚淩淡淡道:“楚某沒有聽懂。”


    “有趣。”


    皇甫靜鈺似笑非笑,“本宮倒想好好瞧瞧,你為蘇十三作何等詩詞。”


    楚淩笑而不語。


    皇甫靜鈺方才的表現,楚淩便料想到其必定猜測到了,但此事和皇甫靜鈺沒有關係,所以楚淩在想,在這場招婿宴上,皇甫靜鈺知曉了哪些秘聞,使得其要這樣做。


    這個楚淩莫非有何特殊之處?


    露台上,負手而立的獨孤勝,瞥了眼楚淩所在之處,神情看不出喜悲,然心底卻思索起來。


    “承蒙諸位在百忙下,接受我榮柱國所邀,來龍首別苑參加這場文宴。”思索刹那的獨孤勝收斂心神,環視眼前人群,語氣鏗鏘有力,“看起來榮柱國府於上都而言,還算是沒有失去人心嘛……”


    獨孤勝所講這番言論,看似是講給在場之人,實則卻是說給那些於雅間所在群體,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氣勢,盡顯霸氣與自信!


    這是來自九柱國之一的霸氣。


    這是來自於頂級勳貴的自信。


    “為了大風,讓吾等滿飲此觴!”


    獨孤勝的豪邁之聲迴蕩此間,幾名健仆捧著托盤,在眾目睽睽下低首上前,獨孤勝端起酒觴。


    “滿飲!”


    “滿飲!”


    一道道聲音從各處響起,露台旁的人群騷動起來,在他們的視線內,見到不少人影出現在臨窗處。


    到底是風朝的九柱國之一,頂級勳貴出身,氣勢就是非凡。


    置身於此等境遇下,楚淩能感受到氛圍的改變,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為了大風。


    諸如此等帶有特殊含義的話,絕非什麽人都可以說的,不到一定層次,膽敢說出此等特殊之言,那就是僭越!


    專製皇權統治下的風朝,膽敢有任何的僭越之舉,即便是皇親國戚,都將遭到最嚴厲的彈劾,甚至產生的影響過大,都可能被剝奪爵位下獄嚴懲!


    然而這句話出自獨孤勝之口,不會有人說任何別的,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榮柱國府此前為風朝立下的潑天之功。


    風朝能有今日之強盛,能統轄廣袤的疆域,與曆代皆出明君有關,或擅文,或擅武,帶領著風朝不斷前行,但不可否認的一點,也與曆代傑出文武密不可分,而風朝敕賞的勳貴群體,就是活躍在前沿的急先鋒!


    縱使是到現在,也是一樣。


    楚淩深邃的眼眸,露在獨孤勝身旁的四人,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四位,居然能被獨孤勝請來。


    “聽老師說,楚兄來上都沒多久,想來並不清楚一些事情。”見楚淩盯著那四位,蘇十三低聲道:“蘇某向楚兄介紹一下……”


    “不用了。”


    楚淩微微一笑道:“楚某雖來上都沒多久,但對上都的風土人情,乃至天下之事,家師此前都有傳授。”


    “楚淩,你師承何人?”


    皇甫靜鈺眉頭微挑,瞥了眼楚淩道:“本宮還真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能被你這般禮敬。”


    楚淩是怎樣的人,皇甫靜鈺是清楚的。


    盡管他們見麵不多。


    但楚淩區別於他人的狀態,令皇甫靜鈺難以忘懷。


    可以在玄鳥司的嚴查下,都沒能知曉楚淩的全部,這使得皇甫靜鈺的心底,對楚淩很是好奇。


    楚淩麵不改色道:“家師曾言,離開他身邊,不管是在何處,皆不能言明家師任何消息,否則就要被逐出師門。”


    “偷偷言明,你老師也不知。”


    皇甫靜鈺愈發好奇。


    “不行。”


    楚淩言簡意賅道。


    “不說就不說。”


    皇甫靜鈺冷哼一聲,“本宮想知曉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


    “那公主可要努力。”


    楚淩淡笑道:“知曉家師的行蹤,煩勞告訴楚某一聲。”


    皇甫靜鈺:“……”


    透過楚淩所講的這些,皇甫靜鈺能感受到楚淩的那位師父,多半也是一個怪人。


    一個小怪人。


    一個老怪人。


    這也就可以說通,為何楚淩是這樣奇怪的人。


    “……想必諸位都等急了,老夫就不贅言了,接下來就請竹山四賢來主持文鬥。”


    露台上的獨孤勝,麵色如常的講著,甚至伸手邀身旁四君出麵,然餘光卻一直留意楚淩他們,適才幾人的互動,皆被獨孤勝看在眼裏。


    “真是沒有想到啊,竟然能見到竹山四賢的真顏,這可是難得一遇之事啊。”


    “是啊,昔日朝廷曾多次邀竹山四賢下山,可都是無功而返啊。”


    “榮柱國是如何將竹山四賢請來的?”


    “你問我?那我該問誰啊,反正我等是沒此等臉麵……”


    在獨孤勝的帶動下,齊聚在露台周遭的群體,注意力皆被竹山四賢吸引,沒有人再留意此前之事。


    竹山四賢於風朝而言,那就是一個傳說。


    名聲與名聲之間,是有不同的。


    “此次文鬥,僅靠我等恐難以進行。”


    獨孤勝話音剛落,竹山四賢之一,著黑袍的齊欒川開口道:“國子監與七大書院的諸君,能否移步露台,與我等品鑒佳作?”


    一語激起千層浪。


    齊欒川講出的話,令在場之人皆感到震驚,什麽叫他們難以進行?


    這可是竹山四賢啊!


    此言但凡是換做旁人所講,或許就不會有這般多驚疑,可偏偏出自竹山四賢之一的齊欒川。


    那就不一樣了。


    最為關鍵的一點,齊欒川講的是品鑒,而非點評,一些機敏之輩,已然敏銳的覺察到不同了。


    獨孤勝負手而立,雖略生詫異,但在想到什麽後,也沒多言其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子敬公,究竟是怎樣的佳作,能讓您四位都犯了難?老夫願前來一觀。”


    一道洪亮之聲,在三樓處響起。


    聚在露台的人群喧囂起來。


    “我剛才沒有聽錯吧?是國子監祭酒的聲音?”


    “應該沒聽錯吧。”


    “沒聽錯,就是鄭公的聲音!”


    皇甫靜鈺見到眼前一幕,眉宇間流露出些許差異,事情似乎和她所想的不一樣。


    “楚淩,你到底做了何等詩詞?”


    瞧見人群開始動起來,一道道的人影從各處樓梯口出現,皇甫靜鈺眉頭微挑,對楚淩低聲道:“先講與本宮聽聽。”


    “恐叫公主失望了。”


    楚淩向後退退,麵不改色道:“楚某並沒有作任何詩詞。”


    “楚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跟著後退的蘇十三,見到一名名大儒現身,心跳加快不少,不放心的對楚淩低聲道:“難道……”


    “蘇兄莫急,靜觀其變就好。”


    楚淩出言寬慰道:“眼下多言其他,無用。”


    楚淩的目光,看向出現的蔣仲子。


    在隨著數十眾大儒,一起朝露台走去時,蔣仲子的目光,鎖定到楚淩、蘇十三他們所在之處。


    蔣仲子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詫異。


    在趕赴龍首別苑赴宴時,蔣仲子想到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這種可能。


    竹山四賢此等特殊表現,真真是太少見了。


    作為名滿天下的大儒,蔣仲子太清楚這四位的才學,也比誰都要清楚,這四位的脾氣秉性。


    能讓四賢之一的齊欒川講出此言,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諸君,寒暄之言,容日後再提。”


    見赴宴的諸多大儒登台,齊欒川一甩袍袖,負手而立道:“邀諸君前來,就是想與我等品鑒佳作,看該如何評選。”


    國子監與七大書院的眾人,還想著要跟竹山四賢寒暄幾句,聽到齊欒川所講,一個個都生出好奇。


    究竟是怎樣的佳作,能讓他們這樣?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不清楚啊!”


    “我越來越好奇了,究竟為何會……”


    置身於此的群體,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熱議,聲音越來越大。


    “閉嘴!!”


    眼瞅著場麵開始失控,竹山四賢之一的伏守,皺眉喝道:“敢有亂言者,一律驅逐出龍首別苑。”


    別看眼前這幫子弟,在上都隨便拎出來一位,那都是令多數人畏懼的,但在某些人的眼裏,一旦觸碰到他們的底線,所謂高貴出身,根本就不能入他們眼。


    原本吵鬧的場景,立時就變得安靜下來。


    “榮柱國,讓人搬來幾張書桌。”迎著眾人的注視,齊欒川看向獨孤勝,微微點頭道。


    “去安排。”


    獨孤勝沒多說其他,看向一旁的管事說道。


    “諾。”


    那管事當即作揖,絲毫不敢耽擱,就朝露台下跑去。


    “獨孤勝這老家夥,到底再賣弄什麽關子?”


    天鏡閣內,白衣老者眉頭緊鎖,俯瞰著眼前一幕,“竹山四賢讓赴宴的國子監、七大書院諸儒,悉數都喊了下去,此事若在上都傳開,不知將掀起何等風波。”


    “為何老夫覺得…此事與其關係不大呢?”


    紫袍老者神情凝重道:“就算他真想折騰些什麽,那也隻會在詩詞上著手,可想讓竹山四賢遂他意願而動,隻怕並不現實,畢竟這四位,曾經連天子所頒旨意都敢違背啊。”


    “難道真出什麽佳作了?”


    白衣老者眉頭微挑道:“那到底是怎樣的佳作,能讓竹山四賢這般做啊,老夫還真有些好奇了。”


    “看起來這次前來赴宴,也算是不枉此行啊。”


    紫袍老者淡笑道:“先看看再說,稍後就能知曉了。”


    此等超乎預料的事情,覺得驚疑的不止露台所聚人群,就連受邀未下來的群體,悉數都被吸引到了。


    各種議論的聲音,在殿內各處響起。


    “公子,這是出什麽事了?”


    見十數名健仆抬著書桌,急匆匆的朝露台趕來,項彥年麵露疑惑,抬頭看向楚淩道:“為何跟您先前所言不一樣?”


    “我也不是很清楚。”


    楚淩輕拍項彥年肩膀,“先看看再說,稍後就知曉了。”


    “哦。”


    項彥年應了一聲。


    “諸君,經過我等初篩,留下的佳作有九首。”見書桌擺放好,露台上的齊欒川,環視眼前諸儒,“這九首還望諸君能品鑒一二,看能否進行排序。”


    說著,齊欒川轉身看向四賢之一的武璟之。


    迎著眾人的注視,武璟之掏出那摞糊名的紙張,仔細的將一張張紙,小心的放到書桌上。


    九首?


    見到此幕的獨孤勝,眉頭微蹙起來,他此次所請的那幾位,就答應做七首詩詞,為何會出現九首啊!


    不知為何,在獨孤勝的心底生出不安。


    倘若事情和他預想的不一樣,那這場帶有深意的宴席,恐難達到他所想啊。


    “我等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佳作。”


    國子監祭酒鄭之信,撩袍笑道:“能讓竹山四賢這般說,我等此次也算不枉此行啊。”


    “是啊。”


    昭顏院掌教蘇岸緊隨其後道:“老夫也很是好奇。”


    二人在說這些時,便朝書桌處走去,然見到桌案上所列詩詞,二人的表情變了,先前的笑容沒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凝重。


    此幕,所有人都瞧的真切。


    露台上的諸儒,紛紛都聚了上來。


    “到底是何等佳作啊。”


    見到此幕的皇甫靜鈺,心底生出好奇,娥眉微蹙道:“這一個個的表情,如何都變化這般快。”


    “公主若真是好奇,何不登台一觀呢?”


    楚淩笑著看向皇甫靜鈺道。


    “你當本宮不敢?”


    皇甫靜鈺冷哼一聲,瞥向楚淩,“登台就登台,本宮倒是要好好瞧瞧。”


    言罷,皇甫靜鈺一甩袖擺,昂首朝露台走去。


    “公子,三公主她為何要登台?”


    項彥年瞧見此幕,眨巴著眼睛道:“難道三公主也是大儒嗎?”


    楚淩淡笑道:“你覺得她是大儒嗎?”


    “應該是吧。”


    見皇甫靜鈺登台後,適才那兩個惡狠狠的老者,沒有出言嗬斥,項彥年怯生生道:“不然那兩位老爺爺,不會不嗬斥的,公子覺得我說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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