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頓時驚了,一聽是王爺,又是姓梁的,西齊滅國都七十多年了,這位大人居然還在,看來的確是個活了百來歲的能人!


    書生立刻跪地,對著男人磕頭道:“小生李傳,多謝老板指引明路,若得梁王爺救我難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男人見居然還有人給自己跪下,連忙擺手,一副受寵若驚道:“哎呀,你就算找到了他,他也未必會幫你的。”


    書生眨了眨眼,又有些失落了。


    男人咧嘴笑了笑,就喜歡這種說話說一半,憋死對方的感覺,於是道:“不過你可以從另一人著手,記住,大家閨秀的外貌,狂放不羈的本性,她是個天生的熱心腸,又好管閑事兒,你隻要在她跟前能擠兩滴眼淚來,她必能跟你走。”


    男人一拍腦門兒,哦了一聲:“她叫秦鹿,你見她時不用太刻意,喊一聲秦姑奶奶即可討她歡心。”


    第3章 桃花人麵:二


    煜州軒城,出好紙好墨好硯好狼毫,是天賜王朝文房四寶做得最好的地方,每年燕京文房四寶的進貢,也是從軒城取貨,但也有人說,天下各物,一流的自己用,二流的進貢,三流的出國賣高價,四流的才在店鋪上掛著。


    皇帝用的未必是最好的,軒城內頂尖的文房四寶就連煜州的官員都用不起,好硯出墨快,好墨留香久,好筆群獸取毛才能出一根,好紙留墨不變色,藏櫃十年拿出也是新的。


    這些好物,都被堆在了軒城城郊無有齋內書房桌子上了。


    七月暑氣熱,才落過一場晴日雨,天空大亮,澆灌入地裏的雨水未過一個時辰便被花草吸得半幹,積水的屋簷上偶爾滴了幾滴雨水下來,打在一枝探入窗戶的石榴樹枝上,石榴順著窗邊長,紅花已謝,結了個青黃半大不小的果子,果麵濕潤,正被熱風吹得微晃。


    身穿墨綠長裙的女子正半蹲在門前,一雙眼小心翼翼地朝外看,壓低聲音喊:“貪貪、貪貪——”


    “我勸你迴來練字。”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女子沒迴頭,揮了揮手,有些嫌棄地說:“練三日了,再練下去我會瘋的。”


    聽見這話,身穿白衣的男子微微挑眉,伸手勾起一縷秀發,扯著嘴角瞥了一眼書桌上擺著的字帖,嘖嘖搖頭。


    人說西齊再不好,好歹有三寶,戰爭未能涉及的茶山,留了頂尖紅葉茶,已故皇帝留下的金冠,上鑲嵌了一顆絕無僅有雞蛋大的夜明珠,真的能在夜裏發光的那種,還有一個便是梁王的字。筆墨揮灑如蛟龍入水,連筆貫墨書絕世好帖,這位現在輕易不寫字,龍遊鳳舞的書墨怕臨摹的人學不來,於是壓著手腕兒寫了一篇《符術百擬》,結果還被人學得不像樣,好好的狼毫筆愣是練分了岔。


    “貪貪——”


    瞧,被人按著練字的現在坐不住,想方設法出去玩兒呢。


    女子沒喊多久,門前便刮來了一陣風,紅煙化了人形,身穿牡丹裙的女人旋身出現,一頭偏棕色的長發上朱釵寶飾,還戴了一朵豔花,雙肩微聳,胸前也一片花白,豐胸窄腰,半露的長腿,唇不點則紅,眼不彎也媚,女人掩嘴低聲笑了笑,聲音倒是如醇酒,酥到了人的骨子裏。


    “秦姑奶奶,梁王爺不在。”女人說完,媚眼朝一旁站著的白麵書生勾去。


    身穿白衣的書生狹長雙眼未落在女人身上任何一寸,眼底帶著幾分譏諷輕視,下巴微昂,手執書卷在麵前揮了揮,像是生怕女人身上的香風吹來自己這邊,染了讀書人的墨氣兒。


    一聽人不在,身穿墨綠衣裙的女子才站直伸了個懶腰,兩臂處束袖,一頭長發隨意挽著,隻一根銀簪在上頭做了點綴,腰間居然還掛了一把小彎刀,彎刀上鑲了五彩寶石,看上去像是他國胡人的匕首。


    女子撥了頭發,伸出右手,右手五指上都戴了戒指,以純銀細鏈連在了一起,纖長的手指招了一把暑風,於空中打了個響指,牡丹裙的女人與那握著書本的白衣男子各自化煙,刹那間入了她的戒指裏。


    書房門大開,闊步出門時,女子還覺得自己有些瀟灑,如若她家梁王爺在,必然要噓她一句:“山中無老虎,野貓稱大王,瞧你那嘚瑟勁兒。”


    不過、梁王爺不在。


    秦鹿高興啊!


    一連寫了三天字,字字都是老一套,那人也奇怪,居然三天沒有出門,偶爾還端了個長椅放在書房前,然後靠在上頭泡一杯紅葉茶,羽扇扇風,藤椅晃晃悠悠,金絲鳥籠就放在旁邊的窗沿上,偶爾吹聲口哨逗弄一番,他能這樣靠一天!


    秦鹿不愛練字,她當初還不識字來著,不過自從跟了梁王爺,這人便像是下定決心要改了她身上的匪氣,從學字,到看書,從看書,到學琴,從學琴到譜曲,從譜曲到作畫,七十多年了,隻要是迴想起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於秦鹿而言,年年都是噩夢!


    她當然有反抗!


    當年西齊兵敗連退十幾年,她跟著兄長上陣殺人時,那一把長矛使得風生水起,她骨子裏就有不平便爭的血液在,如何不會反抗?


    憑什麽學字?


    憑什麽看書?


    這些算是為她好,那憑什麽學琴譜曲還畫畫?!


    但……她打不過。


    所以、隻能認栽,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出了無有齋,秦鹿一路朝軒城過去,這一處他們三年前搬來的,至多再有七年便要離開了。


    十年夠長了,身邊的人一個個從年輕變衰老,從青年變中年,唯有他們還停留一直不變,時間長了,總會被人起疑心的,以新的身份來,再悄無聲息地離開,是宿命。


    軒城到處都是書香氣,城中光是書院便有七座,整個兒煜州有錢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軒城來讀書,天賜王朝雖然是靠征戰獲得了天下,但不可否認後續育人方麵做得也算不錯,這處有最酸的文人,也有富得流油的商賈,秦鹿原以為梁王爺搬來軒城,是衝著軒城讀書比天高的氣氛,卻沒想到,他是衝著秦戲樓來的。


    秦戲樓實則並不有名,因為天賜王朝的人大多不聽戲,唯有西齊的一些王孫貴族有聽戲聽曲兒這習慣,因為無人聽,便無存在的必要,當年西齊遍地都有的戲樓,漸漸也改了行當,唯有這秦戲樓算得上是從西齊一直延續下來,經曆百年猶在的。


    以梁王爺的話來說,這戲樓唱曲兒,有過去的味兒。


    遠遠瞧見秦戲樓的頂,秦鹿一路上迴想起不少過去的事兒,斷斷續續,已經在心中起不了什麽波瀾,路邊賣燒餅的老頭兒瞧見秦鹿,頓時笑了:“喲,秦姑娘,幾日不見,又被你家主人罰抄書了吧?”


    秦鹿扯了扯嘴角,沒迴複,卻是默認了,她瞥了一眼剛烤出來的燒餅,老頭兒頓時心領神會,以黃紙包了兩個遞給她,秦鹿笑著說:“老規矩,等我家主人從這兒過了,你朝他要錢。”


    “好叻!”老頭兒說罷,便見秦鹿咬著還冒熱氣兒的燒餅繼續朝前走。


    將到秦戲樓,天色又變了,黑壓壓的烏雲遮下,似乎即將要下一場大雨,盛暑天便是如此,陰晴不定。


    路邊行人也都抬頭望天,擺攤賣女紅的婦人從櫃子底下抽出了幾把傘也順便賣著,瞧見秦鹿來了,打了招唿:“秦姑娘,馬上要下雨了,給你一把傘。”


    秦鹿接下,道了句謝,抿了抿嘴指著隻有十多步便能到的秦戲樓,問那婦人:“我家主人可在裏頭?”


    “今日沒瞧見呢。”婦人搖頭,秦鹿立刻鬆了口氣,對婦人道了句謝,又挑眉給了個眼神,婦人立刻知曉,便是隻要她家主人來了,高喊一聲自家在後頭淘氣的娃娃名字,好讓秦鹿提前準備跑路。


    其實今日大暑,按照梁王爺的性子,應當會去找個茶樓飲茶,再買兩根香迴去燒,所以才不在無有齋中,來聽戲的可能不高,秦鹿才敢朝這邊來玩兒。


    婦人瞧見秦鹿朝秦戲樓跑去,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遠方來探親幫忙的表妹湊上前,問了婦人一句:“方才那小姑娘是誰家的?長得可真好看,一瞧便知是大家閨秀,隻不知怎的一個人出來,身後也沒跟個伺候的人啊。”


    婦人笑著說:“那秦姑娘是幾年前跟她主人一同來軒城的,也非大家閨秀,是個實打實的下人呢,不過她家主人有錢,行事派頭都像是京裏來的貴人,像是生了什麽病,來軒城靜養,為人還非常謙和,雖說這秦姑娘是下人,可他家主人一點兒也沒把她當下人看待,想來也是有福啊。”


    “如此,姐姐你看,咱家弟弟可能與這姑娘攀上親啊?”那表妹想起自己還有個年過十八的弟弟尚未娶妻,心裏著急,婦人連忙道:“表弟的性子我還不知?與秦姑娘絕對合不來,你還是別想了,去,幫我看著點兒孩子,這小子一個轉頭又跑沒影兒了。”


    對話才結束,天邊便起了轟隆一聲,雷電即便是在白晝也清晰可見,藍紫色如枯樹枝般炸開。


    秦鹿才剛入秦戲樓便落了大雨,差一步就要淋濕,她看著手上還沒來得及用的傘,順手將傘遞給了門前招唿的小二。


    小二瞧見秦鹿來了,又朝外看了看,秦鹿自然朝裏頭走,邊說:“我家主人沒來。”


    有錢的沒來,沒錢的又來蹭吃的了。


    小二撇了撇嘴,先給秦鹿上一杯茶,又端了一盤瓜子,台上正是秦戲樓的台柱子在唱曲兒,紅粉交錯的臉上擺出個嗔怪的表情,輕推身邊的人,惹得台下紛紛笑了。


    秦鹿喝了口茶,有些澀嘴,她嚐不出好茶壞茶來,跟兄長打仗的第一年她才十四歲,便學著喝烈酒了,於她而言,白水都比茶好喝,但她家梁王爺喜歡茶,所以秦鹿雖然不會喝茶,但會泡茶。


    想到這兒,秦鹿放下杯子,有些憤然,都是被逼著學的!


    才聽了不過一刻鍾,秦戲樓的門前便有人說話,秦鹿本眯著眼睛看台上,偶爾跟著笑一笑的,卻在那混雜於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話語裏,刹那捕捉到了一道新鮮的聲音。


    耳尖微動,臉上的笑容收斂,秦鹿放下茶盞,迴頭朝門前看去。


    大雨還在傾盆,入秦戲樓的書生身上被淋得透濕,正在焦急地和小二說著什麽。


    小二道:“這位公子,我們戲樓不給錢,不讓進,戲都在廳內唱著呢,您進來了,不消費,等於白請您聽一場,若各個兒都這樣,我們戲樓就真難經營了。”


    那書生抿嘴,握著手中兩枚銅錢,這是他最後的積蓄,他吞了吞口水,道:“小二哥,麻煩幫幫忙,我隻是進去找個人。”


    “這……”小二為難,書生繼續道:“真的,隻是找人,我不聽戲的,不然……不然勞煩您跑一趟,幫我找個人,那人、那人銀發過肩,身穿藍袍,還提了個鳥籠……”


    小二一聽,視線朝秦戲樓裏頭正在白吃白喝的秦鹿瞧去,這形容,不正是秦鹿家的主人嗎?


    秦鹿起身,慢慢朝書生走過來,一雙眼卻直勾勾地盯著書生握著銅錢的手,他人看不見,她卻能看見,那人手心抓著一把符灰,符灰寫了個‘謝’字。


    書生著急忙慌,順著小二視線正看見了個姑娘,對方穿著隨意,不施粉黛,卻長著柳葉彎眉,桃花含水的眼,書生一怔,抱著希望喊了一聲:“秦姑奶奶?!”


    秦鹿挑眉,嘴角微揚,心道果然是姓謝的那家夥引來的。


    於是她從腰帶縫隙裏掏出了一粒銀子遞給小二,道:“去二樓給我安排個雅間。”


    又對書生勾了勾手:“隨我來。”


    小二看了一眼手中銀子,心裏嘀咕,感情這位一直都有錢?!那前麵那麽多迴,怎的迴迴都讓他向她家主人要?還要白白受她家主人的冷眼。


    第4章 桃花人麵:三


    秦戲樓的雅間在二樓,為了讓一些達官貴人或未出閣的小姐過來聽戲又不叫人看見相貌,這才設立的。


    二樓的雅間門前都有一道紗簾,一道珠簾,有喜歡寬敞的貴公子坐進來,紗簾珠簾都會掛起,也有注意隱私的,會將紗簾珠簾都放下。從裏看,紗簾薄如蟬翼,視線順著珠簾的縫隙裏便能瞧見戲台子,並不影響看戲,但從外看,有珠簾一層於光下熠熠,晃了他人的眼,再隔紗簾,便讓人看不清裏頭了。


    應秦鹿的要求,小二以銅盆端來了一盆水,折了門前楊柳樹的一條枝丫泡在裏頭,將這盆水放在了雅間裏,掛下兩道簾子才離開。


    雅間裏頭布置得很別致,正麵過來便是一套桌椅,桌麵上擺了茶具,黃花梨木做成的茶桌較矮,白瓷杯洗得潔淨,桌上放了六盞,一旁小爐上咕嚕嚕燒著水,還未冒煙,桌下還有個矮櫃子,裏頭放著茶罐,茶不算什麽頂好的茶,勝在香氣不錯,入口迴甘,也算普通茶中的上品。


    秦鹿走到一旁,於香爐內燃了一縷自己帶來的香,青煙嫋嫋,片刻便順著香爐周邊墜落,似是沉香。


    書生站著有些手足無措,隻見秦鹿貧空抓了一把香燃起的煙,輕飄飄地丟入了銅盆裏,再指著銅盆對書生說:“洗手。”


    書生摸不著頭腦,心裏覺得怪異,但也還是照做,他雙手伸入水中,洗了一會兒便發現盆中的水黑了,自己的手心似乎藏著什麽髒東西,一直未能瞧見。


    若是放在以前,書生讀聖賢書,定覺得這是江湖術士騙人的把戲,是障眼法,但這幾日奔波,而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著實奇怪,他又不得不信,這時間當真有鬼神之說。


    秦鹿才剛入座,書生洗好了手便立刻朝她跪下,一雙眼灼灼地看向她,開口道:“秦姑奶奶!還請幫幫在下,歡意茶樓的老板說,這世上恐怕隻有你能幫我了,還請秦姑奶奶隨我去一趟晉城!”


    秦鹿抿嘴,朝那書生勾了勾手,問他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李傳。”書生說罷,見秦鹿比了個讓他起來的手勢,於是起身站到一旁,結果瞧見秦鹿微微一笑,忽如春風拂麵,露出了幾分恬靜溫和,卻隨意道:“坐,別客氣。”


    李傳定了定神,還是坐下了。


    爐中的香還在燃,淡如菊花的味道漸漸擴散,夾雜著幾分苦澀。


    秦鹿左手撐著下巴,右手五指輕輕在桌麵上來迴敲著節奏,指間銀鏈叮當作響,她打量了李傳兩眼,直接道:“廢話不多說,你需得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才能確定這事我到底能不能管。”


    李傳抿嘴,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迴想起曾經過往,卻讓他不禁紅了眼眶,秦鹿就見一個大男人在自己跟前說哭便哭了,抬起髒了的袖子抹了抹淚,帶著幾分無奈的哭腔道:“一切,都源於我當年的一時義氣,卻沒想到,反而害了我父母妻子的性命。”


    李傳雖說現在看過去有些落魄,卻是煜州晉城內有名的秀才,也曾風度翩翩,出口成詩,不知能討好多少女子的歡心,他若好好打扮,也算得上幾分俊俏,走起路來昂首挺胸,以讀書人的話來說,是文人傲骨,以秦鹿的眼睛去看,便是滿肚子墨水的酸氣。


    雖然想要去李傳家說媒的人有不少,卻無一人被他看在眼裏,後來一次他出遊,意外落水後被水衝入下遊,被一個在河邊浣紗的女子所救,那女子生得貌美,如仙女下凡,她將李傳帶入家中治傷,一家子居然也是老實本分的人家,李傳因為救命之恩也對女子心生愛慕,以玉佩為定情信物,迴去之後便讓家裏人去女子家中提親,不日兩人便成親了。


    隻是好景不長,李傳才剛成親沒多久,幾個詩社裏的友人便因為寫了反詩被官兵抓走,實則那也算不上反詩,隻是為了押韻,提了一句西齊梁王爺的字,為了對比美醜,又以天賜已故幾十年的一位紈絝王爺做了比較,正因為這一首詩,害得整個詩社的人入獄,李傳因為成親之事多日未去詩社,所以官兵沒有抓他。


    可身為文人,滿身硬骨頭,他偏偏不聽勸,去了衙門敲鼓,為幾個友人伸冤,結果自己也被抓了進去,這牢底一坐就是一整年,他被放出來後,陸洲晉城內的才子又出了一批,早無人記得當年以李傳為首意氣風發的幾人,眾人口中提起的,大多都是他們寫反詩惹來的後果。


    “蠢不蠢啊。”秦鹿說了一句,李傳渾身一僵,嘴角掛著苦笑,也覺得自己很蠢。


    分明已經過上了人人羨慕的生活,分明功成名就就在眼前,卻為了幾個詩社裏的友人,卻因為自己得了個秀才之名,便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日益膨脹,最終也為這滿腹書墨所累。


    “然後,你從大牢出來之後,發現你妻子已經死了?”秦鹿問。


    李傳咬著下唇,剛止住的眼淚又要湧出來了,他點了點頭道:“是,我從牢中出來,也是縣官赦令的,因為我家中父母得知我入了牢獄,身體日漸衰弱,我本就是普通人家,父母老了,妻子又弱,誰都扛不起這個家,家中銀錢為父母治病花去了許多,就連吃米都成問題了。”


    “好綰兒,已經為我付出了太多,非但孝順父母,甚至白日上山砍柴,我本與她爹娘說好了要給她幸福,卻沒想到卻是害她最多的人。”李傳顫抖著嘴唇低下了頭:“我出牢的前一天,綰兒為了給我爹娘采藥,在山中不慎滑倒,一頭撞在了山石上死了,爹娘癱瘓在床,因為一日不吃不喝無藥救治,也亡了……縣令念我滿門悲劇,送我出獄,可我這般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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