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隨後的日子裏,林海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


    他就在透過電腦那頭一個亞麻色頭發女孩幫忙梳理數據和陪伴下,度過了這段首都星於爽溫熱的秋日。


    家族的叔長們仍然在四處出擊,參與宴會,引薦名流,編織人脈關係,企圖打開此時的僵局,但都進展不大,且越來越舉步維艱。


    誰也都並不太注意在古堡裏等待青年騎士團開冬營進去服役的林海究竟在做些什麽,隻知道他修補了保衛,來了一群他安排的安保人員,又利用古堡的倉庫進行著一些敲敲打打的工作。林薇曾派人來看了一眼,發現他隻是在修複那兩台破損的安保陸航車。


    這讓林薇有些啞然。她知道林海在工程學方麵有天賦。譬如製造的雪晶能量閥,讓他成立雪初晴公司打開了局麵。他的一些研究設計在米蘭星區康德會展也曾引起轟動。但製造雪晶這種小型能量閥,發明設計一些東西……並不代表著,他就能完全修複一台損壞的陸航車。


    一台陸航車引擎動力係統,傳動係統,電子係統,輔助係統等等涉及很多方方麵麵科類。別看一台小小陸航車,其中的學問大了去了,甚至一些著名機甲公司,都激烈的投入陸航車的生產競爭中。和機甲一樣,陸航車和人類工業的發展水平是與時俱進的。


    不過林薇倒是相信,林海如果下了功夫進去,假以時日,或許真能夠讓陸航車恢複到可以使用的地步。當然這也僅限於林海此時無事可於的消遣罷了。家族長老都到處赴宴,但林海的身份卻較為敏感,不宜過多出現在這些場合裏,僅僅是一個“議長殺手”的名頭,就讓他飽受爭議。


    而且加納森事件還沒有最後得到結果定下性質,林海過於拋頭露麵,身份上也不太好走轉。


    所以林海留在古堡裏等待騎士團服役日,中間加以做些此類工程學修理的事打發時間,似乎也就任由他去。


    聽到迴報,林薇還莫名的覺得心安,這種心安,就像是一個妻子,聽到自己的男人正在家中靜養,沒有到處遊蕩或者做些不在自己掌控內的事情一樣踏實。


    那之後,林薇還派過一次人去,是告訴林海米蘭星區出了結果。前加納森的三合走私集團被查獲,巴拿馬等幫兇一並落網。被扣上了鐐銬,關入了帝國重獄。加納森的三合組織罪狀逐漸被抽絲剝繭暴露出來,這個過程中高層大佬圈早已經是震動不已,沒有想到這位前米蘭星區議長,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利用議長的身份,瞞天過海的做了很多天怒人怨其罪當誅的動作。


    但這件事,卻也在調查過程中逐漸放出風聲,用一種對加納森事後淩遲的方式,做了定論,又沒有通過主流媒體大肆公開宣告,所以一定程度上疏導了民眾的情緒,沒有出現公布加納森的走私集團頭目身份後轟動的震撼效應。反而給人們一種“就知道是這樣”的觀感,似乎一切都在調查過程中,被民眾們自發的猜測到了。


    這等同於是冷處理了。


    政客們對這種手法熟練至極,也明白這種處理過程,其實也是帝國高層的意思。


    一名星區議長,加納森的晉升過程,畢竟過了很多人的手。從最初的晉升星球議員,到星球議長,再到星區議員,議長,進入下院。這些哪一個不涉及下院高級別議員,甚至下院議員還要過女王的眼。


    然而結果這加納森,卻是讓他們所有人都看走了眼的險惡梟雄。如果引發轟動效應,那些高層人物的麵子朝哪裏擱?女王是不是也要站出來承認一下自己識人不淑?


    所以在這種以大體為主的冷處理下,加納森就這樣被定了性,在米蘭星區的民眾裏,認知也是加納森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黑惡頭目,幸好被林海所殺。林海無罪釋放,得了一枚勳章,有了青年騎士團服役的機會,低調處理,他得了裏子,皇家和政壇得了麵子,雙方皆大歡喜。


    這是林海都預料得到的情況。


    所以也不足為奇。


    那負責為林薇通報的人看林海沒什麽反應,也就迴去給林薇匯報了,隻是臨走時看了眼林海的“工作”情況,那兩台陸航車的車殼竟然修複出了雛形,雖然不可能如出廠那般完美,但好歹也有模有樣了。


    讓來通報的人終於開始認定了,難不成林海還真要把它修好?要知道這些安保陸航車的費用,百萬以內就可以拿得下來,林薇小姐直接讓另外購買就行了,還憑得讓少爺費時費力,舍本逐末。


    但這種執著於小事的態度,在貴族家可是前所未見。這或許便是為什麽這位出身是私生子的大少爺,是個奇人的原因吧。


    不過“議長殺手”啊,親自沾染著油汙把弄機械零件,那雙殺死了加納森的手,如今會不會太過浪費?


    林海被林薇喚上古堡的恆溫泳館,這是位於古堡頂層的一個露台,全被大而視野寬廣的玻璃封閉,此時是夜,正可沐浴從天而降的星光。


    林海就這麽站在泳池這頭,看著身著一襲鮮紅泳衣的林薇,人魚般在碧藍的水中滑行,然後在那頭躍上岸,雪白赤足點地,大膽的泳衣勾勒出她令人麵紅耳赤的身材,讓人心跳遽然的走來。


    纖腰,修長的雙腿,腰肢上一抹紅色勾勒的傲嬌挺立,以及那遮住她前身雪胸泳衣,繞過頸項的細細緞帶,最讓人血脈賁張的是這條緞帶在她頸項後方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若是某個調皮的小孩扯住一端解開,那麽林薇這唯一遮身的泳裝便不複存在。


    一條白色浴巾出現在林薇手上,然後移前,遮住了她的峰挺,也遮住了她對麵青年的視線。


    青年似乎有些慌色,深棕眼眸有些羞郝和尷尬。


    林薇又在此時,柳眉淡掃了他一眼。但心裏其實在微笑。她今天思忖掙紮了半天,才決定選擇了這套很是大膽的泳裝,若是無法讓他注目,恐怕她就要蛇妖吐信暗生惱怒了。


    而現在,則自是驕傲專美不已。本姑娘若是不能抓住你的視線……看來就真是魅力出了問題,該去狠狠勾搭幾位青年才俊讓他們尋死覓活,才能重塑信心吧。


    至於今日,姑且就當作是福利吧。林海天天紮在那個倉庫裏,近乎魔怔。轉移下視線也未嚐不可。所以她準備和他聊聊天。


    林薇在他麵前的座位坐下來,端起那杯維生素果汁喝了好大一口補充了體能,浴巾擦拭著她垂下的一頭秀發,歪著腦袋淺笑道,“林海,你知道江上哲嗎?”


    “被稱之為“帝國人傑”的江上哲?”


    林薇點了點頭,然後嗓音似清泉,如數家珍,“帝國曆八零年生人,父親是帝國元帥江安,軍人世家,零一年自第一軍事學院戰略研究係畢業,軍銜上尉,就開始了一條堪稱傳奇的征戰之路,零二年帝國打擊星際匪幫戰役,深入提亞星解救一千三百名俘虜,升少校。零四年海森行星,參與對提亞王國討伐戰役,屢出奇策,攻陷匪患作亂的提亞國,升上校。零五至零七年之間,在帝國對外蠻征戰過程中,軍事天才光芒閃耀,前後執行汾水戰役,以五十艘艦船以少勝多擊敗三百艘星際名噪一時的典非爾艦隊。對抗外蠻尤利西斯大軍,親率私兵駐紮瓦倫要塞,打出名震天下的瓦倫保衛戰。蕩平西蠻。其璀璨戰績,此時已經讓他升格少將。”


    “真正令他名聲斐然的,則是對藏弓星係北蠻的作戰。零九年北蠻少主卡佛擁蠻兵百萬,於公共星係藏弓星河宣告建國。國號普帝。時任帝國駐塔塔星維持公共星係貿易航道第七機動艦隊司令官的江上哲,聽聞北蠻卡佛私建政權,封鎖商貿,閉關自守,得國會討伐令,帶領第七機動艦隊十萬官兵,進軍藏弓星係,利用空間通道突襲三百光年星河,直抵北蠻偽都板藍星,手下機動艦隊日夜急行軍突襲,甩開蠻兵五十萬,又親率三萬機動艦隊官兵登陸板藍星球,奮勇爭先,其後部卒讓他後退,他高唿,“如不獲逆賊,吾身死於此又如何。”於是其下士卒同心,並力破都。緝拿卡佛,幾十萬蠻兵畏而退避。卡佛以擾亂國際秩序罪被人類星盟審判關押至冰封星球。北蠻戰役終結。江上哲自此加冕帝國最年輕中將,被譽為未來軍神接班人。帝國人傑,如今其第七機動艦隊擁兵三十五萬,乃是帝國級的五大艦隊之外,最強大的級艦隊。同時,自零五年女王卸任皇家青年騎士團團長之後,他就肩負皇家青年騎士團代理團長的身份,擔任持續至今。”


    林薇聲音頓止。那種銀盤落珠的悅耳似乎還猶在林海耳邊迴蕩。


    其實林海之前就知道江上哲這個人物。那是他在遇上“楓丹白露”的杜子強和陳羽之後。就沒從兩人口中少聽過江上哲這個名字,他的耳朵都快聽出了老繭來。什麽帝國元帥之子,軍事天才,帝國人傑,未來軍神。


    加之在這個人身上的各種頭銜稱號,聽上去讓人嫉妒。而本身已經極為優秀驕傲的杜子強和陳羽,所透露出來的人生目標,竟然是要朝著成為江上哲沾邊的方向靠攏,並以他為終生奮鬥超越的對象。


    之所以不是榜樣,是因為杜子強陳羽天生性子裏的傲骨,讓他們不會為一個人的驚才絕豔震撼而供奉為榜樣。隻是麵對那樣耀眼的星辰,從心底意識到差距,並不甘這種差距,要咬著牙奮力攀登,把超越對方,定做為畢生的奮鬥


    能讓杜子強和陳羽兩人這樣訂立目標的人,何曾不讓林海感覺到那是一個怎樣耀眼光芒的男人……甚至連他都從心底,生出一絲淡淡的妒意。


    林薇見連性子高冷的林海都對他這般了解,不由得若有所思,喃喃道,“知道你要去青年騎士團服役,我便開始研究那位你未來的騎士團代理團長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在我詳細看過他的生平過後,才發現,這是一個,真正很了不起的人呢。”


    “而且我還聽說,圓桌貴族洛特家族的安娜蘇天姿國色,卻對江上哲暗暗動心。”林薇又輕輕歎了一口氣,“也許,正是這樣的男人,才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會為之心動的人吧。”


    到來首都星圈已經一段時間了,首都星圈這些名媛界的情報,同樣重要。林薇當然悉心收集在握。


    隻是聽到林薇語氣裏的落寞,可以知道連她都對江上哲的事跡為之傾折。


    之所以在談及江上哲的時候會顯得落寞,便是因為見他事跡令人心馳,而此時歸於現實,她卻距離這樣的人太過遙遠的緣故。


    睹星辰之眩目光芒,卻心知肚明彼此差隔遙遠。


    不免落差,不免失落寂寞如披裘臨渺江,獨望寒霜雪。


    首都星很多名媛貴女,麵對耀眼如斯的江上哲,大概都會是遐思之餘,生出如此般心情吧……花癡之數,不知凡幾。


    “現在前線的戰爭中,將軍菲柏斯和李清河對壘西龐大軍力不從心……國會上麵,有很多要求讓江上哲統軍作戰的聲音呢。”


    林薇幽幽歎了口氣,神色有一絲憧憬迷離,“林海,未來你所服役的長官,一定是秉持公理正直之人,真是我輩之楷模呢。”


    “這樣的人,旁人與之相比就如繁星之於皓月。時光都會銘記他存在的吧


    林薇感歎道。隨即卻發現林海長身而立,眉目佻然輕揚,似乎沒有把她這番感慨聽進耳裏。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循著林海目光望去。手中杯子跌落,浴巾滑下,她也顧不上了,抓起桌上的耳機,身著泳衣的修長身線長身快步來到窗邊,望著遠方那氣勢磅礴似緩實快而來的豪華車陣,紅眸裏滿是驚而淡惘的怒意,“他們又來了?”


    在對方豪華車駕裏的人啞然失笑或者哂然嗤笑之間。


    古堡兩道攔截流光躥飛攔截於前。


    林薇手摁耳機通訊,鬢邊的長發輕輕跳躍,“是誰駕駛的車,退迴去放他們過去,不要正麵衝突我們沒有勝算……”


    隨即似乎得到耳機裏反饋,那兩輛安保陸航車非但不退反而不卑不亢對峙。知道是林海的人,林薇轉過身,看著頎長站在窗邊的林海,他目視天空,神色清俊凜然,隨即眉頭微皺,隻說了兩個字。


    “不退”


    不退,雖然隻是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林海以天空為幕,劃出了一條線。便是身處這紛爭繁渺的天地間,恪守的原則和底線。


    不被侵犯的底線。


    尊嚴的底線。


    以及讓這混沌未開的局勢,所要見證他們家族昂然行進決心的底線。


    “今天我教給你們什麽是敬畏……”那輛加長車中,見前方不退,張炬熊獰笑著對身邊人道,“讓旁人刻在骨子裏的敬畏,就是對膽敢挑惹的人,不光要踩,還要一踩到底”


    日後這番話成為了名言。


    以張炬熊的加長車駕為中心,周遭六台全黑色陸航車由靜轉動轟出,第一波兩輛陸航車開道開始肅清林家古堡的天空,就如要扯下處子那根本不堪反抗最後的遮羞布。


    但這遮羞布卻仿佛瞬間成了武士帶刺的鎧甲。


    兩輛看似破爛的林家陸航車不似從前駕駛員驚慌失撥動操縱杆拉高拔升,反而同樣啟動背後加速噴射渦輪,以旁人看來近乎是以卵擊石匪夷所思的勇氣狠撞當頭兩台不可一世黑色陸航車。


    轟轟


    古堡之上悍然之聲裂震長空。


    首當其衝的兩輛黑色陸航車隻覺得自己被出膛炮彈轟了一記,駕駛員驚駭欲絕的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車體裝甲在前方破爛陸航車撞擊下脆如朽木。


    轟得巨響下轟飛一連在空翻滾十幾米遠栽地


    第二波原本以為前兩輛陸航車就足夠肅空通道,自己隻是擺出車隊行進姿態的重型陸航車就發現他們錯了。


    他們看到排前的兩車被撞出視線斜墜向地,那兩台破爛陸航車的第一層裝甲在撞擊中脫落,第二層在其後升起,形成了一種錐子似的衝擊麵,類似古式炮彈的流線彈頭,狠狠紮向他們第二波左右兩輛共四台陸航車。


    “嗬”下方全景玻璃內泳池的林薇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嘴巴。


    四台擔任第二波拱衛的黑色陸航車在激烈的巨響下瞬間變作了天空陀螺,打著飛旋四跌


    然後兩輛古堡陸航車才照準那幾乎成了最後靶子緊急調頭不及的張炬熊車駕。


    先後猛子紮撞在其車側麵裝甲之上。


    轟轟


    巨大衝擊聲下,張炬熊的車駕撞出拖著長煙的明火,高強度玻璃窗全數皸裂,透過那些蛛網玻窗,內部防撞氣囊的彈出將魂飛魄散參政員張炬熊的臉砸出半顆大牙還在飛旋,車駕施施然朝著地平線墜落下去。


    古堡內外上下所有人,都睜大著眼睛,看著在他們眼睛裏那議員座駕驚鴻而現的這道軌跡,神色震怖至無法言語。


    林薇捧著嘴,轉過頭看著麵前始作俑者的青年。


    她的紅色眸子複雜而劇烈的跳動著,她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但聲音卻艱澀從喉嚨的隙縫裏難以置信的穿透出來。


    “你把車……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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