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被他們拆散的人,也能夠幸福。


    月明星稀的夜晚,如願無法入睡,代替青蝶來服侍她的侍女,說皇百合事務繁忙,無法來陪她,而匆匆迴來的皇戀雨又趕著匆匆離去。


    她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也不曉得皇百合有什麽打算,憂煩的心得不到平靜,忍不住歎息。


    窗外,忽地傳來細微的聲響,有另一聲歎息,在迴應她的感慨。


    如願一驚,起身走到窗前,以為來人是皇百合,伸手拉開窗戶,往外看去──然而窗外空無人影,隻有風吹動樹葉婆娑,樹影搖曳。


    「你……在嗎?」她迷茫的問,不求有人迴答,卻又盼著有人迴應。


    她心緒不寧,感到旁徨無助。


    就在此時,有一道身影從暗處走出,向她逼近。


    如願察覺到了,驚喜的睜大雙眸,以為是皇百合現身了,怎料,進入眼底的,竟是一張不曾見過卻又似曾相識的麵容。


    這是誰?她癡癡的看著走到窗前的男子,俊俏的臉,高大的身形,還有憂傷無奈的表情,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他是誰?


    「瑞……」如願無意識的呢喃,隨即中斷。她在說什麽?


    那位錦衣男子,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站在窗外,與她目光交會。


    「你還好嗎?」他低聲問。


    如願點頭,一瞬不瞬的注視他。


    「我聽說你忘記從前的事了。」


    她又點頭,「你是誰?」


    他一聽,神情微變,似乎極度哀傷。


    「對不起,我忘了許多人和事了。」如願急忙道歉。


    「我……」他欲說還休,卻道:「忘了也好,我雖不知你為何變了心,但他若待你好,我也就認了。」


    如願為他的態度感到怪異和焦慮。「你到底是誰?」


    「你想起來了又有何用?」他反問,盯著她的眼中燃起了火光。


    如願眉頭微蹙,一顆心無來由的疼痛著,為他的哀傷,為他的欲說還休。她疼痛的心要她明白,自己與這個男人關係匪淺。


    「至少……至少我想知道我的過去,你是我的什麽人?」她顧不得追究這個人為什麽會在此時出現,她想留住他。


    這個人能為她開啟真相……如願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住他。


    他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如願。」


    他輕喚她名字的語調異常溫柔,如願顫了顫,眼淚就這麽掉下來。


    她不懂自己悲傷些什麽,隻覺得心裏有了裂縫,好像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了,難過至極。


    「別哭。」男人不知所措,想為她拭去淚水,指尖觸碰到她的刹那又退縮了。


    如願見狀,反而更想觸碰他。她想感受到這個男人,是真實的存在於她眼前,但她也同樣出不了手,隻能隱忍著,和他一樣退縮。身為人婦的自己,夜裏私會男人,已違了禮教,怎能再做出有失身分的事?


    她靜靜的凝視他,用目光傳達內心的迷茫無措。


    「誰在那兒?」路過此地的仆人,發現異狀,提著燈籠四下查看。


    如願像驚醒一般,正煩惱著不知如何收拾,才一眨眼,麵前的男人身影微晃,即刻消失無蹤。


    她張口結舌,彷佛做了一場夢。


    「夫人?」巡夜的仆人趕來探望。


    她若無其事道:「樹上的夜鶯太吵鬧,你去把牠們趕走。」


    不等困惑的仆人有反應,如願迅速關上窗,試圖讓混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那個男人走了嗎?他還會再來嗎?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對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有著割舍不下的眷戀,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令她羞恥又迷惘。


    她已經有了真心愛戀的夫君,怎麽還會對一個初次見麵的男人有感覺?


    如願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到了半夜,房裏的燈火仍亮著。


    皇百合得到了消息,讓監視她的人退下,踏著月色,前來看她。


    此時,夜深人靜,四周沉寂。


    他進了門,她轉眼望去,兩人四目交會,都怔住了。


    有多少天了,他們沒能仔細的看看彼此?


    如願望著他,百感交集,方才懸掛在心裏的陌生男人,馬上被擠出腦海。她心中隻有皇百合一個,洶湧的愛意讓她清楚的明白,無人能取代皇百合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你尚未休息。」皇百合先開口,步履輕緩的走到她身旁。


    「你也是。」如願仰望他。


    「下人迴報,你這兒有鳥雀嘈雜,我過來看看……」


    「現在安靜了。」她有所保留,不想提起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皇百合也無意追究,隻問:「夜這麽深了,你睡不著嗎?」


    「你也一樣?」她反問,想投進他的懷抱。她好久沒和他撒嬌了,最近,擁有這項權利的人,是他妹妹吧?


    即使心愛的人在身邊,她心裏仍感到寂寞。


    「我每天都有囑咐人送糖過來。」他主動抱住她,手掌輕撫她的背,像在安慰一隻受傷的小貓。


    「我有收到……」但不管吃到多麽甜的糖,她也感到酸澀。「聽說你妹妹要走了,我不用去送她嗎?」


    「她今晚已出城去了,她能照顧好自己,以後不用再為她牽掛。」


    「你真放心得下?」


    「反正這個家永遠都在,她若在外頭受了什麽委屈,又忍耐不下,總是有個地方可以迴來。」


    如願聞言,心裏益發的酸楚,不由得問道:「那我呢?」


    他對自家妹妹設想周到,怎麽不替她想想?她也希望有自己的家人,明知他們還活著,卻全無印象,不知幾時能見上一麵……她的憂愁,皇百合懂嗎?


    「我不會讓你委屈的。」他或許懂,或許不懂,卻沒有正麵迴答。


    如願聽得很失望,「你不讓我知道──我還可以去哪?」


    「在我身邊就好。」他理所當然的迴答,接著,又反問:「我就不想讓你有別的地方可去,不行嗎?」


    「你!」如願愕然,這麽不講道理的皇百合,真是前所未見。「當初你說,日後會帶我迴中原見我爹娘的,是在說謊?」


    「沒有騙你,我是說過,但我也說,這種路途迢迢的行程得看時機,若沒機會,我也無可奈何。」


    他簡直是在耍賴,偏偏如願怨恨不起來,明知道皇百合對她有隱瞞,甚至有欺騙,她也無能為力。


    假如,探索真相的代價是失去他,她會不會選擇放手呢?


    困擾她多日的疑問,在此時有了答案——她會放棄的。和皇百合相比,如迷霧般不為人知的過去,她會選擇忽略,不去追尋。


    「你好可惡!」如願瞪著她的夫君,藍眸中滿是不甘心的挫敗。


    皇百合俊秀的臉龐浮現一抹愧疚,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保證道:「我發誓,愛護你一輩子,你永遠不需要到別的地方尋求安慰。」


    她歎息一聲,把臉貼在他的胸膛,無話可說。


    皇百合擁著妻子,也是千般滋味在心頭,無從表達,過了半晌,他聽到懷裏的人兒出聲問──


    「你妹妹……究竟為什麽迴來?」那位來去匆匆的皇戀雨,似乎是特地迴來掀起風浪,鬧得人心惶惶的才舍得離開。


    皇百合苦笑,「她是和夫婿鬧了別扭才負氣迴家。」


    「如今不生氣了嗎?」


    「她夫婿來接她了。」而戀雨已到城外的客棧,等候瑞王。


    「他們走多久了?」


    「……不久。」皇百合選擇隱瞞一些情況。


    如願腦海裏不期然的浮現一道身影——在片刻前,她見到的那個男人。她不自覺的將那個男人與皇戀雨的夫婿、青蝶口中的瑞王,聯想在一起。


    「瑞王?」如願無意識的說出口。


    下一瞬,她感到擁抱她的皇百合,身體僵硬了幾分。


    「你說誰?」他問話的語調平穩。


    「我無意中聽見這個稱唿。」她不想透露青蝶的底細,順著他提過的話,道:「不久之前,我看見一人,似乎是戀雨的夫婿。」


    皇百合心一驚,「你可記得那人的相貌?」


    如願遲疑了一會兒,謹慎迴道:「夜太黑了,我看不清楚,隻知道那人會說我家鄉的話。」


    「他還在府內?」


    「……我不曉得。」如願有些不安。


    「你如何知道他是瑞王?你們談了些什麽?」


    如願不懂為什麽,本能的撒謊,「沒說什麽,我記不得了。」


    「你見過他幾次?」他審視妻子不自在的臉色。


    「隻今夜一次,他不是來接你妹妹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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