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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詞匯叫做「英勇」。
這樣的人物留下的功績比起英雄或勇者都還要偉大。正因為代表的意義偉大非凡，這個世界級的稱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適任。
史上唯一獲頒這個稱號的男人，就是劍帝艾爾萊英。
稱霸世界三界的高階物種——地上的龍、天界的天使，冥界的惡魔曾經鬥爭不斷，這名劍士卻平息了糾紛，並且率領龍姬克黎榭、大天使妃雅、魔王艾利潔平定了終焉戰爭。
爾後過了三百年的時光。
一切起於一個傳說，世人認為他曾經留下一本筆記。
這個時代有許多英雄為了英勇的筆記而在大地奔波，出入秘境。
人們認定他的筆記是鑒定次世代英勇的信物，因此稱之為「傳遞英勇再臨世界的訊息」，定義了「世界錄」的名稱。
「……傳說並沒有錯。」
現在他就在雷英麵前，雷英無意識的對著他說了出口。
世界錄確實就是英勇再臨的訊息。
「請，請問……」
『你要走到這一步一定很辛苦吧？』
旅人裝扮的英勇一開口就是句提問。他的口吻在寧靜之中顯得強而有力，眼神也是這般。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他就好像雷英在世界各地見過的肖像畫或雕像，就仿佛他自己照鏡子時所反應出來的容貌。這不禁讓他接受自己在聖飛歐拉旅學園曾經被稱為「偽英勇」的事實。
然而——
「……不對。」
正因為人們稱他為偽英勇，總是拿他和英勇比較，雷英才能明白。
他們兩人雖然相像卻完全不同。
相較於偽英勇不成熟的樣貌，英勇的站姿是多麽的勇健。
——言行舉止不像劍聖那樣的文靜。
——也不同於騎士王那鋼鐵般的威儀。
若要比喻他們的舉止……
劍聖席翁就好比春天的草原，可以溫柔接納訪客。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就好比冰凍的山嶺，拒絕任何人接觸，又令他們受傷。
但英勇就仿佛是棵深綠色的大樹，幾經星霜與成長才碰到天際。他在大地拓展樹根，庇護弱小使其不受風吹雨打，正是一個偉大的守護者。
『他對我、對克黎榭、對艾利潔來說，卻像是個哥哥般的存在，比起任何人都來得可靠。』
這是雷英曾在天界聽妃雅敘述的英勇形象。
現在站在他麵前，他總算能理解那些話的意義。
「你怎麽問我辛不辛苦……」
雷英該怎麽迴答呢？
他擔心對方失望，認為他隻因為這點程度的苦難就叫苦。不過雷英還是老實的點頭迴應。
「……辛苦。真的很辛苦。」
雷英並非苦笑，也不是微笑，而是陰鬱的歎了口氣。
就在他剛歎完氣後，全身馬上感受到沉悶的痛楚。感覺就仿佛是以往承受過的痛苦都在這時一口氣爆發出來。
「可是——」
雷英緊盯著對方。
雷英的心情就好像是看著鏡子前的自己，他開口說道：
「你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
「你一個人踏上旅程，為了平息天使、龍種、惡魔的紛爭而戰鬥，事情結束後又去挑戰終焉戰爭。然而你依然……」
那是平定終焉戰爭之後的事情。據說人稱英勇的男子曾經獨自周遊世界，將自己的筆記隱藏在某處。
「你不也是自己一個人不斷在跟什麽戰鬥嗎？」
『我？我啊，這個嘛~』
他用裝傻似的語調應和。
他雙手抱胸仰望上方，腦子裏似乎在想著某些事情。
『是啊。也許我一直以來也都是繃緊神經的。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有點疲憊。隻不過……這是我的尾聲了。我的旅程來到終點了。』
他的迴應帶著清新無比的笑容。
這個劍士曾在旅程造訪地上、天界、冥界，並且去過各種秘境與精靈的棲地，他的旅程就在「此時此刻」要結束了。
『嗯，所以我很抱歉。對你來說……也許我是個很久很久以前的人，而這裏有的也隻是將我的思想具體化的幻影，質地也很粗糙，頂多就是些我想留下來的幾句粗淺留言。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財寶。如果害你有所期待，先說聲抱歉了。反正你都能走到這裏了，其他秘境應該可以輕鬆——』
「超乎我的期待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雷英對著他高聲訴說。
他原以為世界錄是英勇艾爾萊英的筆記，文書裏寫著他經曆過的所有冒險，以及在終焉之島發生的真相。
然而——
「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如果可以像現在這樣跟你兩人麵對麵談話，我根本別無所求了。」
『……你有話想問我啊。』
他稍微眯著眼睛。
『這就表示，結果在我的時代還不足以改變世界吧。也就是我把問題留到你的時代，讓你們承擔了。』
英勇閉上嘴唇沉默不語。
但就在雷英接口說下去之前，他自己又開口說道：
『你想問我什麽？』
「終焉戰爭。我想知道跟你交戰的對手是什麽。」
『這樣啊。也就是說，他們還存在於你們的時代嗎……』
英勇露出幹澀的苦笑，雷英無言對著他點頭。
「但是我想問的不是沉默機關有什麽弱點，或是該怎麽對付他們。也不是想問你到底是怎麽戰勝他們的。」
『那麽你想問的是？』
「我想知道原因，他們為什麽要發起終焉戰爭？」
『我們會針對寄生在這個世界的不法分子執行「秩序」。龍種、天使、惡魔，這些物種必須徹底驅除。』
這是沉默機關易錫斯曾在冥界說過的話。
「跟他們戰鬥過後，我隻明白了一件事情。」
『是什麽？』
「他們的目的並非攻擊人類。原本我以為他們隻是不把人類放在眼裏，但直到來到這裏的前一刻，我才明白事情並非如此。」
『我隻要法印就好。隻有法印是我不得不和你戰鬥的理由。隻要你交出法印，我就不會傷害你。』
與米斯提交戰過後，雷英心裏更加確定。
也許沉默機關真的不將人類、妖精、獸人當作敵人。他們敵視的隻有三大種族，也就是人類說的高階物種。
「接下來是我的結論。」
雷英向前跨出一步。
「終焉戰爭的災難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殲滅龍種、天使、惡魔。你是因為知道這點，才想要保護三大種族的吧？所以為了對抗災難，你在三百年前設法讓龍種、天使、惡魔和好。」
『…………』
「所以你應該是明白的。你知道為什麽終焉戰爭的災難會敵視三大種族吧？他們有個明確的理由開戰，但是你想保護這三大種族。於是你起身麵對終焉戰爭。是不是這樣？」
『…………』
他擺出嚴肅的表情。
瞳孔深處交雜著好幾種情感，人稱英勇的男子點頭說道：
『沒有錯。當時我光是為了眼前的事就分身乏術了，我也常常搞不清楚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到最後，我還是無法對三大種族見死不救。』
他走到石碑前轉身。
艾爾萊英背靠著石碑，閉上雙眼說道：
『我告訴你一切——那是這個世界曾被掩蓋的事實，是我在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的遺跡所發現的。』
大約過了一次唿吸的間隔……
『有一種失落的術式叫做古代召喚術，這有流傳到你的時代嗎？』
「……算是有吧。」
古代召喚術在現代是個幾乎被人遺忘的概念。
雷英之所以知道這個名稱，是因為大天使妃雅告訴過他，否則除非他去過聖地迦南，才有可能聽過這個詞。
通常大概隻有在世界各地遊曆的老練旅團，才勉強有機會聽過這個詞。
『古代召喚術啊……就這麽說吧，它算是一種高難度的空間幹涉係法術，而且不是人人都能施展。可以召喚精靈，或者是自己熟悉的物體。在惡魔的法術之中，有些空間幹涉跟這招很相似，不過古代召喚術的效果
比較強大。就這些層麵而言，你可以把這種法術當作是專屬於人類的招式。』
「這方麵沒問題。我明白的。」
『那你應該也知道，古代召喚術需要有特定的發動體。例如天使的羽毛、惡魔的寶玉，還有龍種的逆鱗。』
「龍種的逆鱗也行？啊，沒事。沒問題的，其他兩種我很清楚。」
他所謂的發動體，指的是發動古代召喚術所必備的「神具」。
在決戰炎之將魔的前一晚，雷英分別從妃雅手中得到天使的羽毛，從艾利潔手中得到惡魔的寶玉。
……想不到龍的逆鱗也是。
……難道這點是連三大姬也不明白的？
如果她們知道這方麵的知識，就算告訴雷英也不奇怪。雷英想不到她們會基於什麽理由保密，認為她們可能隻是沒有這項知識。
「古代召喚術果然跟終焉戰爭的災難有關嗎？」
『對。但比起這個問題，我更早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
他從背後的小包包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根閃耀白色光芒的天使羽毛。
一個蘊藏著微弱光芒的紫水晶。
一片極光色的半透明鱗片，質地猶如玻璃。
『這些都是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七曜天使「日」之皮耶雷的羽毛，五大災「咒之將魔」霸歐的寶珠，還有前代龍姬拉斯羿耶的逆鱗。』
天使與惡魔的名稱是雷英聽過的，龍種的名稱則是他第一次聽見。
有一點雷英很肯定——想取得這些神具，絕對是極其困難無比的事情。
……我是因為認識妃雅學姊跟艾利潔，她們才會給我。
……但是艾爾萊英不一樣。
對方起初與他敵對，但他卻能取得神具。那需要的是多麽深厚的信賴與功勞？
「真是厲害到讓我沒話可說……」
『但我有一個疑問。』
男子的眼睛看著放在掌心的神具，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你覺得為什麽龍、天使、惡魔的力量會是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
「……咦？」
雷英被他正麵緊盯著，唿吸因此突然停住。
「那是，因為……」
『古代召喚術隻有人類可以使用。如果天使的羽毛是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理論上天使應該也會有使用古代召喚術的資質。畢竟是天使的力量使得古代召喚術比較容易發動。』
惡魔的寶玉與龍的逆鱗也可用同樣的道理解釋。
三大種族可以施展自如的法術遠遠強過人類，如果三大種族的力量與古代召喚術的發動相關，為什麽他們會無法施展古代召喚術？
「……可是這樣沒辦法導出答案。」
『有答案的。我在神性都市知道的。這個疑問引導我找到真相——』
天使皮耶雷的羽毛、霸歐的寶珠、龍姬拉斯羿耶的逆鱗。
手中握有這三個發動體的劍士操著嚴肅的口氣說道：
——龍、天使、惡魔。
——這三大種族在遙遠的過去是別的世界的精靈，是透過古代召喚術召喚出來的。
「呃？等一下！這是怎麽一迴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
這點雷英也明白，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喊了出來。
『他們本來是類似精靈的靈性波動體，在現形的時候分化為三大種族，並且得到肉體。事實就是這樣。因為他們是古代召喚術召喚出來的，羽毛或逆鱗蘊含著他們的力量，才會轉化為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
「…………」
『龍、天使、惡魔起初好像是人類為了代替自身上場鬥爭而召喚出來的。也就是說是一種武器。但是在幾百年或上千年的歲月間，召喚者不複存在，三大種族也漸漸忘了自己其實是人類召喚出來的。但偏偏命令就——』
「鬥爭，偏偏他們一直記得這個遠古的命令嗎……？」
『沒錯。三大種族一直遵循遠古的祖先被召喚時的使命，持續鬥爭不休。那就是三大種族直到我的時代都一直在鬥爭的理由。』
「……竟然有這種事。」
雷英將手按在額頭，重重歎了口氣。
自古以來，人類將龍種、天使、惡魔稱為高階物種，對其敬畏三分。
雷英也是同樣的想法。
三大種族存活的時間遠比人類久遠，他們很強大，是不容挑戰的物種；但其實有些部分根本是出自人類的妄想。其實三大種族是人類從別的世界召喚而來的物種，那個年代比人類認知的古代更為久遠。
……可是這……這些道理實在……
……我得花好一段時間才能接受。
「不知怎的，感覺很不可思議。」
明明雷英沒感受到什麽震撼，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因此崩解——
但是他的身體突然沒力，差點雙膝一彎跌倒。
『老實告訴你吧。那座島上埋藏著一段過去，是我們不希望被人類知道的。』
『到了終焉之島……你……一定會，知道很多事情。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哪怕是不想知道的也……』
女神萊斯芙列潔，以及初代魔王露露芙霓卡——
她們陰鬱的表情一定是因為這瞬間。原來她們早已預料到世界錄所闡述的真相。
「……不，不對。這是我的錯。」
『怎麽了？』
「我應該更早察覺到的。這樣的話，我就不必讓她們露出那麽落寞的表情了。」
『我是磊斯丁。隸屬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第1區，研究領域是「天使」。』
『老身是麂司雷繆。隸屬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第2區，研究領域是「惡魔」。』
『我叫做蜷。隸屬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第3區，研究領域是「龍種」。』
艾爾萊英覺得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並不單純。
雷英也曾經對碑文三賢者的話感到不對勁。
神性都市因為古代召喚術而開創空前榮景，卻為什麽要研究龍種、天使、惡魔？如果雷英更加深入的考究，也是有可能找出雙方之間的關聯。
「但我好像明白了。」
雷英抬起頭。
腦海裏霧霾般的謎團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消散，以往從沒想過的世界在腦海裏成形。
「沉默機關曾說要端正不法分子的秩序。既然他們一開始就住在這個世界，從其他世界被召喚而來的三大種族就算是外來種了。他們容不下這點。他們應該是認為這個世界沒有三大種族才是『理想的狀態』。所以他們才發動攻擊，要把三大種族趕迴原本的世界。」
『對。這就是終焉戰爭的真相。』
就沉默機關的角度而言，龍種、天使、惡魔都是從其他世界召喚而來的「外來種」。
而且他們認為召喚三大種族的古代召喚術是個禍患，於是發起攻擊。這就是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衰退的原因，三百年前的終焉戰爭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可是最關鍵的三大種族對這點有多少認知？」
雷英還記得克黎榭在冥界時跟他說過。她並不明白為何會被終焉戰爭的災難襲擊。
妃雅與艾利潔也是。
如果她們知道事實，到了這個階段還對雷英保密就太不自然了。
「三大種族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攻擊嗎？」
『不知道。我也沒告訴他們。他們就算知道也隻是徒增喧擾而已。』
英勇搖頭迴應。
『得到肉體的三大種族雖然長壽，但壽命畢竟有限，而且也有世代交替的概念。就好比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祖父的祖父曾經在哪裏做過什麽，是吧？三大種族也是這樣的。所以明確知道這點的，大概隻有女神吧。』
「這樣啊……」
雷英默然點頭，肯定眼前的劍士所言。
事情也許就像他說的。剛才那些話，還是別讓三大姬知道比較好。
「所以終焉戰爭的災難就是……」
『就是另一種靈性波動體，從這個世界的起始就存在世上——這是我個人的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樣想正不正確。』
英勇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我們平常所說的精靈，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居民。世界上還有一個種族，他
們的職責就好像是一種防衛機製，負責守護精靈。』
「那就是神性都市稱為『光輝者』的種族……」
『正是。他們和精靈不同，根據自身的判斷行動，隻要感覺到有任何事物威脅到精靈的安全或世界的平衡，就會出麵驅除目標。假設真是如此，不難理解為何他們會敵視從其他世界召喚而來的「三大種族」。但是……』
劍帝再度仰望遠在上方的海麵。
他咬著下唇，壓低了音調，簡短的說了一句。
……我想阻止那場戰爭。
就是這點——
有英勇之稱的他，就是為了這個理由而在地上、天界、冥界來迴奔走。
他在龍之峽穀孤軍挑戰群龍，在天界麵對天使大軍，又隻憑一人之力潛入魔王宮，數次麵對三大種族奮戰不懈，為的都是三大種族。
『我覺得已經可以原諒他們了。』
劍士歎了口氣。
『我知道「光輝者」是基於自身的使命，至今仍對天使、惡魔、龍種有著沒由來的厭惡。但是神性都市的時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也算是個遙遠的神話時代了，天使、惡魔、龍應該也已經忘了自己是從別的世界被召喚而來的。』
若說三大種族做了什麽迫害精靈的事情，今日的發展還情有可原。
但事實不然。三大種族無法進入精靈的棲地，他們也從來沒做過任何迫害精靈的行為。
然而他們至今仍受到攻擊，而且不知道為何受到攻擊。
『必須有人來阻止這場糾紛。否則無論過了多久，世界都無法迎向新的時代。』
他們是這個世界的新住民。
即使是從其他世界被召喚而來的物種，這個時代也應該接納他們了。或許這就是艾爾萊英夢想中的新時代。
『幸好古代召喚術在人類的認知已經屬於失落的術式了。人類也不再有技術或知識可以重新召喚三大種族。在這個前提下，當初我認為若能調停龍、天使、惡魔的紛爭，「光輝者」的憤怒或許就會平息。』
「結果沒用嗎？」
艾爾萊英無言搖頭。
即使說服了三大種族、促成了調停，事情仍不如人願。他無力否定的樣子明確而悲戚的訴說著結果。
『結果沒用是有原因的。』
「原因是？」
『我聽不見精靈之聲。同樣的，也聽不見「光輝者」的聲音。』
「……精靈之聲。」
『我無法和他們談話。這就是我無法阻止終焉戰爭爆發的原因。』
聽了這句話，雷英轉頭看向停在自己腳邊與肩上的小不點。
土之始原精靈與火之始原精靈。
他們引導雷英抵達精靈楔拉羋浬偲的棲地——原初之海。兩個「世界最初的住民」現在仍靜靜看著偽英勇與英勇談話。
「可是你不是能待在精靈楔拉羋浬偲的棲地嗎？」
『我做得到的隻是「隱約」理解精靈的情感。我隻知道在終焉戰爭發難的光輝者們對於三大種族是深惡痛絕的。我明白他們為何憤怒……但是我沒辦法平息他們的怒火。』
他卸下背上的劍。
那不是靈劍處女座，是一把包著布帶的大劍，布帶上畫著好幾層奇特的圖樣。布帶的縫隙透著雷英從來都沒見過的光芒。
『我做得到的，隻有將這座島上所有的「光輝者」都趕走。但偏偏我沒辦法跟最後現身的那個人分出高下。』
「呃？沒辦法分出高下……這是什麽意思！」
劍帝艾爾萊英是最強的人物。
即使他的時代已經過了三百年，這點在曆史上依然不曾改變。事實上，終焉戰爭也是以艾爾萊英的勝利為結局。
……怎麽他說沒辦法分出高下？
……難道他的意思是……
有個沉默機關與艾爾萊英實力不相上下。聽起來不就是這個意思？
他說的多半不是靈獸迪司坎特。
那會不會是沉默機關易錫斯或沉默機關米斯提？不，這麽說也不對。如果這兩人有這麽強的能力，他們照理來說已經在冥界慘敗了。這麽說來，表示還有雷英所不知道的沉默機關嗎？
「還有更厲害的嗎？有誰比那種怪物還要怪物嗎……」
『我和他的戰鬥隻是在消耗彼此的體力。在我打鬥的期間，終焉戰爭卻是不斷的擴大。我的夥伴、「光輝者」也都陷入戰局。』
戰鬥不會令任何人得到幸福。
龍種、天使、惡魔、沉默機關也都不斷受到傷害。
『唉，他算是比較特別的。』
最強劍士露出扭曲的笑容。
雷英還來不及推測他的表情究竟是什麽意思，他就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戰爭最後由我們取得勝利。在雙方遲遲分不出勝敗的狀況下，他因為跟我交戰而消耗太多精力，最後我們成功將他封印在不屬於這個世界任何一處的空間，「光輝者」也就分崩離析了。』
「封印？」
雷英對這個詞感到莫名其妙的熟悉。
平常不會用到這個詞匯。雷英也不記得最近曾經聽過這個詞，身體卻不知怎的自動變得緊張。
『既然你接下了三大法印，應該也認識我那三個夥伴吧？』
「……我跟三大姬很熟。」
『那我告訴你應該無妨……其實結束那場決鬥的並不是我。而是克黎榭犧牲自己所施展的封印。』
「呃！對啊，克黎榭的封印！」
龍姬克黎榭死於終焉戰爭。
人們之所以這麽認為，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她在終焉戰爭之後突然消失了。雷英也聽說過，她之所以消失其實是因為被封印了三百年。
「也就是說，克黎榭的封印並不是她中了別人的招……而是她封印了自己？目的是為了設法製住你當時的對手？」
『……都是這個呆瓜自己衝太快了。』
劍士看似不屑的說著。
然而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平息終焉戰爭。
『唉，其實也不是隻有克黎榭勉強自己應戰。妃雅和艾利潔也是，如果沒有她們挺身掩護，讓我們打破僵局，我甚至無法找出對方的所在。』
「這點我也聽說過。」
大天使妃雅事後在天界花了三百年的歲月療傷，當時的魔王艾利潔甚至陷入無法康複的狀態。
決戰逼得眾人做出如此慘痛的犧牲。
『克黎榭為了拖他下水而被封印消滅。妃雅則在天界療傷。聽說艾利潔發動了轉生儀式，成功機率大概是五成吧……後來終焉戰爭結束了。結果根本沒有贏家。一切就此結束，我也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
艾爾萊英有氣無力的笑著。
他的容貌沒有號稱天下無敵的英勇劍士該有的威嚴，臉上表情悲壯，像是被自己的無能徹底擊潰。
……犧牲寶貴的三大姬換來自己的安然無恙。
……他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然而——
『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你想請我幫忙？」
『對。你是女神、龍帝、魔王都認可的人，精靈楔拉羋浬偲也接受了你，我要請這樣的你來幫個忙。』
英勇說話的同時，雙眼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我想請你幫我完成我沒完成的事情。』
2
終焉之島。
這座島以前沒有名字。
由於複雜的潮流阻擋，人類縱使有再大型的帆船也無法抵達此處。又因為島嶼外圍樹林密布，人們也無法從海上觀察陸地的狀況。
——仿佛是人為的計劃。
——這座島仿佛是為此而被設計出來的。
不曾被記載在世界地圖，也不曾被命名。這座島在幾百年來都是被曆史遺忘的存在。
距今三百年前。
劍士艾爾萊英發現島上的秘密，直到那一刻以前……
「完全沒變啊。」
白雲在蒼穹間拉出細長朦朧的雲彩。克黎榭仰望著飄在這片天空的靈性波動體。
「全身上下透著敵意。我反而要佩服你怎麽可以把如此醒目的存在感連續隱藏三百年呢。」
『——』
「不說話嗎？不理我嗎？還是其實你正滔滔不絕的在迴應我呢
？」
沉默機關的頭發散發亞麻色的光彩。
雷英曾聽他自稱為易錫斯，但是龍種克黎榭無從明白。
她隻明白一點——這個人是她的敵人。
侵略者在三百年前突然在龍之峽穀現形。他攻擊龍種的理由至今仍是個謎團，但是種種疑點對於克黎榭而言都是些芝麻小事。
既然麻煩找上門，就把那麻煩請迴去。她隻要思考這點就夠了。
「這是怎麽了？既然怨恨我就放馬過來。」
她對著飄在半空的沉默機關易錫斯招手。
「我記得三百年前的攻勢可猛烈的呢。難道你擔心自己像那個長羽毛的首領那樣被我封印，所以怕了嗎？」
『——』
沉默機關易錫斯文風不動。
克黎榭可以從他的氣息感覺到他正在提防自己的行動。但對方對戰鬥的態度非常消極，與那昭然若揭的敵意形成反比。
「……真教人不爽啊，你這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態度。」
妃雅緊握拳頭。
一旁的艾利潔也是一臉狐疑的表情，抬頭瞪著易錫斯。
「這樣會沒完沒了。原本打算迅速打倒這個家夥，然後和雷英會合，現在想想對方應該也是同樣的打算。」
「那個叫做米斯提的沉默機關想搶了雷英的法印，然後來這裏會合……？」
「雷英肯定沒辦法對她全力而戰。說不定兩三下就會落敗。」
大天使點頭，表情嚴肅。
雙方有過交情，雷英曾在冥界拯救他們。雷英內心的迷惘會使得劍法遲鈍、判斷失常。他的個性很有可能暴露出這樣的弱點。
雷英甚至說過，精靈麵對沉默機關時，動作會變得很遲鈍。
……對手會封鎖精靈的本領。
……而且是雷英認識的人。
就算不閉上眼睛，也能輕易想象雷英難以揮落長劍的樣子。
「這真是最糟的對戰組合了。」
「對方應該都算到這些了，才會讓她去對付雷英。我看我還是趕快趕去雷英身邊好了。」
「等一下。」
先代魔王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她出聲攔住差點要退開的妃雅。
「雷英消失了。」
「啥？艾利潔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雷英死了，他是在一瞬間消失的。」
魔王的靈智。
即使三人身處戰鬥狀態，艾利潔也總是站在克黎榭與妃雅後方，觀察雷英的狀況。隻見她搖了搖頭，一臉自己也難以理解似的表情。
「那片草原深處有個樹林。雷英往那兒去了……然後就消失了？這是什麽？我感覺到現場殘留著微弱的力量。但我無法追蹤。」
「他的力量虛弱嗎？」
「那股力量跟著雷英消失了。這是空間幹涉係的法術會有的現象，大概是傳送吧。雷英可能被傳送到某個地方了。」
在戰鬥中傳送？
如果沉默機關米斯提的目標至今仍是奪取法印，她應該不會這麽拐彎抹角的行動。這就表示應該是雷英出了什麽事情。
「艾利潔——」
你先去跟雷英會合。
克黎榭正打算要說出口，原本在她頭上漂浮的易錫斯卻在這時身影一晃，然後就如同海市蜃樓般的在一瞬間消失了。
「逃跑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應該是跑去同夥的身邊了。」
金發大天使背轉過身，不再麵對易錫斯曾經待過的虛空。
「不知道這跟艾利潔說的傳送有沒有關係，總之我們動作要快。況且除了我們，好像還有別人也登陸這座島了。」
「我知道，是人類的味道。」
從隨風而來的味道判斷，人數有十四人。
人類的味道漸漸充斥島上，克黎榭的嗅覺對此並不陌生。
「……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來著的。」
「他們是尾隨在我們後麵，打算來個漁翁得利吧。該說他們陰險還是狡詐呢。真是一群麻煩的對手。他們的失落的技術邪門得很。」
「我都知道。艾利潔。」
「好咧，雷英的氣息是在這邊消失的！」
艾利潔縱身一躍，揚起許多塵土。
妃雅、克黎榭緊追在後，在大地上奔馳。
3
原初之海。
碧玉色的海水遍布於這片秘奧領域，溫暖閃亮、搖擺不定——
精靈楔拉羋浬偲以此為棲地，她曾受某人之托保管一項至寶，後世稱之為世界錄。
時間長達三百年。
她一直在等待，等著將那個人的托付傳給合適的人選，等著那個合適的人選造訪此地。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解放克黎榭。』
他直視著站在正前方的雷英說著。
「……解放克黎榭？」
『就像我之前說的。終焉戰爭之所以能畫上句點，是因為克黎榭犧牲了自己，封印了最後的敵人。但我一直不覺得那是最好的結果。』
人稱英勇的男子握住拳頭，雙肩顫抖。
『所以我想拯救她。我也找到了幾個方法……可是我……我當時好像沒剩下多少時間。』
說著說著，劍士臉上露出幹澀的微笑。
據說他年僅二十六歲就在旅館的某間房裏斷氣。號稱天下無敵的劍士，生涯竟是如此短暫，而他的故事到了三百年後雷英的時代仍然流傳著。
……原來如此。
……原來你當初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有狀況。
「你放心吧。克黎榭她……」
克黎榭她平安無事。
她自行掙脫封印迴歸世界了。雷英打算這麽告訴艾爾萊英——
『但是你要記住。當你要將克黎榭從封印之中解放的時候，原本被克黎榭封印的人也可能會迴歸這個世界。』
「呃！」
雷英不由得將差點說出口的話吞迴肚子。
『克黎榭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發動封印的。如果以為可以隻讓某一方迴到這個世界，另一方則繼續困在封印裏，可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等一下。」
一滴汗水從臉頰滑落，滴在地麵。
艾爾萊英的警語讓雷英自然而然感覺到一股寒意。三百年後的今天，克黎榭已經憑著一己之力從犧牲自我的封印解脫。
這麽說來——
『如果拯救了克黎榭，「光輝者」的統帥可能也會現身。』
英勇平淡的說下去。
『所以解放克黎榭跟這件事是一體兩麵的。拜托你了。請你拯救克黎榭。如果跟我交手的那個人也因此現身……』
「……你要我打倒那個人嗎？」
『請你再說服他一次。』
「說服？呃，如果辦得的話，我也覺得這樣最好。可是……」
雷英辦得到嗎？
劍帝艾爾萊英曾經平定三大種族的糾紛，但就連他也沒能辦到這件事情。
『我覺得還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
『如果有人聽得見精靈之聲，就有可能和他們對談。』
「……對談。」
『我走遍了世界各地。但在我的時代，直到死前我都沒找到能夠和精靈對話的人。在我的時代並不存在著古代詠唱士。』
雷英明白了。
他知道艾爾萊英這個男人，為何直到自己臨死前都還在世界各地旅行。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你持續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真正理由啊。
英勇一直在世界各地的都市及秘境旅行。
那並非出於籠統的冒險心態或拓荒精神。他有更明確的理由，更迫切而強烈的心願。
他持續探索，直到生命最後的盡頭，最後的一瞬間。
他想找出擁有古代詠唱士資質的人。為的是和「光輝者」對談。
「你果然很了不起啊。相較之下，感覺傳說根本太輕佻了……」
雷英甚至對自己被稱為偽英勇的事實感到欣慰。
幸好我是偽英勇。像我這種人，甚至沒資格拿來跟他比較。
相較於這個男人，世界上所有的……不，曆史上的人類、天使、惡魔、龍種，甚至精靈都會相形失色。
所謂英勇，正是專為他而創造的
詞匯。
雷英真心這麽認為。
『我們的決戰並未改變任何事物。所以我要拜托你帶著能和精靈對話的人，再跟他們談一次。』
「…………」
火之始原精靈停在雷英的肩膀，土之始原精靈停在雷英的腳邊。
兩者都靜靜接受雷英的目光，沉默的看著他。
「……欸，我辦得到嗎？」
『辦得到？』
『辦什麽？』
「哇咧，你們都沒在聽嗎……啊。不是，不對啊。就算你們聽了這些話，事情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雷英搖頭，用力吐了一口氣。
英勇並非對著精靈說話，而是在給雷英留言。雷英不應該期待精靈給他正麵的迴應。
……這必須由我做出決定。
……這點千萬不能依賴精靈的迴應。
眼前的英勇恐怕也無法得知這些事情。在場的他隻不過是個幻影，為的是傳達他想說的話。
他的眼中並未映出雷英，他也不會發現有精靈跟在雷英身邊。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
他才能以如此筆直的目光看著雷英。為的是對他所不知道的未來傳話，留下他唯一能囑托的言語。
『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座島上還有謎團。』
「咦？」
『在終焉戰爭期間，不知為何「光輝者」們總是執意要留在這座島上。畢竟他們從神性都市的時代就厭惡古代召喚術，也一直想要驅逐龍種、天使、惡魔，所以我覺得這背後似乎有什麽特別的內情。』
他突然伸指指向遠方。
『就在這座島的後端。某個地方有個驚人的暴風漩渦。那真是個奇妙的地方，風會接連好幾層的往上卷，形成螺旋狀態，同時又持續釋出力量，仿佛永無止境的爆炸。』
「暴風？跟這座島外的三大種族結界不同嗎？」
『沒錯。就連我也沒能通過那暴風漩渦，但在我被那暴風吹走的前一刻，我一度抵達障礙的盡頭……那裏有著我所不知道的事物。』
艾爾萊英壓低了聲音留言。
「……那是危險的事物嗎？」
『我不明白。我隻是覺得，「光輝者」之所以執著於這座島嶼就是基於這個理由。畢竟那暴風漩渦很顯然的並非自然現象。而我之所以讓三大種族製作法印，就是基於這第二個理由。』
借由三大種族的結界封鎖終焉之島，防止沉默機關的餘黨迴到島上。法印則是為了突破結界而造。
雷英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我和女神、龍帝、魔王協商，讓他們把三大法印做成究極的法具，以利於突破任何結界。也就是說……』
「……原來如此！隻要有法印就能突破那風暴？」
『但你要有心理準備。畢竟那是他們拚了命也要保護的地方。』
有個詞匯叫做「英勇」。
這樣的人物留下的功績比起英雄或勇者都還要偉大。正因為代表的意義偉大非凡，這個世界級的稱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人適任。
史上唯一獲頒這個稱號的男人，就是劍帝艾爾萊英。
稱霸世界三界的高階物種——地上的龍、天界的天使，冥界的惡魔曾經鬥爭不斷，這名劍士卻平息了糾紛，並且率領龍姬克黎榭、大天使妃雅、魔王艾利潔平定了終焉戰爭。
爾後過了三百年的時光。
一切起於一個傳說，世人認為他曾經留下一本筆記。
這個時代有許多英雄為了英勇的筆記而在大地奔波，出入秘境。
人們認定他的筆記是鑒定次世代英勇的信物，因此稱之為「傳遞英勇再臨世界的訊息」，定義了「世界錄」的名稱。
「……傳說並沒有錯。」
現在他就在雷英麵前，雷英無意識的對著他說了出口。
世界錄確實就是英勇再臨的訊息。
「請，請問……」
『你要走到這一步一定很辛苦吧？』
旅人裝扮的英勇一開口就是句提問。他的口吻在寧靜之中顯得強而有力，眼神也是這般。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他就好像雷英在世界各地見過的肖像畫或雕像，就仿佛他自己照鏡子時所反應出來的容貌。這不禁讓他接受自己在聖飛歐拉旅學園曾經被稱為「偽英勇」的事實。
然而——
「……不對。」
正因為人們稱他為偽英勇，總是拿他和英勇比較，雷英才能明白。
他們兩人雖然相像卻完全不同。
相較於偽英勇不成熟的樣貌，英勇的站姿是多麽的勇健。
——言行舉止不像劍聖那樣的文靜。
——也不同於騎士王那鋼鐵般的威儀。
若要比喻他們的舉止……
劍聖席翁就好比春天的草原，可以溫柔接納訪客。
騎士王傑爾布萊德就好比冰凍的山嶺，拒絕任何人接觸，又令他們受傷。
但英勇就仿佛是棵深綠色的大樹，幾經星霜與成長才碰到天際。他在大地拓展樹根，庇護弱小使其不受風吹雨打，正是一個偉大的守護者。
『他對我、對克黎榭、對艾利潔來說，卻像是個哥哥般的存在，比起任何人都來得可靠。』
這是雷英曾在天界聽妃雅敘述的英勇形象。
現在站在他麵前，他總算能理解那些話的意義。
「你怎麽問我辛不辛苦……」
雷英該怎麽迴答呢？
他擔心對方失望，認為他隻因為這點程度的苦難就叫苦。不過雷英還是老實的點頭迴應。
「……辛苦。真的很辛苦。」
雷英並非苦笑，也不是微笑，而是陰鬱的歎了口氣。
就在他剛歎完氣後，全身馬上感受到沉悶的痛楚。感覺就仿佛是以往承受過的痛苦都在這時一口氣爆發出來。
「可是——」
雷英緊盯著對方。
雷英的心情就好像是看著鏡子前的自己，他開口說道：
「你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
「你一個人踏上旅程，為了平息天使、龍種、惡魔的紛爭而戰鬥，事情結束後又去挑戰終焉戰爭。然而你依然……」
那是平定終焉戰爭之後的事情。據說人稱英勇的男子曾經獨自周遊世界，將自己的筆記隱藏在某處。
「你不也是自己一個人不斷在跟什麽戰鬥嗎？」
『我？我啊，這個嘛~』
他用裝傻似的語調應和。
他雙手抱胸仰望上方，腦子裏似乎在想著某些事情。
『是啊。也許我一直以來也都是繃緊神經的。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有點疲憊。隻不過……這是我的尾聲了。我的旅程來到終點了。』
他的迴應帶著清新無比的笑容。
這個劍士曾在旅程造訪地上、天界、冥界，並且去過各種秘境與精靈的棲地，他的旅程就在「此時此刻」要結束了。
『嗯，所以我很抱歉。對你來說……也許我是個很久很久以前的人，而這裏有的也隻是將我的思想具體化的幻影，質地也很粗糙，頂多就是些我想留下來的幾句粗淺留言。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財寶。如果害你有所期待，先說聲抱歉了。反正你都能走到這裏了，其他秘境應該可以輕鬆——』
「超乎我的期待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雷英對著他高聲訴說。
他原以為世界錄是英勇艾爾萊英的筆記，文書裏寫著他經曆過的所有冒險，以及在終焉之島發生的真相。
然而——
「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如果可以像現在這樣跟你兩人麵對麵談話，我根本別無所求了。」
『……你有話想問我啊。』
他稍微眯著眼睛。
『這就表示，結果在我的時代還不足以改變世界吧。也就是我把問題留到你的時代，讓你們承擔了。』
英勇閉上嘴唇沉默不語。
但就在雷英接口說下去之前，他自己又開口說道：
『你想問我什麽？』
「終焉戰爭。我想知道跟你交戰的對手是什麽。」
『這樣啊。也就是說，他們還存在於你們的時代嗎……』
英勇露出幹澀的苦笑，雷英無言對著他點頭。
「但是我想問的不是沉默機關有什麽弱點，或是該怎麽對付他們。也不是想問你到底是怎麽戰勝他們的。」
『那麽你想問的是？』
「我想知道原因，他們為什麽要發起終焉戰爭？」
『我們會針對寄生在這個世界的不法分子執行「秩序」。龍種、天使、惡魔，這些物種必須徹底驅除。』
這是沉默機關易錫斯曾在冥界說過的話。
「跟他們戰鬥過後，我隻明白了一件事情。」
『是什麽？』
「他們的目的並非攻擊人類。原本我以為他們隻是不把人類放在眼裏，但直到來到這裏的前一刻，我才明白事情並非如此。」
『我隻要法印就好。隻有法印是我不得不和你戰鬥的理由。隻要你交出法印，我就不會傷害你。』
與米斯提交戰過後，雷英心裏更加確定。
也許沉默機關真的不將人類、妖精、獸人當作敵人。他們敵視的隻有三大種族，也就是人類說的高階物種。
「接下來是我的結論。」
雷英向前跨出一步。
「終焉戰爭的災難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殲滅龍種、天使、惡魔。你是因為知道這點，才想要保護三大種族的吧？所以為了對抗災難，你在三百年前設法讓龍種、天使、惡魔和好。」
『…………』
「所以你應該是明白的。你知道為什麽終焉戰爭的災難會敵視三大種族吧？他們有個明確的理由開戰，但是你想保護這三大種族。於是你起身麵對終焉戰爭。是不是這樣？」
『…………』
他擺出嚴肅的表情。
瞳孔深處交雜著好幾種情感，人稱英勇的男子點頭說道：
『沒有錯。當時我光是為了眼前的事就分身乏術了，我也常常搞不清楚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到最後，我還是無法對三大種族見死不救。』
他走到石碑前轉身。
艾爾萊英背靠著石碑，閉上雙眼說道：
『我告訴你一切——那是這個世界曾被掩蓋的事實，是我在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的遺跡所發現的。』
大約過了一次唿吸的間隔……
『有一種失落的術式叫做古代召喚術，這有流傳到你的時代嗎？』
「……算是有吧。」
古代召喚術在現代是個幾乎被人遺忘的概念。
雷英之所以知道這個名稱，是因為大天使妃雅告訴過他，否則除非他去過聖地迦南，才有可能聽過這個詞。
通常大概隻有在世界各地遊曆的老練旅團，才勉強有機會聽過這個詞。
『古代召喚術啊……就這麽說吧，它算是一種高難度的空間幹涉係法術，而且不是人人都能施展。可以召喚精靈，或者是自己熟悉的物體。在惡魔的法術之中，有些空間幹涉跟這招很相似，不過古代召喚術的效果
比較強大。就這些層麵而言，你可以把這種法術當作是專屬於人類的招式。』
「這方麵沒問題。我明白的。」
『那你應該也知道，古代召喚術需要有特定的發動體。例如天使的羽毛、惡魔的寶玉，還有龍種的逆鱗。』
「龍種的逆鱗也行？啊，沒事。沒問題的，其他兩種我很清楚。」
他所謂的發動體，指的是發動古代召喚術所必備的「神具」。
在決戰炎之將魔的前一晚，雷英分別從妃雅手中得到天使的羽毛，從艾利潔手中得到惡魔的寶玉。
……想不到龍的逆鱗也是。
……難道這點是連三大姬也不明白的？
如果她們知道這方麵的知識，就算告訴雷英也不奇怪。雷英想不到她們會基於什麽理由保密，認為她們可能隻是沒有這項知識。
「古代召喚術果然跟終焉戰爭的災難有關嗎？」
『對。但比起這個問題，我更早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
他從背後的小包包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根閃耀白色光芒的天使羽毛。
一個蘊藏著微弱光芒的紫水晶。
一片極光色的半透明鱗片，質地猶如玻璃。
『這些都是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七曜天使「日」之皮耶雷的羽毛，五大災「咒之將魔」霸歐的寶珠，還有前代龍姬拉斯羿耶的逆鱗。』
天使與惡魔的名稱是雷英聽過的，龍種的名稱則是他第一次聽見。
有一點雷英很肯定——想取得這些神具，絕對是極其困難無比的事情。
……我是因為認識妃雅學姊跟艾利潔，她們才會給我。
……但是艾爾萊英不一樣。
對方起初與他敵對，但他卻能取得神具。那需要的是多麽深厚的信賴與功勞？
「真是厲害到讓我沒話可說……」
『但我有一個疑問。』
男子的眼睛看著放在掌心的神具，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你覺得為什麽龍、天使、惡魔的力量會是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
「……咦？」
雷英被他正麵緊盯著，唿吸因此突然停住。
「那是，因為……」
『古代召喚術隻有人類可以使用。如果天使的羽毛是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理論上天使應該也會有使用古代召喚術的資質。畢竟是天使的力量使得古代召喚術比較容易發動。』
惡魔的寶玉與龍的逆鱗也可用同樣的道理解釋。
三大種族可以施展自如的法術遠遠強過人類，如果三大種族的力量與古代召喚術的發動相關，為什麽他們會無法施展古代召喚術？
「……可是這樣沒辦法導出答案。」
『有答案的。我在神性都市知道的。這個疑問引導我找到真相——』
天使皮耶雷的羽毛、霸歐的寶珠、龍姬拉斯羿耶的逆鱗。
手中握有這三個發動體的劍士操著嚴肅的口氣說道：
——龍、天使、惡魔。
——這三大種族在遙遠的過去是別的世界的精靈，是透過古代召喚術召喚出來的。
「呃？等一下！這是怎麽一迴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
這點雷英也明白，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喊了出來。
『他們本來是類似精靈的靈性波動體，在現形的時候分化為三大種族，並且得到肉體。事實就是這樣。因為他們是古代召喚術召喚出來的，羽毛或逆鱗蘊含著他們的力量，才會轉化為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
「…………」
『龍、天使、惡魔起初好像是人類為了代替自身上場鬥爭而召喚出來的。也就是說是一種武器。但是在幾百年或上千年的歲月間，召喚者不複存在，三大種族也漸漸忘了自己其實是人類召喚出來的。但偏偏命令就——』
「鬥爭，偏偏他們一直記得這個遠古的命令嗎……？」
『沒錯。三大種族一直遵循遠古的祖先被召喚時的使命，持續鬥爭不休。那就是三大種族直到我的時代都一直在鬥爭的理由。』
「……竟然有這種事。」
雷英將手按在額頭，重重歎了口氣。
自古以來，人類將龍種、天使、惡魔稱為高階物種，對其敬畏三分。
雷英也是同樣的想法。
三大種族存活的時間遠比人類久遠，他們很強大，是不容挑戰的物種；但其實有些部分根本是出自人類的妄想。其實三大種族是人類從別的世界召喚而來的物種，那個年代比人類認知的古代更為久遠。
……可是這……這些道理實在……
……我得花好一段時間才能接受。
「不知怎的，感覺很不可思議。」
明明雷英沒感受到什麽震撼，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因此崩解——
但是他的身體突然沒力，差點雙膝一彎跌倒。
『老實告訴你吧。那座島上埋藏著一段過去，是我們不希望被人類知道的。』
『到了終焉之島……你……一定會，知道很多事情。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哪怕是不想知道的也……』
女神萊斯芙列潔，以及初代魔王露露芙霓卡——
她們陰鬱的表情一定是因為這瞬間。原來她們早已預料到世界錄所闡述的真相。
「……不，不對。這是我的錯。」
『怎麽了？』
「我應該更早察覺到的。這樣的話，我就不必讓她們露出那麽落寞的表情了。」
『我是磊斯丁。隸屬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第1區，研究領域是「天使」。』
『老身是麂司雷繆。隸屬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第2區，研究領域是「惡魔」。』
『我叫做蜷。隸屬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第3區，研究領域是「龍種」。』
艾爾萊英覺得古代召喚術的發動體並不單純。
雷英也曾經對碑文三賢者的話感到不對勁。
神性都市因為古代召喚術而開創空前榮景，卻為什麽要研究龍種、天使、惡魔？如果雷英更加深入的考究，也是有可能找出雙方之間的關聯。
「但我好像明白了。」
雷英抬起頭。
腦海裏霧霾般的謎團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消散，以往從沒想過的世界在腦海裏成形。
「沉默機關曾說要端正不法分子的秩序。既然他們一開始就住在這個世界，從其他世界被召喚而來的三大種族就算是外來種了。他們容不下這點。他們應該是認為這個世界沒有三大種族才是『理想的狀態』。所以他們才發動攻擊，要把三大種族趕迴原本的世界。」
『對。這就是終焉戰爭的真相。』
就沉默機關的角度而言，龍種、天使、惡魔都是從其他世界召喚而來的「外來種」。
而且他們認為召喚三大種族的古代召喚術是個禍患，於是發起攻擊。這就是神性都市楔拉羋浬偲衰退的原因，三百年前的終焉戰爭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可是最關鍵的三大種族對這點有多少認知？」
雷英還記得克黎榭在冥界時跟他說過。她並不明白為何會被終焉戰爭的災難襲擊。
妃雅與艾利潔也是。
如果她們知道事實，到了這個階段還對雷英保密就太不自然了。
「三大種族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攻擊嗎？」
『不知道。我也沒告訴他們。他們就算知道也隻是徒增喧擾而已。』
英勇搖頭迴應。
『得到肉體的三大種族雖然長壽，但壽命畢竟有限，而且也有世代交替的概念。就好比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祖父的祖父曾經在哪裏做過什麽，是吧？三大種族也是這樣的。所以明確知道這點的，大概隻有女神吧。』
「這樣啊……」
雷英默然點頭，肯定眼前的劍士所言。
事情也許就像他說的。剛才那些話，還是別讓三大姬知道比較好。
「所以終焉戰爭的災難就是……」
『就是另一種靈性波動體，從這個世界的起始就存在世上——這是我個人的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樣想正不正確。』
英勇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我們平常所說的精靈，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居民。世界上還有一個種族，他
們的職責就好像是一種防衛機製，負責守護精靈。』
「那就是神性都市稱為『光輝者』的種族……」
『正是。他們和精靈不同，根據自身的判斷行動，隻要感覺到有任何事物威脅到精靈的安全或世界的平衡，就會出麵驅除目標。假設真是如此，不難理解為何他們會敵視從其他世界召喚而來的「三大種族」。但是……』
劍帝再度仰望遠在上方的海麵。
他咬著下唇，壓低了音調，簡短的說了一句。
……我想阻止那場戰爭。
就是這點——
有英勇之稱的他，就是為了這個理由而在地上、天界、冥界來迴奔走。
他在龍之峽穀孤軍挑戰群龍，在天界麵對天使大軍，又隻憑一人之力潛入魔王宮，數次麵對三大種族奮戰不懈，為的都是三大種族。
『我覺得已經可以原諒他們了。』
劍士歎了口氣。
『我知道「光輝者」是基於自身的使命，至今仍對天使、惡魔、龍種有著沒由來的厭惡。但是神性都市的時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也算是個遙遠的神話時代了，天使、惡魔、龍應該也已經忘了自己是從別的世界被召喚而來的。』
若說三大種族做了什麽迫害精靈的事情，今日的發展還情有可原。
但事實不然。三大種族無法進入精靈的棲地，他們也從來沒做過任何迫害精靈的行為。
然而他們至今仍受到攻擊，而且不知道為何受到攻擊。
『必須有人來阻止這場糾紛。否則無論過了多久，世界都無法迎向新的時代。』
他們是這個世界的新住民。
即使是從其他世界被召喚而來的物種，這個時代也應該接納他們了。或許這就是艾爾萊英夢想中的新時代。
『幸好古代召喚術在人類的認知已經屬於失落的術式了。人類也不再有技術或知識可以重新召喚三大種族。在這個前提下，當初我認為若能調停龍、天使、惡魔的紛爭，「光輝者」的憤怒或許就會平息。』
「結果沒用嗎？」
艾爾萊英無言搖頭。
即使說服了三大種族、促成了調停，事情仍不如人願。他無力否定的樣子明確而悲戚的訴說著結果。
『結果沒用是有原因的。』
「原因是？」
『我聽不見精靈之聲。同樣的，也聽不見「光輝者」的聲音。』
「……精靈之聲。」
『我無法和他們談話。這就是我無法阻止終焉戰爭爆發的原因。』
聽了這句話，雷英轉頭看向停在自己腳邊與肩上的小不點。
土之始原精靈與火之始原精靈。
他們引導雷英抵達精靈楔拉羋浬偲的棲地——原初之海。兩個「世界最初的住民」現在仍靜靜看著偽英勇與英勇談話。
「可是你不是能待在精靈楔拉羋浬偲的棲地嗎？」
『我做得到的隻是「隱約」理解精靈的情感。我隻知道在終焉戰爭發難的光輝者們對於三大種族是深惡痛絕的。我明白他們為何憤怒……但是我沒辦法平息他們的怒火。』
他卸下背上的劍。
那不是靈劍處女座，是一把包著布帶的大劍，布帶上畫著好幾層奇特的圖樣。布帶的縫隙透著雷英從來都沒見過的光芒。
『我做得到的，隻有將這座島上所有的「光輝者」都趕走。但偏偏我沒辦法跟最後現身的那個人分出高下。』
「呃？沒辦法分出高下……這是什麽意思！」
劍帝艾爾萊英是最強的人物。
即使他的時代已經過了三百年，這點在曆史上依然不曾改變。事實上，終焉戰爭也是以艾爾萊英的勝利為結局。
……怎麽他說沒辦法分出高下？
……難道他的意思是……
有個沉默機關與艾爾萊英實力不相上下。聽起來不就是這個意思？
他說的多半不是靈獸迪司坎特。
那會不會是沉默機關易錫斯或沉默機關米斯提？不，這麽說也不對。如果這兩人有這麽強的能力，他們照理來說已經在冥界慘敗了。這麽說來，表示還有雷英所不知道的沉默機關嗎？
「還有更厲害的嗎？有誰比那種怪物還要怪物嗎……」
『我和他的戰鬥隻是在消耗彼此的體力。在我打鬥的期間，終焉戰爭卻是不斷的擴大。我的夥伴、「光輝者」也都陷入戰局。』
戰鬥不會令任何人得到幸福。
龍種、天使、惡魔、沉默機關也都不斷受到傷害。
『唉，他算是比較特別的。』
最強劍士露出扭曲的笑容。
雷英還來不及推測他的表情究竟是什麽意思，他就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戰爭最後由我們取得勝利。在雙方遲遲分不出勝敗的狀況下，他因為跟我交戰而消耗太多精力，最後我們成功將他封印在不屬於這個世界任何一處的空間，「光輝者」也就分崩離析了。』
「封印？」
雷英對這個詞感到莫名其妙的熟悉。
平常不會用到這個詞匯。雷英也不記得最近曾經聽過這個詞，身體卻不知怎的自動變得緊張。
『既然你接下了三大法印，應該也認識我那三個夥伴吧？』
「……我跟三大姬很熟。」
『那我告訴你應該無妨……其實結束那場決鬥的並不是我。而是克黎榭犧牲自己所施展的封印。』
「呃！對啊，克黎榭的封印！」
龍姬克黎榭死於終焉戰爭。
人們之所以這麽認為，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她在終焉戰爭之後突然消失了。雷英也聽說過，她之所以消失其實是因為被封印了三百年。
「也就是說，克黎榭的封印並不是她中了別人的招……而是她封印了自己？目的是為了設法製住你當時的對手？」
『……都是這個呆瓜自己衝太快了。』
劍士看似不屑的說著。
然而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平息終焉戰爭。
『唉，其實也不是隻有克黎榭勉強自己應戰。妃雅和艾利潔也是，如果沒有她們挺身掩護，讓我們打破僵局，我甚至無法找出對方的所在。』
「這點我也聽說過。」
大天使妃雅事後在天界花了三百年的歲月療傷，當時的魔王艾利潔甚至陷入無法康複的狀態。
決戰逼得眾人做出如此慘痛的犧牲。
『克黎榭為了拖他下水而被封印消滅。妃雅則在天界療傷。聽說艾利潔發動了轉生儀式，成功機率大概是五成吧……後來終焉戰爭結束了。結果根本沒有贏家。一切就此結束，我也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
艾爾萊英有氣無力的笑著。
他的容貌沒有號稱天下無敵的英勇劍士該有的威嚴，臉上表情悲壯，像是被自己的無能徹底擊潰。
……犧牲寶貴的三大姬換來自己的安然無恙。
……他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然而——
『我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你想請我幫忙？」
『對。你是女神、龍帝、魔王都認可的人，精靈楔拉羋浬偲也接受了你，我要請這樣的你來幫個忙。』
英勇說話的同時，雙眼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我想請你幫我完成我沒完成的事情。』
2
終焉之島。
這座島以前沒有名字。
由於複雜的潮流阻擋，人類縱使有再大型的帆船也無法抵達此處。又因為島嶼外圍樹林密布，人們也無法從海上觀察陸地的狀況。
——仿佛是人為的計劃。
——這座島仿佛是為此而被設計出來的。
不曾被記載在世界地圖，也不曾被命名。這座島在幾百年來都是被曆史遺忘的存在。
距今三百年前。
劍士艾爾萊英發現島上的秘密，直到那一刻以前……
「完全沒變啊。」
白雲在蒼穹間拉出細長朦朧的雲彩。克黎榭仰望著飄在這片天空的靈性波動體。
「全身上下透著敵意。我反而要佩服你怎麽可以把如此醒目的存在感連續隱藏三百年呢。」
『——』
「不說話嗎？不理我嗎？還是其實你正滔滔不絕的在迴應我呢
？」
沉默機關的頭發散發亞麻色的光彩。
雷英曾聽他自稱為易錫斯，但是龍種克黎榭無從明白。
她隻明白一點——這個人是她的敵人。
侵略者在三百年前突然在龍之峽穀現形。他攻擊龍種的理由至今仍是個謎團，但是種種疑點對於克黎榭而言都是些芝麻小事。
既然麻煩找上門，就把那麻煩請迴去。她隻要思考這點就夠了。
「這是怎麽了？既然怨恨我就放馬過來。」
她對著飄在半空的沉默機關易錫斯招手。
「我記得三百年前的攻勢可猛烈的呢。難道你擔心自己像那個長羽毛的首領那樣被我封印，所以怕了嗎？」
『——』
沉默機關易錫斯文風不動。
克黎榭可以從他的氣息感覺到他正在提防自己的行動。但對方對戰鬥的態度非常消極，與那昭然若揭的敵意形成反比。
「……真教人不爽啊，你這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態度。」
妃雅緊握拳頭。
一旁的艾利潔也是一臉狐疑的表情，抬頭瞪著易錫斯。
「這樣會沒完沒了。原本打算迅速打倒這個家夥，然後和雷英會合，現在想想對方應該也是同樣的打算。」
「那個叫做米斯提的沉默機關想搶了雷英的法印，然後來這裏會合……？」
「雷英肯定沒辦法對她全力而戰。說不定兩三下就會落敗。」
大天使點頭，表情嚴肅。
雙方有過交情，雷英曾在冥界拯救他們。雷英內心的迷惘會使得劍法遲鈍、判斷失常。他的個性很有可能暴露出這樣的弱點。
雷英甚至說過，精靈麵對沉默機關時，動作會變得很遲鈍。
……對手會封鎖精靈的本領。
……而且是雷英認識的人。
就算不閉上眼睛，也能輕易想象雷英難以揮落長劍的樣子。
「這真是最糟的對戰組合了。」
「對方應該都算到這些了，才會讓她去對付雷英。我看我還是趕快趕去雷英身邊好了。」
「等一下。」
先代魔王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她出聲攔住差點要退開的妃雅。
「雷英消失了。」
「啥？艾利潔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雷英死了，他是在一瞬間消失的。」
魔王的靈智。
即使三人身處戰鬥狀態，艾利潔也總是站在克黎榭與妃雅後方，觀察雷英的狀況。隻見她搖了搖頭，一臉自己也難以理解似的表情。
「那片草原深處有個樹林。雷英往那兒去了……然後就消失了？這是什麽？我感覺到現場殘留著微弱的力量。但我無法追蹤。」
「他的力量虛弱嗎？」
「那股力量跟著雷英消失了。這是空間幹涉係的法術會有的現象，大概是傳送吧。雷英可能被傳送到某個地方了。」
在戰鬥中傳送？
如果沉默機關米斯提的目標至今仍是奪取法印，她應該不會這麽拐彎抹角的行動。這就表示應該是雷英出了什麽事情。
「艾利潔——」
你先去跟雷英會合。
克黎榭正打算要說出口，原本在她頭上漂浮的易錫斯卻在這時身影一晃，然後就如同海市蜃樓般的在一瞬間消失了。
「逃跑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應該是跑去同夥的身邊了。」
金發大天使背轉過身，不再麵對易錫斯曾經待過的虛空。
「不知道這跟艾利潔說的傳送有沒有關係，總之我們動作要快。況且除了我們，好像還有別人也登陸這座島了。」
「我知道，是人類的味道。」
從隨風而來的味道判斷，人數有十四人。
人類的味道漸漸充斥島上，克黎榭的嗅覺對此並不陌生。
「……是王立七十二階位特務騎士團來著的。」
「他們是尾隨在我們後麵，打算來個漁翁得利吧。該說他們陰險還是狡詐呢。真是一群麻煩的對手。他們的失落的技術邪門得很。」
「我都知道。艾利潔。」
「好咧，雷英的氣息是在這邊消失的！」
艾利潔縱身一躍，揚起許多塵土。
妃雅、克黎榭緊追在後，在大地上奔馳。
3
原初之海。
碧玉色的海水遍布於這片秘奧領域，溫暖閃亮、搖擺不定——
精靈楔拉羋浬偲以此為棲地，她曾受某人之托保管一項至寶，後世稱之為世界錄。
時間長達三百年。
她一直在等待，等著將那個人的托付傳給合適的人選，等著那個合適的人選造訪此地。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解放克黎榭。』
他直視著站在正前方的雷英說著。
「……解放克黎榭？」
『就像我之前說的。終焉戰爭之所以能畫上句點，是因為克黎榭犧牲了自己，封印了最後的敵人。但我一直不覺得那是最好的結果。』
人稱英勇的男子握住拳頭，雙肩顫抖。
『所以我想拯救她。我也找到了幾個方法……可是我……我當時好像沒剩下多少時間。』
說著說著，劍士臉上露出幹澀的微笑。
據說他年僅二十六歲就在旅館的某間房裏斷氣。號稱天下無敵的劍士，生涯竟是如此短暫，而他的故事到了三百年後雷英的時代仍然流傳著。
……原來如此。
……原來你當初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有狀況。
「你放心吧。克黎榭她……」
克黎榭她平安無事。
她自行掙脫封印迴歸世界了。雷英打算這麽告訴艾爾萊英——
『但是你要記住。當你要將克黎榭從封印之中解放的時候，原本被克黎榭封印的人也可能會迴歸這個世界。』
「呃！」
雷英不由得將差點說出口的話吞迴肚子。
『克黎榭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發動封印的。如果以為可以隻讓某一方迴到這個世界，另一方則繼續困在封印裏，可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等一下。」
一滴汗水從臉頰滑落，滴在地麵。
艾爾萊英的警語讓雷英自然而然感覺到一股寒意。三百年後的今天，克黎榭已經憑著一己之力從犧牲自我的封印解脫。
這麽說來——
『如果拯救了克黎榭，「光輝者」的統帥可能也會現身。』
英勇平淡的說下去。
『所以解放克黎榭跟這件事是一體兩麵的。拜托你了。請你拯救克黎榭。如果跟我交手的那個人也因此現身……』
「……你要我打倒那個人嗎？」
『請你再說服他一次。』
「說服？呃，如果辦得的話，我也覺得這樣最好。可是……」
雷英辦得到嗎？
劍帝艾爾萊英曾經平定三大種族的糾紛，但就連他也沒能辦到這件事情。
『我覺得還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
『如果有人聽得見精靈之聲，就有可能和他們對談。』
「……對談。」
『我走遍了世界各地。但在我的時代，直到死前我都沒找到能夠和精靈對話的人。在我的時代並不存在著古代詠唱士。』
雷英明白了。
他知道艾爾萊英這個男人，為何直到自己臨死前都還在世界各地旅行。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你持續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真正理由啊。
英勇一直在世界各地的都市及秘境旅行。
那並非出於籠統的冒險心態或拓荒精神。他有更明確的理由，更迫切而強烈的心願。
他持續探索，直到生命最後的盡頭，最後的一瞬間。
他想找出擁有古代詠唱士資質的人。為的是和「光輝者」對談。
「你果然很了不起啊。相較之下，感覺傳說根本太輕佻了……」
雷英甚至對自己被稱為偽英勇的事實感到欣慰。
幸好我是偽英勇。像我這種人，甚至沒資格拿來跟他比較。
相較於這個男人，世界上所有的……不，曆史上的人類、天使、惡魔、龍種，甚至精靈都會相形失色。
所謂英勇，正是專為他而創造的
詞匯。
雷英真心這麽認為。
『我們的決戰並未改變任何事物。所以我要拜托你帶著能和精靈對話的人，再跟他們談一次。』
「…………」
火之始原精靈停在雷英的肩膀，土之始原精靈停在雷英的腳邊。
兩者都靜靜接受雷英的目光，沉默的看著他。
「……欸，我辦得到嗎？」
『辦得到？』
『辦什麽？』
「哇咧，你們都沒在聽嗎……啊。不是，不對啊。就算你們聽了這些話，事情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雷英搖頭，用力吐了一口氣。
英勇並非對著精靈說話，而是在給雷英留言。雷英不應該期待精靈給他正麵的迴應。
……這必須由我做出決定。
……這點千萬不能依賴精靈的迴應。
眼前的英勇恐怕也無法得知這些事情。在場的他隻不過是個幻影，為的是傳達他想說的話。
他的眼中並未映出雷英，他也不會發現有精靈跟在雷英身邊。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
他才能以如此筆直的目光看著雷英。為的是對他所不知道的未來傳話，留下他唯一能囑托的言語。
『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座島上還有謎團。』
「咦？」
『在終焉戰爭期間，不知為何「光輝者」們總是執意要留在這座島上。畢竟他們從神性都市的時代就厭惡古代召喚術，也一直想要驅逐龍種、天使、惡魔，所以我覺得這背後似乎有什麽特別的內情。』
他突然伸指指向遠方。
『就在這座島的後端。某個地方有個驚人的暴風漩渦。那真是個奇妙的地方，風會接連好幾層的往上卷，形成螺旋狀態，同時又持續釋出力量，仿佛永無止境的爆炸。』
「暴風？跟這座島外的三大種族結界不同嗎？」
『沒錯。就連我也沒能通過那暴風漩渦，但在我被那暴風吹走的前一刻，我一度抵達障礙的盡頭……那裏有著我所不知道的事物。』
艾爾萊英壓低了聲音留言。
「……那是危險的事物嗎？」
『我不明白。我隻是覺得，「光輝者」之所以執著於這座島嶼就是基於這個理由。畢竟那暴風漩渦很顯然的並非自然現象。而我之所以讓三大種族製作法印，就是基於這第二個理由。』
借由三大種族的結界封鎖終焉之島，防止沉默機關的餘黨迴到島上。法印則是為了突破結界而造。
雷英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我和女神、龍帝、魔王協商，讓他們把三大法印做成究極的法具，以利於突破任何結界。也就是說……』
「……原來如此！隻要有法印就能突破那風暴？」
『但你要有心理準備。畢竟那是他們拚了命也要保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