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李瑞新竭力保持著冷靜,他自認為自己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惡霸?便是閻王自己也在海上見過幾遭,區區一個惡霸怎麽可能嚇得他驚慌落魄?可當他看向這自稱為風劫渝的青年手上提著的砝碼,那砝碼上染著新新舊舊一層又一層的紅血,竟然都有了一些包漿的模樣。


    這得是砸了多少人才能染出來的大紅啊?若放到平時,李瑞新自然是對這種喜慶的大紅色頂頂的喜歡,可現在他隻覺得這紅色的砝碼是他的閻王爺、催命鬼!


    所以他屈服了:“我、不,小民,小民叫李瑞新,原本是個商賈,從東玄逃難來到這裏的。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礙了風大人的眼,讓大人不爽了,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說著便是一個又一個大嘴巴子結結實實的打在自己的臉上,伴著兩行真摯而清澈的熱淚,倒是讓旁人不禁側目落淚。


    而自稱為風劫渝的青年一聽李瑞新是來自東玄的商賈兼難民,臉上的暴戾確實霎時間無影無蹤,換上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驚訝麵孔:“呀呀呀,原來是從東玄那裏來的李兄弟啊,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還請不要怪罪!我風劫渝原本也和李家人打過交道,五百年前也是一家,而今你我相逢便是緣分,咱們今日起便以兄弟相稱!”


    李瑞新眼睛瞪得老大,看著眼前這個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兄弟”,心裏想道這是鬧的哪一出?怎麽,這人剛才不還是惡霸嗎,怎麽這一會兒就比翻書還快,和我成了兄弟了?


    “風大人……”


    “哎哎,李賢弟不必這麽拘謹,你我五百年前本是一家,而今叫我一聲風兄就行!”那風劫渝倒是露出了真摯的笑臉,一雙靈性十足的眼睛冒著綠光盯著李瑞新,李瑞新一時間分不清這個看上去比自己最少小了二十歲的人是要把自己的當兄弟還是把自己當吃食。


    這邊李瑞新還在懵懂當中,風劫渝卻是毫不客氣地把他攬到懷裏,大搖大擺地朝著那高聳入雲的仙玄峰走去,一邊還招唿著剛才的小吏:“那個誰,王五,趕緊,去準備好酒好菜送到我山上,我要好好招待我家兄弟,再把來的那批避難的領頭人帶到我山上!”


    “大人,小人叫趙六……”


    “混賬東西,哪來那麽多廢話,老子說你叫王五就叫王五,把飯送到我山上就去登記改名,聽到沒有!”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大人洪恩浩蕩,特賜小人新名,小人感激不盡,此生此世,來生來世願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人真是如同天上的日月,也似東玄的建木,真是擎天撼地,真是……”


    李瑞新心想,這小吏誇人的方式怎麽這麽耳熟呢?不過隨即在風劫渝的左搖右晃中放棄了思考,努力地掙紮起來。


    “你怎麽那麽多廢話,趕緊去辦,辦完了老子閹了你!”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辦!”


    李瑞新:“……”


    剛才還在一旁的小吏如今卻已經是跑的無影無蹤,隻留下了滿街的灰塵證明他曾經努力奔跑的姿態。


    李瑞新這才反應過來,怎麽,感情風劫渝這人不是土匪,而是他們的上司,也就是這裏的大官之類?那就難怪這人敢在港口就對那商賈動手,人家就是這裏的大爹啊,誰不要命上去管這閑事?


    不過看這風劫渝對待自己的態度,卻不像對付那商賈一般,反而親切的讓人有些起雞皮疙瘩。這麽看來,這風兄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人,那就是說那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商賈確實是破壞了通商的行規,原來如此,既然這樣自己也就不去管人家的事情了。李瑞新心裏這麽想著。


    倒不如說是他自身難保,哪有那閑工夫去管自己的同行?現如今的李瑞新說是被“邀請”著去風劫渝的山上,但和綁架沒什麽區別。原本七尺高的身子竟是被風劫渝輕描淡寫地提了起來,像極了老鷹叼小雞。雖然李瑞鑫也有掙紮,但一切都被風劫渝的蠻力和大小碾壓得碎的不能再碎。


    掙紮許久無果,李瑞新終究是歎了口氣,心想,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卻又是硬氣的冷哼,我到要看看這風劫渝要搞什麽名堂!


    就這麽被提了一路,李瑞新終於是看到了風劫渝所說的山的山門,山門兩旁的石牆倒是精細,全都是大理石鋪就的,想來也是個氣派地方,但還沒等他仔細看看那門匾上寫的什麽,那幾人高的大門確實突然被打開,推出一股大風,吹得李瑞新麵目淩亂。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迎麵門裏卻來了一頭野獸,不,是野獸一般的壯漢。這壯漢身高至少有十尺,跟山似的,渾身健碩無比,又披著一身厚厚的鱗甲,頭戴軍帽,粗獷的絡腮胡直接長到胸前,通紅的臉上長著一雙殺氣十足的眼睛,正瞪著風劫渝。隨後邁開步子,走路帶風,喘著粗氣逼了過來。


    這又是要鬧哪一出?李瑞新看著這座肉山朝自己這邊緩緩走來,便又是一陣尿意,剛才才重生的硬氣卻又是脆弱地埋在了塵土裏。


    李瑞新心裏不禁哀歎:天老爺,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家毀人亡……哦人還沒死,啊啊啊,我家沒了,好不容易顛沛流離到這仙玄群島,卻又是被人當小雞一樣一路拎過來,又是遇上這山一般大的土匪似的壯漢,隻怕自己今天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壯漢一到李瑞新跟前,便立馬跪倒在地,抱住風劫渝的大腿,原本兇神惡煞的表情也變得如小孩子一般哭喊哀嚎:“大人啊大人,出大事啦,那,那該死的海妖又出現啦啊啊啊…………”


    “……”李瑞新默然了,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驚一乍的很是沒有麵子,人畢竟是要體麵的,要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雖然自己麵前這壯漢跪下的動靜不下於泰山崩了,但不知為何,李瑞鑫的內心卻又是平靜得很。若能夠活著迴去,便租個一畝三分地種,安享晚年吧,李瑞新心想。


    可一旁的風劫渝確實露出了煩悶之色,他連忙放下李瑞新,拍了拍這哭泣的壯漢的腦袋,使勁兒地把他滿是眼淚和鼻涕的臉從自己精細的綢緞袍子身上挪開,嘴上還碎碎念道:“好啦好啦,別哭了虎子,多大點事啊就哭哭啼啼的,我平時怎麽教你的,長了這麽一副兇神惡煞的麵龐,就算是裝也得裝得狠一點,要不就是糟蹋了你爹娘留給你的好底子,好啦好啦,站起來,把眼淚和鼻涕擦了。”


    那被叫做虎子的壯漢確實不肯停下來,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嗚嗚嗚……”


    可風劫渝終究是不耐煩了,他大手一揮,一個血紅的巴掌印子出現在了虎子寬厚的大臉上:“哭哭哭,哭什麽哭!再哭,你這個月就沒有蜂蜜了!”


    這一波威脅和恐嚇是極有效果的,方才還哭哭啼啼的虎子果然是停住了哭聲,隻是眼神還是紅紅的,隨時都要掉下淚來一樣。


    “這才對嘛。”風劫渝看虎子停了哭聲,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和藹地問道:“我問你,你是在海上看到那畜生的,還是在岸上巡邏時看到的。”


    “當然是海上,大人你不是說……說、要我白、白天、全天在海上……巡邏嗎?”虎子斷斷續續地說著,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哭出來,卻又想到那若即若離的蜂蜜,邊忍著不哭,隻是顫抖著嗓子,讓這話說的斷斷續續。


    “啊——對對,當然,我當然記得。”似乎是要掩飾什麽,風劫渝尷尬地笑了笑,卻又是更加和藹地問道:“那畜生可造成了什麽損失?”


    “這倒沒有,除了因為海浪打碎了兩個罐子,便是咱們仙玄島的島旗被海浪打沒了……”


    “打沒了?!這島旗便是咱們仙玄的靈魂,,也是老子我的象征,竟然被打沒了,你們這些人是幹什麽吃的?!還沒有損失,這麵旗便是最大的損失,你們就算是全被那畜生吃了也沒我這麵旗重要!”風劫渝大喊道,麵有怒色。


    虎子看著麵前發怒的風劫渝,連忙打了個哆嗦,他知道風劫渝是斷然不會真把自己兄弟們送去給那海妖吃了,可他臉上的怒火還是讓虎子害怕得不得了,眼看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風劫渝一看這人又要發作,倒是沉下了心來,苦口婆心地說道:“虎子啊,你爹爹走得早,臨死前把你托付給我,我也算是你半個父親,你也就是我的兒子,我待你怎樣你是知道的。你天生膽小,這我知道,但你終究不能丟了作人的氣質,所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你還要多學習學習啊。這樣吧,你先幫我把這位貴客送去會客廳,我去尋一尋那個畜生,一會兒迴來給你蜂蜜。”


    一聽到蜂蜜兩字,原本半哭半不哭的虎子竟是瞬間精神起來,滿麵紅光,就差留下哈喇子了,他連忙接過處於賢者狀態的李瑞新,一路火花帶閃電地踏上台階朝山上走去。


    李瑞新這才迴過神來,他一迴頭看,發現風劫渝早已不在原地,心理不安的很,連忙對虎子問道:“壯士,壯士,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可虎子眼裏現在隻有蜂蜜美麗的色澤,鼻子裏隻有蜂蜜撲鼻的香味,耳朵因為對於感受蜂蜜的美妙毫無用處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也不迴答李瑞新的問題,一路朝山頂奔去。


    李瑞新又平靜了下來,無所謂了,一驚一乍的實在是有失體統,現在一想,被人抓著一路狂奔的感覺也還不錯。


    李瑞新這時候倒是饒有興趣地觀賞起了兩旁飛速掠過的景物,這地方他到底也不知道是哪裏,但這山裏麵除了隨處可見的古鬆怪柳,便是斷壁殘垣,青石磚瓦,偶爾有幾個幹淨整齊一點的屋子,裏麵也是不見人影,不過當做景物來看,倒也算是有種遠古遺跡的韻味。


    你看,這裏邊有一座殘破的雕像,乃是白玉做的,遠處是一片森林,倒也是茂密,再遠處就出了山門,是那繁華的港口,港口之外,便是一望無際、波光粼粼的大海,海麵平靜,偶爾衝起擎天水柱,倒也算是……


    嗯?等等,擎天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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