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璣真人道:“人人皆知我浮蚩山下鎮壓了兇獸劣跡,魔道捕捉神獸是何目的已然十分明顯,若他們再捕捉第四頭神獸,劣跡必然覺醒,如此,血染江河,民不聊生,我浩然派當如何向天下蒼生交代?掌門真人,此事並非兒戲,即便搖光真人曾對你施以援手,卻不足以拿天下蒼生來作為代價。”


    隨即便有人符合:“劣跡不可覺醒,天下嚐試何其無辜。”


    昨日才輸了比試的暮雲埃亦淡淡地道:“開陽雖敗於顧真人之手,但卻不願見著天下蒼生受累。”


    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鶴前輩竟也邊吃葡萄邊道:“這麽多人不願,掌門真人當得考慮考慮了,不過此事本座不願參與,隻要我浩然莫內亂了才好,早些安定下來。”


    大殿之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瞬間便又熱鬧起來。


    顧長月料到有人會拿天下蒼生來做文章,原本將三頭神獸拱手讓於魔道是古道一的一步棋,布局非常巧妙,亦唯有繼續按照這步棋走下去方能得勝,是以堅決不能中途發生變化。


    想到此處,她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聽天樞真人慢悠悠地道:“浩然派禾摹師祖首次從上鏡傳來消息,古洲仙尊已入下境,意欲於我浩然一派元嬰修士之中遴選弟子,若能選上,便可直接帶入上鏡修煉。”


    言罷,整個大殿瞬間又安靜下來。


    眾人皆是震驚地望著天樞真人。


    上鏡,那等遙遠的地方。


    顧長月亦是一怔,心道難怪天樞真人如此直截了當地支持搖光峰,因為這事兒他可以壓下。


    隻不過古洲實力強橫,向來對下境不屑一顧,既然對她有所懷疑,卻斷不可能為了浩然顏麵而手下留情,以遴選弟子的方式來到浩然,究竟是為何?


    正想著,小花便恍悟道:“禾摹?咦,那個老妖怪原來竟是浩然派的師祖?”


    禾摹師祖?


    浩然派祠堂之中不曾供奉這一位的牌位,她倒也不曾聽說過此人,而前世她不曾踏足上鏡,是以並不知曉此人的存在。


    顧長月沒曾想到小花亦知曉這個人物,便問小花:“禾摹是浩然師祖?”


    卻聽那頭天樞真人道:“禾摹師祖乃我浩然第十代掌門,亦是唯一的女掌門,數千年前便已飛升上鏡,至此便與浩然斷了聯絡,直到數日之前,本座收到師祖傳訊,才知曉師祖原來尚在上鏡。”


    這廂小花低聲道:“禾摹仙姬,自進入上鏡以來便順風順水,甚至不曾被古洲收買,反倒我行我素,鬼宗覆滅的時候,她已經步入渡劫期,是古洲為數不多的渡劫修士,與鬼宗宗主以及古洲那位老不死齊名,也難怪古洲不敢輕易折騰浩然派,原來這位還不曾坐化,亦不曾飛升,他們多少是忌憚她的。”


    顧長月聞言,心中砰砰直跳。


    難怪刑老前輩並非莽撞之人卻敢在古洲人眼皮底下將她帶走,原來他早就料到古洲不敢對浩然派胡來。


    一邊想著,一邊聽天樞真人繼續:“依師祖所言,古洲如今人丁凋零,是以想從下境遴選弟子,倒不分正魔,隻要天賦尚佳,入了古洲真人的眼即可,不知眾位可有意願?”


    說到此事,眾人竟也不提刑法總堂歸屬問題了,畢竟刑法總堂與古洲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似乎所有人都在思量古洲的事情,唯有顧長月一人心中又生出一抹疑惑,古洲要對鬼宗趕盡殺絕,禾摹祖師那等人物自然看在眼裏,既如此,古洲的意圖她哪裏看不明白,是以不可能對天樞真人說那樣的話。


    難道天樞真人已經知曉一切,亦答應替師尊隱瞞?


    但是據她對天樞真人的了解,這位風光霽月的正道掌門自來多有考量,尤其不可能拿天下蒼生的安危設局,這也難怪她一開始便擔憂天樞真人對於搖光峰的態度,是以,其間古怪越發明顯。


    她終於忍不住再看天樞真人一樣,不想他亦瞅著他,向來淡然沉定的臉龐上似乎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樣熟悉。


    她的心髒某地一顫,險些喊了出來:“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第347章 等待


    再從天樞峰離開, 顧長月已然鎮定自若,沿路上她將天樞真人的話思量一番, 左右不過是古洲前來下境遴選弟子,將於是年六月, 即兩個月後布下傳送陣,於蒼穹台設鬥法台。


    蒼穹台,蒼穹台…


    顧長月心中湧起源源不斷的思緒, 前世那般不容易才踏上那個地方,又在那個地方滯留百年,最後在那個地方身隕, 結束那場可憐可悲的命運,而如今即將再迴那個地方,卻是如此容易, 隻不知那裏將是新的開始, 還是再一次結束。


    那個誓言猶在耳邊, “天地為鑒,曼珠沙華為證……”


    這一世可沒有這等讓她決絕的理由, 是以她必須好好活著。


    正想著, 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轉過頭去,正好看到七彩幻橋橋頭肅然而立的暮雲埃, 他盯著下橋的她,麵無表情,但漆黑的眸子裏卻縈繞著複雜難辨的情緒。


    她知道那個地方他亦會再迴去一次, 但她不明白他有什麽理由這般難過糾結?當初被追殺的人是她,她已經放下,他又何苦執念?


    她搖了搖頭,收迴目光,卻不曾知曉暮雲埃此刻下定的決心,已然不惜一切代價。


    丹田中靈魂之眼傳來一陣清涼,小花忍不住對她道:“阿月,可有何事?”


    顧長月道:“古洲遴選弟子,無論正魔,無論修為高低皆可參與,但凡入了古洲仙君仙姬之眼,便可被領入太虛境,其前途無量,顯而易見……我在想,古洲之高明,實在令人歎服。”


    小花附和道:“原來你在擔憂此事,也的確如此,既然古洲一路追殺都不曾尋到鬼修的蹤跡,那麽幹脆以遴選弟子的法子將下境所有修士聚集在一處,如此要找到目標顯然更為容易,此外,若是不願參與比試的修士,定然被列入捕殺行列,毫無疑問。”


    顧長月歎了口氣:“左右想要逃過這一劫是不容易。”


    此番,倒是希望木紓等人遲一些迴來了,至少不至於再落入險境。


    不過也好在浩然派內部眾人的視線都被牽引到了古洲比試上頭,刑法總堂的事情被拋在腦後,古道一的計劃目前還不會遭到破壞,也著實叫人安心。


    小花想了想道:“去一趟地下城吧。”


    顧長月點了點頭,迴到搖光峰,便又下了趟地下城。


    刑老前輩在第七層劈了間魂室飲茶算卦,見她過來,什麽也不說,隻衝她招了招手,讓她坐下。


    魂室中間擺了張矮機,上頭溫了壺熱茶。


    她朝著刑無悔拜了一拜,便席地坐下,拿起翠綠色的茶杯品了一口,待沁人心脾的舒爽裹入腹中,她才嘖了嘖嘴道:“刑老前輩早先便已知曉禾摹師祖不會坐化?”


    刑無悔盯著手中的清茶,閑話家常般道:“以禾摹渡劫期的修為,我如今的形態與實力倒是不能窺探她的命薄的,不過搖光逢兇化吉之象倒是明顯,下境似乎已無甚可以阻擋古洲,是以輕輕推算一二便可知曉禾摹尚在上境太虛境。”


    顧長月抬起頭來,動了動唇,隻是還沒曾說話,刑無悔便望著她,笑道:“也不是不告訴你們,窺探命薄,意圖擾亂天罡本就是十惡不赦的事情,我自己做便罷了,你等倒是離得遠些才好。”


    說罷,又咯咯地笑了幾聲,仍舊那般森然不羈。


    顧長月卻是心下一動,忍不住道:“老前輩您……”


    她想說您犧牲太多了,但話到嘴邊,終究說不出口。


    有的人一輩子為著某種信仰,不惜一切代價;有的人一輩子隻堅持一個責任,寧肯舍棄所有。


    往前便聽木紓說過,刑老前輩所行之事最終付出的代價是他們不能想象的,她當時便覺得此人太過偉大,卻無法想象世間竟有如此之人,如今她隻覺心中甚為動容,有幾分悲涼,幾分敬佩,更有幾分視死如歸的蒼涼。


    隻一句犧牲太多,實在過於單薄。


    刑無悔卻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抬手舉杯,慢悠悠地道:“這件事情倒是無關緊要,你來此處想必是為了蒼穹台鬥法一事。”


    顧長月收迴心神,迴道:“蒼穹台鬥法,屆時不光前輩您,弟子與師弟都是要參與的,隻怕比鬥之中氣息暴露,以古洲仙君仙姬的目力,弟子與師弟斷然無法隱瞞下去。”


    說來她如今雖是元嬰修為,但在上境仙君仙姬眼裏,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他們隻需動一動手指,輕而易舉便可置他於死地,而他們的目力與感官強大,更非她一介元嬰修士可比,比試台上,或許下境修士即便藍前輩等人亦覺察不出她刻意壓製的靈陰之氣,但在上境仙君仙姬眼中,她所有的掩飾根本就是跳梁小醜。


    左右她前世沒曾踏入過上境,有些緊張。


    刑無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定地道:“我既已任性一迴,便可再任性一迴。”


    顧長月微怔,有些莫名所以。


    小花卻是喊道:“你莫不是想控製古洲那群怪物的神識?”


    顧長月霎時明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刑無悔所謂的任性,當真是這般任性——精神控製,正如在他的精神領域當中,所有人眼中的他都是葉釋寒般,他要控製上境古洲那群實力超群的強者的神識感官,僅僅以一人之力。


    刑無悔的嘴角則掀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妖異而肆掠,他似笑非笑地道:“若那老妖怪不來,這點小事兒倒也不成問題,是以,你們也勿需擔憂。”


    小花喃喃地問道:“刑無悔,你如今到底是何修為?”


    顧長月盯著刑無悔,她的確還有些好奇。


    刑無悔卻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隻惦著手裏的茶杯,又仰頭喝了一口,不知怎的,竟喝出了幾分喝酒的韻味來。


    片刻之後,他才轉頭看著顧長月道:“此事的確無需擔憂,但是丫頭,有一事不得不提醒你,關於你的命格我亦看不明白,隻知蒼穹台與你命格不合,此去你萬萬當心,還有……”


    說到此處頓了頓,忽地問道:“你與那開陽首座何時那般熟悉的?”


    顧長月心中咯噔一下,不知為何,隻要將蒼穹台與暮雲埃聯係在一處,她便有些慌神,興許因為前世被他所逼死在那裏的緣故?


    她一邊想著,嘴上卻道:“弟子與那開陽首座的確有些私人恩怨,隻是弟子亦不知當如何講起。”


    刑無悔叮囑她道:“你不願說自有你的道理,隻是此人你需當心。”


    顧長月點了點頭,當即便將暮雲埃劃為危險人物的行列。


    要知道,過去她曆經大小劫難,刑無悔都不曾提點過一句,如今提起此事,想必的確需要她留意。


    刑無悔見她不言,便又開口道:“還有一事,若那青年醒了,你便帶著他修煉修煉,多多提點於他。”


    顧長月愣了愣神,道:“前輩的意思是?”


    刑無悔道:“也不是讓你收徒,如今我鬼宗與古洲的衝突漸顯,我等的心思都不在下境,地下城卻總需要人看著的,當年天璿便是你師尊一步一步帶出來的,說來他算得上是你師兄。”


    顧長月訝然,“天璿真人是師尊教授出來的麽?”


    也難怪他對古道一惟命是從,原來他的實力都是古道一傳授,他與古道一不過就隻差了一個稱唿而已。


    刑無悔道:“自是如此,不過他明麵上掌控刑法總堂,是以你師尊授他劍道,並非鬼道,若是要管控地下城,那麽便是要接觸鬼道之術的,那青年不錯。”


    而說到古道一,顧長月沉吟半響,問道:“前輩,有一事弟子有些不明。”


    她看著刑無悔衝她挑眉,示意她繼續。


    她想了想,有些忐忑地問:“迴來的天樞真人其實是否是……”


    隻是還不曾說完,刑無悔便抬手打斷她,笑嗬嗬地道:“無需道明,你自己明了即可,須知與那位是換了條件的,也是很不容易。”


    顧長月心中頓時一喜,忙到:“老前輩說的是。”


    刑無悔亦不多言,隻道:“上去吧,你還有事需要處理。”


    顧長月自然不多留,衝著刑無悔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此間步伐亦是輕鬆不少。


    迴到搖光峰,她也不停息,先給天璿真人捏了張傳訊符,以古道一弟子的名義召集刑法總堂歸來,接著便是迴複君臨——至去了雲隱之後,她與浩瀚大陸的聯係幾乎斷了,而迴到浩瀚大陸這些日子,又不斷麵臨追殺及重重困難,倒是不曾有空理會那魔修,如今好不容易得空,也當迴複個訊息,順道告訴他蒼穹台一會,此外她還捏了張傳訊符飛往名劍閣,劍安寧城一事詳說了一番,倒也不曾火上澆油,隻是一五一十,想來名劍閣掌門隻會處理。


    最後是聯絡顧長風和無涯,一個許久不見,不知曉近況如何,一個離無涯劍太久,如今她終於安定下來,便能安心將其召迴。


    他倒是並不知曉如今那一人一魂正好在一處。


    處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宜,其後便是等待。


    一晃又是半月。


    這半月之間,搖光峰還算祥和,不曾有人再來責問刑法總堂和地下城的歸屬問題,顧長月與毛小銳的日子也算逍遙。


    其間斂光與老婦先後醒來,一開始始終不敢相信她就是那個粗布麻衣,長相醜陋的嶽娘,倒是她勸慰許久,又說了很多相處的點滴,母子兩才鬆了口氣,但看著她的目光依舊不敢置信。


    而得之她是浩然派一脈首座的親傳弟子,兩人也是吃驚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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