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蓮仙離開,鍾離異的神色也淡了下去。


    “你們現在去哪兒?”


    白琅略帶詢問地看了看折流,折流迴答:“與你無關。”


    鍾離異嘖嘖搖頭:“占有欲太強了不好吧?對我都這麽排斥,以後要是她座下十七八個器,你不得在醋壇子裏泡死?”


    白琅也不知道鍾離異怎麽能在三句話內讓所有人都想打他。


    她緩和氣氛:“仙魔境水太深,我們應該會去某個中立境避一避。”


    “九諭閣怎麽樣?”鍾離異突然問。


    白琅非常不信任地看著他。


    折流更直接:“不可能跟你去同一處的。”


    鍾離異訕笑了一下:“哎,我也不一定迴九諭閣嘛……不過,白琅啊,你帶幾個孩子,顛沛流離總是有點不方便的,去九諭閣落個腳穩定一下也好。”


    他越這麽說,白琅越覺得他有所圖。


    她淡淡地點頭:“我覺得千山亂嶼就挺好落腳的。”


    鍾離異隻好跟白琅把事情挑明:“哎,我其實是受了雇主之令,準備……”


    “轟!”


    他話說到一半,背後的沙漠深處忽然升起一團黑色的蘑菇雲。


    白琅立刻迴頭,看見遙遠天際已經有深不見底的黑色蔓延而來。


    空中盤踞著一頭氣息荒遠恐怖的怪物,它渾身黑鱗,額生雙角,尾長如蟒,雙爪尖利,正吞吐出遮天蔽日的黑氣。白琅覺得它很像佛塔裏那個僧人最後變化的樣子,不過比那個要大太多了,小些的時候看像是鱷魚,但如此龐大的身軀盤踞空中,反倒像條惡龍。


    這股黑氣沒有將整個天空塗黑,反倒留出一輪圓月似的缺口,明亮皎潔,光芒透徹。無數銀色蓮花拱衛在月色周圍,嚴陣以待。黑色天空下方,一層層白骨正破土而出,行屍走肉,如同煉獄。


    “是月聖……”


    白琅感受到讓人心悸的宏偉天權,一圈又一圈無形的波紋蕩過整個石禮界,掀起沙暴颶風,以讓人絕望的力量衝刷著一切有靈之物。


    “我靠,他的殼就在這界?”鍾離異目瞪口呆,“我手也太黑了吧?”


    周圍氣息極其狂暴,所有人的感知都受了影響。


    最後還是折流說了句:“他跟誰打起來了?”


    白琅看不見,隻能取鏡相照。鏡中形勢漸漸明了:一邊是黑天白月銀蓮花,另一邊是行屍走肉人間獄。


    假如佛塔下的那個妖僧屍骨是月聖的殼,那麽他跟佛塔周圍的幹屍可能不是一夥。妖僧這副屍骨沒有意識,卻還有自我保護的本能,他手裏明明捏死過不少幹屍。假如兩邊不是一夥,那月聖的殼恐怕真的早就暴。露了,有人以幹屍肅守周圍,等月聖一歸殼就動手。


    “我們該走了。”


    白琅神色凝重,她早知道執劍人不可能一劍逼月聖迴殼之後就自信離開了,後麵必然還有人追刀。


    “走哪兒?”鍾離異環顧一圈,除了沙子還是沙子,“還從界門出去,然後跑到不知道哪一境嗎?”


    “你別管我們去哪兒。”折流冷淡地說,“反正不會跟你一路。”


    白琅連忙從船的殘骸裏叫出羅戩幾人,艱難地護著他們往界門方向走去。


    這時候黑雲已經遮住了他們頭頂的天空,整個石禮界都發出鬼哭狼嚎之聲,下方沙地咆哮翻覆,數以萬計的屍骨堆壘成山,從沙下爬出。


    白琅將玉成音他們一個個送進界門裏,再迴望折流和鍾離異時,飛沙走石已經讓她睜不開眼了。


    空中黑鱗怪物盤繞一輪圓月,巨口逐漸張開,一點點將它完全吞沒。月聖吞月之後氣勢拔升到了頂點,混亂又狂暴的天權讓整個石禮界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白琅一側目,看見界門附近皸裂出道道黑色的虛空裂隙。雙方對峙期間就已經是這副樣子,等真打起來估計周圍幾界都要吃不消。


    屍山成路,筆直往空中月聖所在的地方延伸,絲毫不懼裂隙或是黑煙。


    “還看個頭!趕緊走!”


    鍾離異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伸手拉了一把白琅想帶她一起進去。白琅不願意跟鍾離異一路,但是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


    正好這時候折流也越過風沙過來了,白琅索性伸手拽住他。


    折流反應很快地將她拉穩了,對鍾離異說:“你放手。”


    鍾離異不放手:“你再糾結他們就打過來了!”


    白琅一手一個,直接拖著他們衝過了界門。


    界門之後,碧海藍天,萬裏無雲,十隻飛隼圖騰環繞而立,來往行客人聲鼎沸。


    這裏是千山亂嶼的十隼盟集市,明明是舊景,此刻卻宛如新生。


    *


    萬緣司,司命神宮。


    司命咳嗽著從玉台上起身,紀雅之不知是該扶一下還是該勸他躺著。最後她上前幫司命把過長的白發撩了起來,免得不小心壓斷。


    “身上不舒服嗎?”她輕聲問。


    “啊……”司命怔了怔,“還好。”


    被舊傷折磨太久,連痛苦都已成習慣。


    他坐正身體,紀雅之小心地把他的頭發放下來。她動作很輕,手中白發如初雪落簷上,顫顫巍巍的,偶爾滑落幾根,讓人心驚。


    司命從她手裏取過幾根斷了的發,開玩笑似的問:“再過段時間我不會禿了吧?”


    紀雅之不知道說什麽好,到了司命這種境界,如果身體出現如此衰敗之相,恐怕是壽元將盡了。


    司命扔了那幾根斷發,對她說:“跟我出去一趟吧。”


    “去哪兒?”紀雅之沒反應過來,直接問迴去了,意識到有所衝撞之後立刻又改口,“謹遵諭主聖令。”


    司命腰下逐漸有風成尾,他整理容顏,搖頭歎道:“你啊……再過幾年估計和封蕭是一個樣子。他這人多無聊,有什麽好學的?”


    紀雅之見他成風尾,頓時緊張起來:“司命,你要出門的話,我還是找封蕭前輩來吧……”


    “不用了。”


    紀雅之略有些退縮:“我會誤事的……”


    司命側頭笑道:“你看不起我?在我手裏,沒有弱器。”


    說罷也不等紀雅之拒絕,直接以清風籠住二人,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第54章 萬裏傳書


    世事變化難料,明明一刻前他們還在風沙中奔逃, 現在就已經坐下喝茶聊天了。


    剛過界之時, 白琅一看周圍沒有羅戩和那幾個孩子, 頓時有點慌了。因為他們是先後過界的, 一步之差,萬裏之遙。


    幸好羅戩危機關頭反應很快。她帶孩子們過界後出現在外圍山脈,一看白琅幾人遲遲沒來, 立刻知道兩隊人已經分散。


    這時候她在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如果白琅後腳踏入界門,那應該也在千山亂嶼附近, 而千山亂嶼最繁榮的地方就是十隼盟集市, 找個地標集合總沒錯;如果白琅沒能踏入界門, 那肯定兇多吉少,她也得去十隼盟打探一下浮月孤鄉的消息。


    正好,他們出來的這個界門由散修門派看守。羅戩忍痛出了一筆錢到十隼盟集市,一落地就看見白琅哭喪著臉, 跟另外兩個劍修站一塊。


    兩夥人會合,直接找了個能坐下細聊的茶樓, 該吃吃, 該喝喝。


    白琅想跟折流談談現在的局勢,所以兩人單獨在雅座隔間裏坐著。


    雅座四壁皆為花鳥繪卷,桌椅擺設無不精致。白琅覺得跟折流麵對麵有點不自在, 於是從後方書架上取了一副棋開始排譜子。


    “是這樣的……我稍微算了一下。”白琅把白子推給折流,自己黑子放在右下,“你覺得幾條明暗線裏麵, 司命和執劍人能在同一個陣營嗎?”


    黑棋分散,右下左上,逐步往天元延伸。


    “還是有可能的。”


    折流本來想說不可能,因為司命跟執劍人一戰損傷慘重,兩人定是死敵。


    但白琅在排子,記譜,明暗勢,觀大局,列舉任何一種可能。


    所以折流試著迴答:“執劍人跟月聖肯定不認識,認識的話月聖不會不防。而司命跟月聖應該也不在一個麵上,否則不用拉你這個第三方去探路。所以,在司命和執劍人互知底牌,且跟月聖都不在一個陣營裏的情況下……如果月聖倒牌,執劍人跟司命就能做成同黨了。”


    三張牌實力差不多,執劍人這方偏強。但從她與司命那一戰來看,再強也不能直接殺到其他人出局。如果其中一方轟然倒下,肯定是另外兩方都有助力。


    “現在月聖是不是要倒牌了?”


    折流一怔:“是。”


    白琅黑子落定,道:“所以,如果這局棋裏沒有其他勢力,幫執劍人追刀的定是司命。”


    折流看清局勢,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白子能翻嗎?”


    “能。”白琅很幹脆地說,“而且就翻在我們身上。”


    “我們?”


    白琅把月聖的信放在桌上,有點內疚地歎息道:“其實……如果月聖真的死了,他就是死在任不寐手裏。”


    ……


    折流終於知道這個巨大的變數出在哪兒了。


    月聖飛升前做過不少準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邀秦緩歌相聚。但是這步棋出了岔子:首先,任不寐把信給截了;其次,白琅用信開了望月台的門。


    從傅蓮仙的話裏可知,如果不是白琅假借緩歌仙子之名,望月台的門根本不會開。而執劍人是什麽時候襲殺月聖的?也恰好是白琅騙開了望月台的門之後。


    這道門可能是防線之一,在它被撤除,而另一道防線秦緩歌也未能到場的情況下,月聖隻能無奈地選擇迴殼。


    折流一看白琅糾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你想把信送迴去。”


    白琅點了下頭。


    “我越想越覺得歉疚……”白琅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因為我沒有算到執劍人會推我入明,所以給她當開道石開了望月台的門。現在如果月聖真的因我而死,我就不能把信的事情再瞞下去。”


    折流平靜地說:“你也是神選者之一,大可不必為任何人的出局感到歉疚。”


    白琅歎了口氣:“不是這樣的。月聖精心謀劃過,他做好了殼,找好了助力,本來可以風風光光大戰一場,或是出局,或是飛升,不留遺憾。但是現在我隨手一打岔,讓他憋屈地迴殼,再被人蹲守截殺……實在是不應該。”


    折流想起來,最開始白琅就說過,假如神選是一出戲,她希望所有人都完美謝幕。所以在她看來,沒道理月聖苦練這麽多年,登台一瞬間就被塊石頭給絆了。


    折流微微蹙眉,白琅以為他心有不悅,卻忽然聽他說:


    “明白了,我們迴萬緣司,送信。”


    於是白琅跑去跟鍾離異和羅戩籌了一筆巨款往返萬緣司。


    羅戩看起來肉都是疼的,鍾離異還陰陽怪氣地說:“這是準備丟下孩子攜款私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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