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輕手輕腳入了房間,躲在了屏風旁掛著的簾幔之後,正有丫鬟從外端熱水進來,朝浴桶裏撒了不少花瓣,房內點了熏香,兩人還在交談。


    “夏老板出手可真大方,除了今晚的一千兩,居然還給殷兒姑娘買了金步搖,那步搖上頭珠光寶翠,至少得兩三百兩呢。”一人說。


    另一人又說:“所以兩人在隔壁飲酒看台下人跳舞調情,叫我們來端熱水早早安排好,等會兒恐怕兩人得來鴛鴦浴。”


    “記得,夏老板不喜歡月季,別放這花的花瓣,多撒些茉莉。”


    兩人說著,又出去了,房門沒關,秦鹿小心翼翼地走出來,瞥了一眼浴桶,將懷中瓶子內的化屍水撒了點兒進去,剩下的一半她去了梳妝台,找到了脂粉盒子,每個裏頭點了幾滴。


    才做好這一切,秦鹿便聽見了門口有人來,夏謙的話伴著胡殷兒的笑聲傳來:“等會兒爺可得瞧瞧,你那皮膚是否真的滑不留手!”


    秦鹿皺眉,正準備翻窗離開,卻沒想到那兩個打水的丫鬟將窗戶關上了,眼見木門花窗上已有人影透過薄紗,她沒辦法,翻身鑽入了床底,剛滾進去,便見兩人扭扭捏捏地進來了。


    第13章 桃花人麵:十二


    夏謙與胡殷兒都喝了些酒,臉上掛著微醺的淺淡酡紅,剛開始進門夏謙的手就開始不規矩,胡殷兒也由著他一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眼神示意兩個跟過來的丫鬟可以退下了,那兩個丫鬟一個站在屏風外頭聽候差遣,一個已經出去關上門守在門口了。


    胡殷兒是萬色樓的花魁,待遇自然不一般,即便是留恩客過夜,兩人魚水之歡時,屏風外頭也有人聽著,就是怕出個什麽意外,畢竟有些客人的品性未必過關,嬤嬤也是怕折了這棵搖錢樹。


    秦鹿趴在床底,不遠處還放了個夜壺,夜壺自然是幹淨的,但總歸有些惡心,水聲嘩嘩傳來,夾雜著胡殷兒的吟笑,如銅鈴般清脆,撓人心肺,夏謙沒忍住,直接與胡殷兒在浴桶裏頭胡來了一把,那兩人你高我長的喘氣聲與吟哦,像是要比較似的,一個比一個浪蕩,聽得秦鹿麵紅耳赤,雙手捂著耳朵那聲音都能從縫隙穿進來。


    兩個丫鬟顯然是見過世麵的了,站著不動,甚至都不迴頭偷看一眼,不知過了多久,水聲停了,兩人又到了床榻上來。


    秦鹿看見夏謙與胡殷兒的兩雙腿就在自己跟前不遠處交纏,本來就不算多結實的床榻傳來被折騰的聲音,夏謙開口氣息不穩,說了一句:“殷兒姑娘當真美哉,我有心要贖你離開,入我夏府,不知你可願意?”


    胡殷兒聽見這話,聲音分外感動,斷斷續續道:“夏郎若真心待我,便救我於苦海,日後我入夏府,必然貼身伺候,不敢要求主內,但求留在夏郎身邊做個體己人,叫夏郎不再憂心。”


    兩人又是濃情蜜意了一番,床榻間說了許多互許終身的情話,若不是這地方為萬色樓,本就是卓城煙花柳巷青樓內的翹楚,秦鹿都快信這兩人是互相愛慕彼此的了,胡殷兒說得真切,不知是不是裝出來的,但那夏謙嘴裏的胡話,卻是一句也不能信的。


    好一會兒兩人才終於消停下來,吩咐了丫鬟又打了水,洗幹淨了之後才躺在床上睡覺,夏謙將胡殷兒抱在懷中,突然想起了一事,於是去翻自己的衣物,摸索了一塊精致的玉佩出來,那玉佩倒是特別,血玉中含了一滴水珠,正在中心慢慢晃動,玉佩下掛著的穗子也是金絲編製,價格不菲。


    夏謙道:“這是我爹當年送給我娘的,我娘過世後,我便一直帶在身邊,二老生前說,若我能找到心儀之人便將這玉佩送出,殷兒,我雖年過二十五,家中卻無妻室,如若……如若你當真願意,我明個兒就讓人帶足了銀兩,必向嬤嬤要了你。”


    胡殷兒將玉佩拿在手中,看向麵前那張英俊的臉,她不是沒見過俊俏的公子哥兒,可像夏謙這般好看的,大多都是窮小子,再富貴些,也不能一夜千兩來尋她歡樂。


    胡殷兒來卓城的時間並不長,不過短短幾個月,但她也算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那些腦滿肥腸富得流油的,歡好時說一套,第二日醒來穿上衣服,還得迴去哄老婆開心,早就將這軟床上的許諾拋諸腦後,夏謙這般有錢又好看的,委實不多,還能對她如此好,說要贖她的,更是頭一個。


    胡殷兒一時動了心,兩人方才巫山雲雨時她臉都沒怎麽紅,心也沒怎麽跳,卻在將血玉抱在懷中,捂在心口的這一刹,心跳加速,緋紅著臉。


    濃情蜜意的話近後半夜才靜了,秦鹿趴在床底下覺得自己手肘都疼了,眼見整個兒萬色樓都消停了許多,隻有不知哪兒傳來的咿呀小曲兒聲還飄入房內,她慢慢爬出床底,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屋外燈火暗了許多,一個丫鬟靠在屏風外的桌邊睡著,床上的兩人也折騰夠了,像是半昏迷過去了般,秦鹿爬出床底,扭了扭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再瞪了床上的兩人一眼,也不知自己究竟來萬色樓多長時間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瞧見彎月當空,月亮所在的位置似是過了子時,將入醜時,秦鹿瞧見窗外一條明江上飄零著幾艘依舊亮著燈的畫舫,猛然想起她與梁妄還有約,心口如打鼓一般,不安中帶著自責,跳下窗戶便離開了萬色樓。


    房內丫鬟睡得淺,聽見微微聲響,迴頭看去,像是夜風吹開了窗,撒了一地月光進來,丫鬟起身關上了窗戶朝外看,瞧見這個時間居然還有姑娘在街上跑的,於是搖了搖頭,關窗打了個哈欠。


    秦鹿在花街柳巷後,沿著明江旁的一條街道上跑起來了,這個點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隻有兩個沒錢的醉漢被人從青樓內丟了出來,搖搖晃晃地貼著牆邊走,嘴裏還罵罵咧咧的,似乎生活不順。


    墨綠的長裙隨風舞動,提著裙擺的手收緊到幾乎發白,秦鹿一路跑到了登船的地方,隻有一艘小船停在了江邊,裏頭燈光昏暗,駛船的靠坐在船頭睡著了,秦鹿連忙走過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等人醒了後問了句:“這位大哥,你可瞧見……幾個時辰前有沒有一身穿藍袍,銀發提著個鳥籠的男子來江邊了?”


    那人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點了點頭說:“瞧見了。”


    秦鹿咬著下唇,看向江上那幾艘瞧著都奢華的畫舫,一時拿不定注意梁妄究竟再哪一艘上,於是又問:“那你可知他去哪艘畫舫了?有沒有離開?”


    駛船的瞧清楚了秦鹿的臉,心裏讚了句漂亮,又聽見對方的問題,伸手指了指自己船上道:“姑娘你瞧瞧那位爺可還在裏頭?自來時給了銀兩便說讓我靠在岸邊等人,也沒提等誰,等到幾時幾刻,我困了便睡了,不知他走沒。”


    秦鹿愣了愣,仔細打量著小船,心裏古怪,梁妄不吝嗇,恐怕是天生為王爺的貴族命讓他凡是在吃喝用度或玩樂上,都盡可能地挑選最好的。


    家中最好的紙給她練字,最好的筆給她刷牆,最好的茶給她泡著練手,骨子裏透出來的奢侈便不允許他人生頭一次坐畫舫,居然選了個這麽小的船,甚至比昨日夏謙帶她上的那個還要小。


    這小船隻有一節船身,裏頭堪堪坐下兩個人,兩麵都有花窗,前後掛著竹簾,青紗帳在窗內墜了一層,秦鹿掀開竹簾朝裏頭看了一眼,船內墊了軟墊,還有兩個略高的蒲團麵對著麵。


    矮矮的方形茶桌放在最中間,一側通人,另一側則放著個小小的冰鑒,冰鑒開了一麵,裏頭放著個通透的白玉碗,半陷在碎冰中,碗裏有豆花兒,上頭兩勺甜香煮糯了的紅豆,還澆了一勺蜜。


    桌案上是未用完的甜瓜,切得幹淨,彎彎如小船,隻用了兩片,剩下的都在大碗中裝著。


    梁妄就坐在另一頭,身體微微斜靠在船身上,身下壓著兩個軟枕墊高,手肘撐在上頭,手指抵著眉尾的位置,閉著眼睛正在休憩,一頭銀發捆了大半,細碎的幾縷都落在了臉龐與眉梢,此時的他,倒是顯得柔和了許多,沒平日裏相處的那般盛氣淩人了。


    秦鹿小心翼翼地坐下,從碗裏拿了個甜瓜,然後對駛船的小聲道:“劃去中央。”


    小口吃著甜瓜,秦鹿也沒敢發出聲音,就這麽安安靜靜的也挺好,船上隻有頂上掛著一盞小燈照明,船尾吊著一盞油燈示意其他船隻,剩下的光,都是從江麵上倒映出的五光十色裏透進來的。


    微光色彩斑斕,波光粼粼地投在梁妄的銀發與臉上,秦鹿看著看著,嘴裏的甜瓜頓時失了味道,倒是心頭的蜜意增添不少,像是融入了蜜罐子裏,裹著糖霜,於這夏夜裏漸漸化了。


    梁妄長得真好看。


    從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便是這一聲感歎了。


    那時是第二次相遇,卻是第一次兩人正式會麵,隻是於她大雪裏躺在梁王府前得一碗麵的恩情已過去了許多年了,那時她已死,而他……也斷了一頭烏黑的長發,成了大雪地裏的雪妖模樣。


    秦鹿有時會幻想著梁妄的發、眉、睫都變會黑色時的樣子,若是北跡沒有南下攻打西齊,便是他這西齊小王爺的脾性,恐怕在十六歲就要在燕京稱霸,不知惹得多少家姑娘垂淚了,偏生地活在亂世中,抹去了榮光,也磨去了張揚。


    小船忽而一晃,濺起了江上水浪,駛船的說了句抱歉,原來江上還有其他小船在飄著,那船尾上沒掛燈,兩船近了才看見,為了躲避碰撞才晃了瞬,秦鹿倒是不要緊,隻是這一晃,將梁妄晃醒了。


    秦鹿才小聲叮囑駛船的慢些,一迴頭,對上了梁妄那雙半睜著尚且帶著幾分瞌睡的眼,隻是眼中透著的意思叫秦鹿心頭猛然起了三個字:我完了。


    頓時,她臉上掛著討好般的笑容,彎著眼睛喊了聲:“主人。”


    梁妄略微坐直,舒展了一下身子,鼻間短促地哼笑一聲,叫秦鹿起了一後背的汗水。


    梁妄打了個哈欠,廣袖遮著半張臉,然後他拿起冰鑒內的玉碗,從袖子裏取了個手帕出來,手帕裏包裹著兩個精致漂亮的銀勺子,梁妄拿起其中一個,舀著碗裏的紅豆沙豆花兒吃。


    秦鹿抿嘴,有些饞,梁妄對冰鑒的方向抬眉道:“那邊還有一個。”


    秦鹿打開冰鑒的另一半,果然看見了一碗紅豆沙豆花兒,連忙端起來打算自己吃呢,才道了句‘謝謝王爺’,嘴角掛著笑容,眼裏都亮晶晶地,還沒動口,梁妄便道:“那碗是給天音的,讓你拿出來晾涼,爽約之人不配吃東西。”


    秦鹿臉上的笑容可見地消失,有些不甘心地將紅豆豆花兒推去了一旁,噘著嘴有些無辜道:“我也不是刻意來晚的,實在是走不開。”


    “哦?萬色樓中有什麽吸引了你?”梁妄一口豆花兒含在了口中,冰甜滑嫩,順喉吞下,看向秦鹿的那雙眼,就像是在看戲。


    秦鹿說:“剛下完化屍水,恰逢夏謙與胡殷兒進門了,我躲在床底下聽他們叫了半夜,嚶嚶哼哼的……”


    說著,她臉上略微帶點兒紅,畢竟是個姑娘家,哪怕再豪放,提起床幃之事也還是有些羞怯,秦鹿頓了頓,繼續說:“等他們都歇下了,我才能來找你的,王爺你也別氣我了,下迴再這樣,你不等就是,自己迴去吧。”


    梁妄嗤地一聲,卻沒見多生氣,忽而道:“本王許久沒坐過船了,更沒瞧過江岸畫舫,沒聽過鶯雀般的吟唱,雖然詞不怎麽樣,不過江風吹過,小船微晃倒是挺舒服的,下迴可不許再讓本王等你了。”


    意思就是下迴兩人若有約,他還是不會先迴去的,秦鹿心裏有些高興,但也有些怕到時候她再來遲,梁妄會罰她。


    那碗紅豆沙豆花兒的確不是她的了,梁妄自己吃完了,就開始喂被他放在走道上的天音,秦鹿掰著手指聽畫舫內的歌女淺唱低吟,梁妄沒看她,突然說了句:“甜瓜吃光,不許浪費。”


    秦鹿忍著嘴角上揚的衝動,幹咳一聲故作不情願,拿起甜瓜便吃了幾口,一個沒忍住,臉龐又堆上了笑容,梁妄見了,眉心細不可查地皺了一瞬,道:“笑不露齒。”


    秦鹿哦了一聲,擺正坐姿,本來挺開心的,這時候心裏又有些微微泛酸了,終究,是她的行為不符她這張臉,總是不經意惹梁妄厭。


    第14章 桃花人麵:十三


    萬色樓內,次日率先醒來的是夏謙,身旁的胡殷兒正背對著他,露出了一截青絲纏繞的藕色肌膚,纖瘦的臂膀輕輕搭在了微微隆起的胯部,身形凹陷玲瓏有致,夏謙沒忍住伸手摸了一把,神清氣爽地下床後穿上了衣服。


    他才將衣服穿好,對著銅鏡整理發冠,見了鏡子裏的人卻嚇了一跳。


    夏謙慢慢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臉,他左側眉尾與眼下長出了兩粒指甲蓋大小的黑斑,襯在俊俏的臉上異常明顯,猶如兩塊胎記,不論他怎麽擦也擦不掉,甚至麵上還傳來了刺疼感。


    夏謙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此時胡殷兒悠悠轉醒,正欲翻身過來看向他,夏謙見狀,猛地轉身背對著胡殷兒的方向,壓低聲音說了句家中有事,晚些再來贖她,便抬手用袖子掩麵,匆匆離開了萬色樓。


    夏謙走得匆忙,胡殷兒隻覺得奇怪,不過昨夜被她捂在心口的血玉掉在床頭上,胡殷兒見了,心中又是歡喜。


    若夏謙對她無意,得此一夜春宵,昨晚床幃間說的情話也不必再談了,可他方才走得匆忙,當真像是有何急事,卻還記得要贖她,隻是晚些,胡殷兒也等得起。


    青絲繞手指,胡殷兒軟著身體下床,在屏風外的婢女聽見了動靜連忙進來伺候。


    幾次雲雨,胡殷兒的身上落了不少痕跡,紅紫一塊塊的,大小密布在雙肩與胸前,婢女指敢瞥一眼,低著頭替胡殷兒穿衣時說了句:“殷兒姐從不讓恩客在身上留痕跡,怎的昨晚夏老板不知節製,這般粗魯地對待你。”


    胡殷兒也不惱,隻是伸手撥弄著如瀑的墨發,輕聲笑道:“情動還能控製不成?”


    婢女沒再說話,隻是幫胡殷兒整理衣領時愣了愣,微微皺眉發出一聲:“咦?”


    胡殷兒見她盯著自己的臉看,眼神古怪,立刻皺眉推開了對方,問了句:“怎麽了?”同時轉身看向梳妝台上的銅鏡。


    婢女大氣不敢出,並未迴話,胡殷兒已經瞧見自己臉上的痕跡了。


    真絲長袍掛在了她的身上,還未束腰,鬆鬆垮垮地墜了下來。胡殷兒彎著腰,幾乎趴在了梳妝台上,她手指顫抖,半邊青絲遮住了眼尾,但暴露出來的下顎與耳垂的位置,兩塊明顯的青色斑痕卻叫她立刻變了臉色。


    胡殷兒的手指輕輕觸碰,兩塊斑痕傳來的微微刺痛提醒著她,這並不是夏謙昨夜留下的痕跡,吻痕與屍斑,她還是分得清的,偏偏這兩塊屍斑,幾乎與那時她見到的位置一模一樣。


    胡殷兒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婢女見她如此,連忙要上前去扶,才問了句怎麽了,胡殷兒便扭開頭,對婢女道:“想來夏老板昨夜的確過分了,狗似的舔我,卻在這麽顯眼的地方留下印記了。”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嬌嗔,話卻說得婢女臉紅。


    胡殷兒繼續道:“昨晚夏老板說過要為我贖身,這些日天天見人我也累了,你便去給嬤嬤說,讓我停幾日不待客吧,說不定晚間我就不再是萬色樓的人了。”


    婢女見狀,沒想到胡殷兒居然將夏謙的話當真了,夏謙這人向來風流,在胡殷兒來之前,其他青樓裏也有漂亮的女子與他相好過,隻是婢女怕此時在胡殷兒跟前嚼舌根落不到好處,幹脆順著她的意,出了房間將話轉給嬤嬤聽。


    夏謙的確對嬤嬤表示過要贖胡殷兒的意思,嬤嬤給夏謙說了價,夏謙也毫不在乎,一句嫌錢多的話都沒說過,想來如若胡殷兒當真有本事給嬤嬤一次將錢掙個夠,她也不在乎將胡殷兒送出去。


    這世上漂亮的女子多得是,可有錢到能一夜花千兩來看胡殷兒的男人委實不多,夏謙財大氣粗嬤嬤也是知道的,幹脆就由著胡殷兒現在擺譜。


    拂曉晨露未消,小船兒在江上遊了一夜。


    秦鹿醒時,船已經靠岸許久了,因為街頭有人賣早點的吆喝聲,她才迷迷蒙蒙地睜開眼。


    小船的竹簾已經卷起,紗帳掛在金鉤上,原先被梁妄墊在身下的軟枕不知何時被她抱在懷裏了,秦鹿揉了揉眼睛仔細迴想,昨夜畫舫裏咿呀的歌聲時高時低,偶爾夾著幾聲姑娘的嬌笑,鬧中取靜的小船兒飄至中央搖搖晃晃,她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從小船裏出來,秦鹿伸了個懶腰,破曉的金光撒在江麵,照在了兩岸樓閣上,一岸煙花柳巷,一岸白牆黑瓦的百姓平房,兩邊都長了簇團的鮮花,蔦蘿與淩霄纏繞在一起,攀爬了半麵牆瓦。


    長舒出一口氣,秦鹿跳上了岸,才發現謝盡歡穿著素色長衫站在那兒,頭發難得地整理過,隻是下巴上的胡子辮子顯得怪異,他雙手卷入袖子裏,如老頭兒似的微微弓著背,等秦鹿走近了,他才開口。


    “我可等了你近半個時辰了,秦姑奶奶。”謝盡歡說。


    秦鹿揉著胳膊道:“我又沒讓你來等我。”


    謝盡歡微微眯起眼朝她看去:“道仙開口,我也不能拒絕不是?他一到茶樓,便讓我領著李傳過來了,唉,可憐我從被窩裏爬起來,瞌睡未消啊。”


    “他年紀大睡不著,在無有齋內時常卯時不到就起,正常。”秦鹿臉上掛著笑,損起梁妄來毫不客氣。


    似是才發現謝盡歡方才話中有話,於是問他:“他讓你和李傳一起來?李傳呢?”


    謝盡歡道:“李傳去萬色樓了,昨晚秦姑奶奶親自動手,恐怕今早胡殷兒的臉便要出問題了,道仙讓我帶李傳來,等你睡醒免得你被什麽野男人給勾走了這是其一,去萬色樓打探情況是其二。”


    秦鹿挑眉,瞧謝盡歡的眼神帶著幾分警告意味,謝盡歡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舉起手表示投降道:“我隻是傳話的,那句野男人……是道仙親口所述。”


    秦鹿扯了扯嘴角,嘀咕一句:“是他能說得出的話。”


    別看梁妄王爺出生,像是大富大貴的矜嬌人,厭棄那些俗不可耐的玩意兒,可實際上他若正兒八經地損起人來,除了屎尿屁以及辱罵爹娘外,其餘什麽渾話都是能說得出口的。


    兩人迴去的途中正好經過萬色樓,李傳還穿著謝盡歡的富貴衣服,身上金玉滿掛的,不過一直站在萬色樓門口似是與誰爭執,並未進去。


    謝盡歡本想過去,不過被秦鹿拉住,兩人站在一旁的柳樹後頭,借著牆角隱藏了自己,不過李傳在萬色樓前與龜公的談話倒是傳入了兩人的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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