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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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著眼鏡的老紳士想要後退卻不慎摔倒,一屁股摔到鋪著碎石的鐵軌上。他穿著作工精致的褐色大衣,戴著成套的褐色帽子,是一名打扮時髦的老紳士。


    從他手上掉落的提燈並沒有熄滅,而是用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圍的鐵路倉庫和鐵軌。這叫做英氣<以太>提燈,是工業革命所帶來的人工光芒。一般家庭不會擁有高價的英氣提燈。他會拿著那種東西,如果不是出身富裕,就是擅於用創業來孕育出產業,或者是擅長從別人那裏搶奪。


    「……可、可惡!」


    看見穿著黑色大衣的青年出現在黑暗之中,老紳士似乎很害怕,他難堪地硬是拖著身體前進。


    彷佛背負著黑暗的站姿,穿著大衣的青年是看起來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黑發黑眼,戴著黑色的皮手套。隻有他左手那把滴著血的小刀,正反射著英氣提燈的亮光,發出紅色的光芒。


    青年揮了一下小刀,甩去鮮血。他的背後躺著三十名左右的男人。是老紳士的手下。帶著手槍或短劍等武器的人之中,有半數人的手連同武器一起被砍下,正在哀嚎;另一半還握著武器,頭就被砍了下來。


    光用一把小刀就砍殺三十人的青年幾乎毫發無傷。勉強有一些子彈和刀刃,隔著大衣的衣袖和皮手套留下很淺的傷痕。


    從裂開的手套,能看見青年的手背上有黑桃j模樣的刺青。老紳士看見由提燈照亮的那個刺青後,絕望地瞪大了眼睛。


    「怎麽會……是『j對子』嗎。」


    在黑社會走跳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那個刺青的意思。手背上有黑桃j跟梅花j的刺青,兩人一組的殺手,j對子。被他們盯上等同於死亡。


    青年的視線捕捉到初老的男人。他的眼中沒有殺氣也沒有憐憫,沒有任何感情。


    「等、等等!如果是候鳥商會委托你來殺我,那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青年似乎對這名老紳士不甚了解。雙方無恩無仇,隻是老紳士背叛了候鳥商會這個大規模的黑手黨組織。


    「騎士團已經擊潰了商會。不管是對你發出委托的頭目,還是做為報酬的金錢,一切都沒了!」


    對青年而言,這老紳士究竟做了什麽事並不重要。隻是候鳥商會的頭目要他殺了這個男人,並且把龐大的金額當作報酬,如此而已。


    青年也沒有義務去認真聽接下來要殺的對象亂說一通。頭目跟報酬是否安好,隻要在殺了這名老紳士後再去確認就好。


    「我有兩件事想要問你。」


    開口說話的青年,手上的小刀依然朝著老紳士。


    「第一件事,你聽過十字軍嗎?…」


    「十字軍……?」


    老紳士聽完青年提出的問題,眼神困惑地遊移著。


    「不、等,等等!那個,對了,那是中古世紀的戰爭對吧?」


    「又落空了嗎。」


    老紳士拚命地繼續說著,但青年的表情絲毫不變,一步步地靠近老紳士。


    「第二件事,你需要祈禱嗎?」


    青年把小刀朝向老紳士的脖子,問道。老紳士的喉嚨發出聲音,他乾笑著說:


    「那麽,這樣吧,錢我出頭目的兩倍,不,我出三倍!你就跟著我吧,這個提議不錯吧?」


    「金錢,那就是你的答案嗎?」


    青年用冷靜的聲音迴答老紳士。老紳士用顫抖的聲音好不容易做出迴答。


    「嗯、嗯嗯,沒錯。對吧?你想看看哪邊對你比較有利啊。」


    「好吧。」


    青年蹲到男人的身旁,靜靜地說。


    「那你就對金錢祈禱吧。」


    青年正要將小刀朝老紳士的脖子伸去,在那瞬間,青年的背後,一名斷了手本應在痛苦呻吟的男人跳了起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人邊發出如同野獸的啦嘯,用左手代替失去的右手握起短劍,從上方朝青年的胸口橫向一揮。


    「唔!」


    青年確實地掌握住短劍的攻擊距離。雖然是出其不意的攻擊,青年還是正確地用小刀擋在短劍的軌道上,接下攻擊。


    ……接下,本應如此。


    巨漢揮舞的短劍根本不把青年迎上的小刀當一迴事,彈開小刀後,在青年身上留下從肩膀到胸口的嚴重傷勢。


    「唿!」


    青年因為衝擊而反射性地吐氣。一瞬間之後,黑色大衣染上了紅色鮮血。要不是身體連同小刀都被往後推,短劍會完全把青年切成兩半。


    青年眯起眼睛。那不是針對疼痛,而是針對現在的異常狀況。彈飛的方式簡直像是拿小刀對抗巨人揮下的斧頭。奇怪的還不隻是威力。巨漢的右手被砍斷,一般來說,會因為疼痛和出血而無法動彈。


    青年退到攻擊距離之外,閃過巨漢的下一擊,小聲地說。


    「異形化……嗎?」


    斬擊的速度遠遠超過人類能夠揮出來的速度。同時男人穿著的黑色上衣從左邊袖子開始裂開,肌肉彷佛要爆開的上臂逐漸露出。


    巨漢現在隻有左手以超越人類的肌肉量膨脹,變成像是怪物的模樣。


    「哈、哈哈………」


    一看過去,老紳士也因為巨漢的變化而瞪大雙眼。他的表情正說明了,這記偷襲不是他所準備的最後手段。


    「不需要祈禱,神似乎也站在我這邊。很好,快殺了那家夥!」


    老紳士站起身來發出指令。


    異形化。


    眼睛的顏色突然染成燃燒辦的紅色,全身的肌肉膨脹,化成無法認為是人類的模樣。這個現象本身並不稀奇。隻要去貧民街的昏暗巷子裏,就能輕易見到流浪漢們異形化正在鬧事的光景。這是個像流行病的現象。


    這是由於某種非法藥物的中毒所引起的。


    叫做「陶醉藥<幸福鴉片>」的藥物比酒精還更讓人沉迷,並有著煙草以上的成癮性。無法靠酒來忘掉現實的人就會沉溺於藥物中,然後發生異形化。


    異形化一旦發生,首先腦的中樞部分會遭到破壞,全身的肌肉會異常地發達。接著大概都是為了逃避這種痛苦而發狂到死。毫無理性,隻依循著衝動行事。


    僅有左腕隆起的這名男人,他的模樣完全就是麻藥成癮者的樣子。


    「怎麽了,迴去之後我再給你藥,就算受傷我也會幫你治好。所以快把那家夥……啊。」


    異形化的男人隨意地揮舞著手,劈爛了初老男子的上半頭部。他已經沒有理解語言的能力,連敵我都無法辨別。


    「咕喔喔喔喔喔!」


    高壯的男人像野獸般露出牙齒,襲向青年。


    「……」


    青年不發一語地輕輕扭動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嘎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間,異形化的男人因為刺進眼睛的小刀而發出悲鳴。


    青年冷靜地用最小的動作丟出小刀。不是左手握著的大形軍用小刀。是從袖口裏拔出來,小型的投擲專用小刀。


    瞬間一切都結束了。青年閃掉壯漢亂揮的|擊,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把左手的軍用小刀刺進男人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把小刀拔出,高大的男人從脖子噴出大量鮮血,宛如是泄了氣的橡膠人偶般當場倒下。


    「問你也沒有意義吧。」


    現場唯一站著的人,隻有胸口的傷持續流血的青年。瞧了異形化的男人的屍體,和已經死亡的初老男人一眼,青年轉身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


    阿古利亞的首都,王都埃瑟庫拉斯是道路都鋪上石頭的美麗城市。即使處於夜晚的黑暗之中,由路燈所照亮的道路和磚瓦的住宅都不失它的美麗。


    多蘭斯河流過城市的南邊,上麵架著許多座渡河用的橋梁。隨著國家的繁榮一同增加的橋梁各自擁有各自的曆史。英雄凱旋的橋梁、描繪在名畫中的橋梁、還有數學天才所設計的橋梁。


    架在史塔奇街上的史塔奇拱橋,是由商人們所建造的新橋。


    血滴到由路燈所照亮的白色石頭路麵上。滴到路麵的紅色液體一點一點地延續。


    「嗚……」


    青年走在石頭建造的橋上。他單手壓著從肩膀裂到胸口的黑色大衣,用不穩的腳步一步一步前進。壓著胸口的左手,手背上刺著圖案是黑桃j的小型刺青。


    青年雷文·史提納,對濡濕大衣的鮮血眯起眼睛。


    好冷。


    到剛才為止都在溫熱身體的血液,現在卻流出來凍僵自己。


    勉強保持住因失血而感到朦朧的意識,雷文繼續向前走。


    劃過胸口的傷口並沒有傷到肺部。隻要止血後在暖爐前休息,就不會成為致命傷。不過意識已幾乎快要消失,對他來說,隻離了幾個街區的藏身之處絕望地遙遠。


    他甚至沒有餘裕繞過平常不會走的熱鬧大街,隻能在有意識的情況下盡量繼續往前走。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無法好好行動的身體。


    雷文是殺手。沒有同伴,獨自一人的殺手。


    幾乎喪失感覺的肌膚感受到水滴,雷文朝天空望去。


    「……雨嗎。」


    稀疏的雨滴不久就變得能夠敲打石頭路麵。照這樣下去,不用一小時,冰冷的雨水就會奪走雷文的體溫,接著變得冰冷的屍體就會倒在路上。


    雷文一麵被雨濡濕臉頰,一麵理解到自己的命運。


    「傑伊……看來我要白費你給我的生命了。」


    雷文看著左手背的刺青。


    在美麗的拱橋正中央,雷文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失去力氣。他為了不倒下而去抓住橋的欄杆。可是他的手已經沒有感覺了。


    拱橋的另一頭傳來木門打開的聲音。雷文用模糊的視線看過去。麵向河川,說不上很大間的一間商店打開了門。


    「……!」


    雷文瞪大雙眼。他覺得自己看見的光景不是這世上的東西。


    穿著純白禮服的少女從門後走出來,正在露台裏轉圈。輕飄飄的金色卷發,彷般飛舞。


    年幼的少女在原地開心地踩著華爾茲的舞步。那模樣相當美麗,給人壓倒性的非現現實感。


    天使。


    雷文毫不懷疑地這麽想。


    「……啊,神啊,請原諒我。」


    原本已經很久沒說出口,對神的祈禱脫口而出。


    當膝蓋失去力氣而摔倒的同時,雷文失去意識,倒在被雨淋濕的石頭地麵上。


    ◆


    一醒過來,已經躺在照得到陽光的房間裏了。采光窗、書櫃和辦公桌映入眼簾。出入口有兩扇木門,一扇正敞開著。自己睡在有頂蓬的床上。雷文以視線確認完這些光景之後,想要起身,劇烈疼痛卻讓他皺起眉頭。


    「嗚……」


    傷口的痛楚和失血的暈眩,以及頭痛和耳鳴都很嚴重,但起碼這裏看來不是死後的世界。他輕輕地摸了傳來痛楚的胸口,上麵纏了繃帶,也沒有繼續流血。


    有誰替自己治療了。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香甜的味道,是烤麵包的味道。


    床邊擺著報紙。雖然無法保證就是今天的新聞,至少日期是雷文倒下的隔天。應該當作是沉睡了一晚就好吧。


    雷文想知道自己殺掉男人的那起事件會怎麽被報導,他躺著拿起報紙。隻是整版的頭條新聞並不是鐵路倉庫發生的殺人事件,而是候鳥商會的解體。騎士團掌握候鳥商會走私的證據,進而決定要將相關人士全員逮捕。


    「……唿。」


    雷文輕輕地歎了口氣。


    昨晚的目標看來不是在隨口唬人。商會已經瓦解。這對雷文來說,意思是同時失去了殺人的報酬,和做為殺手的最大後盾。


    鐵路倉庫的事件在頭版下方的很小一格。異形化的黑手黨,造成包含候鳥商會幹部在內三十餘人死亡。起碼這份報紙沒有刊載更多的消息。


    雖然差點送命,不過現在的雷文很慶幸有下雨。即使騎士團發現到有人在砍了異形的脖子後逃走,也無法循著血跡追查。雖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他想趁騎士團還沒搜查到此之前趕快遠走高飛,再找個地方躲起來。


    「~?」


    附近傳來鈴鐺般悅耳的歌聲。似乎是從敞開的那扇門那邊傳來的。大概是幫雷文療傷又借他床的人吧。是在他倒下之前所看見的那名身穿禮服的少女嗎。起碼聲音是名少女。


    雷文在床頭附近找了一下,卻遍尋不著愛用的小刀「克爾塔納」。睡覺的時候他一定會放在該處。大衣已經從雷文的身上被脫掉,襯衫也跟著被剝掉了。


    這不僅是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的意思。還意味著對方發現了藏在大衣中的無數投擲小刀。


    當然,如果對方是光看持有小刀就會馬上把他交給騎士團的那種人,那根本不會替他治療傷口。即使如此,或許還是有封口的必要。


    要不要讓對方連同心髒一起沉默,就看幫助雷文的人會采取什麽行動了。對方對雷文有恩,雷文盡可能不想殺了對方,但那隻是盡可能。


    「嗚……」


    痛得皺眉的雷文從床上下來,放輕腳步聲在房間中行走,直到能夠看見門的另一頭。門的另一頭是更衣室。染上鮮血的純白禮服放在入口的洗衣籃中。


    這件衣服是將要昏倒之前,朦朧的意識中看到的那名天使般的少女身上穿的衣服。鮮血大概是要扶起雷文時沾到的。


    「~?今天要穿藍色嗎。」


    少女的聲音傳來,她的身影出現在雷文的視線中。


    少女隻穿著內衣。


    小房間內,雷文麵對的衣櫃前方,一名少女把掛在衣架上的禮服貼在身上比對。她那微卷的淡金發從背上滑落,藍色的瞳孔中浮出愉快的微笑。


    她隻有胸和腰的附近覆蓋著薄薄的內衣,露出幾乎是裸體的背影。要說是孩子又有種女人的嬌柔,要說是千金又沒有纖細的腰部和屁股到大腿的豐滿曲線,是成長期的少女會有的背影。年紀應該是十二或十三歲吧。


    並沒有妖豔的魅力,即使如此,雷文還是一瞬間看得入迷了。


    雷文重心不穩地後退了一步。然後撞到身後的辦公桌,發出巨大的聲響。


    「咦?」


    少女因為那陣聲音而看向雷文。在那瞬間,雷文就察覺了自己的失策。


    「啊、抱、抱歉……我沒想到你在換……」


    「啊、啊、啊……」


    雷文想要後退到看不見她的位置。與此同時,她的臉色依然蒼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焦急地大喊,然後……她放下禮服,朝著雷文的方向逼近。


    「咦?」


    雷文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眼前隻有穿內衣的少女衝過來。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在雷文的認知中,換衣服被人撞見的少女是會遮著身體後退的,並不會大步伐地拉近距離。


    少女直接通過雷文麵前,朝雷文身後的辦公桌走去,她嬌小的頭部隻有到雷文的胸口左右。


    「討厭、討厭討厭!重要的配方整個都沾到墨水了!」


    雷文用視線追著她,這時才終於發現桌上的墨水翻倒了,染成黑色的部分正在擴大。她依然露


    出裸背給雷文看。她先把墨水壺拿起來,接著迅速地把正要浸到墨水的幾張文件拿起來,發覺周圍沒有放的地方後,就瞪著雷文。


    「你拿著這個!」


    「嗯、嗯嗯。」


    雷文照她的吩咐,用雙手盡量拿起滴著墨水的文件。


    少女拿起用繩子綁得很整齊的一本文件,慌張地打開。


    「啊……那個。」


    花樣年華的少女沒有遮住任何該遮住的地方,她光明正大地站在雷文的麵前,持續翻著文件。


    「雖然打翻墨水我很抱歉……」


    「安靜!」


    她一張一張確認著文件,紙張外側的三分之一左右已被墨水染黑,翻到最後一頁後,她凝重的表情終於緩和下來。


    【p017】


    「太好了……看起來沒有無法重寫的東西呢。」


    少女說完就瞪向雷文。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這可是餅乾的配方書!如果不能用了,可不是你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


    少女十分氣憤地把那疊文件拿到雷文眼前。雷文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那麽生氣。


    「……那比你的裸體還重要嗎?…」


    「當然!這是阿古利亞國的寶物啊!沉進墨水裏等同文化的喪失!」


    少女威風凜凜地這麽說,用手撥開金色的卷發。


    「比起這個,我的裸體…………裸體?」


    少女邊說邊看向自己的身體。


    「……呀啊。」


    然後……整張臉彷佛像蒸熟般變得通紅。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彷佛以雙手環抱著自己似地遮著身體,往房間的角落後退,接著撞到更衣室的門檻而跌倒。


    「嗚哇!」


    「啊——啊……」


    撞到地板的聲音聽起來很痛,雷文皺起垂得低低的臉。


    「……啊、啊啊。」


    少女慌張地爬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衝進小房間後,把門關上。


    「你、你可是受了會致命的重傷喔!居然偷看我換衣服,你在想什麽啊?」


    「我沒興趣為了你的裸體賭上性命。」


    「那、那種說法是怎樣啦。聽起來簡直像我沒有魅力!」


    少女的聲音已經不知到是為了什麽而生氣。雷文感覺自己聽過她的聲音,不光是聲音,臉孔好像也在哪裏看過。


    「雖然是偶然,但我還是很抱歉。墨水那件事也是……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當然!那是我做生意的工具喔?」


    做生意的工具。她說剛才的那本文件是餅乾的配方書。


    「啊啊,原來如此,你是……」


    這下雷文就想起她的事了。


    王都<埃瑟庫拉斯>最近有一間很受年輕人喜愛的餅乾店「黃昏街<小麥色天空的街道>」。店長就是她,名字記得是……


    「卡蜜莉亞。你是卡蜜莉亞·多拉凡對吧。這裏是黃昏街的店裏嗎?」


    雷文一叫出名字,少女同時打開門走了出來。宛如人偶般美麗的少女穿著鮮黯的藍色禮服。


    「嗯,黃昏街是我的工坊……我們有在哪見過麵嗎?」


    自己都還沒報上名號,對方就講出了她的名字,卡蜜莉亞的表情卻似乎沒特別訝異。這是很多人認識的人會有的反應。


    「還是說你是黃昏街的客人?」


    「不,我對甜食沒有興趣。我隻是聽到傳聞。你很引人注目。」


    卡蜜莉亞聽完雷文的這句話,態度就有了大轉變,她愉快地笑了起來。


    「對餅乾沒興趣的人,也有聽說過我們店裏的餅乾啊。真令人高興。」


    「是你的傳聞,做事氣派的貴族大小姐,不是餅乾的。」


    史塔奇街的餅乾商店黃昏街。在南方貿易中累積財富的大商人多拉凡先生,數年前突然買下精華地段開始賣餅乾。現在的店長是多拉凡先生的麽女卡蜜莉亞,也就是這名少女。


    做事氣派又不落俗套,喜歡新奇的東西。全麵仰賴有錢父親的商店經營,旁人隻認為是不懂世故的溫室大小姐在不務正業。


    多拉凡先生在今年用金錢買了子爵的爵位,變成子爵大小姐讓她善變的性格又更加劇,聽說跟其他的貴族都有些摩擦。暴發戶貴族和不務正業的大小姐。說實話都不是什麽好的傳聞。


    「都沒有對餅乾說些什麽嗎!?」


    「餅乾嗎……便宜又好吃,還有很新穎之類。」


    不過,黃昏街的餅乾在庶民中很受歡迎。雷文有看過黃昏街借用整個廣場來舉辦派對,廣場上聚集了很多在商店和工廠工作的普通年輕人。


    「還有呢?」


    卡蜜莉亞邊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雷文,邊往他靠近。


    「別越來越近。」


    那股魄力讓雷文不禁往後仰。


    「我還有聽說給人很平易近人的感覺。在貴族以外的庶民中有很高的評價。」


    這間店有很多狂熱的支持者。對那些人而言,這裏的餅乾配方或許的確就是國寶。但還是不該由做餅乾的本人來講這種話吧。


    「……嗬、嗬嗬、這樣啊,嗬嗬。」


    卡蜜莉亞把拳頭靠上嘴巴,用怪異的笑容在偷笑。


    關於自己的傳聞一點都不重要,隻要餅乾得到稱讚就好嗎。


    「那麽……呃,你是誰?」


    卡蜜莉亞重新注視著雷文。


    「我是雷文。雷文·史提納。」


    雷文乖乖地報上本名。這個名字原本就是沒見過雙親的雷文自己取的名字,就像是最常使用的假名。


    「嗯,雷文,你的身體沒問題了嗎?如果需要什麽……」


    「不,沒關係。你幫了我很多。已經足夠了。」


    雷文想要盡早離開這個地方。除了想要在騎士團進行搜索前離開,如果讓一般社會上的有名人士察覺到什麽,而必須封住她的嘴,那事情會變得更加麻煩。


    隻是,當雷文要舉起手拒絕時,他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


    雷文皺起眉頭。這是最糟的時機。


    「我去幫你準備點吃的東西。」


    雷文根本沒時間阻止卡蜜莉亞,隻能茫然地看著她走出房間。


    那個吃的東西會是什麽,在端出來之前雷文早就很清楚了。


    「讓你久等了。」


    卡蜜莉亞迴到房間裏,手上拿著紅茶的茶壺和有蓋子的容器。


    卡蜜莉亞把紅茶倒進杯子後拿給雷文。接著把有蓋子的容器拿到雷文麵前,彷佛是在表演美好的驚喜,她用很刻意的動作把蓋子拿掉。


    「嗬嗬……你看!」


    雷文看著裏麵的餅乾,內心抱持著彷佛在觀賞已經看過一百次的魔術的掃興感。


    高級甜點,貴族的禮品,給人那種感覺的精致小餅乾。橙色的水果放在焦黃色的餅乾上,再灑上粉狀的白砂糖。


    雷文對高級甜點完全不了解。即使如此,他還是知道這不是該給傷患吃的東西。


    「咦,你現在該感到高興喔?我不會收你錢,你就當是試吃,隻要告訴我感想就好。」


    雷文不太熱烈的反應讓卡蜜莉亞感到困惑。


    「沒有,這個………我是沒打算吃了還抱怨啦……」


    雷文抱著無法釋懷的心情,把手伸進容器,拿起一個餅乾。


    「我不懂餅乾,說不出什麽像樣的評論喔。」


    對把餅乾配方看得比自己的裸體還重要的人,要是照平常說出「好吃」這種平凡的評論,會不會被揍啊。雷文害怕地拉起預防線。


    「嗯,請吃請吃。」


    卡蜜莉亞麵帶微笑地催促他。


    「食物這種東西隻要能補給營養就好。直接吃下砂糖還……」


    雷文把餅乾放入口中。然後一咬下去的瞬間,當場就說不出話來了。


    「嗯,嗯嗯?」


    想像著酥脆口感的雷文,先是對那彷佛在咬著冬天的細雪般的柔和口感感到困惑。接著在那瞬間充滿口腔的香味令他瞪大雙眼。


    「這是……什麽香味?」


    雷文從沒有嚐過這種香味,心中卻又感到懷念。


    「嗬……這是芒果。一種南國的水果,會長出這種大小的果實。這是你沒吃過的味道吧?這個餅乾『南國樹陰』是黃昏街的第一項熱賣商品喔。」


    卡蜜莉亞得意洋洋地比出大小,解釋道。


    「南國的水果味道都很濃鬱又美味。可是阿古利亞人那種喜歡柔和味道的舌頭,無法接受太強的香味。不要說南國,連鄰國利傑森的甜點也一樣,要覺得美味,必須要帶有某種懷念的感覺。」


    雷文忙著把下一個餅乾放進嘴裏,無法插上嘴。


    「所以我就想,要是能跟熟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絕對能變成溫和的味道。你察覺了嗎?是薑茶喔!」


    「啊啊……原來如此,是薑啊。」


    感冒和受傷時很常放進雞湯裏的薑,這個餅乾的確有那種香味。


    「不說就不會發現對吧?可是身體會比心靈早一步感到懷念。那淡淡的清香會幫助我們接受新的、從未吃過的味道。如何?感覺會喜歡上芒果吧?」


    她的樣子很開心、很幸福。要是放著她不管,大概會一直講餅乾的知識吧。她連珠炮似地不斷說著,彷佛是受到攔阻的水流一直在等待說出口的機會,話語變成濁流,將雷文吞噬。


    「原本我就都隻做容易消化的東西,薑能夠幫助衰弱的腸胃,所以我想你一定能夠吃得津津有味……嗬嗬,我的預測完全命中呢。」


    「啊……」


    卡蜜莉亞說完就高興地窺探盤子。原本堆在上麵的餅乾不知不覺間全進了雷文的肚子裏。


    「太好了。這是以前我為了讓生病的人也能吃而想出來的餅乾,我可是為了這個賭上了性命呢。」


    雷文理解了傳聞中為何隻對她做餅乾的技巧有很高評價。餅乾的確很好吃。美味的程度到如果雷文有多餘的金錢,偶爾也會想來買。


    ……隻是,那又怎樣。


    隻不過是美味的餅乾。


    「賭上性命,嗎。你說得可真輕鬆。」


    為了餅乾能夠去殺人嗎?不可能。


    「我並沒有說得很輕鬆。」


    對於雷文脫口而出的嘲諷,卡蜜莉亞則正直地做出反駁。


    雙方都沒有道理需要聽別人的怨言。卡蜜莉亞隻是出生在富裕家庭,可以投入做餅乾這個興趣;雷文隻是匍匐於貧民街,為了活下去而殺人。卡蜜莉亞並沒有錯,雷文也沒有錯。


    在卡蜜莉亞的世界中人不會死,就像餅乾那樣溫柔甜美,並且跟雷文的世界絕不會有交集。


    「謝謝招待。很好吃喔,卡蜜莉亞。」


    雷文喝完紅茶,正打算站起來。雖然頭一樣很暈,但感覺營養有進入血液之中。


    「不客氣。」


    卡蜜莉亞露出微笑。


    那微笑實在太過溫柔,雷文不由得說出沒必要問的事。


    「為什麽你要救我?」


    一定會是過於天真的迴答。雷文十分清楚這種事。


    「快要死掉的人就在眼前,身為一個人當然該幫助他。」


    卡蜜莉亞的笑容正如同想像般天真。


    「……這是表麵。」


    可是她說的內容還有未曾想像過的後續。


    「在商店的前麵有人死掉,會給商店帶來不好的評價。雖然以你的情況應該無法去管這些,但就是那種微不足道的傳聞和氣氛,會讓人認為餅乾不再那麽好吃喔。」


    「……這樣啊。」


    這比起說什麽「幫助別人是身為人該做的事」還更讓人能接受多了。雷文感到有些愉快,聳聳肩笑了。


    「我之後會再找機會跟你道謝,但現在我沒有錢。等下次行嗎?」


    「不,你不需要那麽做。」


    「我的大衣和……隨身物品在哪?」


    雷文盡量不想把眼前的少女拖下水。他祈禱少女不會對小刀多問些什麽,而是直接拿給他。


    「我把那些折好放在隔壁。」


    卡蜜莉亞點了點頭,走進隔壁的小房間,把放著雷文隨身物品的籃子拿了過來。雷文拉起大衣,藏在內側的投擲小刀全部都還插在上麵。


    不過慣用的軍用小刀克爾塔納,還有用來把小刀綁在腳上的皮套不翼而飛。


    「……………」


    雷文偷偷瞧了卡蜜莉亞一眼。


    卡蜜莉亞微笑著把雙手伸出來。她手中是插著克爾塔納的皮套。


    「請放心,這個我也會還給你……j對子先生。」


    雷文聽見不該出現的字眼,左手顫抖了一下。


    在黑社會打滾的人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說殺手之名。可是j對子這個名號絕對不會出現在能照到陽光的世界。


    因為興趣而製作餅乾,還輕易說出對於品質能夠賭上性命,這種貴族的大小姐不該會知道這個名號。


    「…………」


    卡蜜莉亞的視線移向雷文左手的手背,平常用皮手套遮著的黑桃j刺青上。


    「我有工作想要委托你。作為救了你的代價,你會聽我說吧?傳說的殺手先生。」


    少女絲毫不畏懼地把沉重的軍用小刀交給殺手,露出了平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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