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閨長椅無人臥,梨花簾幕有人閑。


    落春無痕花傳去,竹盞一口似神仙。


    女子眉梢疊喜,將這一竹盞的茶水給一飲而盡,好不痛快,唇齒留香,至於另一杯十三葉扁舟倒是一口不曾動,停步身後的那位女丫鬟,委實吃驚,自家這位女閣主往日裏可是儒雅至極,小酌不過半口,還從未像方才一般,一口吃盡了一盞茶,難免有了猜測念頭,那位青衫小輩究竟何許人也?


    女子一口之後,再無其它,左右掃了一眼十三葉扁舟,依舊沒有張口嚐一口,輕緩的落在了案台上,丫鬟輕聲,“閣主,十三葉扁舟...”


    女閣主不動聲色迴道:“霧隱門,扁舟山,扁舟茶確實好茶,不過這十三葉茶吃來吃去也不過一味罷了,難不成這方十三葉茶與一葉茶有何區別麽?不吃也罷。”


    丫鬟應聲,沒了下文。


    “春桃?”


    丫鬟聽閣主唿其名,忙應:“春桃在。”


    “方才那位青衫,瞧清了模樣麽,如何?”


    春桃聞言,不假思索,“相貌清秀,三分風流,七分瀟灑。”


    “繼續。”


    春桃撓了撓發梢,不知該說什麽好了,許久才是猛道:“才氣斐然。”


    女子笑了,撫袖側身,“好個才氣斐然,隨我出去一見。”


    ————————————————


    聖賢閣。


    閑來無事,木知天不屑與這徐秋打趣閑談,一旁閉目養神,圖個清靜。


    至於徐秋麽,活泛的很,手捧三盞茶水遞往了三位老前輩,三位老前輩接過了茶水,麵麵相覷,鱉三冷哼一聲,一指兩位膽小如鼠的狗日的,衝著一盞茶水,唿唿道:“貪生怕死,生怕入不得婆娘被窩,本尊才是不怕。”說罷,鱉三氣勢洶洶將這一盞茶水給一飲而盡,咕隆咕隆,囫圇一口。


    樓三千與段三郎因徐秋一句女人天葵之茶,吃了怕是會耽誤日後的事兒,這會仍處於觀望之中。一盞茶水下肚不過三息,鱉三嘖巴嘴,眉頭一挑,猛罵:“娘的!”


    一句娘的,叫人不明所以,難不成這茶水不好?


    “娘的,草率了,唇齒留香,本竟然是一口囫圇吃了個幹淨。”一句之後,鱉三顧不及顏麵,當即伸長了脖頸兒,漏出口舌,直往這茶盞裏舔去,模樣簡直了,猥瑣且下賤,一個破洞罷了,有甚好舔的,難不成這破洞舔著舔著還能冒水不成?


    鱉三這一舉動委實不雅,不過鱉三向來都是道貌岸然之輩,極其在乎顏麵,這會兒能為了嚐一嚐這茶水餘味,做到如此,想來這茶水不是一般的茶水,至少不比十三葉扁舟要差。


    樓三千與段三郎這才是會心一笑,二位前輩極其有雅興,俱是捏著小巧別致的茶水,相互行了個禮,前者笑:“賢弟,請!”後者笑迴:“誒,同飲!”


    說罷,二人咕噥一口。


    正當二位老前輩吃茶水時候,隻聽一陣唏噓,百十位看客修士俱是微張,一旁木知天首當其衝,起身畢恭畢敬衝聖賢閣緩步而下的兩位女子稱道:“晚輩木知天,見過聖賢山閣主。”


    難怪這群狗日的斯文人如此大的反應,敢情是這女閣主出了深閨呐,徐秋也是不敢怠慢,不過並非阿諛,隻不過行了個揖禮,與那位麵掩輕紗的女子君子一笑,再無其它。


    說來也怪,女子行出深閨對這諂媚木知天卻是不太在意,倒是一堆明眸若無其事的掃視了好幾番徐秋,徐秋這會兒正擺弄茶水,不曾瞧見,可屈身木知天卻是察言觀色的清楚,於是乎,側身叫道:“徐道友,見過聖賢山閣主也不拜麽?你我算是同輩中人,與我無禮也就罷了,可閣主也不放在眼中麽?”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賣弄一詞來自此處,就例如在小人在前輩麵兒前告狀一般,添油加醋,顯然這會兒,閣主是前輩,小兒自然是木知天,不過木知天好是陰險,不曾拿自身說事兒,倒是拿徐秋對閣主不敬做文章。


    徐秋聞言,訕笑,一手橫於腰間,一手按住青石劍鞘,努努嘴,迴道:“不知木道友何處此言?滿座這些修士也是尋不見一位似你這般行大禮呐...”


    “那個,當然,徐某人也並非是意指木道友奉承,早有聽聞,木道友起初正是這聖賢閣的學生,而前輩位居閣主,想來也算是你的先生,如此一來麽,木道友行如此大禮,不奇怪。隻是,徐某人初來此地,甚連這聖賢閣的規矩都是弄不明白,就如方才木道所言,三教江水,青城門養劍,花也門養姻緣,霧隱門養扁舟茶,在下全然不知呐。若是這會兒對閣主是三叩九拜,怕是不合適,一來,旁人怕是會誤認為在下與聖賢閣有過幹係,二來,你我俱是讀書人,讀書人雖是寒酸了些,不過這氣節卻是一等一的清高,三來,想必閣主也應當不喜這出言即是口若懸河,誇誇其談之流罷。”


    木知天臉色陰晴不定,起身不再多言。


    在座百十位修士俱是大氣不出,多少年了,足足百十年呐,還從未聽聞過哪位小輩能在聖賢山與閣主這般,若是叫霧隱門那些規矩之流知曉了,恐怕不過半個時辰,這廝下山就要人頭落地,一命嗚唿。


    “咯咯...”


    忽!


    女子笑。


    那位麵掩輕紗的女子此間竟是咯咯笑了起來,眉梢點點泛喜,發梢別的那麽一支白梨花,格外清雅,她道:“徐道友所言非虛,聖賢文人窮規矩並不多,與霧隱門有別,在這兒,文采為上,若是一位的講那些條條框框,聖賢山幹脆取名為聖賢學堂了,多俗氣。”


    一句之後,徐秋衝木知天笑了笑,善良至極。


    女子這才側過身子,行了一步,好生的將木知天打量一番,“知天,當真是頑劣,自打上次拜訪聖賢閣怕是有一年之久了...尋常時日也不來逛逛。”


    “說來也是,那位教你本事的師傅也是老頑固了,自認為學問了得,自視清高,容不得你出山。”


    木知天含首一笑,“前輩說笑了,晚輩近來方是踏入返璞境,家師交代仍需鞏固,調穩內息,否則怕小生道行不穩,功歸一簣。”


    女子聞言得意一笑,“噢,如此年紀破返璞,了得呐。”


    木知天卻是連忙擺手,自謙念叨:“天池三教,這般年紀返璞修士不稀奇,鳳毛麟角罷了。”


    “謙虛了,這點倒是與你那師傅不搭,挺好。”


    二位交談俱是光明磊落,女子不避諱木知天與聖賢閣之間幹係,木知天道處修為也不曾托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聖賢閣高有千尺,白雲蕩蕩,觸手可及。


    高處不勝寒。


    自打木知天將返璞境道出之後,在座修士無一不是猛然倒吸一口涼氣,更有甚者,結結巴巴,“這、這,妖孽呐,如此年紀,返璞境,往後還得了,恐怕不出十年,三教之間這木知天名號就是聲名鵲起。”


    徐秋如是挑眉,呢喃默念:“與我年紀相仿,老子才不過乘風下遊,這廝已是返璞境,如此一來,方才豈不是在老虎頭上拉屎?”


    木啾啾古靈精怪,望見徐秋稍微有些錯愕,湊來一步,二人並肩,“木知天,霧隱門小輩第一人,城府極深,據說早是許久之前已是返璞境。”


    徐秋嗤笑,心說騎在老虎頭上怎麽了,老子地魚舊故湖時候,薑阿仙的身上老子都敢撒尿,區區返璞,不足為懼。


    說罷,徐秋不動聲色的與木啾啾念叨:“木姑娘,你我好歹也是相識一場,稍後若是木知天問起在下去了何處,就說去解手去了。”


    木啾啾一愣,小手兒拉扯住徐秋袖袍,“該不會是怕了,要溜了?”


    徐秋哈哈一笑,遂是一指方才餘下的茶水,“喏,全歸你了,鋌而走險的事兒徐某人從不幹,到如今我也不過個乘風下遊,怎生能打得過返璞唷,還是溜之大吉為上。”


    木啾啾若有所思,盤算了一番,確如徐秋所言,方才為了替自身解圍已是招惹了木知天,雖然這木知天明麵上不談此事,難免會秋後算賬,屆時怕是插翅難逃,於是,她略有些不舍,長歎一口氣道:“其實...罷了,南麵有一羊腸小徑,順其往下,半個時辰就可下山。”


    徐秋聞言,拱手謝過木啾啾。


    誰知,方要施展千麵紗,溜之大吉時候,忽聞:“徒兒,哪裏走!”


    如此一句,自然是出自樓三千之口。


    這廝今日來此刻意改了一副模樣,這會兒一口一句徒兒,一口一句為師,還真似那麽迴事兒!


    百十看客俱是無聲,樓三千這麽拔音調高一句,直惹各位瞧來!掩麵輕紗女閣主如是望來,木知天不算甚,令其起了興致的乃是這麽一位青衫少年,一步而至徐秋,並未開口,而是要聽一聽這師傅二人要說些什麽。


    徐秋氣不打一處來,如此一來,還如何溜之大吉?


    無奈女子在一旁,隻好輕問:“說。”


    樓三千稍微有些靦腆,舔了舔一口缺斤少兩牙,“茶水,好。為師與三郎俱是意猶未盡,不知...”


    徐秋臉色一沉,“沒有,快滾,再問打死你。”


    一旁閣主聞言,眉頭一撮,這是師徒二人麽?


    樓三千賤兮兮一指徐秋身後女子,腆著臉兒道:“與為師就是這麽說話的麽,也不怕旁人笑話。”


    說罷,樓三千從胯下取出了一紅木大桶來,直遞往了徐秋。


    徐秋罵娘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先前小巧別致一杯,這會兒竟是從胯下掏出了這般大物,真當這茶水取之無盡,用之不竭嘍。


    其實,樓三千這紅木桶算不得什麽,直到瞧見隨在樓三千身後躡手躡腳的段三郎含含糊糊的從袖間取出了一方四足水缸來,約莫七尺。


    徐秋啞然笑了,指著七尺水缸,“作甚?”


    段三郎許久不出言。


    徐秋猛喝問:“作甚!”


    段三郎一甩寬袍大袖,雙手負背,長唿一口氣,悵然有言:“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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