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節後發生的幾件大事,以山崩地裂之勢幾乎壓垮南生,沒給她絲毫喘息,縱然她費盡心思為將來全身而退布局。


    愛一個人,內心的勇氣源源不絕,她以羸弱身軀與至高無上皇權對抗。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她說賀蘭擎傻,她何嚐又不傻呢?一味孤勇,換不迴功成身退攖。


    經年後,位居帝都皇城內的權利中心,前朝、後宮風雲詭譎,那時的南生向上爬,已不知道什麽是恐懼,低頭看已不知道什麽是羞愧。


    傅南生,亦步亦趨走過與賀蘭擎相似路程,生生將自己活成了他。


    *


    南生記得年節,賀蘭擎討要一雙她親手做的新鞋。她不答應,他沒羞沒躁磨她半夜償。


    南生後來趁他不在時畫了鞋樣,左右改了好些,挑了布料,一針一線做起來。


    她還想為他裁剪身長袍,嗯,再做身新大氅。


    元宵佳節那天,南生準備了元宵,滿心盼賀蘭擎晚上歸來,期待看他收到禮物的開心模樣。


    賀蘭擎狠厲之下,內在他缺少關愛,可內心卻很溫柔。


    等來的卻是一隊訓練有素的親衛。


    不是羌地人,也不是帝都的兵力。


    不容分說,帶她和玉珠出城,沿途殺出條血路。


    片刻驚慌,南生定下心,目光落在這些人的馬匹上。


    薄家培育的戰馬,無可匹敵。


    薄素卿已等她多時。


    許久未見,薄素卿一開口:“他托我帶話給你,迴帝都。”


    猶如雪水從頭潑到腳,冷個透心涼。


    南生牙齒冷得咯咯響,不甘心追問:“誰?”


    薄素卿不答。


    “除非他親口對我說,不然我不走。”


    又要丟下她一個人?他的誓言隻是空許諾嗎?他該知道,這麽做多傷她的心!


    所以——


    南生迴眸,身後路早看不清羌地所在,眼前浮現戰火紛飛裏,那人孤身廝殺的情形。她咬牙,輕輕地搖頭。


    仿佛後背生翼,她嘩的朝來時路衝去。


    賀蘭擎不帶這麽欺負她!想讓她再等多久?不行,她不會再相信他的話。她要迴去,一定出了什麽事,為什麽突然發動戰事!


    “南生!”


    “夫人!”


    玉珠更快一步阻攔她。


    “奴婢明白夫人想知道羌地發生什麽事,但兩方開戰,侯爺既安排夫人離開,一定有他的道理。”


    薄素卿走過來,與南生對視:“傅相爺西去了。”


    *


    傅季堯半生追隨宋齊正,臨老身陷囹圄,皇上盛怒之下念及舊情留他性命,並未禍及家人。在他病死後,甚至親自吊唁。


    據聞,皇上撫棺垂淚好半天。


    朝廷臣子個個精靈,嗅覺敏銳,皇上此舉一出,風雲變動。傅相爺去了,皇上對傅家禮待深厚,加之郡主娘娘還在世,傅家公子將來會是另一番前景。


    麵上的事兒,皇上做的叫人無可厚非。


    實際上,宋長葶太清楚這人性子,這幾年皇帝越發行事乖僻,麵上和藹和順,有時不經意一句話就引他多慮多怒。


    白事在身,宋長葶一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務,宋齊正一道聖旨宣她入宮。說起來奇怪,宋齊正態度著實溫和,倒不像裝出來,眉眼有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勁。


    “朕派淮侑監軍,羌地蠻夷,路途遙遠,長葶你怪朕狠心。”


    “臣妹怎會怪您,皇兄一心為淮侑前程著想。”她委婉迴話,微微低頭。耳邊腳步輕動,一隻手伸在她眼前。


    “起來吧,又沒外人在,這麽拘謹。”


    宋長葶順從起身,對宋齊正感激的點點頭。見他一瞬不瞬瞧自己發髻,下意識以為儀態不整,忙抬手撫壓。


    宋齊正無限感慨說:“長葶也有白發了,看來朕是真的老了。”


    “長葶覺得皇兄與從前相比並未不同。”


    “哄朕開心呢。”宋齊正漫不經心掃一眼,“朕的皇孫唯念開春後,也到學騎射的年紀了。”


    宋長葶眼皮突突一跳,她附和地點點頭,腦中思忖皇上話中含義,這是承認唯念宋氏皇族身份,那賀蘭擎豈不是?


    “長葶,淮侑與南生此時都不在,等他們兄妹迴來拜祭完季堯,再將季堯入土為安吧。這些天你也累了,太後體恤你也記掛你身體受不住辛苦,就留在宮中陪陪她老人家。”


    “是。”


    這話挑不出不妥,更是聖旨,她沒理由拒絕。


    宋齊正很滿意,長葶比起先帝的親生女兒們,更懂如何與他相處。聰明又懂分寸,連婚事也聽由他安排下嫁傅季堯。


    這些年就算有怨懟,她仍舊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不也相安無事過了半生?


    這份聰慧乖順,另一個人女人卻做不到。不,應該是不屑去做,更瞧不上他!


    “臣妹叩謝皇上恩典。”


    “行了,不必行禮。朕不多留你,太後還等你過去。”


    宋齊正瞬間不耐煩生出惱意,宋長葶福了福退下,不敢多說一句出去。匆匆離開,沒注意殿外。


    可有心的人卻一心一意打量她。


    等她走遠,內侍官出來,畢恭畢敬請等候之人覲見皇上。


    那人進去,內侍官關閉殿門,眼觀鼻鼻觀心守門。


    如今,除太後,能讓皇帝聽進話的人,也隻有這位主兒了。


    宋齊正見到他,紓解不少心火。


    “站那麽遠做什麽。”


    來人身形挺立,背對窗口,看不清眉眼,他微微垂首。聲音砂礫打磨般暗啞,仔細聽,年紀該正值壯年。


    “長葶姑姑一點沒變,可惜傅相過世,姑姑後半生怕是一味相思懷念。”


    “你姑姑是個明白人,心裏難受少不了要一陣。雖然你身份還沒昭告天下,但見見她也未然不可。”


    “再等等吧。”那人語氣十分堅持。


    宋齊正眸光精銳,瞧那人,眼底難得湧現溫情,他也是精才絕學的好兒郎。


    “還住得習慣嗎?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奴才們辦。”


    “一切都習慣。”


    那人緩緩抬眸,與宋齊正照麵。


    生的好看的眉眼飛揚,眼角若添上幾許皺紋,與龍椅上的帝君簡直十足相似。


    “開春後,唯念學騎射功夫,朕覺得不如你去教穩妥。他年紀尚小,你們多多相處,才不會生分。”


    “開春還有些日子,等到那時也不遲。”


    再等等,等到那時,賀蘭擎你可千萬別死在旁人手中。


    *


    元宵節前夕,賀蘭擎無意發現南生偷偷描畫鞋樣,以為他睡著,對比他腳掌量大小。他藏著高興勁,等她送。


    往事迴味甘甜,賀蘭擎舔舔幹涸的嘴唇,抓起一把雪努力咀嚼吞咽。


    領軍作戰,賀蘭擎一向自信,羌地內城部署,城外退兵路線,這些天他命人再三勘察繪製。


    徹辰其他的兄弟們突然聯手攻擊,兵力上賀蘭擎與他們懸殊頗大,徹辰有信用,賀蘭擎不足地方,他竭力補足。


    對方打法上與賀蘭擎非常相似,徹辰與賀蘭擎交過手,賀蘭擎打戰路子野,經常不按常理出牌,這次有些時候難免束手束腳。


    城外,敵方黑壓壓大軍潮水般湧動。


    徹辰聽他低聲一句:“這樣玩兒就沒意思了。”


    玩兒?徹辰挑眉。


    “侯爺,糧草、兵力,還能再撐十天。”


    賀蘭擎舒展手臂,整整鎧甲,雲淡風輕說:“徹辰,萬人之上的寶座,真坐的那麽舒服?”


    “嚐試過權利的滋味,舒服不舒服不重要,關鍵是再舍不得放手。”


    “不舒服還不放手,我沒那麽傻。”賀蘭擎忽然笑道,“徹辰,你若應允有生之年不侵犯邊疆,締結兩國友好。賀蘭擎發誓必將這羌地之王,送與你手。”


    “並非我不願,而是你們的皇上有意滅我羌地,難道要我束手就擒,不得反抗。”


    夕陽西下,染紅賀蘭擎銀甲戰袍,“若宋家皇帝真昏庸至此,那時你們就個憑本事吧。”他頭也不迴踏入前方血色。


    狂傲至極,也看得透徹。


    君不明,何來賢臣,宋家必然走向衰敗,自取滅亡。


    亂世出英雄,定有賢能人平定天下。


    再不是賀蘭擎煩心的。


    這是徹辰最後一次見到賀蘭擎,這一戰,賀蘭擎留給羌地說不盡的傳奇。


    往後數年,帝都發生翻天覆地一場變故,邊疆沃土卻固若金湯,不容外敵覬覦分毫。


    *


    邊疆戰事消息飛速傳入帝都,侯爺賀蘭擎平息羌地內亂,不幸戰死沙場。靈柩由監軍傅淮侑護送至帝都安葬。


    大軍班師迴朝,千萬士兵護送黑沉棺木緩緩入城。


    監軍大人大病初愈,坐在棺木之後的馬車上。


    凱旋而歸是一大喜事,這一幕沉重場景令街道兩旁擁擠人群都沒法高興。


    傅淮侑身體不佳,滿臉病容。他下馬車,跪接攜文武重臣的宋齊正。


    宋齊正體恤他,免了禮節,當眾人說了幾句誇獎之言。安排他先迴傅家祭拜傅相再進宮,又安排人安置賀蘭擎靈柩。


    “賀蘭擎戰功赫赫,此番帶兵大勝是頭功。戰死沙場實乃憾事。將棺木安置靜園,請得道高僧誦經三天,渡他魂魄早登極樂淨土。”


    靜園!


    賀蘭擎的靈柩竟然入皇宮內的宗廟?


    ---題外話---感謝訂閱的妹紙們~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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