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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灰色的世界。
抬頭看看天上，隻見頭頂滿是灰色雲層。
陽光照不到地上，四下裏猶如黃昏時分的昏暗。沒有陽光的土地，連一根草、一隻蟲的影子也沒有。
「……廢墟？」
古老的石頭民房櫛比鱗次，雷英望著這座城鎮怔怔低語。
脫離精靈神殿。
為了追上艾利潔而進入審門。印象中隻過了幾秒鍾，睜開眼睛一看卻已經傳送到一座古老的城鎮。
「娜絲達夏？這裏是跟神性都市有關的地方吧？」
『嗯……應該是……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裏肯定跟神性都市有關，但我沒想到竟然會被傳送到這麽寂寥的廢墟。』
世界錄的居民環顧城鎮。
「娜絲達夏連你也不知道？」
『是的。但至少我確定這裏不是神性都市。』
那麽這裏是哪裏？
城裏路上積著薄薄一層白雪，但是毫無人煙。
看看各個民房，窗邊連玻璃和窗簾都沒有。牆上每扇窗框徒有空洞。
寂寥的氣氛仿佛古代遺跡。
又因為城裏民房都很有現代感，更令人覺得哀愁寂寥。
『要開始找夥伴了嗎？』
「嗯，希望她就在這座城裏。話說這裏好冷……聖地是因為冰海龍所以很冷，這裏的氣溫好像也差不多呢。」
聖地迦南的異常寒流起因於冰海龍的吐息。
但是這裏不同。
如果這般寒冷純粹是因為氣候因素，氣溫可說是異常的寒冷。
「來到這裏就一直在下雪……」
灰色的天空不斷飄落雪花。
雪花不像暴風雪般猛烈，而是寧靜綿長的點點飄落，慢慢在地表堆積。
「雷英大人。」
露露用手掌接住雪花，抬頭說道：
「這不是雪。雖然都是白色而細小的粒子，但我並未從這些顆粒感覺到水分或寒氣。」
「……那會是什麽？」
「這是灰。我認為城裏飄落的全都是灰。」
灰燼城鎮。
綿綿飄落的灰為這座廢墟抹上白色妝容。
「順帶一提——」
「有艾利潔的味道。」
克黎榭接在露露之後說著。
「殘留的味道還很強烈。但因為風把味道吹散了，分不清楚她往哪兒去了。但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就在這座城鎮。」
「我們走進審門算是值得了。」
魔王點頭，錫杖尖端指著道路。
「走吧雷英，別慢吞吞的。」
「我知道，你先冷靜一點。你自己急著前進會有危險的。」
大惡魔從雷英身邊走過，揚起一陣風。
在這裏大意不得。剛才的神殿提阿瑪特甚至是從神殿牆內潛行突襲，眾人始料未及。
「既然這裏和神性都市有關，說不定還暗藏著什麽陷阱。」
「這點包在我身上。」
露露的語調充滿自信。
「不管是多麽卑劣的陷阱，我都會善盡責任踩下去。」
「用不著踩！」
「那麽摸一摸總行了？」
「……要是摸一摸就會啟動該怎麽辦？」
一行人在無名無人的城鎮走著。
由世界錄的居民帶隊，雷英、魔王、露露、克黎榭依序跟在後頭。他們慎重前進，不光是提防陷阱，也要觀察民房的暗處有無詭異，周遭是否有動靜。
「艾利潔也有可能走入民房休息吧？」
『對。我們先在城裏繞一圈，如果找不到人再分頭進入室內搜尋……啊?雷、雷英大人……那裏有東西！』
走在前頭的娜絲達夏突然黏到雷英身上。
「哪裏？」
『那棟民房！在石牆後麵……剛才有東西動了一下！』
雷英凝視著她所指的方向。
一頭亮灰色的猛獸突然從娜絲達夏所說的民房暗處緩緩現身。
「機械獸！」
體型大約到雷英的膝蓋。
先前在精靈神殿看見的機械獸有獅子、巨人、提阿瑪特三種，而現在這隻是鳥型。
——雕鴞。
這種生物的外觀類似貓頭鷹，頭上一對如耳朵如尖角的羽毛是其特征。眼前的機械獸外貌酷似雕鴞。
數量不隻一隻。
民房暗處冒出一隻，其後又有第二隻、第三隻，一隻接著一隻出現。看起來就像真的禽鳥，一雙又一雙的小腳在地上走走跳跳，碎步前進。
『比剛才的機械獸小了一些，看起來比較弱小……』
「不可大意。外貌雖然弱小，卻不知道隱藏著什麽兇惡的性能。」
會打過來嗎？
雷英做好應戰的準備，緊盯著雕鴞型機械獸，但不管等了多久，對方都沒有飛撲而來的征兆。對方也隻是集體望著雷英等人，並不輕舉妄動。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啊！」
克黎榭等得不耐煩。腳步聲響起，隻見她豪邁向前走去。
「你們是什麽東西，是敵人還是朋友，快點講清楚！」
『——』
「嘿，不理我啊。好歹也做個動作，不然我哪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說話鳥。』
機械獸嘴裏吐出幾個字。
那無疑是人類的語言。
『我們是說話鳥。』
『創造者是這麽稱唿我們的。在這座城鎮工作的總共有三十五隻，全都是這麽稱唿。』
『你們是誰？』
『如果是創造者，請用語音輸入開發者姓名。』
總共十隻。
雷英心中忐忑不安，對著小型機械獸問道：
「嗯……你們算是機械獸嗎？」
『機械獸。』
『這個稱唿是個大分類。不能算你錯，但這個稱唿距離正確的認知還有一段距離。』
『這就好比你們全都可以稱為「生物」。』
說話鳥舉起它相當於手臂的翅膀。
它指著雷英說道：
『你是人類。』
接著指著克黎榭說道：
『你是召喚對象3種。通稱「龍種」。』
又指著魔王、露露說道：
『你、還有你都是召喚對象2種。通稱「惡魔種」。』
『——分析完畢。』
『如果把你們統稱為「生物」，雖然沒有錯，但畢竟稍嫌籠統是吧？』
『我們也一樣。雖然是機械獸，但比較喜歡被稱作說話鳥。』
有條有理的論述讓人不禁讚歎。
不過雷英更覺得驚訝的，是說話鳥敏銳的洞察力。這種金屬雕鴞竟然一眼看穿一行人的種族結構。
尤其是克黎榭與露露。
克黎榭是變身為人類的狀態。露露的外貌也和人類一模一樣。
「好厲害啊。你光用眼睛觀察就能知道誰是什麽種族啊？」
『我們可以辨識神性都市研究的對象。不過——』
說話鳥的目光一起轉向。
它們的眼睛微微發光，全都集中到漂浮在雷英肩上的少女。
『你是什麽東西？』
『咦。我，我……嗎？』
娜絲達夏指著自己，嘴巴半開。
『我叫做娜絲達夏。』
『我要問的是你的種族。』
『……種族嗎？嗯……應該是人工精靈或人工妖精……』
議論紛紛。
聽了娜絲達夏的迴答，說話鳥開始交頭接耳。
『人工精靈。人工妖精。神性都市的開發紀錄裏沒有哪個對象是這樣稱唿的。我無法從你身上感覺到創造者的開發痕跡。』
『咦，怪了？這就怪了。』
世界錄的居民側頭思索，表情顯得困惑。
『我現在可是住在世界錄裏。會不會是你的情報有缺……』
『世界錄。』
『贖罪之書。創造者說，那是神性都市貫徹精靈信仰的人所做的最終研究。』
「……真想不到。原來你們知道世界錄啊？」
世界錄與說話鳥的共同點是都由神性都市開發，也許說話鳥知道世界錄一點也不奇怪。
「話說，世界錄在神性都市裏很有名嗎？」
『不。』
『世界錄是由極少部分的研究員，在神性都市末期於極機密狀態下研究的東西。它的存在不曾公開。而且一直是未完成的狀態。
』
「咦？可是……」
雷英有個疑問。
「既然世界錄是極機密，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那是創造者說的。』
『這座城鎮是神性都市無法放棄精靈信仰的人隱居的地方。世界錄的研究結束後，他們都逃離神性都市，在此集結興建城鎮。』
「……原來這座城鎮是精靈信仰的城鎮。」
雷英迴顧先前走過的道路。
四處堆滿灰燼的廢墟。這裏不像聖地迦南設有禮拜堂，因此雷英完全看不出來。也許先前的精靈神殿就是這座城鎮的禮拜堂。
「我很訝異，想不到還有娜絲達夏不知道的城鎮。」
『對不起，沒能幫上忙~……』
世界錄的居民垂頭喪氣。
『如果是世界錄有收錄的紀錄，我都可以找出來，但如果是世界錄沒有記載的……除了神性都市的事，我幾乎都不記得。』
「畢竟你連自己的記憶都遺失了啊。」
她沒有自己出生的相關記憶。
這些事在第一次見麵時，娜絲達夏就曾經親口述說。
「話說迴來，既然世界錄是精靈信仰的人在研究的，就表示精靈信仰在神性都市裏並未徹底絕跡。」
『沒錯。』
『但他們是少數派。信徒與研究員漸漸失去生存空間，後來便來到這裏，還帶著六十六隻說話鳥同行。現在隻剩下三十五隻，另外三十一隻因為故障而無法行動。』
經過漫長歲月。
即便這座城鎮化為廢墟，說話鳥們依然留在城裏，但其中將近半數已經損壞。
『時間到了。』
『我們有使命在身。』
說話鳥分散到城鎮四方。地上最後一隻也背對眾人，踩著小巧步伐離去。
「什麽使命？」
『說話鳥的使命，就是清掃這座城裏降下的灰燼。』
「清理這些灰燼？」
『這是創造者的命令。』
落單的說話鳥停下腳步。
它仍然背對著眾人。
『這些灰已經飄了千年以上。說話鳥也花了同樣的時間在清理灰燼。這是為了隨時都能迎接創造者迴來。』
「…………」
『創造者因為害怕這些下不停的灰燼而離開城鎮。所以隻要我們把灰燼清幹淨，他們可能就會迴來。』
「……聽我說。」
應該告訴它嗎？
雷英在心中問了自己好幾次，這才大吐一口氣說道：
「這有點難開口……你覺得他們真的會迴來嗎？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火山灰還是異常氣象，但這些灰從來都沒停過吧？」
『沒錯。』
「就像下雪，不管怎麽清理，天上還是會一直飄下灰燼吧？」
沒完沒了。
持續飄降千年以上的灰，無法保證何時會止歇。更何況離去這片土地的人類也不一定會迴來。
『創造者沒有命令我們不必再清理灰燼。』
「所以你們會繼續清下去嗎……可是就算繼續清理下去——」
『難道你沒有使命嗎？』
「呃。」
說話鳥轉身看向雷英。
機械眼睛。
它的眼裏映著無言以對的雷英。
『怎麽？』
「…………抱歉。對不起。」
過了好長好長的沉默，雷英開口道歉。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是我自以為是，想說你們被賦予那樣的使命應該很難受吧。但是結果並非我想的那樣。」
盡管樣貌不同，仍然有共通點。
服從創造者命令的說話鳥，以及想要對英勇實踐約定的雷英。兩者之間隻有承擔的使命不同。說話鳥的信念堅定不移。它們相信綿綿不絕的灰燼會有停止飄落的一天，相信城鎮的創造者會迴歸。
說話鳥們懷有夢想，又有誰能阻止得了它們？
「抱歉，我不該叫住你的。請加油。」
說話鳥默默轉身離去。
但它才剛跨出一步就抬起頭來，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你們怎麽會來這裏？既然不是說話鳥的創造者，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們是來找夥伴的。她是個嬌小的惡魔，你有印象嗎？」
『召喚對象2種。通稱「惡魔種」……』
它做出側頭思索的樣子。
『兩天前，有個說話鳥有看見她。』
「真的嗎！」
魔王衝向說話鳥。
「那個惡魔去哪裏了？」
『——精靈庭園。』
說話鳥展開翅膀，指向正好是雷英等人原欲前進的道路。
『她沿途調查紀錄石，往那個方向去了。』
「紀錄石？我沒聽過這個詞。」
『有些創造者管它叫碑文。創造者離開這裏以前曾留下一些訊息。她沿途調查紀錄石，走向精靈庭園……不過……』
說話鳥沉默。
它望著天上若有所思，一動也不動。
『精靈庭園被封鎖了。那扇門隻有人類才能開關，因此即便過了千年，說話鳥也不知道門後有什麽東西。』
「這麽慎重。」
「創造者曾告誡說話鳥不要接近精靈庭園。所以說話鳥不會過去。」
「嗯……」
魔王低聲沉吟。
「這樣正好。既然精靈庭園隻對人類有反應，姊姊應該也會在最外圍被擋下來。這樣正好方便咱們趕上她。大夥兒走吧。」
「魔王大人請小心。剛才您也是勇往直前，結果卻被神殿獸突襲。還請充分保持警戒。」
「用不著多說，寡人不會犯同樣的過錯。」
魔王迴了露露一句，靈敏的退了幾步。
「走吧，雷英！就交給你帶頭！」
「我來帶頭?……嗯，也行啦。」
說話鳥已經全數離開，一行人走在它們曾經停留的路上。
路麵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燼。每踏出一步灰燼就隨之揚起，這些灰燼又和上空綿綿飄落的灰燼混合，再度堆積在地麵。
持續下了千年以上的灰。
如果沒有說話鳥，這座城鎮恐怕早被灰燼淹沒殆盡。
「……但真的是那麽早以前開始的嗎？」
『雷英大人，怎麽了？』
「我起初以為這些灰是因為氣候混亂造成的，畢竟現在到處都是異常氣象。」
世界錄的居民繞到前方看著雷英的臉，隻見雷英伸出手掌接住飄落的灰燼。如雪純白，卻不冰冷。
「如果這持續了千年以上，會不會這些灰燼是因為那個造成的？」
『是的。這種降灰現象在世界錄裏也有紀錄，是在神性都市末期，剛好在世界錄開發前沒多久開始降下的。』
「我有點擔心。」
『怎麽說？』
「剛才說話鳥不也說了？『創造者因為害怕這些灰燼而離開城鎮』。」
粉雪狀的灰燼在手掌漸漸堆積。
……是因為這些灰吸進身體有礙健康嗎？
……我想得到的理由頂多是這方麵。
可能有非常重大的理由。
否則精靈信仰的信徒不會在脫離神性都市後，又放棄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安居之地。
「克黎榭，你說呢？」
「我感覺不到異狀。這些灰沒有味道，顏色也是純白的。而且也感覺不到法力。」
她應該也有同樣的疑惑。
雷英迴顧後方，隻見克黎榭在行進時仍注視著腳下灰燼。
「我不知道這座城鎮的人類為什麽害怕這些灰。」
「……果然你也會有疑問啊。」
「完全沒有異狀反而不自然啊。」
龍之少女蹲下。
她伸指捏起一些灰燼，拿到鼻尖附近。
「沒有味道。所謂灰燼就是燃燒後的碎屑，也不知道是火山灰還是大火災造成的，反正都聞不到燒焦味，令人費解。」
「嗯，原來如此。而且都已經持續下了千年了。」
這也是雷英會將綿綿灰燼誤認為白雪的原因之一。
誠如克黎榭所言，若是灰燼散發著「東西燒焦」的味道，雷英應該不會錯將灰燼當作白雪。
『嗯~……也許應該調查一下才好。如果這些灰對人類有害，雷英大人長時間待在這裏可就危險了。』
「你要
怎麽調查？」
『去查紀錄石。說話鳥所說的，應該是神殿書庫裏麵那種石板。』
娜絲達夏拉高飛行高度。
『如果是離開城鎮前留下的紀錄，也許有記載著人類離開城鎮的理由。我想想……如果要設置碑文應該不會放在道路上。前麵的路上應該有廣場之類的地方，碑文應該就設在那裏。』
「就在那邊。」
露露指示的方向就在雷英右手邊轉角的前方。
『雷英大人！這邊，快來快來！』
娜絲達夏率先飛到目的地，對著雷英招手。
樸素的廣場。
這裏有七麵碑文嵌在地麵，占地大約一半。每麵碑文都蓋著一層灰，景象仿佛一片雪地。
「我在海底神殿也有看到類似的東西呢。這個也一樣嗎？」
克黎榭伸手放在石碑表麵。
突然間——
『……因此我們舍棄這片土地。
為了守護我們信仰的精靈，除了離開城鎮別無選擇。』
「咦？石碑說話了?」
『這裏的權限設定好像比神殿的寬鬆。既然對克黎榭大人有反應，或許意味著這些情報對三大種族也是公開的。』
娜絲達夏在碑文上麵著地。
即使娜絲達夏站在碑文上，碑文也沒有反應，卻不知道是因為她身體太小，又或者是她不在適用種族之內。
「寡人覺得剛才的說明少了什麽。」
「那塊碑文應該是說明的中段部分。哪個紀錄石才是第一個呢……」
露露與魔王繞著廣場觀察碑文。
雷英觀察認為地上石板每個都相同，光從外觀無法判斷碑文從哪個石板開始。
「好像隻能隨便亂猜了。如果碑文的排列位置就是說明的順序……魔王大人，請試試看最內側那個石板。」
「這個嗎？」
魔王的手指一碰到石碑，石頭書——紀錄石便發出「聲音」。
『從前神性都市曾經召喚出一個「異物」。
充滿謎團，特異而強大。
這些灰燼從「異物」來到神性都市的時候就開始降下。因為「異物」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龐大的力量升上天空，濃縮形成結晶。
那就是這些天降灰燼的來源。
我們發現這些灰可以抽出強大的力量。看看這些綿綿飄落，取之不竭的灰燼啊，神性都市等於取得了無限的能源。
然而——
神性都市有許多研究員到了這個階段仍無法滿足。
他們認為「異物」的力量在精靈之上，是否可以善加利用，進而取代精靈。』
石板的話就此結束。
聲音被薄薄的灰燼吸收，廣場再度寧靜無聲。
眾人等待第三個石板啟動，露露卻在這時低聲說道：
「情報和精靈神殿的紀錄接軌了。」
露露的秀發隨著冷冽寒風搖曳。
火紅滿月般的雙眸俯視剛結束傳訊使命的石碑。
「有一段研究紀錄說『靈曆三九三年，五十三日——成功自外世界檢測出未確認存在的波長。以往傾力研究的三大種族至此結束研究』。看來這裏所說的異物和靈曆三九三年的『那個』，很有可能是一樣的存在。」
「……有可能喔。」
雷英吐出一口白濁的氣，輕輕點頭迴應。
神性都市在研究古代召喚術的過程從精靈信仰轉變為三大種族信仰。
然而三大種族信仰並非終點。
他們的信仰再度變貌，轉而崇拜石板上記錄的強大存在——「異物」。
……但怎麽會是異物？也許這是個代稱，那會不會異物是沒有名稱的？
……不是精靈，也不是三大種族。
可是紀錄石曾說異物是一個的。
光這麽一個就比所有的精靈和三大種族更有利用價值。這個存在擁有強大的力量，使得神性都市做出如此判斷。
那究竟是什麽？
「接著是這個吧——」
雷英將手放在眼前的碑文上。
『靈曆四〇八年，十五日——
到頭來這座城鎮也開始降下「灰」。
果不其然，精靈們看見這些灰就開始恐懼。
我們一直守護著精靈信仰，但自從這些灰燼開始飄落，精靈就躲了起來，不見行蹤。
因此我們做出決斷。
我們要再次啟程，和精靈一起前往灰燼不及之地。
利用船隻，和精靈一起展開巡禮之旅。』
紀錄石完成使命陷入沉默。
「雷英。」
克黎榭抬起頭來。
「我剛剛才在神殿和你們會合，對這些事情是一知半解。聽起來精靈的恐懼是從神性都市的時代就有了？」
「我覺得是這樣沒錯。」
雷英的肩膀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他不經意的將克黎榭說是「無色無味反而不自然」的灰燼撥落。
他有不好的預感。
聽了剛才的訊息，一股直覺般的寒意提出警告，表示這些灰最好避而遠之。
「我來整理一下……首先是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這座都市起初是精靈信仰，祭祀精靈楔拉羋浬偲。但隨著古代召喚術的研究進展，三大種族……嗯……這我有點說不出口……」
「不就是龍種嘛，還有天使跟惡魔。」
克黎榭說這些話時顯得平心靜氣。
「沒關係。就算龍種是人類從別的世界召喚出來的生物，那也是在龍姬出生前的事了。你沒必要忌諱什麽。」
「我有同感。」
露露優雅點頭表示讚同。
「我接著說明雷英大人還沒說的。後來神性都市轉變為三大種族信仰，但那種信仰也隻是暫時性的，因為神性都市真正在乎的是別的。他們真正重視的，應該是如何召喚出紀錄石裏所謂的『異物』。但這時卻出現了造反分子，那就是——」
「精靈，以及無法舍棄精靈信仰的人。」
魔王接著說下去。
「如果精靈神殿的紀錄屬實，表示自從所謂『異物』在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現身以來，就有人目擊令精靈感到恐懼的現象。所以精靈信仰的信徒才會離開神性都市，逃到這裏。但在不久以後，他們又不得不逃離這裏……因為對這些灰燼感到恐懼。」
魔王巍爾薩壘姆伸出漆黑的手，抓住空中紛飛的灰燼。
「召喚『異物』時產生的力量化為結晶，成為不斷飄落的灰燼。精靈們不隻畏懼『異物』，也害怕碰到那力量的結晶……乍聽之下還真是難以置信。」
魔王說到最後卻吐露了內心疑惑。
統領冥界的大惡魔究竟覺得什麽可疑？其實答案不說也已經很明白了。
「雷英啊。」
「我之前也有同樣的疑問。所謂『異物』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娜絲達夏，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好，好的！害得天空降下這些灰燼的『異物』……』
娜絲達夏接連點了好幾下頭。
『……很遺憾，世界錄裏也隻有斷斷續續的紀錄。真要調查的話，恐怕隻能去神性都市尋找紀錄了。』
少女說到一半垂頭喪氣。
『雷英大人對不起。我幫不上忙……』
「沒關係啦。反正隻要去了神性都市就知道了吧？而且現在應該先找出艾利潔才對。她就在這座廣場之後嗎？」
雷英走向廣場對麵的出口。
通過一扇周圍都是鐵柵欄的門，前方景象並非先前的民房，而是一條兩側鐵壁高聳的通道。
牆壁高度可能將近一百公尺。抬頭往上一看簡直令人眼花。
……這地形簡直是龍之峽穀的入口。
……要走過這條小路，簡直像是在斷崖絕壁之間前進。
一行人在彎彎曲曲的通道前進。
隻見遠方——
通道前方出現一個少女的身影，露露突然喊出聲音。
「艾利潔大人?」
那是個身材瘦小、褐色肌膚的小女孩。
雖然隻看得見背影，但絕對沒錯。她正是在終焉之島消滅後便下落不明的前代魔王艾利潔。
「露露？」
靠在牆邊的少女轉身察看。
看見大夥兒都來了，她不禁瞪大雙眼。
「還有……雷
英、克黎榭?怪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找你啊。真是的，這次可是經曆了一場大冒險呢。」
看見熟悉的臉龐，雷英深深吐了口氣。
「我聽露露說你過了好幾天都沒迴來，於是趕緊從聖地追到這裏。幸好你平安無事，這下總算——」
雷英奔上前去。
艾利潔卻對他伸出手，要他停下腳步。
「……不行……」
「咦？」
「這裏太危險了。連我都晚了一步發現。」
艾利潔說到一半身子一晃，單膝著地。她的樣子不對勁。眼神不僅對這久違的重逢不感到歡喜，反而透著一股焦慮。
「不行，別過來這裏！」
「咦？」
「這裏——」
灰燼氣流。
艾利潔背後冒出一陣旋風，卷起堆積在地表的灰燼，形成能見度不到一公尺的濃霧。
仿佛在阻攔雷英，不讓他靠近艾利潔。
……跟那個時候好像？
……這陣旋風就好像終焉之島的力量暴風。
雷英的迴憶反而推了他一把，讓他不顧艾利潔的喝止前進。
「豈有此理！」
雷英在灰燼氣流裏嘶吼，咬牙前進。
「我都來到這裏了……怎麽可能說停就停！艾利潔，你待在那兒別動！」
雷英奮力抵抗白色氣流漩渦，向前跨出一步。
盡管紛飛肆虐的灰燼遮蔽了視野，他仍一心向前伸手，指尖突然碰到一個柔軟的事物。
雷英確信那是艾利潔的手，於是在零視野的狀態下緊緊握住。
「雷英?」
「我……現在就過去！」
握住手後有了支撐，雷英繼續跨步向前。
突然間轟然席卷的氣流停了下來，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原本在半空中如濃霧般飛舞的灰燼，也因為風勢消失而紛紛掉落地麵。
「風停了？」
「……不是的，雷英。」
褐色少女單膝跪地，氣息紊亂。她是雷英尋尋覓覓的其中一名夥伴——前代魔王艾利潔一直蹲低身子，緊靠在雷英身旁。
兩人終於重逢。
但她看起來無心為重逢而喜悅。
「不是風停了。是我們被卷進來了。你看看上麵。」
「——龍卷風?」
「我們已經身陷風暴當中。這裏是龍卷風的中心。」
灰色氣流在上空肆虐。
原來雷英並非被剛才那陣風吹開。他是被旋風吞噬，和艾利潔一起被卷入無風地帶，就像是位於台風眼似的。
進入灰燼風暴的中心。
雖說是龍卷風的中心，空間卻是格外寬敞。氣流籠罩在無風地帶周圍，先前雷英走過的通道以及鋼鐵高牆也都被卷入其中。
巨大無比的龍卷風。
克黎榭、露露、魔王、世界錄的居民都還在龍卷風的外圍，隻有雷英和艾利潔被卷入龍卷風的核心地帶。
「……這次是風之精靈啊。」
「艾利潔，你剛才說什麽？」
「看就知道了。你應該是比我還了解精靈的。」
艾利潔注視著通道前方。
灰色氣流之後出現一個精靈，碧玉色的翅膀不停拍動著。
「風之始原精靈?」
『——』
沒有迴應。
雷英的唿聲非常響亮，精靈應該不會沒聽見。
『討厭死了。』
精靈飄浮在半空中，眯著雙眼。
幾個排斥性的字眼透著令人冷顫的敵意。
『都給我消失！』
大氣扭曲。
風之始原精靈伸出雙手，暴風同一時間卷起，化為肉眼無法捉摸的大氣炮彈，襲向雷英與艾利潔。
「黑色薄紗！」
前代魔王高喊一聲。
一塊黑色薄布包覆雷英與艾利潔，化解打向兩人的風炮。
「看清楚了吧？剛才我要是沒擋下那招，我們兩個就變成肉醬了。」
「這是怎麽一迴事？」
雷英這聲埋怨並非針對夥伴，而是針對眼前的精靈。
「風之始原精靈！是我，我們在聖地見過好幾次麵啊。你不是艾裏耶斯的好朋友嗎？你怎麽會在這——」
「雷英，別靠近她。」
大氣炮擊。
這陣暴風比起第一次攻擊威力更上一層，屏障被打穿擊碎，位於屏障後方的雷英與艾利潔因此被擊飛，仿佛輕飄飄的浮石。
衝擊使雷英一時失去意識。
他早有被風炮擊中的準備，但縱使他踩穩了腳步，卻連一瞬間也抵擋不住。
「……咳……呃……啊……！」
雷英在地上摔了好幾下，背部受到重擊。
「……唉呀唉啊，這下糟糕。」
艾利潔被擊向另一邊，跪在地上自我諷刺般的笑著。
「剛才的防禦法術差不多施展了全力，結果竟然打個兩下就毀了。原來如此啊。」
「原來如此什麽？」
「精靈認真起來比我認為的還要厲害啊。」
前代魔王重重吐了一口氣。
「精靈借給你的力量不是隻有一小部分嗎？所以我有了個不好的印象。認為『精靈的力量雖然特殊卻不成威脅』。但事實不然。想不到精靈力量解放後，竟然會這麽具有攻擊性。」
「嗯，這點我……有同感！」
雷英從單膝跪地的姿勢起身。
……火之始原精靈曾經幹涉炎之將魔的法術。
……想不到精靈直接發動攻擊也能打出這麽強大的力量。
剛才的風炮，威力媲美高階惡魔的大法術。然而風之始原精靈竟能做得輕描淡寫，不過舉手一揮就能發招。
「風之始原精靈！」
這是雷英第三次唿喊，幾乎聲嘶力竭。
這個精靈原本應該和艾裏耶斯一起待在聖地，現在怎麽會來這裏？她又為什麽會變得如此兇暴？
「拜托，先聽我——」
「她不是風之始原精靈。」
「……你說什麽？」
「她應該是不一樣的『東西』。這已經是我看到的第四個了。」
艾利潔凝視著精靈。
風之始原精靈的身形有了變化。
碧玉色的翅膀仿佛在空中溶解，接著冒出一對火紅的翅膀。
外觀轉化為全身火紅的蜥蜴，充滿敵意的眼光瞪著兩人，與他還是風之始原精靈的時候一樣。
……真的假的。
……到底發生什麽事？
「連火之始原精靈都變成這樣?」
『——』
精靈沉默展開翅膀。
周圍冒出無數火花。火花快速迴轉膨脹，化為數十個火球，一個接著一個爆炸。
連鎖爆炸。
灼熱刺眼的光芒與火焰，爆炸釋放強風與衝擊波，以火之始原精靈為圓心，對四麵八方展開無差別攻擊。
這波攻擊——竟然在碰到雷英與艾利潔的前一瞬間化為一陣暖風。
火焰中和。
不像透過屏障阻隔，或者借由冰係法術對抗來得唐突，仿佛冬去春來般的轉變，柔和的將火焰中和。
「爆風減弱了？」
『……不行。』
虛空中現出一道光明。
雷英肩上的光芒化為火紅燃燒的火花，一個精靈從火花中心奮力飛出。
那是一隻火蜥蜴，樣子與剛才攻擊雷英的精靈一模一樣。一隻火蜥蜴從前方瞪著雷英，新登場的則是飄在雷英身旁。
「有兩個火之始原精靈?」
『不行。』
新登場的精靈再度開口，瞪著前方的精靈。
精靈彼此敵對？
雷英從沒聽說世界上會有兩個一樣的精靈。兩者之所以敵對是因為容不下另一個同種，又或者是——
『不對。』
水珠嘩啦啦灑開的聲響。
水流激起許多水花，排開地表堆積的灰燼高高噴起，慢慢轉化為少女的身形。
「水之始原精靈也現身了……？」
『那不是風之始原精靈，也不是火之始原精靈。』
水之少女凝視前方的精靈。
她的聲音讓人感到安心，然而她的眼神卻透著深沉的憂慮與悲哀。
『果然是你。』
『——』
『你還在保護這塊土地啊……到頭來還是苦了
你自己。』
眼前的精靈沒有反應。
火之始原精靈的身形開始搖晃，仿佛在大氣中溶解似的消失。
……精靈不見了？
……剛才那是怎麽迴事？
事情還沒結束，水之始原精靈的麵色依然凝重。雷英和兩個精靈一起屏息凝氣觀察周遭動靜。
這時候——
『這些灰……』
水之始原精靈突然抬起頭來。隻見她望著綿綿飄落的灰燼——
『這種灰會讓精靈發瘋。』
「……你說什麽？」
根據紀錄石所載，這種灰燼是因為神性都市才開始飄落。
名稱未定的召喚物，「異物」是他的代稱。
當他在世上現身的時候釋放出一股力量到天空，力量轉化為結晶，至今仍在神性都市一帶綿綿飄落。
『為了逃離這些灰燼，精靈啟程尋找安全的土地。住在這座城鎮的人類也跟著離開。當時我也參與其中。』
「所以這邊以前有很多精靈？」
『對。我和風之始原精靈都知道，海底神殿可以通到這裏。』
「……難怪你會跟過來。」
這就是跟隨艾裏耶斯守護聖地的精靈突然要求同行的理由。
也許水之始原精靈的目的並非海底神殿，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座廢墟。她是為了造訪古老而懷念的故居而來。
『隱者城鎮迦南。這就是這座廢墟的名字。』
「……等一下，這個名字——」
『以前脫離神性都市的人們興建這座隱者城鎮迦南，將此地當作精靈信仰的秘密聚落。然而這片土地被灰燼玷汙，隱者城鎮迦南的人們因此出發尋找新的精靈信仰之地。那就是——』
「就是聖地迦南？」
『現在應該沒人記得這件事了，連艾裏耶斯也不曉得。』
精靈的視線轉向前方。
『我和風之始原精靈都一樣，我們是在古代從這裏移居到聖地。一切都是為了躲避這些灰燼，可是當時有個精靈留在這裏。』
她迴來了——
堅硬的馬蹄聲響起。馬蹄聲漸漸接近。
戰馬行軍？
馬蹄聲迴蕩引人想象，隻見水之始原精靈指著前方說道：
『她直到最後都不接受我們的勸說。隱者城鎮對她來說是個特別的地方。她說她無法舍棄這座城鎮……說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座城鎮被綿綿飄落的灰燼玷汙，於是選擇繼續和說話鳥麵對未來。』
原本凝聚在半空的灰燼突然如煙霧擴散開來。
灰燼四散猶如繽紛落英，一隻精靈漸行漸近。
『時之始原精靈迦南。
這座城鎮，以及聖地的名稱，都是源自這個精靈。』
她是半人半馬的精靈。
半人馬——馬頸以上的部分是人類的上半身，讓人聯想到神話故事裏才有的幻獸。
下半身是筋骨強健的馬，上半身是個正氣凜然的少女，身穿銀色鎧甲。
『我在離開城鎮以後還有和她聯絡一陣子。後來聯絡的頻率漸漸少了，不知不覺間就完全斷絕聯絡了。』
『——』
精靈邁步向前。
光是下半部的馬身就和雷英差不多高。再加上上半部的少女身體，從頭到腳足足有兩公尺以上。
她低頭看著雷英等人，兩眼無光。
象征知性的光芒失散。
反倒是象征敵意與破壞欲望的黑暗充斥於兩眼之中。
『你果然失去理智了。』
「——」
『你應該很明白，一直接觸這些灰燼，遲早會失去理智。但你還是想要守護這座城鎮……』
半人半馬的精靈嘶吼。
淒厲的叫聲夾雜著馬匹兇猛的咆哮，以及少女的哀號。綿長悠遠，嘶啞的嗓音。
那是雷英第一次見到「精靈在哭泣」的樣子。
……好悲傷。
……多麽悲傷的聲音啊。
時之始原精靈迦南高舉手中樹槍。
那把長槍像是將扭曲的樹根裁切而成。
「雷英，千萬別碰到那把槍！」
艾利潔從雷英身後唿喊，隻見雷英一個跳躍。
他往側麵跳開，躲過時之始原精靈挺出的長槍。雷英確信自己躲過攻擊，耳裏卻傳來馬蹄踩踏大地的聲音。
半人半馬的巨軀逼近。
時之始原精靈的巨軀襲來，不給雷英一點時間喘息。她的腿力強健，猶如一匹戰馬。
「……她是武鬥派的精靈啊?」
雷英從沒見過精靈親自上前攻擊，或者手中持有武器。
槍尖再度刺出。
她刺殺的速度不算重大威脅，靈敏的身法卻令人刮目相看。
若是直線移動，戰馬以四足步行確實飛快，而且這個精靈連身法都比人類輕巧，迅捷的追擊對雷英構成十足的威脅。
「喝！」
雷英高舉靈劍處女座，氣勢如虹。
樹槍槍尖與靈劍劍尖交錯，雷英這一擊正中目標，將精靈的長槍往正上方挑開。
然而在那瞬間，長劍傳來的觸感出乎雷英預料。
「……長槍?」
長槍尖端一分為四，猶如樹根盤踞，在靈劍劍刃上麵纏繞。
劍要被搶走了？
雷英緊急抽劍後退。時之始原精靈趁隙追擊，再度挺出長槍。
嘰的一聲刺耳聲響，槍尖從側腹擦過。
「糟糕——」
扭曲的樹槍。艾利潔還曾對雷英提出警告。上麵恐怕帶有劇毒，又或者是附加了特殊的詛咒。
雷英奮力一蹬拉開距離。
……有點奇怪。
……明明被擦到了，不但沒有流血，連衣服也沒破損。
雷英側腹的皮膚應該已經被切下一塊了，可是身上沒有傷痕。
「你反應慢了一步。這下麻煩了。」
艾利潔不禁叫苦。
「她又要變身了。」
「變身？艾利潔，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那把槍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時之始原精靈碰到誰就可以解讀誰的記憶。』
聲音來自雷英背後。
水之始原精靈話聲透著緊張。
「解讀記憶？這樣會有什麽問題嗎？」
『這種力量原本並非用來鬥爭。當精靈與素昧平生的人類接觸時，這種力量可以用來幫助精靈了解對方是善是惡……問題是……』
時之始原精靈停止動作。
她的巨軀開始微幅顫動，水之始原精靈指著她緩緩搖頭說道：
『她在解讀記憶的同時，也會重現記憶裏的力量。』
「……所以說？」
『她可以變身成你記憶裏有的精靈。換句話說，她可以使用你記憶中所有精靈的力量。』
「我認識的精靈？……剛才的風之始原精靈和火之始原精靈就是這樣來的啊。」
那是艾利潔記憶中的精靈。
艾利潔之所以要雷英別被長槍碰到，多半是因為她在先前交戰時已經大致掌握到這個特性。
「可是我認識的精靈也隻有一小部分啊。沒比艾利潔多多少。」
火之始原精靈、土之始原精靈、風之始原精靈、水之始原精靈。
兩個是雷英的好夥伴，兩個是艾裏耶斯的精靈。雷英想得到的不外乎這四個。
『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嗎？」
『難道你忘了最重要的精靈嗎？就是你那把劍的——』
雷英意識到右手劍柄的觸感。
閃耀的長劍讓人聯想到深邃澄澈的海洋，雷英低頭看了一下，默默倒抽一口氣。
……不會吧。
……不，可是……這樣就算是我所「認識」的嗎？
偏偏事情確實如此。
艾利潔無法和精靈對話，但她關於火之始原精靈與風之始原精靈的記憶還是被解讀了。更何況雷英還曾在終焉之島聽過她的聲音。
如此推論，就算認定雷英「認識」那個精靈也不足為奇。
『我一直在等著你來。
這下總算實現了我和他的約定……』
在原初之海掌管「一切意象」的精靈。從前她在神性都市擁有精靈女王之稱。
「精靈楔拉羋浬偲?不會吧！」
當雷英抬起頭時，精靈迦南已經不見了。
半人半馬的
精靈仿佛一股蒸氣消失無蹤。
雷英反而看見——
『…………』
一個秀發如深海般水藍飄逸的精靈。
她的翅膀如沉默機關的光輝燦爛，上半身和精靈迦南同樣是少女的外貌，下半身則是猶如水之始原精靈般的液態身體。腳邊有無數的水花向上噴濺，仿佛一口湧泉。
精靈楔拉羋浬偲。
精靈女王就在眼前，樣子與海底神殿的壁畫沒有絲毫差異。
……可是這又怎樣？
……就算她能變身，如果楔拉羋浬偲不強也沒有意義。
我方包括水之始原精靈在內共有三個精靈。雖然艾利潔受傷了，但也是一分戰力。
這樣的戰力要對付一個精靈豈不是綽綽有餘？
『逃吧。』
雷英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但水之始原精靈確實是那麽說的。
『你的目標是找到那個惡魔，那麽你已經達成目的了。至於周遭的灰燼旋風，有精靈的力量應該是可以突破的。』
「……等，等一下！時之始原精靈不是你們的夥伴嗎！」
她是一直守護這座廢墟的精靈。
盡管人類與精靈離去，她仍獨自留在這座城鎮，不離不棄。她因此持續接觸令精靈發瘋的灰燼，直到失去自我前的最後一瞬間——
「她不是一直都珍惜著這塊土地嗎！」
如今卻要雷英逃跑。
這不意味著要他對精靈迦南見死不救嗎？
『………』
水之始原精靈沉默不語。
『……可是她太強大了。』
『不行！』
火之始原精靈尖叫。
緊接著雷英發現精靈女王手上多了個閃爍的圓環。
看起來很像法術圓環，但圓環內側的音符訴說著它與法術圓環並不相同。
樂譜。那是一種記錄文書，能將古老的樂曲視覺化。
隻要透過樂師演奏，太古的音色就能在現代複蘇。
……那圓環。
……難道是……如果真的是那樣……
雷英、站在一旁的艾利潔都瞪大了雙眼。
那是個灰色的世界。
抬頭看看天上，隻見頭頂滿是灰色雲層。
陽光照不到地上，四下裏猶如黃昏時分的昏暗。沒有陽光的土地，連一根草、一隻蟲的影子也沒有。
「……廢墟？」
古老的石頭民房櫛比鱗次，雷英望著這座城鎮怔怔低語。
脫離精靈神殿。
為了追上艾利潔而進入審門。印象中隻過了幾秒鍾，睜開眼睛一看卻已經傳送到一座古老的城鎮。
「娜絲達夏？這裏是跟神性都市有關的地方吧？」
『嗯……應該是……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裏肯定跟神性都市有關，但我沒想到竟然會被傳送到這麽寂寥的廢墟。』
世界錄的居民環顧城鎮。
「娜絲達夏連你也不知道？」
『是的。但至少我確定這裏不是神性都市。』
那麽這裏是哪裏？
城裏路上積著薄薄一層白雪，但是毫無人煙。
看看各個民房，窗邊連玻璃和窗簾都沒有。牆上每扇窗框徒有空洞。
寂寥的氣氛仿佛古代遺跡。
又因為城裏民房都很有現代感，更令人覺得哀愁寂寥。
『要開始找夥伴了嗎？』
「嗯，希望她就在這座城裏。話說這裏好冷……聖地是因為冰海龍所以很冷，這裏的氣溫好像也差不多呢。」
聖地迦南的異常寒流起因於冰海龍的吐息。
但是這裏不同。
如果這般寒冷純粹是因為氣候因素，氣溫可說是異常的寒冷。
「來到這裏就一直在下雪……」
灰色的天空不斷飄落雪花。
雪花不像暴風雪般猛烈，而是寧靜綿長的點點飄落，慢慢在地表堆積。
「雷英大人。」
露露用手掌接住雪花，抬頭說道：
「這不是雪。雖然都是白色而細小的粒子，但我並未從這些顆粒感覺到水分或寒氣。」
「……那會是什麽？」
「這是灰。我認為城裏飄落的全都是灰。」
灰燼城鎮。
綿綿飄落的灰為這座廢墟抹上白色妝容。
「順帶一提——」
「有艾利潔的味道。」
克黎榭接在露露之後說著。
「殘留的味道還很強烈。但因為風把味道吹散了，分不清楚她往哪兒去了。但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就在這座城鎮。」
「我們走進審門算是值得了。」
魔王點頭，錫杖尖端指著道路。
「走吧雷英，別慢吞吞的。」
「我知道，你先冷靜一點。你自己急著前進會有危險的。」
大惡魔從雷英身邊走過，揚起一陣風。
在這裏大意不得。剛才的神殿提阿瑪特甚至是從神殿牆內潛行突襲，眾人始料未及。
「既然這裏和神性都市有關，說不定還暗藏著什麽陷阱。」
「這點包在我身上。」
露露的語調充滿自信。
「不管是多麽卑劣的陷阱，我都會善盡責任踩下去。」
「用不著踩！」
「那麽摸一摸總行了？」
「……要是摸一摸就會啟動該怎麽辦？」
一行人在無名無人的城鎮走著。
由世界錄的居民帶隊，雷英、魔王、露露、克黎榭依序跟在後頭。他們慎重前進，不光是提防陷阱，也要觀察民房的暗處有無詭異，周遭是否有動靜。
「艾利潔也有可能走入民房休息吧？」
『對。我們先在城裏繞一圈，如果找不到人再分頭進入室內搜尋……啊?雷、雷英大人……那裏有東西！』
走在前頭的娜絲達夏突然黏到雷英身上。
「哪裏？」
『那棟民房！在石牆後麵……剛才有東西動了一下！』
雷英凝視著她所指的方向。
一頭亮灰色的猛獸突然從娜絲達夏所說的民房暗處緩緩現身。
「機械獸！」
體型大約到雷英的膝蓋。
先前在精靈神殿看見的機械獸有獅子、巨人、提阿瑪特三種，而現在這隻是鳥型。
——雕鴞。
這種生物的外觀類似貓頭鷹，頭上一對如耳朵如尖角的羽毛是其特征。眼前的機械獸外貌酷似雕鴞。
數量不隻一隻。
民房暗處冒出一隻，其後又有第二隻、第三隻，一隻接著一隻出現。看起來就像真的禽鳥，一雙又一雙的小腳在地上走走跳跳，碎步前進。
『比剛才的機械獸小了一些，看起來比較弱小……』
「不可大意。外貌雖然弱小，卻不知道隱藏著什麽兇惡的性能。」
會打過來嗎？
雷英做好應戰的準備，緊盯著雕鴞型機械獸，但不管等了多久，對方都沒有飛撲而來的征兆。對方也隻是集體望著雷英等人，並不輕舉妄動。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啊！」
克黎榭等得不耐煩。腳步聲響起，隻見她豪邁向前走去。
「你們是什麽東西，是敵人還是朋友，快點講清楚！」
『——』
「嘿，不理我啊。好歹也做個動作，不然我哪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說話鳥。』
機械獸嘴裏吐出幾個字。
那無疑是人類的語言。
『我們是說話鳥。』
『創造者是這麽稱唿我們的。在這座城鎮工作的總共有三十五隻，全都是這麽稱唿。』
『你們是誰？』
『如果是創造者，請用語音輸入開發者姓名。』
總共十隻。
雷英心中忐忑不安，對著小型機械獸問道：
「嗯……你們算是機械獸嗎？」
『機械獸。』
『這個稱唿是個大分類。不能算你錯，但這個稱唿距離正確的認知還有一段距離。』
『這就好比你們全都可以稱為「生物」。』
說話鳥舉起它相當於手臂的翅膀。
它指著雷英說道：
『你是人類。』
接著指著克黎榭說道：
『你是召喚對象3種。通稱「龍種」。』
又指著魔王、露露說道：
『你、還有你都是召喚對象2種。通稱「惡魔種」。』
『——分析完畢。』
『如果把你們統稱為「生物」，雖然沒有錯，但畢竟稍嫌籠統是吧？』
『我們也一樣。雖然是機械獸，但比較喜歡被稱作說話鳥。』
有條有理的論述讓人不禁讚歎。
不過雷英更覺得驚訝的，是說話鳥敏銳的洞察力。這種金屬雕鴞竟然一眼看穿一行人的種族結構。
尤其是克黎榭與露露。
克黎榭是變身為人類的狀態。露露的外貌也和人類一模一樣。
「好厲害啊。你光用眼睛觀察就能知道誰是什麽種族啊？」
『我們可以辨識神性都市研究的對象。不過——』
說話鳥的目光一起轉向。
它們的眼睛微微發光，全都集中到漂浮在雷英肩上的少女。
『你是什麽東西？』
『咦。我，我……嗎？』
娜絲達夏指著自己，嘴巴半開。
『我叫做娜絲達夏。』
『我要問的是你的種族。』
『……種族嗎？嗯……應該是人工精靈或人工妖精……』
議論紛紛。
聽了娜絲達夏的迴答，說話鳥開始交頭接耳。
『人工精靈。人工妖精。神性都市的開發紀錄裏沒有哪個對象是這樣稱唿的。我無法從你身上感覺到創造者的開發痕跡。』
『咦，怪了？這就怪了。』
世界錄的居民側頭思索，表情顯得困惑。
『我現在可是住在世界錄裏。會不會是你的情報有缺……』
『世界錄。』
『贖罪之書。創造者說，那是神性都市貫徹精靈信仰的人所做的最終研究。』
「……真想不到。原來你們知道世界錄啊？」
世界錄與說話鳥的共同點是都由神性都市開發，也許說話鳥知道世界錄一點也不奇怪。
「話說，世界錄在神性都市裏很有名嗎？」
『不。』
『世界錄是由極少部分的研究員，在神性都市末期於極機密狀態下研究的東西。它的存在不曾公開。而且一直是未完成的狀態。
』
「咦？可是……」
雷英有個疑問。
「既然世界錄是極機密，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那是創造者說的。』
『這座城鎮是神性都市無法放棄精靈信仰的人隱居的地方。世界錄的研究結束後，他們都逃離神性都市，在此集結興建城鎮。』
「……原來這座城鎮是精靈信仰的城鎮。」
雷英迴顧先前走過的道路。
四處堆滿灰燼的廢墟。這裏不像聖地迦南設有禮拜堂，因此雷英完全看不出來。也許先前的精靈神殿就是這座城鎮的禮拜堂。
「我很訝異，想不到還有娜絲達夏不知道的城鎮。」
『對不起，沒能幫上忙~……』
世界錄的居民垂頭喪氣。
『如果是世界錄有收錄的紀錄，我都可以找出來，但如果是世界錄沒有記載的……除了神性都市的事，我幾乎都不記得。』
「畢竟你連自己的記憶都遺失了啊。」
她沒有自己出生的相關記憶。
這些事在第一次見麵時，娜絲達夏就曾經親口述說。
「話說迴來，既然世界錄是精靈信仰的人在研究的，就表示精靈信仰在神性都市裏並未徹底絕跡。」
『沒錯。』
『但他們是少數派。信徒與研究員漸漸失去生存空間，後來便來到這裏，還帶著六十六隻說話鳥同行。現在隻剩下三十五隻，另外三十一隻因為故障而無法行動。』
經過漫長歲月。
即便這座城鎮化為廢墟，說話鳥們依然留在城裏，但其中將近半數已經損壞。
『時間到了。』
『我們有使命在身。』
說話鳥分散到城鎮四方。地上最後一隻也背對眾人，踩著小巧步伐離去。
「什麽使命？」
『說話鳥的使命，就是清掃這座城裏降下的灰燼。』
「清理這些灰燼？」
『這是創造者的命令。』
落單的說話鳥停下腳步。
它仍然背對著眾人。
『這些灰已經飄了千年以上。說話鳥也花了同樣的時間在清理灰燼。這是為了隨時都能迎接創造者迴來。』
「…………」
『創造者因為害怕這些下不停的灰燼而離開城鎮。所以隻要我們把灰燼清幹淨，他們可能就會迴來。』
「……聽我說。」
應該告訴它嗎？
雷英在心中問了自己好幾次，這才大吐一口氣說道：
「這有點難開口……你覺得他們真的會迴來嗎？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火山灰還是異常氣象，但這些灰從來都沒停過吧？」
『沒錯。』
「就像下雪，不管怎麽清理，天上還是會一直飄下灰燼吧？」
沒完沒了。
持續飄降千年以上的灰，無法保證何時會止歇。更何況離去這片土地的人類也不一定會迴來。
『創造者沒有命令我們不必再清理灰燼。』
「所以你們會繼續清下去嗎……可是就算繼續清理下去——」
『難道你沒有使命嗎？』
「呃。」
說話鳥轉身看向雷英。
機械眼睛。
它的眼裏映著無言以對的雷英。
『怎麽？』
「…………抱歉。對不起。」
過了好長好長的沉默，雷英開口道歉。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是我自以為是，想說你們被賦予那樣的使命應該很難受吧。但是結果並非我想的那樣。」
盡管樣貌不同，仍然有共通點。
服從創造者命令的說話鳥，以及想要對英勇實踐約定的雷英。兩者之間隻有承擔的使命不同。說話鳥的信念堅定不移。它們相信綿綿不絕的灰燼會有停止飄落的一天，相信城鎮的創造者會迴歸。
說話鳥們懷有夢想，又有誰能阻止得了它們？
「抱歉，我不該叫住你的。請加油。」
說話鳥默默轉身離去。
但它才剛跨出一步就抬起頭來，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你們怎麽會來這裏？既然不是說話鳥的創造者，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們是來找夥伴的。她是個嬌小的惡魔，你有印象嗎？」
『召喚對象2種。通稱「惡魔種」……』
它做出側頭思索的樣子。
『兩天前，有個說話鳥有看見她。』
「真的嗎！」
魔王衝向說話鳥。
「那個惡魔去哪裏了？」
『——精靈庭園。』
說話鳥展開翅膀，指向正好是雷英等人原欲前進的道路。
『她沿途調查紀錄石，往那個方向去了。』
「紀錄石？我沒聽過這個詞。」
『有些創造者管它叫碑文。創造者離開這裏以前曾留下一些訊息。她沿途調查紀錄石，走向精靈庭園……不過……』
說話鳥沉默。
它望著天上若有所思，一動也不動。
『精靈庭園被封鎖了。那扇門隻有人類才能開關，因此即便過了千年，說話鳥也不知道門後有什麽東西。』
「這麽慎重。」
「創造者曾告誡說話鳥不要接近精靈庭園。所以說話鳥不會過去。」
「嗯……」
魔王低聲沉吟。
「這樣正好。既然精靈庭園隻對人類有反應，姊姊應該也會在最外圍被擋下來。這樣正好方便咱們趕上她。大夥兒走吧。」
「魔王大人請小心。剛才您也是勇往直前，結果卻被神殿獸突襲。還請充分保持警戒。」
「用不著多說，寡人不會犯同樣的過錯。」
魔王迴了露露一句，靈敏的退了幾步。
「走吧，雷英！就交給你帶頭！」
「我來帶頭?……嗯，也行啦。」
說話鳥已經全數離開，一行人走在它們曾經停留的路上。
路麵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燼。每踏出一步灰燼就隨之揚起，這些灰燼又和上空綿綿飄落的灰燼混合，再度堆積在地麵。
持續下了千年以上的灰。
如果沒有說話鳥，這座城鎮恐怕早被灰燼淹沒殆盡。
「……但真的是那麽早以前開始的嗎？」
『雷英大人，怎麽了？』
「我起初以為這些灰是因為氣候混亂造成的，畢竟現在到處都是異常氣象。」
世界錄的居民繞到前方看著雷英的臉，隻見雷英伸出手掌接住飄落的灰燼。如雪純白，卻不冰冷。
「如果這持續了千年以上，會不會這些灰燼是因為那個造成的？」
『是的。這種降灰現象在世界錄裏也有紀錄，是在神性都市末期，剛好在世界錄開發前沒多久開始降下的。』
「我有點擔心。」
『怎麽說？』
「剛才說話鳥不也說了？『創造者因為害怕這些灰燼而離開城鎮』。」
粉雪狀的灰燼在手掌漸漸堆積。
……是因為這些灰吸進身體有礙健康嗎？
……我想得到的理由頂多是這方麵。
可能有非常重大的理由。
否則精靈信仰的信徒不會在脫離神性都市後，又放棄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安居之地。
「克黎榭，你說呢？」
「我感覺不到異狀。這些灰沒有味道，顏色也是純白的。而且也感覺不到法力。」
她應該也有同樣的疑惑。
雷英迴顧後方，隻見克黎榭在行進時仍注視著腳下灰燼。
「我不知道這座城鎮的人類為什麽害怕這些灰。」
「……果然你也會有疑問啊。」
「完全沒有異狀反而不自然啊。」
龍之少女蹲下。
她伸指捏起一些灰燼，拿到鼻尖附近。
「沒有味道。所謂灰燼就是燃燒後的碎屑，也不知道是火山灰還是大火災造成的，反正都聞不到燒焦味，令人費解。」
「嗯，原來如此。而且都已經持續下了千年了。」
這也是雷英會將綿綿灰燼誤認為白雪的原因之一。
誠如克黎榭所言，若是灰燼散發著「東西燒焦」的味道，雷英應該不會錯將灰燼當作白雪。
『嗯~……也許應該調查一下才好。如果這些灰對人類有害，雷英大人長時間待在這裏可就危險了。』
「你要
怎麽調查？」
『去查紀錄石。說話鳥所說的，應該是神殿書庫裏麵那種石板。』
娜絲達夏拉高飛行高度。
『如果是離開城鎮前留下的紀錄，也許有記載著人類離開城鎮的理由。我想想……如果要設置碑文應該不會放在道路上。前麵的路上應該有廣場之類的地方，碑文應該就設在那裏。』
「就在那邊。」
露露指示的方向就在雷英右手邊轉角的前方。
『雷英大人！這邊，快來快來！』
娜絲達夏率先飛到目的地，對著雷英招手。
樸素的廣場。
這裏有七麵碑文嵌在地麵，占地大約一半。每麵碑文都蓋著一層灰，景象仿佛一片雪地。
「我在海底神殿也有看到類似的東西呢。這個也一樣嗎？」
克黎榭伸手放在石碑表麵。
突然間——
『……因此我們舍棄這片土地。
為了守護我們信仰的精靈，除了離開城鎮別無選擇。』
「咦？石碑說話了?」
『這裏的權限設定好像比神殿的寬鬆。既然對克黎榭大人有反應，或許意味著這些情報對三大種族也是公開的。』
娜絲達夏在碑文上麵著地。
即使娜絲達夏站在碑文上，碑文也沒有反應，卻不知道是因為她身體太小，又或者是她不在適用種族之內。
「寡人覺得剛才的說明少了什麽。」
「那塊碑文應該是說明的中段部分。哪個紀錄石才是第一個呢……」
露露與魔王繞著廣場觀察碑文。
雷英觀察認為地上石板每個都相同，光從外觀無法判斷碑文從哪個石板開始。
「好像隻能隨便亂猜了。如果碑文的排列位置就是說明的順序……魔王大人，請試試看最內側那個石板。」
「這個嗎？」
魔王的手指一碰到石碑，石頭書——紀錄石便發出「聲音」。
『從前神性都市曾經召喚出一個「異物」。
充滿謎團，特異而強大。
這些灰燼從「異物」來到神性都市的時候就開始降下。因為「異物」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龐大的力量升上天空，濃縮形成結晶。
那就是這些天降灰燼的來源。
我們發現這些灰可以抽出強大的力量。看看這些綿綿飄落，取之不竭的灰燼啊，神性都市等於取得了無限的能源。
然而——
神性都市有許多研究員到了這個階段仍無法滿足。
他們認為「異物」的力量在精靈之上，是否可以善加利用，進而取代精靈。』
石板的話就此結束。
聲音被薄薄的灰燼吸收，廣場再度寧靜無聲。
眾人等待第三個石板啟動，露露卻在這時低聲說道：
「情報和精靈神殿的紀錄接軌了。」
露露的秀發隨著冷冽寒風搖曳。
火紅滿月般的雙眸俯視剛結束傳訊使命的石碑。
「有一段研究紀錄說『靈曆三九三年，五十三日——成功自外世界檢測出未確認存在的波長。以往傾力研究的三大種族至此結束研究』。看來這裏所說的異物和靈曆三九三年的『那個』，很有可能是一樣的存在。」
「……有可能喔。」
雷英吐出一口白濁的氣，輕輕點頭迴應。
神性都市在研究古代召喚術的過程從精靈信仰轉變為三大種族信仰。
然而三大種族信仰並非終點。
他們的信仰再度變貌，轉而崇拜石板上記錄的強大存在——「異物」。
……但怎麽會是異物？也許這是個代稱，那會不會異物是沒有名稱的？
……不是精靈，也不是三大種族。
可是紀錄石曾說異物是一個的。
光這麽一個就比所有的精靈和三大種族更有利用價值。這個存在擁有強大的力量，使得神性都市做出如此判斷。
那究竟是什麽？
「接著是這個吧——」
雷英將手放在眼前的碑文上。
『靈曆四〇八年，十五日——
到頭來這座城鎮也開始降下「灰」。
果不其然，精靈們看見這些灰就開始恐懼。
我們一直守護著精靈信仰，但自從這些灰燼開始飄落，精靈就躲了起來，不見行蹤。
因此我們做出決斷。
我們要再次啟程，和精靈一起前往灰燼不及之地。
利用船隻，和精靈一起展開巡禮之旅。』
紀錄石完成使命陷入沉默。
「雷英。」
克黎榭抬起頭來。
「我剛剛才在神殿和你們會合，對這些事情是一知半解。聽起來精靈的恐懼是從神性都市的時代就有了？」
「我覺得是這樣沒錯。」
雷英的肩膀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他不經意的將克黎榭說是「無色無味反而不自然」的灰燼撥落。
他有不好的預感。
聽了剛才的訊息，一股直覺般的寒意提出警告，表示這些灰最好避而遠之。
「我來整理一下……首先是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這座都市起初是精靈信仰，祭祀精靈楔拉羋浬偲。但隨著古代召喚術的研究進展，三大種族……嗯……這我有點說不出口……」
「不就是龍種嘛，還有天使跟惡魔。」
克黎榭說這些話時顯得平心靜氣。
「沒關係。就算龍種是人類從別的世界召喚出來的生物，那也是在龍姬出生前的事了。你沒必要忌諱什麽。」
「我有同感。」
露露優雅點頭表示讚同。
「我接著說明雷英大人還沒說的。後來神性都市轉變為三大種族信仰，但那種信仰也隻是暫時性的，因為神性都市真正在乎的是別的。他們真正重視的，應該是如何召喚出紀錄石裏所謂的『異物』。但這時卻出現了造反分子，那就是——」
「精靈，以及無法舍棄精靈信仰的人。」
魔王接著說下去。
「如果精靈神殿的紀錄屬實，表示自從所謂『異物』在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現身以來，就有人目擊令精靈感到恐懼的現象。所以精靈信仰的信徒才會離開神性都市，逃到這裏。但在不久以後，他們又不得不逃離這裏……因為對這些灰燼感到恐懼。」
魔王巍爾薩壘姆伸出漆黑的手，抓住空中紛飛的灰燼。
「召喚『異物』時產生的力量化為結晶，成為不斷飄落的灰燼。精靈們不隻畏懼『異物』，也害怕碰到那力量的結晶……乍聽之下還真是難以置信。」
魔王說到最後卻吐露了內心疑惑。
統領冥界的大惡魔究竟覺得什麽可疑？其實答案不說也已經很明白了。
「雷英啊。」
「我之前也有同樣的疑問。所謂『異物』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娜絲達夏，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好，好的！害得天空降下這些灰燼的『異物』……』
娜絲達夏接連點了好幾下頭。
『……很遺憾，世界錄裏也隻有斷斷續續的紀錄。真要調查的話，恐怕隻能去神性都市尋找紀錄了。』
少女說到一半垂頭喪氣。
『雷英大人對不起。我幫不上忙……』
「沒關係啦。反正隻要去了神性都市就知道了吧？而且現在應該先找出艾利潔才對。她就在這座廣場之後嗎？」
雷英走向廣場對麵的出口。
通過一扇周圍都是鐵柵欄的門，前方景象並非先前的民房，而是一條兩側鐵壁高聳的通道。
牆壁高度可能將近一百公尺。抬頭往上一看簡直令人眼花。
……這地形簡直是龍之峽穀的入口。
……要走過這條小路，簡直像是在斷崖絕壁之間前進。
一行人在彎彎曲曲的通道前進。
隻見遠方——
通道前方出現一個少女的身影，露露突然喊出聲音。
「艾利潔大人?」
那是個身材瘦小、褐色肌膚的小女孩。
雖然隻看得見背影，但絕對沒錯。她正是在終焉之島消滅後便下落不明的前代魔王艾利潔。
「露露？」
靠在牆邊的少女轉身察看。
看見大夥兒都來了，她不禁瞪大雙眼。
「還有……雷
英、克黎榭?怪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找你啊。真是的，這次可是經曆了一場大冒險呢。」
看見熟悉的臉龐，雷英深深吐了口氣。
「我聽露露說你過了好幾天都沒迴來，於是趕緊從聖地追到這裏。幸好你平安無事，這下總算——」
雷英奔上前去。
艾利潔卻對他伸出手，要他停下腳步。
「……不行……」
「咦？」
「這裏太危險了。連我都晚了一步發現。」
艾利潔說到一半身子一晃，單膝著地。她的樣子不對勁。眼神不僅對這久違的重逢不感到歡喜，反而透著一股焦慮。
「不行，別過來這裏！」
「咦？」
「這裏——」
灰燼氣流。
艾利潔背後冒出一陣旋風，卷起堆積在地表的灰燼，形成能見度不到一公尺的濃霧。
仿佛在阻攔雷英，不讓他靠近艾利潔。
……跟那個時候好像？
……這陣旋風就好像終焉之島的力量暴風。
雷英的迴憶反而推了他一把，讓他不顧艾利潔的喝止前進。
「豈有此理！」
雷英在灰燼氣流裏嘶吼，咬牙前進。
「我都來到這裏了……怎麽可能說停就停！艾利潔，你待在那兒別動！」
雷英奮力抵抗白色氣流漩渦，向前跨出一步。
盡管紛飛肆虐的灰燼遮蔽了視野，他仍一心向前伸手，指尖突然碰到一個柔軟的事物。
雷英確信那是艾利潔的手，於是在零視野的狀態下緊緊握住。
「雷英?」
「我……現在就過去！」
握住手後有了支撐，雷英繼續跨步向前。
突然間轟然席卷的氣流停了下來，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原本在半空中如濃霧般飛舞的灰燼，也因為風勢消失而紛紛掉落地麵。
「風停了？」
「……不是的，雷英。」
褐色少女單膝跪地，氣息紊亂。她是雷英尋尋覓覓的其中一名夥伴——前代魔王艾利潔一直蹲低身子，緊靠在雷英身旁。
兩人終於重逢。
但她看起來無心為重逢而喜悅。
「不是風停了。是我們被卷進來了。你看看上麵。」
「——龍卷風?」
「我們已經身陷風暴當中。這裏是龍卷風的中心。」
灰色氣流在上空肆虐。
原來雷英並非被剛才那陣風吹開。他是被旋風吞噬，和艾利潔一起被卷入無風地帶，就像是位於台風眼似的。
進入灰燼風暴的中心。
雖說是龍卷風的中心，空間卻是格外寬敞。氣流籠罩在無風地帶周圍，先前雷英走過的通道以及鋼鐵高牆也都被卷入其中。
巨大無比的龍卷風。
克黎榭、露露、魔王、世界錄的居民都還在龍卷風的外圍，隻有雷英和艾利潔被卷入龍卷風的核心地帶。
「……這次是風之精靈啊。」
「艾利潔，你剛才說什麽？」
「看就知道了。你應該是比我還了解精靈的。」
艾利潔注視著通道前方。
灰色氣流之後出現一個精靈，碧玉色的翅膀不停拍動著。
「風之始原精靈?」
『——』
沒有迴應。
雷英的唿聲非常響亮，精靈應該不會沒聽見。
『討厭死了。』
精靈飄浮在半空中，眯著雙眼。
幾個排斥性的字眼透著令人冷顫的敵意。
『都給我消失！』
大氣扭曲。
風之始原精靈伸出雙手，暴風同一時間卷起，化為肉眼無法捉摸的大氣炮彈，襲向雷英與艾利潔。
「黑色薄紗！」
前代魔王高喊一聲。
一塊黑色薄布包覆雷英與艾利潔，化解打向兩人的風炮。
「看清楚了吧？剛才我要是沒擋下那招，我們兩個就變成肉醬了。」
「這是怎麽一迴事？」
雷英這聲埋怨並非針對夥伴，而是針對眼前的精靈。
「風之始原精靈！是我，我們在聖地見過好幾次麵啊。你不是艾裏耶斯的好朋友嗎？你怎麽會在這——」
「雷英，別靠近她。」
大氣炮擊。
這陣暴風比起第一次攻擊威力更上一層，屏障被打穿擊碎，位於屏障後方的雷英與艾利潔因此被擊飛，仿佛輕飄飄的浮石。
衝擊使雷英一時失去意識。
他早有被風炮擊中的準備，但縱使他踩穩了腳步，卻連一瞬間也抵擋不住。
「……咳……呃……啊……！」
雷英在地上摔了好幾下，背部受到重擊。
「……唉呀唉啊，這下糟糕。」
艾利潔被擊向另一邊，跪在地上自我諷刺般的笑著。
「剛才的防禦法術差不多施展了全力，結果竟然打個兩下就毀了。原來如此啊。」
「原來如此什麽？」
「精靈認真起來比我認為的還要厲害啊。」
前代魔王重重吐了一口氣。
「精靈借給你的力量不是隻有一小部分嗎？所以我有了個不好的印象。認為『精靈的力量雖然特殊卻不成威脅』。但事實不然。想不到精靈力量解放後，竟然會這麽具有攻擊性。」
「嗯，這點我……有同感！」
雷英從單膝跪地的姿勢起身。
……火之始原精靈曾經幹涉炎之將魔的法術。
……想不到精靈直接發動攻擊也能打出這麽強大的力量。
剛才的風炮，威力媲美高階惡魔的大法術。然而風之始原精靈竟能做得輕描淡寫，不過舉手一揮就能發招。
「風之始原精靈！」
這是雷英第三次唿喊，幾乎聲嘶力竭。
這個精靈原本應該和艾裏耶斯一起待在聖地，現在怎麽會來這裏？她又為什麽會變得如此兇暴？
「拜托，先聽我——」
「她不是風之始原精靈。」
「……你說什麽？」
「她應該是不一樣的『東西』。這已經是我看到的第四個了。」
艾利潔凝視著精靈。
風之始原精靈的身形有了變化。
碧玉色的翅膀仿佛在空中溶解，接著冒出一對火紅的翅膀。
外觀轉化為全身火紅的蜥蜴，充滿敵意的眼光瞪著兩人，與他還是風之始原精靈的時候一樣。
……真的假的。
……到底發生什麽事？
「連火之始原精靈都變成這樣?」
『——』
精靈沉默展開翅膀。
周圍冒出無數火花。火花快速迴轉膨脹，化為數十個火球，一個接著一個爆炸。
連鎖爆炸。
灼熱刺眼的光芒與火焰，爆炸釋放強風與衝擊波，以火之始原精靈為圓心，對四麵八方展開無差別攻擊。
這波攻擊——竟然在碰到雷英與艾利潔的前一瞬間化為一陣暖風。
火焰中和。
不像透過屏障阻隔，或者借由冰係法術對抗來得唐突，仿佛冬去春來般的轉變，柔和的將火焰中和。
「爆風減弱了？」
『……不行。』
虛空中現出一道光明。
雷英肩上的光芒化為火紅燃燒的火花，一個精靈從火花中心奮力飛出。
那是一隻火蜥蜴，樣子與剛才攻擊雷英的精靈一模一樣。一隻火蜥蜴從前方瞪著雷英，新登場的則是飄在雷英身旁。
「有兩個火之始原精靈?」
『不行。』
新登場的精靈再度開口，瞪著前方的精靈。
精靈彼此敵對？
雷英從沒聽說世界上會有兩個一樣的精靈。兩者之所以敵對是因為容不下另一個同種，又或者是——
『不對。』
水珠嘩啦啦灑開的聲響。
水流激起許多水花，排開地表堆積的灰燼高高噴起，慢慢轉化為少女的身形。
「水之始原精靈也現身了……？」
『那不是風之始原精靈，也不是火之始原精靈。』
水之少女凝視前方的精靈。
她的聲音讓人感到安心，然而她的眼神卻透著深沉的憂慮與悲哀。
『果然是你。』
『——』
『你還在保護這塊土地啊……到頭來還是苦了
你自己。』
眼前的精靈沒有反應。
火之始原精靈的身形開始搖晃，仿佛在大氣中溶解似的消失。
……精靈不見了？
……剛才那是怎麽迴事？
事情還沒結束，水之始原精靈的麵色依然凝重。雷英和兩個精靈一起屏息凝氣觀察周遭動靜。
這時候——
『這些灰……』
水之始原精靈突然抬起頭來。隻見她望著綿綿飄落的灰燼——
『這種灰會讓精靈發瘋。』
「……你說什麽？」
根據紀錄石所載，這種灰燼是因為神性都市才開始飄落。
名稱未定的召喚物，「異物」是他的代稱。
當他在世上現身的時候釋放出一股力量到天空，力量轉化為結晶，至今仍在神性都市一帶綿綿飄落。
『為了逃離這些灰燼，精靈啟程尋找安全的土地。住在這座城鎮的人類也跟著離開。當時我也參與其中。』
「所以這邊以前有很多精靈？」
『對。我和風之始原精靈都知道，海底神殿可以通到這裏。』
「……難怪你會跟過來。」
這就是跟隨艾裏耶斯守護聖地的精靈突然要求同行的理由。
也許水之始原精靈的目的並非海底神殿，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座廢墟。她是為了造訪古老而懷念的故居而來。
『隱者城鎮迦南。這就是這座廢墟的名字。』
「……等一下，這個名字——」
『以前脫離神性都市的人們興建這座隱者城鎮迦南，將此地當作精靈信仰的秘密聚落。然而這片土地被灰燼玷汙，隱者城鎮迦南的人們因此出發尋找新的精靈信仰之地。那就是——』
「就是聖地迦南？」
『現在應該沒人記得這件事了，連艾裏耶斯也不曉得。』
精靈的視線轉向前方。
『我和風之始原精靈都一樣，我們是在古代從這裏移居到聖地。一切都是為了躲避這些灰燼，可是當時有個精靈留在這裏。』
她迴來了——
堅硬的馬蹄聲響起。馬蹄聲漸漸接近。
戰馬行軍？
馬蹄聲迴蕩引人想象，隻見水之始原精靈指著前方說道：
『她直到最後都不接受我們的勸說。隱者城鎮對她來說是個特別的地方。她說她無法舍棄這座城鎮……說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座城鎮被綿綿飄落的灰燼玷汙，於是選擇繼續和說話鳥麵對未來。』
原本凝聚在半空的灰燼突然如煙霧擴散開來。
灰燼四散猶如繽紛落英，一隻精靈漸行漸近。
『時之始原精靈迦南。
這座城鎮，以及聖地的名稱，都是源自這個精靈。』
她是半人半馬的精靈。
半人馬——馬頸以上的部分是人類的上半身，讓人聯想到神話故事裏才有的幻獸。
下半身是筋骨強健的馬，上半身是個正氣凜然的少女，身穿銀色鎧甲。
『我在離開城鎮以後還有和她聯絡一陣子。後來聯絡的頻率漸漸少了，不知不覺間就完全斷絕聯絡了。』
『——』
精靈邁步向前。
光是下半部的馬身就和雷英差不多高。再加上上半部的少女身體，從頭到腳足足有兩公尺以上。
她低頭看著雷英等人，兩眼無光。
象征知性的光芒失散。
反倒是象征敵意與破壞欲望的黑暗充斥於兩眼之中。
『你果然失去理智了。』
「——」
『你應該很明白，一直接觸這些灰燼，遲早會失去理智。但你還是想要守護這座城鎮……』
半人半馬的精靈嘶吼。
淒厲的叫聲夾雜著馬匹兇猛的咆哮，以及少女的哀號。綿長悠遠，嘶啞的嗓音。
那是雷英第一次見到「精靈在哭泣」的樣子。
……好悲傷。
……多麽悲傷的聲音啊。
時之始原精靈迦南高舉手中樹槍。
那把長槍像是將扭曲的樹根裁切而成。
「雷英，千萬別碰到那把槍！」
艾利潔從雷英身後唿喊，隻見雷英一個跳躍。
他往側麵跳開，躲過時之始原精靈挺出的長槍。雷英確信自己躲過攻擊，耳裏卻傳來馬蹄踩踏大地的聲音。
半人半馬的巨軀逼近。
時之始原精靈的巨軀襲來，不給雷英一點時間喘息。她的腿力強健，猶如一匹戰馬。
「……她是武鬥派的精靈啊?」
雷英從沒見過精靈親自上前攻擊，或者手中持有武器。
槍尖再度刺出。
她刺殺的速度不算重大威脅，靈敏的身法卻令人刮目相看。
若是直線移動，戰馬以四足步行確實飛快，而且這個精靈連身法都比人類輕巧，迅捷的追擊對雷英構成十足的威脅。
「喝！」
雷英高舉靈劍處女座，氣勢如虹。
樹槍槍尖與靈劍劍尖交錯，雷英這一擊正中目標，將精靈的長槍往正上方挑開。
然而在那瞬間，長劍傳來的觸感出乎雷英預料。
「……長槍?」
長槍尖端一分為四，猶如樹根盤踞，在靈劍劍刃上麵纏繞。
劍要被搶走了？
雷英緊急抽劍後退。時之始原精靈趁隙追擊，再度挺出長槍。
嘰的一聲刺耳聲響，槍尖從側腹擦過。
「糟糕——」
扭曲的樹槍。艾利潔還曾對雷英提出警告。上麵恐怕帶有劇毒，又或者是附加了特殊的詛咒。
雷英奮力一蹬拉開距離。
……有點奇怪。
……明明被擦到了，不但沒有流血，連衣服也沒破損。
雷英側腹的皮膚應該已經被切下一塊了，可是身上沒有傷痕。
「你反應慢了一步。這下麻煩了。」
艾利潔不禁叫苦。
「她又要變身了。」
「變身？艾利潔，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那把槍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時之始原精靈碰到誰就可以解讀誰的記憶。』
聲音來自雷英背後。
水之始原精靈話聲透著緊張。
「解讀記憶？這樣會有什麽問題嗎？」
『這種力量原本並非用來鬥爭。當精靈與素昧平生的人類接觸時，這種力量可以用來幫助精靈了解對方是善是惡……問題是……』
時之始原精靈停止動作。
她的巨軀開始微幅顫動，水之始原精靈指著她緩緩搖頭說道：
『她在解讀記憶的同時，也會重現記憶裏的力量。』
「……所以說？」
『她可以變身成你記憶裏有的精靈。換句話說，她可以使用你記憶中所有精靈的力量。』
「我認識的精靈？……剛才的風之始原精靈和火之始原精靈就是這樣來的啊。」
那是艾利潔記憶中的精靈。
艾利潔之所以要雷英別被長槍碰到，多半是因為她在先前交戰時已經大致掌握到這個特性。
「可是我認識的精靈也隻有一小部分啊。沒比艾利潔多多少。」
火之始原精靈、土之始原精靈、風之始原精靈、水之始原精靈。
兩個是雷英的好夥伴，兩個是艾裏耶斯的精靈。雷英想得到的不外乎這四個。
『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嗎？」
『難道你忘了最重要的精靈嗎？就是你那把劍的——』
雷英意識到右手劍柄的觸感。
閃耀的長劍讓人聯想到深邃澄澈的海洋，雷英低頭看了一下，默默倒抽一口氣。
……不會吧。
……不，可是……這樣就算是我所「認識」的嗎？
偏偏事情確實如此。
艾利潔無法和精靈對話，但她關於火之始原精靈與風之始原精靈的記憶還是被解讀了。更何況雷英還曾在終焉之島聽過她的聲音。
如此推論，就算認定雷英「認識」那個精靈也不足為奇。
『我一直在等著你來。
這下總算實現了我和他的約定……』
在原初之海掌管「一切意象」的精靈。從前她在神性都市擁有精靈女王之稱。
「精靈楔拉羋浬偲?不會吧！」
當雷英抬起頭時，精靈迦南已經不見了。
半人半馬的
精靈仿佛一股蒸氣消失無蹤。
雷英反而看見——
『…………』
一個秀發如深海般水藍飄逸的精靈。
她的翅膀如沉默機關的光輝燦爛，上半身和精靈迦南同樣是少女的外貌，下半身則是猶如水之始原精靈般的液態身體。腳邊有無數的水花向上噴濺，仿佛一口湧泉。
精靈楔拉羋浬偲。
精靈女王就在眼前，樣子與海底神殿的壁畫沒有絲毫差異。
……可是這又怎樣？
……就算她能變身，如果楔拉羋浬偲不強也沒有意義。
我方包括水之始原精靈在內共有三個精靈。雖然艾利潔受傷了，但也是一分戰力。
這樣的戰力要對付一個精靈豈不是綽綽有餘？
『逃吧。』
雷英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但水之始原精靈確實是那麽說的。
『你的目標是找到那個惡魔，那麽你已經達成目的了。至於周遭的灰燼旋風，有精靈的力量應該是可以突破的。』
「……等，等一下！時之始原精靈不是你們的夥伴嗎！」
她是一直守護這座廢墟的精靈。
盡管人類與精靈離去，她仍獨自留在這座城鎮，不離不棄。她因此持續接觸令精靈發瘋的灰燼，直到失去自我前的最後一瞬間——
「她不是一直都珍惜著這塊土地嗎！」
如今卻要雷英逃跑。
這不意味著要他對精靈迦南見死不救嗎？
『………』
水之始原精靈沉默不語。
『……可是她太強大了。』
『不行！』
火之始原精靈尖叫。
緊接著雷英發現精靈女王手上多了個閃爍的圓環。
看起來很像法術圓環，但圓環內側的音符訴說著它與法術圓環並不相同。
樂譜。那是一種記錄文書，能將古老的樂曲視覺化。
隻要透過樂師演奏，太古的音色就能在現代複蘇。
……那圓環。
……難道是……如果真的是那樣……
雷英、站在一旁的艾利潔都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