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吧,大概調查清楚是什麽情況就好了。”鍾離異當機立斷,“該怎麽處理是西王金母自己的事兒。”


    鬼之野聲音緊繃:“怎麽撤?你們誰還認識迴去的路嗎?”


    鍾離異不滿地說:“你管我認不認識啊,先化個坐騎讓我們上去,你四條腿怎麽也比他們這種兩條腿的跑得快吧?”


    鬼之野雖然惱火他的態度,但也不得不先化白羊,因為不管怎麽樣白琅還是要帶走的。


    白琅以匕碎鏡,鏡麵黯淡下去,不再能折射出任何東西。


    鍾離異說:“我還指著你用天權引路呢……”


    難怪他有恃無恐,原來是等她指路!


    白琅解釋道:“無麵人由虛入實,中間要經過一個半虛半實的介質,比如鏡子、畫、迷霧……我怕他們從鏡中走過,所以不想再用映鏡。”


    “那就聽天由命吧。”


    鍾離異歎了口氣,把她拖上羊背,她疼得直哼哼。鬼之野方位感很好,嚴格按照來時的路往迴走,但是周圍迷霧變化不斷,時不時還出現無麵人身影。他為了避開無麵人又要繞不少路,最後恐怕會徹底失去方位。


    “這龍骨我們已經來過了。”


    “這是另一條。”


    “不是吧?明明長一樣……”


    “你指路還是我指路?”


    鍾離異和鬼之野一路都在為往哪兒走吵架,白琅對此沒有發言權。


    她一直在思考“無麵人”到底是什麽情況。


    “無麵人”一事起自西王金母。西王金母應該是窺見了這種異象,所以才命人調查。她身在台上,發現異象的地方又是四方台與九絕境交界處。因此她不在台上調查,而是下詔令讓台下九諭閣查,應該是在迴避台上的什麽忌諱。


    白琅覺得無麵人很大概率與四方台有關。


    再說無麵人本身。“由虛入實”這點,可能是道法所致,也可能是天權所致,白琅尚不清楚,但他們之中有諭主是肯定的。什麽地方能集結一批如此強大的諭主,浩浩蕩蕩地往西王金母山門奔去?


    很大概率還是四方台。


    假如西王金母也遇到了如此具有針對性的強大攻勢,那麽飛升四方台就絕對不是神選的終點。


    很有可能,“飛升四方台”才是神選的起點。


    “啊——!”


    白琅想得入神,鬼之野忽然前蹄一抬,整個身子都半立起來。鍾離異在她後麵伸出手,一把抓住羊角,將她圈在臂間,免得她掉下去。


    前方迷霧中衝出一個身體細瘦的無麵人。


    白琅反應極快,直接抬手,取鏡立地。那個無麵人果真離開霧氣進入鏡中,然後一點點靠近鏡麵。她將鍾離異所化的蛇首匕猛然朝著鏡子擲出,蛇牙勾在掌心的劇痛被那種玄之又玄的“擊中虛實之間”的想法蓋過。


    她能看見真實的世界,亦能看見與真實世界相同的鏡界,那麽是不是可以像攻擊真實世界一樣,進攻那個虛假的鏡界呢?


    匕首擲出,接觸鏡麵的那一刻,寂然無聲。


    白琅覺得這一刻短暫又漫長,仿佛過了很久,其實隻是短短一刹。鏡子沒有碎,匕首像是穿破了某層桎梏一般,猛然進入鏡內。鍾離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鏡麵,確確實實,平滑光亮,沒有一絲裂紋。


    但是鏡麵之內,罪器紮在了無麵人的額頭上。


    他遲緩的步伐徹底止住,麵具下發出一聲聽不見的哀嚎,黑袍猛烈地扭曲顫抖著。


    ——入鏡為戲中魂。


    白琅眉間擎天心經再度閃爍微光,書頁一點點翻過,隨著龐大天權的消耗,金色光芒愈發黯淡,灰黑色垢汙從書脊處蔓延開。魂靈中仿佛有什麽悄然而逝,她覺得寒冷,於是往後瑟縮了一下。


    鍾離異感覺她忽然靠到胸口,身子一僵,過了會兒才推開她。


    鬼之野穩住步伐:“那是來時見過的宮殿,我們找到正路了。”


    白琅手腕一抬,鏡麵調轉,那個死去的無麵人額頭冒出點點光暈,不是金色,而是黑色。這點黑光進入了她的擎天心經之中,補充消耗殆盡的天權,又用墨色在空白書頁中寫上新的權。


    “結契人,命參同契也。”


    似乎是很強力的權,但她感覺不到興奮。


    因為無麵人不僅是諭主,還可以被權鴆所殺,被其他諭主**。


    這也側麵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想——飛升四方台隻是一切的起點,大部分人連起點都無法抵達,更不知道起點之後藏有更激烈的廝殺。


    第71章 歸去來兮


    尋迴原路之後,鬼之野很快找到了金門。


    到門前, 鍾離異直接從羊背上跳下來, 喜形於色地說:“我迴去交差了, 下次去九諭閣記得找我玩。那地方賊小, 你喊一嗓子我就能聽見。”


    白琅見他拿了塊影壁往懷裏塞,應該是把之前場景都記下來了,準備帶去給雇主看。


    鬼之野在一邊冷嘲熱諷:“她幫你這麽多, 你準備怎麽報答?以身相許?”


    鍾離異臉都沒紅一下:“哪兒能以身相許呢?我可是明碼標價出來賣的。”


    鬼之野也沒遇上過他這麽不要臉的人,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鍾離異想了想, 覺得確實有點虧欠白琅, 於是又說:“報酬的事情等下次見麵再說吧, 我現在急著複命,沒空算這個。”


    白琅探查無麵人一事其實有自己的考慮,被他一強調“報酬”總覺得有點變味。她取出鏡子,照見自己略顯淩亂的頭發, 口中說道:“不要再見了。”


    鍾離異微怔,很快就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神選瞬息萬變, 誰知道局中人再見麵是敵是友?


    白琅看得太清楚, 鍾離異也不好再說什麽。可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就這樣沉默潦草地收尾好像有點奇怪。


    白琅倒不覺得奇怪,世間離散分合本屬尋常。她一點點整理頭發, 愈合傷口,神態又變迴那副溫吞平常的樣子,剛才激烈的奔逃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袖口裏還有血……”鍾離異指了指。


    “哦……謝謝。”


    是從掌心的傷口流出來的, 順著手腕一直落入袖中,藏得很深。


    ‘她不想讓折流看見。’鍾離異第一次如此細致地接近白琅的想法。


    剛才發生了很多事情,現在安定下來,在無數亟待解決的事情中,她最先處理身上的痕跡——因為不想讓折流知道她剛才用罪器戰鬥過。


    她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竭力維持著主器之間脆弱的表麵關係。


    “你把手給我。”鍾離異說。


    白琅以為他要查看之前的咬傷,於是將右手給他。


    他從懷裏拿了個很小的黑環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套在了她右手小指上。白琅定睛一看,發現那黑環看著像尾戒,其實是一條很小的黑蛇,它身體冰涼,咬著尾巴,牢牢鎖在她小指上。


    “我身上真沒什麽好東西……這個給你吧。”鍾離異說,“如果有一天,你要做某件不方便讓折流出手的事情,就憑它來九諭閣找我們。當然,我個人還是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的,你留著它當個紀念,別給我養死了就行。”


    他說完就後退一步,躬身行禮,消失在了劍遁的光芒之中。


    自從用過蛇首匕之後,白琅看見蛇都覺得手疼。她想把這條黑蛇從小指上弄下來,但是它死死咬著尾巴,身體緊繃,一動不動。


    “我給你剪開吧。”鬼之野關切地拿了把剪刀出來。


    白琅連忙收手:“這是活的。”


    “我知道。”鬼之野露出和善的微笑。


    ……


    正當白琅想方設法取蛇的時候,金門忽然大開,前後一共四道劍光飛了出來。


    言言劍光似紅葉,飛在最前麵,眨眼就落到白琅身後。然後“嗖嗖”兩下,另外兩道劍光也在她身側落下。最後那道劍光停在離金門不遠處,落地化作白嬛,她用於蒙麵的白紗已經不見,麵孔清清冷冷,又美又俊,有幾分肖似白言霜年輕時候。


    她道:“琢玉,你哪隻腳再踏上扶夜峰一步,我就讓你再也收不迴哪隻。你哪隻手再碰言言一下,我就讓你十根爪子一根不剩!”


    琢玉氣息尚還平穩,但神態頗為凝重,他將手中折扇一展,扇麵桃花紛揚灑落。他笑道:“峰主衝動了。明年今日我與言言再來探望雲華元君,還要勞煩您招待……”


    白嬛悍然拔劍:“豎子爾敢!”


    劍勢與她心中怒焰一般滔天而起,遮雲蔽日,周圍雷鳴陣陣,天搖地動,金門邊緣甚至能看見裂隙。白琅覺得腳下站的地方好像都變成了泥,隨便一用力就要陷下去。


    折流扶住白琅,低聲警告琢玉:“迴靈虛門。”


    琢玉合扇,抬手畫陣,竟然憑空成了一座界門。


    “你們到底做什麽了?”白琅疑道。


    “先走。”折流示意她進界門,“其他所有事情都等離開再說。”


    扶夜峰附近很安全,她暫時離開幾日,羅戩他們也不會有事。於是白琅先進去,鬼之野緊跟在她後頭。


    界門之外似乎是個某個山門的頂端,景象十分開闊。平整的廣場上有玄妙的八卦陣太極圖鋪開,仙霧繚繞,空淨幽寂。再遠一些的時候有紫殿金階,威嚴攝人,正氣凜然,凡人不敢直視。周圍一個人都看不見,但白琅還是能感覺到有人活動的痕跡,應該隻是暫時不在。


    很快,折流、琢玉還有言言都出來了。


    琢玉搖了下扇子,界門消失。


    他輕聲道:“見笑了,這戲碼每年都有一次。”


    白琅總算懂了,這瑤池宴宴的是言言,趕的是琢玉,她和折流算是被遷怒了一遭。


    折流環顧四周,看見廣場上的八卦陣和太極圖,歎道:“正陽道場多少年未變啊……”


    琢玉神色淡然:“我先帶言言迴不臨城,掌門真人應該在文始殿,你要去見的話就見一下吧。”


    他說完就立刻跟言言一起移形換界離開了。


    白琅看得目瞪口呆,當初說好的一起見太微上人,這家夥把他們帶到這裏,然後自己直接走了?太微上人本來就對三劍不好,把折流扔這裏不是給他找罪受嗎?


    “我們……”不去了吧。


    白琅想這麽說。


    “走吧。”折流還是很平靜,和往常一樣。


    他在最危急的時候也沒露出過慌張的神色,一向是從容不迫的,但這種從容又不同於琢玉那種穩操勝券的從容。他好像總覺得贏了也好,輸了也好,活著也好,死了也好,這一切都沒什麽差別。


    白琅迴頭看了看鬼之野,鬼之野眨了眨眼睛,神情無辜地問:“你看我作甚?就當我是坐騎唄,我不拿主意,跟著就行。”


    緊接著還化作白羊叫喚一聲,真把自己當坐騎了。


    折流帶著白琅往廣場下麵走,下麵不知有幾千還是幾萬階石梯,層層疊疊埋在霧中,百米外就什麽都看不見了。白琅往下瞄了一眼,頓時有點頭暈眼花。折流很自然地牽起她,不禦劍也不禦空,隻是緩步往下,腳踏實地。


    這條路長得沒有盡頭,折流還一路沉默,真是平白讓人絕望。


    “真的要見太微上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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