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近日,可碰見了古怪事,見了什麽古怪人?”桃花婆問話,嘴唇顫動,牆上的麵孔也跟著顫動。


    所有人的臉,都隨著她的表情做出相應的表情,即便是被封在了寒冰之中,卻也能透過冰麵,看得人頭皮發麻。


    胡殷兒仔細迴想,近日似乎沒遇到過什麽奇怪的事,隻是有一件事她卻是不敢講的,在她剛拿到這張臉後沒多久,便有個落魄書生一直追著她喊她‘綰兒’,胡殷兒知道,她定是碰見了認得這麵皮主人的人了,她怕說了,桃花婆便不給她臉了,隻能緘口不言。


    “記得,此番我給你的屍油,隻能自己好生保管,千萬別被他人碰了,如若碰見什麽古怪人,問了你什麽古怪話,千萬別透露我的行蹤,否則……你的臉若再出問題,就等著慢慢爛死吧!”桃花婆警告了一聲,胡殷兒見滿牆麵容含著威脅的神情,連忙點頭。


    屍油罐子就在桃花婆的手上,等她交到了胡殷兒的手中時,胡殷兒才近距離地看了對方一眼,那張完美的臉幾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玉白無痣,眼含秋水,唇如梅瓣,就是女人看了都無法挪開目光。


    胡殷兒不禁開口:“你長得可真漂亮。”


    桃花婆聞言,起身挑眉,嗤地一笑:“自然漂亮,這可是五百年前胡國妖姬的臉,為了這張臉,甚至禍了整個國,她的名字,都是這世人對她的渴求——貪貪。”


    第18章 桃花人麵:十七


    胡殷兒望著桃花婆的臉,心中一瞬起了嫉妒之心,如若這張臉給她該有多好,別說是一夜千兩白銀,就是一夜萬兩黃金都必有人應。


    說此麵容禍國,一點兒也不過,胡殷兒想若她是皇帝,手握天下,遇此美女也肯定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她留在身邊,隻是這樣漂亮的一張臉,恐怕沒人能買得起。


    “何玉能換這張臉?”胡殷兒問桃花婆。


    桃花婆朝胡殷兒瞥了一眼,背過身將麵皮摘下,隨意換了牆上的一張相貌,像是要將這等珍寶永遠藏起來不讓人窺見般道:“任何玉給我,我都不換,取天下寶玉,隻為養這一個容顏,你就別想了。”


    此時桃花婆的臉也算漂亮,約莫十六、七歲左右,隻可惜珠玉在前,這張麵容不論怎麽看,也顯得遜色許多了。


    胡殷兒的臉通過池水,傳入了牆上的某處,封在了冰裏,那麵容已經腐爛了許多,即便修複也不能完全如初,但保持原先的九分樣貌還是不成問題的,徹底腐爛的地方,桃花婆還得以皮補皮,找了幾張不值錢也不漂亮的臉,選幾塊幹淨的皮肉修補進去。


    就在桃花婆做這些的時候,胡殷兒這才認認真真地看向這間不大的小屋,她知道,這個桃花婆擁有的麵皮絕對不止牆上這麽些,牆上掛著的,大約是她認為最好看或最完整的了,有些麵皮雖然好看,可割下來稍有損壞,再以其他人的皮去補,也始終差強人意,上不了她收藏的牆麵。


    這一張張臉,盡是精品,恐怕網羅了幾百年來各色俊男美女,即便是第二次到這個地方來,胡殷兒也依舊覺得震撼。


    她第一次來,也不過是幾個月前。


    記憶中塵封的她不願再觸碰的片段,等迴到了這個地方,胡殷兒依舊能清晰地記起每一個細節。


    她與李傳說的身世不假,她的家鄉的確在煜州的秋水鎮,秋水鎮的縣令是個實打實的貪官,因為修壩貪了大半銀兩,導致雨水天裏河壩坍塌,使得秋水鎮慘遭水患,幾百戶人家的鎮子,就這麽衝散了。


    胡殷兒原就是住在秋水鎮的,隻是她的生活並不如意,她是家中長女,因為是首胎,幼時還算得爹娘寵愛,隻是後來生了好幾個妹妹後,她年齡漸長,就得包攬家中活計,本這也沒什麽,隻是她爹娘自生了個弟弟之後就偏心得厲害。


    胡殷兒的兩個妹妹因為年齡還小,一個不會幹活,一個還得和弟弟搶奶喝,於是爹娘就當著胡殷兒的麵,將年紀稍大的妹妹賣給人家做婢女,年紀小的那個,直接讓人抱走了,銀錢都沒要,她還記得娘在賣妹妹的那個達官貴人家門前指著她問過一句,可否連她一起收走。


    結果那有錢人家說:“貴人家中的婢女也得看姿色的,她身段不錯,不過相貌也略醜了些,至多二兩銀子。”


    胡殷兒的爹娘念著她年齡大,還能幫家中幹活,二兩銀子又嫌少,終究還是沒賣她。於家中勞役了幾載,弟弟長大要去書舍讀書,胡殷兒又一次被爹娘給賣了,這迴是賣給了縣令手下一個年近五十的捕快,以她的處子夜,換了弟弟的讀書錢。


    又過兩年,秋水鎮遇了洪水,學堂都被衝了,縣令淹死在洪水裏,天子想找個能發怒的人都沒有,所有災民全都離開了秋水鎮,直上北方,不過因為難民太多,許多城池關門不讓他們進城,隻在城外施粥救濟。


    胡殷兒的爹娘每每討到的食物,不是自己吃了,就是分給為了她的弟弟,胡殷兒兩個月沒吃過一頓好飯,都是弟弟喝剩下了不吃了,她才能揀著點兒。再後來難民越來越多,水災禍及的並非隻有秋水鎮,其餘難民聽聞這裏有施粥,全都圍了過來,人多便壞了事兒,擁擠在一堆起了不小的暴動,官府為了壓製難民,開始殺雞儆猴。


    最先衝上前搶糧的,都被殺了,胡殷兒的爹娘也在其中,他們搶得最狠,原以為搶的人那麽多,輪不到自己的,誰知道利刀抹了脖子,死原來那麽快。當時胡殷兒的懷中還抱著弟弟,一個八歲的人了,卻還隻知道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胡殷兒不禁想起自己八歲的時候,恐怕都能入廚燒飯,哄小妹睡覺了。


    她自己都養不活,又憑什麽帶著這個使她痛苦的累贅?


    等著弟弟睡著了後,胡殷兒便離開了城門前,城池不再施粥,任人怎麽鬧也沒用,她離開了那處,走了兩天兩夜,才到了徐鎮。那也是她人生頭一次,見到一個女人能有如此風光的時刻,那些相貌絕美,金發碧眼的女郎穿著昂貴的綢裙,坐在金花軟轎中,塗脂抹粉,珠光寶氣,就連她們吃剩下的東西,都是胡殷兒從未嚐過的珍饈。


    胡殷兒也是頭一次有了想要做娼的念頭,所以她去找了嬤嬤,哪怕讓她給那些漂亮的女子做婢她也願意,隻要能管三餐飽飯,隻是她的確長得不漂亮,小眼睛大鼻子,嘴唇還厚,在青樓裏當婢女都容易嚇著恩客,根本沒有價值。


    嬤嬤將胡殷兒趕走了之後,胡殷兒便遇見了人生的機遇,桃花婆無需你去找她,隻要你想,她自會來找你,想要變得貌美,就必須得付出代價,而桃花婆給胡殷兒提的要求,便是一塊含靈氣的寶玉。


    胡殷兒偷過兩塊寶玉送給桃花婆,可桃花婆並不滿意,第三塊玉佩,是她搶來的。


    有時她自己也在想,做個隱忍的好人處處受累,做個心狠的壞人卻一路順水,究竟是這個世界錯了,還是她原先就不該保持著良善的心?


    即便是現在,胡殷兒也沒想明白,自己勤勤懇懇當了別人十幾年的好女兒,卻得不到爹娘的半絲看起,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清白,還不如弟弟的一頓好飯,可當她也成了那樣的人,一切以自己為主,隻要自己高興了之後,好似所有不如意都迎刃而解了。


    變得漂亮,她就像是得到了曾經豔羨的全部。


    讚美、奉承、傾慕、嫉妒,她體會過了,珍珠、翡翠、金銀、綾羅,她也都擁有了。


    在成為萬色樓第一花魁之前,胡殷兒偶爾半夜也會夢見在城門前醒來的弟弟哭喊著她的名字,那畢竟隻是個八歲的孩童,被人寵大,什麽都不會,恐怕要不了兩日就得死了,可當她成了花魁之後,卻沒有一日想要去找迴那個孩子,漸漸的,她甚至恨不得沒有過去那番經曆,心狠起來,纏繞心頭的噩夢都不敢來擾了。


    寒氣逼人,胡殷兒一瞬收迴了情不自禁貼上了牆麵寒冰上的手,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曾經做過苦活的繭子尚在,提醒著她就在去年,她都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好了。”桃花婆開口,看向牆麵寒冰中已經修複好了的麵容,胡殷兒連忙跑過去,她也不在乎自己此時有多駭人,隻癡癡地看向冰中的臉,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唯有這張臉,才是她的全部,所以……為了臉,殺人又如何?


    就在桃花婆要解了那張臉的凍時,小屋之上忽然傳來了轟隆一聲,地麵震動,水汽蒸騰,牆上鑲著的麵孔全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桃花婆抬眸朝上看去,想起了什麽,又惡狠狠地看向胡殷兒:“你帶來了什麽人?!”


    胡殷兒更為慌亂,連忙搖頭:“我什麽也不知道。”


    桃花婆嫌惡地朝她推了一把,胡殷兒眼見著眼前薄霧轉濃,小屋在眼前消失,她心下驚懼,她的臉還未恢複成原狀,那張麵皮還未交給她,她的手中隻有一罐屍油,可她若沒了麵皮,要這屍油又有何用?


    當胡殷兒摔倒在地時,手上觸碰的便是泥濘的土壤,天色已暗,彎月當空,漆黑的樹林裏偶爾傳來幾聲鴉叫,黑鳥撲扇著翅膀飛散,無字碑的墳墓就在她的眼前。胡殷兒心跳加劇,忽而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跪在墳墓前,對著無字碑喊道:“婆婆冤枉了!我沒帶人來!我帶來的人都已經死了,婆婆你也知道了!”


    “還請婆婆大發慈悲,給我她的臉吧!把那張臉還給我,請婆婆還給我!不論你要什麽都可以,要人,要玉,要俊男美女,我都可以給你帶來,隻要把臉還給我……把臉還給我!!!”


    若沒了那張臉,她將一無所有。


    胡殷兒不知自己已經流下了眼淚,卻見那眼淚含著血水滴落在手背上,她刹那震驚,這才想起來自己甚至都沒了原先的臉皮,她的臉,早就在桃花婆割下時,被她嫌惡地扔了,現在她才是真正的不能見人,不光是醜而已,甚至可以說是……怪物!


    手心之下的爛泥,與手背上不斷增多的血水,提醒著胡殷兒她現在有多可怕,多卑微。忽而一道黑影從她跟前閃過,嚇得胡殷兒往後倒去,整個人側趴在了地上,卻見追著黑影而去的,還有一枚亮閃閃的,不知何物。


    “跑得還真快。”一道聲音傳來,緊接著便有個身穿墨綠長裙的女子落在了胡殷兒的不遠處,那女子手上拿著根長棍,對著黑影跑過的地方遠遠地擲了過去,發絲輕舞,杏眸含笑,竟是個美人兒。


    “方才我瞧見那地鬼的相貌,還真是嚇人,渾身長滿了根須,顯然還未成人形,嚇得我險些叫出聲來。不過這樣的倒是好對付,秦姑奶奶等會兒就別出手了,我前兩年琢磨出了一種符,不知有無用處,不如等會兒讓我試試看,若我捉不到,再勞秦姑奶奶。”又一道男人的聲音傳來,那男人幾步跑到了女子的身前,正朝這邊靠近。


    忽而與胡殷兒打了照麵之後,胡殷兒見對方穿著古怪,愣了神,那男人卻像是見了鬼,哇地一聲喊了出來,轉頭便跑了迴去,躲在了林中陰影處。


    “大唿小叫什麽?”秦鹿伸手掏了掏耳朵:“你這一聲叫得就跟被強要了的黃花閨女似的,刺耳!”


    謝盡歡伸手指著一處,秦鹿才看過去,慢了兩步的梁妄也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一頭銀發在月光下籠罩了淺淺的月華,卷翹的睫毛晶瑩剔透,隻是瞳孔顏色很深,落在人的身上,帶著絲絲寒意。


    秦鹿看了胡殷兒一眼,不禁皺眉,梁妄聞到了對方身上的血腥味兒,又抬起了衣袖,沒再靠前。


    胡殷兒察覺自己此時相貌,被人看見,比自己照鏡子還要可怕,她立刻尖叫著整個人趴在地上,雙手捂著臉,以袖麵遮擋相貌,躲都無處可躲了。


    為何夜半的深山老林裏,會有人來?!


    她被人看到了,怎麽辦?她這麽可怕醜陋的一麵被人看到了,要不要……殺了他們?!


    這當真是秦鹿見到的最醜的活人了,沒有麵皮,從頭頂的頭發開始就被整個兒剝光,皮肉分離後的血絲與細肉還在跳動,一雙眼睛空洞,露出了巨大的眼珠,當真比惡鬼還要嚇人,難怪謝盡歡看了嚎叫一聲跑了迴來,地鬼也不追了。


    隻是這情況,她倒是熟悉,李傳說他妻子死後不就是這般被人割下了臉來的嗎?


    而且這身衣服,與這女子身上的熏香味道,還有她佩戴的珠寶首飾,秦鹿迴想起在林子裏見到的兩具屍體,立刻聯想出她的身份,試探性地開口:“胡殷兒?”


    胡殷兒聞言,渾身劇震,不僅被看見,還被認出了。


    那麽就必須得……殺了他們!


    第19章 桃花人麵:十八


    “這是胡殷兒?!”謝盡歡顯然不信,他方才隻匆匆瞥了一眼便覺得可怖,更別說將這個人與卓城萬色樓內千兩白銀求之一見的花魁胡殷兒聯想在一起。


    隻見胡殷兒趴在地上連連搖頭,低聲喊著:“我不是……我不是胡殷兒,我不是!”


    即便她再反駁,秦鹿也確定自己沒認錯人,她迴頭朝梁妄請示了一眼,梁妄搖頭。


    胡殷兒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人,現如今沒了容貌根本不敢見人,趴在地上哭得渾身顫抖,他們能對她如何?


    梁妄與秦鹿此番來徐鎮外的山裏,也是為找壞了規矩的桃花婆的蹤影,隻是那桃花婆恐怕還不知道此番找來的人是誰,隻當是個普通道士,怕在自己的住宅裏留活人叫那道士發現了,所以才匆忙把胡殷兒給推了出來,卻沒想過找來的並非道士,而是道仙。


    秦鹿後退一步,將路讓出來,梁妄朝不遠處的無字碑走去,無字碑的後頭立了個普通的墳包,上頭堆滿了腐朽的落葉。隻見梁妄慢慢蹲下去,藍袍拖地,細碎的銀發遮住了左邊的半隻眼,剩下的那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石碑,似乎能將其看穿。


    不過片刻,他便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空白黃符,黃符貼在了石碑之上,手指貧空畫了幾下,朱砂色的紅煙未散便被推上了符紙,此等道法看得謝盡歡瞠目結舌。


    凡道者,以黃符為令,以咒語為號,統稱為符咒道法,普通的道士,畫符的紙、筆、墨都有講究,否則無法上聽天意,簡而意之就是不靈,稍微厲害些的道士,所畫的符多半是有用的,隻是一些厲害的符文未能盡數掌握。


    若說畫符的當中也有超凡的,不拘泥於符的形象,有紙符、絹符、石符、瓦符等,但如梁妄這般,貧空畫符還起效的,謝盡歡在古書上也隻見過寥寥幾筆,甚至都沒能說出史上哪位道人有這本領,他當是傳說,現下見了,不得不在心底佩服,對梁妄又更加敬重了些。


    黃符才貼上石碑沒一會兒,幾人腳下的地麵便開始震動,以黃符為圈,咚地一聲,刮起了地麵上半枯的樹葉,一層層卷起,飛至深林之中,肅清了這一片地麵。


    不過僅僅三次震動,秦鹿便看見那墳包之上有了異象,一隻枯瘦的手翻出了土堆,指甲黝黑,尖利地抓著墳包上的土石,刹那間周圍狂風四起,將梁妄貼在石碑上的黃符給吹落,地麵的震動消失,眼見這墳包裏的手臂迅速爬出,兩隻手纖長無比,猶如螳螂爪般勾著地麵,然後墳包裏的人爬了出來。


    不過隻是兩個眨眼的功夫,披頭散發的女人就站在了梁妄與秦鹿的麵前,那人身上什麽也沒穿,長得倒是一張幹淨漂亮的臉蛋,瞧上去年齡不大,隻是麵容萬分猙獰,齜牙咧嘴,像是要將人給生吞了一般。


    梁妄隻瞥了對方一眼,雙眼眯起,緩緩勾起嘴角:“六百年,好生厲害。”


    “難對付嗎?”秦鹿聽見他這話,頓時皺眉。


    梁妄抬手不在意地擺了擺道:“再厲害,也不過是塊石頭罷了。”


    誇一句,隻是因為桃花婆顯少有六百年還未死的,梁妄並不將其放在眼裏。


    隻見那站在墳包上的女人顯然沒料到這幾人見到她的模樣沒有絲毫恐懼,於是漸漸張開了嘴,從口中吐出了一口桃色的煙霧,煙霧驟然擴散,吹在了四周,直朝梁妄與秦鹿還有謝盡歡撲麵而來。


    紅煙未散,倒是從裏頭走出了幾個漂亮女人,婀娜多姿,不知從何處而起的奏樂聲略微有些熟悉,秦鹿仔細聽著,像是西齊的樂章,那幾個幾乎未著寸縷的女人隨著樂聲起舞,時不時迴眸一笑,謝盡歡沒忍住多看兩眼,那幾個女人就都朝他圍了過去。


    “這是什麽?幻覺?”秦鹿湊近梁妄,問了一聲。


    梁妄半垂著眼眸,也沒看美女,隻是聽著這奏樂輕聲地歎了口氣,搖頭道:“現如今還能奏出這等樂章的人越來越少,我都找不到了,就這麽打散了,著實可惜啊。”


    “……”秦鹿一瞬有些無語:“主人,正事要緊。”


    “知道。”梁妄拿出羽扇,看似不舍地對著紅煙輕輕一扇,紅煙散去,桃花婆顯然一怔,沒料到自己布下的障眼法這麽快就被解了,緊接著梁妄便反手張開五指,他的掌心裏躺著一枚銅錢,在他五指成爪的瞬間,銅錢懸空震顫,嗡嗡作響。


    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四麵八方傳來的破空聲仿若萬隻箭矢同時射來,而周圍的樹木上盡是紅線,不知何時綁了上去,此時才顯形。


    原是紅線串著銅錢,早就在林子裏布下了天羅地網,就在梁妄單手收攏的時候,他五指縫隙裏勾著的紅線映著蒼白的手指繃緊。


    “你是……”那桃花婆瞥了一眼梁妄手中的羽扇,又看向四周紅線串著銅錢的陣法,再見梁妄年紀輕輕便有一頭銀發,似乎不可置信,卻又心下大懼:“你是……不死鬼王!”


    “什麽鬼王?!真是不禮貌!”秦鹿聽了,秀眉一皺,不高興了:“我家主人可是道仙!叫鬼王,未免也太小看了他。”


    “道仙……”桃花婆的瞳孔一瞬收縮,裏頭倒映著梁妄淡然的臉,他側過頭對秦鹿說了句:“低調。”


    秦鹿微微抬起下巴,挺著胸膛,雙手叉腰:“我就要高調!喂!桃花婆是吧?隻要有我主人在,你就別想輕易逃脫了,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別想使些小伎倆,否則罪加一等!”


    世傳陰陽之間有仙差,身懷不死血,洗盡鉛華,可保容顏不衰,能使動百鬼,能號召天意,能超度亡魂,能打落鬼獄,不管陽間,不涉陰間,專門負責陰陽之間的守恆,凡有破壞規矩者,皆得受百煉之苦,或打迴原形,或灰飛煙滅。


    在這行家的話裏,對此人尊稱一聲道仙,私底下,也喊鬼王,桃花婆如何沒聽過。


    隻是聽過歸聽過,她卻從未碰見過,隻聽同行間傳過幾句,那人是無血色的純白,手執陰陽羽扇,道法奇高,無所不知曉。


    桃花婆見到麵前之人,又聽那人旁邊身穿墨綠長裙的女子如是說,怕是自己這迴倒了大黴,逃不脫了。


    桃花婆還想狡辯:“道仙饒命!換臉之事古來有之,此等行業也是默許,還請道仙明察。”


    “桃花婆的確古來有之,守規矩的,本王不管,不守規矩的,本王也不會放過。”梁妄握著銅錢,羽扇悠哉地扇風,繼續說道:“凡是經過桃花婆手中的人臉,都得自願買賣,不得偷盜,不得搶奪,更不得傷天害理,且需冰封百年才能拿出使用。而你給這萬色樓裏的女人臉上那張麵皮,死了不過百日,在世中尚有認得的親人,如此破壞規矩,本王怎能視若無睹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煙西台記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溫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溫三並收藏煙西台記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