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我想去!”毛不思又不是個普通姑娘, 她是抱著目的來的, 本想著這個亂世,人性涼薄,眼前的母女又相依為命, 許是願意‘狸貓換太子’的, 但顯然,這個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這讓毛不思有些暖心, 更想著把眼前的姑娘給換出來。


    好人理應有好報。


    “這些日子來, 我沒有一日不挨餓受凍,我苦怕了, 不想再吃苦了。”毛不思反手握住女子的指頭, “求你帶我一起去吧。”


    “不是不帶你……可那地方……”


    “就算是閻王殿, 我也不怕。”女子想要在說些什麽, 卻被毛不思當場打斷,“我寧願當個飽死鬼,也不願這樣受盡苦楚的死去。”


    她的語氣, 帶著不可置否的堅決。


    “那便讓她去吧。”婦人也可憐毛不思沒了父母親人,可她更舍不得如今唯一的女兒,原本打消的念頭也被毛不思的話從新激了出來,她就坐在毛不思身邊,忍不住最後提醒,“你可要想清楚,萬一……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嗯。”毛不思點頭,“我想清楚了。”


    “娘……”


    “咱們點燈籠的一家隻有一個姑娘能進去。”婦人無視女子的惱怒,繼續道,“你若是下定決心不後悔,便裝作是我的女兒,代她去吧。”


    “謝謝嬸子。”毛不思裝作大喜過望,不停地對著婦人道謝。


    “我一會燒點熱水,你好好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裳。”婦人做了決定,起身去燒水。


    她扭頭時,毛不思看到了她眼底閃爍的晶瑩。


    想來婦人是不忍心的,可又無可奈何,在別人和自己女兒之間,做母親的總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己的孩子,與其說是自私,不如說是母愛的本能。


    這一夜,毛不思睡的不□□穩,總有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畫麵不停地從腦海中閃過,可等她想要去探究的時候,又突然消失不見,怎麽都遍尋不著。


    醒來時,耳畔隻有一句:好,我答應你。


    可是答應了什麽,任憑她想破腦袋,也記不起。


    嗚——


    低沉的號角綿延著盤旋在鄴城的上空。


    婦人也適時的敲響了毛不思住的偏屋,“天亮了,該收拾收拾,去帥府了。”


    毛不思在衣箱裏選了半天,才挑了件讓她看上去更年輕些的衣服,又把頭發被紮成兩條麻花辮垂在身後,隻在發梢處係了兩條紅絲帶,看上去,還真有些像這家的女子的感覺。


    離開前,婦人給毛不思懷裏塞了兩個剛出鍋的白麵饅頭,對於她們家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吃食了。


    跟毛不思一起進帥府的還有另外幾個年輕姑娘,瞧上去都有些萎靡不振。


    想來也是,明知是狼窩還要進去,任憑誰也高興不起來。


    肖帥的府邸比毛不思想象的還要大,明明隻是臨時居住,卻極具奢華,整塊白玉石雕刻的石獅子坐落在走廊入口處,細長的廊道兩側鋪著大小統一的鵝卵石,假山流水石橋,雕梁畫柱應有盡有,相比起劉府的低調,肖大帥則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物件都收到府裏來。


    如果沒有直衝雲霄的怨氣,就更美了。


    毛不思抬頭,空中大團的怨念橫衝直撞,黑壓壓地籠罩在帥府之上,瞧得人心驚膽戰。


    “大……大帥去……去了西廂。”她們剛轉了個角,就被前方匆匆趕來的一名士兵堵住,他臉色慘白,看上去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話都有些說不利索,“小……小姐心絞痛……這些人晚些再見,也……也不遲……”


    西廂,那是姨太太和丫鬟們住的地方。


    自打那個奇怪的女人進了帥府,東廂便再也沒了旁人。


    “怎麽是你來知會?”為首的男人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他身後,“金珠姐姐呢?”


    金珠是大帥撥給東廂伺候的丫鬟。


    聽到這話,來人臉上的汗流的更猛了,原本就慘白的臉這會兒又透了三分。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他得到大帥吩咐前來的時候,出於本性的好奇,路過那個女人臥房到時候,他實在忍不住,偷偷往裏瞟了一眼。


    這一眼不要緊,他就瞧見了一根細長的手指,指尖的蔻丹紅的駭人,從金珠的額頭下滑,然後正在無聲掙紮的女人便沒了聲響。


    耳畔,是血液被抽幹的聲音。


    大帥去了西廂,他知道,大帥是想要再挑個合眼的丫頭送過去伺候。


    府裏風言風語說的對,東廂房的女人,不是人。


    “管那麽多……做什麽”七分懼怕,三分憐憫,士兵連看毛不思她們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先帶她們去好好休息吧。”


    一行女孩被統一鎖在了後院的二層洋樓裏。


    無視周邊低聲啜泣的女孩,毛不思索性打量起四周來。


    洋房是石頭堆砌而成,雪白的牆麵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遠遠瞧著,竟如花紋一般。


    比起外麵,樓內顯然要多冷上幾分。


    “鎮魂咒。”毛不思摸著牆麵上的凹凸,心裏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她直勾勾地盯著腳尖,她腳下,到底踩的是什麽東西,需要滿牆的咒語來鎮壓。


    毛不思忍痛把指尖割開一條細小的口子,擠了許久,鮮血才匯聚成一顆血珠子滴落在地麵,血液接觸土地的瞬間,便像被吸食掉一般,消失不見。


    原本安靜的洋樓,突然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大地開始顫抖。


    “誰敢動我的東西!”東廂房內,女人陰狠的聲音傳出,帶著破裂感,未等話語落地,她就出現在了洋樓十數米之外,陽光暖的人皮膚發燙,漣瑟不喜歡太陽,十分不喜。


    她伸出雙手,舉過頭頂,口中念念有詞,隨著她手臂的垂落,原本徘徊在空中的怨氣像是接收了什麽指令,首尾相扣環繞,把白色的洋樓包裹在黑暗之下。


    屋內的女子與屋外的官兵肉眼凡胎,自是察覺不出半分,可毛不思不一樣,她看著似有東西被血液誘惑到想要破土而出,卻又被周遭驟然出現的死氣壓製住,重新歸於平靜。


    “怎麽了?”肖大帥晚漣瑟一步,將趕到就看見她身體靠在樹幹上,臉色比他離開時灰暗了許多,透著古怪的青灰色。


    她靠著吸取活人的壽命與骨血來維持自己的變換的皮囊,可是她們的壽命在她身上消逝的太快了,再加上不久前她親手殺了另外一個自己,元氣大傷,在白日裏竟有些維持不住身形。


    “有人想要引那些沙場戰魂出來。”漣瑟被肖帥攙扶住,順勢倒在他身上,指向洋樓,“那裏麵可都是今早進來的,你可莫弄了些損我功法的玩意進來。”


    “小姐問話呢。”肖豆矢古草大帥明顯感覺到漣瑟身體的重量在消失。


    “咱們都是層層把守的,人也是昨日驗過的,都是些普通的姑娘。”帶頭的官兵腿肚子不停的打顫,“這幾日,城裏也無可疑之人。”


    “最好如此。”漣瑟輕輕闔起雙眼,被肖大帥橫抱在胸前,她嘴唇沒了飽餐後的鮮紅,略微泛著青白,北川至今未破,她心裏多少有些計較,孟祥呈的存在,讓她無法徹底的施展自己的手段,這次也隻當被他尋了破綻,不知用了什麽法術,略微撼動了壓著萬人坑的洋樓,幸得力量弱小,不值得她再費心神。漣瑟嘴唇貼在肖大帥耳垂上,呢喃道,“我餓了。”


    “你個貪吃鬼。”肖大帥垂眼,笑起來眼角有著細細地紋路,不可否認,這個男人生的的確有幾分好看,可身上的狠戾卻衝的這份好看多了絲瘋狂的味道,他抱著漣瑟,頭也不迴到,“樓裏的帶幾個去東廂。”


    “你也不瞧瞧有沒有可心的?”漣瑟唿吸越來越弱。


    “你的點心,我豈忍玷汙。”肖大帥抱著漣瑟,一路上的官兵下人竟無人敢抬頭,隻聽他繼續道,“你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待到大業可成,這天下便有你的一半。”


    “我可不是你的姨太太,被你這張嘴哄得東西不分。”漣瑟嗤笑,“你想說什麽?”


    “你雖本事,可到底也會如現在這般受傷嚴重。”肖大帥步履不停,“我隻想著若之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我該能幫你一把才好,也莫叫你這般辛苦。”


    “嗬,我非人,你是人,你若學了我,可就連人也不是了。”漣瑟昂起下巴似笑非笑道,“到時候便是有了這萬裏河山,又有什麽意趣。”


    “不過是心疼你罷了。”肖大帥嘴角碰上漣瑟的發梢,眼底卻冷出了冰渣。


    遠處的洋樓裏,哭喊聲一片,毛不思著實不好意思自告奮勇的衝在前邊,生怕別人帶不走她,隻好混在一群女孩之間努力的睜大眼睛,學著她們的模樣高聲尖叫著,隻不過別人越叫越往後,而她存了要去的心,三下兩下,就被人擠到了前麵來。


    被官兵捉住手腕的瞬間,毛不思簡直要喜極而泣,邊不痛不癢的無力掙紮,邊心生雀躍,腦海裏不停遊走過如何將漣瑟一舉斃命的法子。


    這次,她可不敢再當度魂救靈的聖母了,漣瑟跟之前遇到的不一樣,她是惡的化身,沒有絲毫的人性。


    ☆、東廂走水


    “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三爺立在窗前, 窗外的寒風吹在臉上,有些刺骨, 他手中夾著一封書信, 信件上的字跡有些潦草,一點也不似之前, 三爺雖未曾見過身體裏的那個人,但憑著內容也猜得到, 昨夜的他是何等的暴怒。


    如果他能控製住這個身體, 定然不會讓毛不思去鄴城,哪怕肖帥的鐵騎踏破北川,哪怕真有一日邊境變得生靈塗炭, 在他心裏, 怕是都沒有毛不思重要的。


    三爺有些羨慕他,不背負任何, 隻全心全意對一個人好, 仿佛那就是他的一切。而自己呢, 劉家的門楣,北川的百姓, 軍中的士兵, 自己永遠無法活的像他一樣純粹。


    也不怪毛不思喜歡他, 待他不同, 若是自己選擇,怕也是要選那人的。


    “夫人聰明機警,定是不成問題。”孟祥呈嘴角有些淤青, 下手的人一看就沒收力氣,“今早就傳了信過來。”


    孟祥呈張張嘴,周邊的肌肉牽扯的有些疼痛,看不出來平日裏斂著性子,打起人來可真狠啊,也幸虧自己有些本事,對付個普通人不在話下,直到今早三爺快醒了,他才把人鬆開,對方明明氣的眼球都冒火星子,卻還是忍著怒火思慮再三,給三爺留了封信,內容他看過,無非就是讓他保護好毛不思,臨了還不忘了威脅三爺,身子有他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他敢拿毛不思當蚯蚓釣魚就算了,若是敢不顧蚯蚓的死活,自己也不介意拿這副身子去喂魚。


    “她倒是不拖泥帶水。”三爺把信折起,塞在口袋中。


    “夜長夢多。”孟祥呈踱到三爺身側,隨他一起看向窗外,“趁著那妖物傷重,必是要速戰速決的,就怕夫人一時心軟。”


    “先生這般放心不下,為何當初又讓她去。”孟祥呈昨日的說辭,三爺信一半,自然也疑一半。


    “比起入鄴城,我自是先要保護好三爺。”風真大啊,孟祥呈瞧著窗外,“何況我早已暴露,對方自是曉得我的手段,對我防範再三。”


    可毛不思不一樣,她得迴降魔杖不久,名聲還未傳入鄴城那些人的耳中。


    讓她過去,是權衡利弊後,最好的選擇。


    “先生此番說辭,可真不像世外高人。”


    “我本就凡夫俗子。”


    帥府的東廂房安靜的可怕,隻聽到此起彼伏的唿吸聲,女孩子們像窩受驚的鵪鶉,瑟瑟發抖的聚成一團。


    肖帥離開時臉色並不好看,毛不思覺得他十有八九是在漣瑟那裏吃了瓜落,眼珠骨碌碌滾了兩下,便把室內的環境看了個大概,地上東一灘西一灘的褐色汙漬,飄著淡淡地血腥味。


    漣瑟坐在鏡子麵前,她的嗓子極軟,口中哼著不知名的江南小調,聽的人不由得想閉上眼睛沉浸在這曲調中。


    “你們左右是活不成了。”漣瑟扭頭,指腹壓在唇上,塗了層厚厚地唇脂,襯的這張臉愈發恐怖,眼前都是群豆蔻年華的少女,少女味道鮮美,最得漣瑟喜歡,如今她瞧著她們就跟瞧螻蟻一般,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胃口也是有限的,不如咱們玩個遊戲如何?”


    發抖的女孩們沒有出聲。


    漣瑟頓感無趣,她丟下手中的胭脂,既然想早些見閻王,也不是不可以,她伸出舌頭舔了下指甲,上麵仿佛還殘留著香甜的味道。


    “什麽……什麽遊戲?”毛不思壓低腦袋,雙臂環抱著膝蓋,隻露出一雙眼睛,聲音聽上去又害怕又恐懼。


    “這批一共進來了九個女孩,也不是非得全折在我手裏不可。”漣瑟翹著腳尖,雙眼眯起細縫,點了點麵前的四人,“當鍾表最短的針指到十二上,唯一活著的那個,我今日便放了她。”


    “可我們有四個人……”最前側的女孩呆滯出聲。


    “可不,你們有四個人。”漣瑟靠在桌麵上,單手撐著下巴,“這才有趣,不是嗎?”


    互相殘殺,聽上去就讓人熱血沸騰,雖然漣瑟沒有血。


    “可這樣一來,外麵會聽到。”毛不思怯生生開口,“萬一,外人以為我要傷你,端著槍闖進來……”


    後邊的話被咽在了肚子裏。


    “帥府之內,怕是沒有比我這裏還與世隔絕的地方了。”漣瑟眼睛盯著前方,手卻不由自主的撫上麵前的鏡子。


    鏡中似有人影晃動,隔著珠簾,毛不思看不太真切。


    很好,隔音極佳的空間,放鬆警惕地漣瑟,驚恐過度的姑娘們,天時地利,甚是適合‘大開殺戒’。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八方威神,覆護圓滿。起!”降魔杖從袖中滑下直落到毛不思的掌心,她腳尖點地,迅速與另外三名女孩拉開距離,隻見周邊金光一閃,便有一張金色的屏障拔地而起,把三人罩在其中。


    與毛不思發難同時而來的,還有漣瑟驟變的臉色,單手往後一甩,桌案上的鏡子便被黑氣覆蓋籠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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