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晟第一次知道見到如雲是在醫院，她嫂子身邊, 小小的如雲穿著藍衣服, 正在手舞足蹈, 她看著忍不住和拉著好友道：“看看看，那是我侄女！”</p>
好友在旁邊笑著點頭：“看到了看到了, 真可愛。”</p>
陸晟聞言喜不自禁：“那必須的。”</p>
兩人的談話似乎驚動了如雲, 陸晟看到她晃動腦袋突然定定看著自己,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了下陸如雲的小手, 瞬間就被握住，手心的柔軟讓陸晟驚呆了, 她表情愣住, 被好友笑了半天。</p>
她嫂子也微微揚唇, 麵帶笑意。</p>
那時候的微風拂過, 滿屋子都撒了陽光，添了溫暖。</p>
再見麵, 是一年後, 她被作為交換生出國, 剛迴來就看到她嫂子抱著如雲跪在家門口，還沒來得及問怎麽迴事就見到家裏扔出雜七雜八的東西, 一團糟。</p>
她父母一直不同意她哥和趙何清在一起，她是知道的, 從一開始他們就反對兩人, 有了孩子之後更是禁止她哥迴家, 還不止一次的和她說, 當她哥死了，不在了，以後沒這個人了，她自然舍不得，但是她爸媽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沒辦法扭轉，每次她試著提起這個話題，隻有無盡的謾罵和爭吵，久而久之，她也放棄周旋了。</p>
原以為有了孩子他們可以接受一些，沒想到，依舊是老樣子，甚至變本加厲，他們更恨趙何清和如雲。</p>
甚至不願意孩子跟著姓陸。</p>
所以如雲小時候，姓趙。</p>
趙如雲。</p>
陸晟放下行李，扶起趙何清，看向她懷中的孩子，雖然很小但也知道什麽是恐懼，麵對吵架的大人她憋著嘴，大眼裏水汪汪的，想哭又不敢哭，似乎是怕發出聲音。</p>
這麽小的孩子，本應該享受父母的寵愛，無盡的快樂，卻因為家庭關係，不得不提前知道什麽是恐懼。</p>
陸晟自然心疼至極，抱過她就準備迴家，那天她收到了她父母的第一句狠話，如果抱這個孩子，以後就別進這個家門。</p>
她站在門口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放棄了如雲。</p>
如果早知道以後的事情，她哪怕是不進陸家門，也不會放下那個孩子。</p>
可惜人生是沒有如果的。</p>
她哥和她父母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最終爆發是在一次車禍上。</p>
她哥死了。</p>
原本就對趙何清有意見的父母更是一股腦的將所有憤恨發泄在她身上，各種不堪辱罵都隨之而來，她看著年輕的趙何清瞬間蒼老了數十歲，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睛變得空洞，沒有靈魂，看人時眼神沒有焦點，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她任旁人的責罵，絲毫不做迴應。</p>
她看到已經會走路的如雲跪在照片前，一臉想哭卻強忍的表情，她想安慰，卻不知道怎麽發出聲音，最後隻能抱抱她，拍拍她後背，聽著她一遍一遍叫自己姑姑。</p>
喪禮過後，趙何清就帶著孩子搬離原來的住所了，她們徹底和陸家劃清了界限，沒有再有一絲消息傳來，陸家也當沒有這個人和這個孩子，在家裏絕口不提她們，陸晟原以為事情就這樣塵埃落定，沒想過後麵的事情。</p>
再見麵，是她刻意安排的。</p>
彼時她已經快要畢業了，有自己的生活，想見陸如雲，隻是因為無意間去好友家，看到好友的孩子剛生下來，她想到剛見到如雲的場景，想去看看這個孩子，最近怎麽樣了。</p>
她找了將近三個月，才找到趙何清的新住所。</p>
但是沒有看到陸如雲。</p>
不止是她沒見過，甚至是周圍的鄰居，都沒見過，他們隻知道趙何清一個人住在這裏，完全不知道還有個孩子。</p>
起先她以為是趙何清把如雲送人了或者送去什麽地方，後來才發現，如雲是被關起來了。</p>
她永遠記得重逢後的第一麵，她推開趙何清，推開房門，看到如雲脖子上拴著鐵鏈子，如小狗一般縮在牆角，聽到有動靜第一反應就是環抱自己，瑟瑟發抖。</p>
她那雙從沒笑過的雙眼布滿血絲和恐懼，看到她的第一眼居然還認出了她，怯生生的喊了句姑姑。</p>
陸晟不知道她做了什麽，隻記得殷曳和她說，她當時瘋了一樣。</p>
她和趙何清扭打在一起，看著瘦弱的趙何清力氣非常大，輕而易舉的壓製住她，並對她說，是因為如雲犯了錯，才會懲罰她，她並沒有做錯。</p>
她振振有詞的模樣陸晟現在迴想起來還覺得不寒而栗。</p>
走出趙何清的家之後，她選擇了報警。</p>
可惜沒成功。</p>
等到她再去找陸如雲時，趙何清又搬了家。</p>
一來二去，趙何清就這麽和她躲貓貓一樣，搬了好幾次的家，後來她不知道怎麽聯係到陸家，她父母限製了她的自由。</p>
最後她是在殷曳的幫助下走出陸家的，抱著再也不會迴陸家的決心，她去找了陸如雲。</p>
沒想到趙何清又搬了家。</p>
這次似乎是徹底蒸發一般，她找了好幾個私家偵探，都挖不到一點消息。</p>
最後知道趙何清躲迴鄉下老家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她和殷曳聞風趕過去，就看到陸如雲從二樓跳下來，趙何清正站在窗戶口看著她，嘴角泛著冷笑。</p>
猶如惡鬼一般。</p>
站在烈陽下，她生生打了個寒顫。</p>
鼻尖是血腥氣，低頭入目滿是紅『色』，她想伸手去抱那孩子，卻又怕傷到她，手指尖都在顫抖，看著那雙赤腳上麵重重的一圈青痕，她腿一軟，跪在了地上。</p>
陸家人是趕在警方來之前到的，迅速處理了現場，並且將如雲送到了醫院。</p>
好在二樓有樹，掉下來的時候有樹枝擋住，所以外傷看著嚇人，其實不是很嚴重，當時給如雲做檢查的是陸家的醫生。</p>
他告訴陸晟，這孩子身上很多舊傷，起碼三年以上了。</p>
陸晟在問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乍一聽到這個事實，還是讓她心尖鈍痛，身體微抖，她側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陸如雲，做了一個決定。</p>
陸家當時有官員正在參加競選，她知道陸家為什麽會那麽及時的趕到，就是怕警方到了，事跡泄『露』，會影響到陸家。</p>
所以她和她爸有了協議。</p>
陸如雲交給她，趙何清交給陸家。</p>
她父母自然不同意，但是她這次抱著不同意就離開陸家的決心，並且撕破臉皮，抖出趙何清和陸家的事情，所以她父母不得不做出了讓步。</p>
趙何清後來被查出精神失常，送進精神病院，她不知道這個她是真的精神失常，還是陸家人給她安排的精神失常，她也不想知道，因為她全部心神都放在如雲身上。</p>
外界到底還是捕捉到了一點消息，畢竟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那段時間她不僅要在醫院陪著如雲，還要負責應付媒體記者，還要應付殷曳。</p>
和殷曳的爭吵，不可避免，且與日俱增，徹底爆發，是在如雲『自殺』後。</p>
她匆匆趕到公寓，見到陸如雲用繩子捆著自己的腳，套著自己的脖頸，手腕上的血汩汩冒出來，空氣中滿是刺鼻的味道，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陸如雲發病的樣子。</p>
怵目驚心，這輩子都忘不了。</p>
在送如雲去醫院後她接到了殷曳的電話，兩人在醫院外麵的咖啡廳見了最後一麵，因為剛剛的刺激，所以她不接受殷曳的意見，還指著她鼻子罵她自私，那麽兇狠的姿態。</p>
陸晟後來無數次迴憶當時的場景，都很想打自己兩巴掌。</p>
在不需要要強的時候，太要強，隻會留下遺憾。</p>
她這這輩子後悔的事情不多，隻有兩件。</p>
一件是當初放下如雲。</p>
一件是和殷曳分手。</p>
前者她可以花餘生的時間陪她慢慢走出來。</p>
後者，她想彌補，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161</p>
好友在旁邊笑著點頭：“看到了看到了, 真可愛。”</p>
陸晟聞言喜不自禁：“那必須的。”</p>
兩人的談話似乎驚動了如雲, 陸晟看到她晃動腦袋突然定定看著自己,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了下陸如雲的小手, 瞬間就被握住，手心的柔軟讓陸晟驚呆了, 她表情愣住, 被好友笑了半天。</p>
她嫂子也微微揚唇, 麵帶笑意。</p>
那時候的微風拂過, 滿屋子都撒了陽光，添了溫暖。</p>
再見麵, 是一年後, 她被作為交換生出國, 剛迴來就看到她嫂子抱著如雲跪在家門口，還沒來得及問怎麽迴事就見到家裏扔出雜七雜八的東西, 一團糟。</p>
她父母一直不同意她哥和趙何清在一起，她是知道的, 從一開始他們就反對兩人, 有了孩子之後更是禁止她哥迴家, 還不止一次的和她說, 當她哥死了，不在了，以後沒這個人了，她自然舍不得，但是她爸媽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沒辦法扭轉，每次她試著提起這個話題，隻有無盡的謾罵和爭吵，久而久之，她也放棄周旋了。</p>
原以為有了孩子他們可以接受一些，沒想到，依舊是老樣子，甚至變本加厲，他們更恨趙何清和如雲。</p>
甚至不願意孩子跟著姓陸。</p>
所以如雲小時候，姓趙。</p>
趙如雲。</p>
陸晟放下行李，扶起趙何清，看向她懷中的孩子，雖然很小但也知道什麽是恐懼，麵對吵架的大人她憋著嘴，大眼裏水汪汪的，想哭又不敢哭，似乎是怕發出聲音。</p>
這麽小的孩子，本應該享受父母的寵愛，無盡的快樂，卻因為家庭關係，不得不提前知道什麽是恐懼。</p>
陸晟自然心疼至極，抱過她就準備迴家，那天她收到了她父母的第一句狠話，如果抱這個孩子，以後就別進這個家門。</p>
她站在門口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放棄了如雲。</p>
如果早知道以後的事情，她哪怕是不進陸家門，也不會放下那個孩子。</p>
可惜人生是沒有如果的。</p>
她哥和她父母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最終爆發是在一次車禍上。</p>
她哥死了。</p>
原本就對趙何清有意見的父母更是一股腦的將所有憤恨發泄在她身上，各種不堪辱罵都隨之而來，她看著年輕的趙何清瞬間蒼老了數十歲，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睛變得空洞，沒有靈魂，看人時眼神沒有焦點，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她任旁人的責罵，絲毫不做迴應。</p>
她看到已經會走路的如雲跪在照片前，一臉想哭卻強忍的表情，她想安慰，卻不知道怎麽發出聲音，最後隻能抱抱她，拍拍她後背，聽著她一遍一遍叫自己姑姑。</p>
喪禮過後，趙何清就帶著孩子搬離原來的住所了，她們徹底和陸家劃清了界限，沒有再有一絲消息傳來，陸家也當沒有這個人和這個孩子，在家裏絕口不提她們，陸晟原以為事情就這樣塵埃落定，沒想過後麵的事情。</p>
再見麵，是她刻意安排的。</p>
彼時她已經快要畢業了，有自己的生活，想見陸如雲，隻是因為無意間去好友家，看到好友的孩子剛生下來，她想到剛見到如雲的場景，想去看看這個孩子，最近怎麽樣了。</p>
她找了將近三個月，才找到趙何清的新住所。</p>
但是沒有看到陸如雲。</p>
不止是她沒見過，甚至是周圍的鄰居，都沒見過，他們隻知道趙何清一個人住在這裏，完全不知道還有個孩子。</p>
起先她以為是趙何清把如雲送人了或者送去什麽地方，後來才發現，如雲是被關起來了。</p>
她永遠記得重逢後的第一麵，她推開趙何清，推開房門，看到如雲脖子上拴著鐵鏈子，如小狗一般縮在牆角，聽到有動靜第一反應就是環抱自己，瑟瑟發抖。</p>
她那雙從沒笑過的雙眼布滿血絲和恐懼，看到她的第一眼居然還認出了她，怯生生的喊了句姑姑。</p>
陸晟不知道她做了什麽，隻記得殷曳和她說，她當時瘋了一樣。</p>
她和趙何清扭打在一起，看著瘦弱的趙何清力氣非常大，輕而易舉的壓製住她，並對她說，是因為如雲犯了錯，才會懲罰她，她並沒有做錯。</p>
她振振有詞的模樣陸晟現在迴想起來還覺得不寒而栗。</p>
走出趙何清的家之後，她選擇了報警。</p>
可惜沒成功。</p>
等到她再去找陸如雲時，趙何清又搬了家。</p>
一來二去，趙何清就這麽和她躲貓貓一樣，搬了好幾次的家，後來她不知道怎麽聯係到陸家，她父母限製了她的自由。</p>
最後她是在殷曳的幫助下走出陸家的，抱著再也不會迴陸家的決心，她去找了陸如雲。</p>
沒想到趙何清又搬了家。</p>
這次似乎是徹底蒸發一般，她找了好幾個私家偵探，都挖不到一點消息。</p>
最後知道趙何清躲迴鄉下老家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她和殷曳聞風趕過去，就看到陸如雲從二樓跳下來，趙何清正站在窗戶口看著她，嘴角泛著冷笑。</p>
猶如惡鬼一般。</p>
站在烈陽下，她生生打了個寒顫。</p>
鼻尖是血腥氣，低頭入目滿是紅『色』，她想伸手去抱那孩子，卻又怕傷到她，手指尖都在顫抖，看著那雙赤腳上麵重重的一圈青痕，她腿一軟，跪在了地上。</p>
陸家人是趕在警方來之前到的，迅速處理了現場，並且將如雲送到了醫院。</p>
好在二樓有樹，掉下來的時候有樹枝擋住，所以外傷看著嚇人，其實不是很嚴重，當時給如雲做檢查的是陸家的醫生。</p>
他告訴陸晟，這孩子身上很多舊傷，起碼三年以上了。</p>
陸晟在問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乍一聽到這個事實，還是讓她心尖鈍痛，身體微抖，她側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陸如雲，做了一個決定。</p>
陸家當時有官員正在參加競選，她知道陸家為什麽會那麽及時的趕到，就是怕警方到了，事跡泄『露』，會影響到陸家。</p>
所以她和她爸有了協議。</p>
陸如雲交給她，趙何清交給陸家。</p>
她父母自然不同意，但是她這次抱著不同意就離開陸家的決心，並且撕破臉皮，抖出趙何清和陸家的事情，所以她父母不得不做出了讓步。</p>
趙何清後來被查出精神失常，送進精神病院，她不知道這個她是真的精神失常，還是陸家人給她安排的精神失常，她也不想知道，因為她全部心神都放在如雲身上。</p>
外界到底還是捕捉到了一點消息，畢竟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那段時間她不僅要在醫院陪著如雲，還要負責應付媒體記者，還要應付殷曳。</p>
和殷曳的爭吵，不可避免，且與日俱增，徹底爆發，是在如雲『自殺』後。</p>
她匆匆趕到公寓，見到陸如雲用繩子捆著自己的腳，套著自己的脖頸，手腕上的血汩汩冒出來，空氣中滿是刺鼻的味道，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陸如雲發病的樣子。</p>
怵目驚心，這輩子都忘不了。</p>
在送如雲去醫院後她接到了殷曳的電話，兩人在醫院外麵的咖啡廳見了最後一麵，因為剛剛的刺激，所以她不接受殷曳的意見，還指著她鼻子罵她自私，那麽兇狠的姿態。</p>
陸晟後來無數次迴憶當時的場景，都很想打自己兩巴掌。</p>
在不需要要強的時候，太要強，隻會留下遺憾。</p>
她這這輩子後悔的事情不多，隻有兩件。</p>
一件是當初放下如雲。</p>
一件是和殷曳分手。</p>
前者她可以花餘生的時間陪她慢慢走出來。</p>
後者，她想彌補，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16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