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許多日子以來的辛酸壓抑,在麵對蘇先生的一瞬間爆發,伏在他肩頭大哭起來:“師父……我的孩子沒了……我的孩子沒了!”


    她哭得渾身都在顫抖,蘇先生便如慈父般一下下輕拍著她的後背,一聲聲勸慰著:“沒事,沒事,你還年輕,孩子還會有,你和那混蛋……”他實在不願說這話,“你和他,終究會有個好結果的。”


    聽蘇先生提起慕雲鬆,蘇柒抽抽噎噎問道:“王爺……可還好?沒有被皇帝的人抓住吧?”


    “那混蛋狡猾得狐狸似的,怎麽會被那些鷹犬發現端倪?”蘇先生哼道,“隻不過……燕北軍出了些事,他著急趕迴廣寧去了,臨行前托夏嚴給我帶了封信,將你的事托付給了我……笑話,我自己的徒弟,還需要他托付?”


    迴廣寧去了……蘇柒心底劃過一抹失望:果然,對於北靖王爺而言,隻有家國天下才是大事,兒女情長永遠都是小事……


    蘇先生卻道:“那混蛋在信中,倒是跟我說明了些查到的真相,原來當年我行刺慕玉棠未遂,他卻是死在別的人手裏!”


    慕雲鬆捎給他的密函中,還附上了聶夢珺的最後一封無字家信,但這等用釅醋寫信的小伎倆自然瞞不過蘇先生,不過略施小計,便讓信上的字跡現了形。


    聶夢珺在信中說,自從無意間介入了那場陰謀,便終日惶恐、惴惴不安,唯恐自己命不久矣,又不甘心將真相帶入黃土,前思後想,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寫下事實真相,既希望能留下證據,又用以自證清白。


    那年中秋之夜,公爹老王爺慕玉棠在家宴上遇刺,被抬迴熙華苑時已是命懸一線、岌岌可危,王府中一時間亂做一團,她身為長媳,自然在熙華苑外侍候不敢遠離。便是此時,見婆婆身邊的大丫鬟月瓏急急前來,將一盒金瘡藥膏交到她手上,說是老王妃讓去找的靈藥,央求聶世子妃替她送進去,她自己還急著去門口迎大夫。


    聶夢珺深知公爹的傷耽誤不得,未及多想便應下了,進熙華苑將藥膏送到婆婆手上,看著婆婆替公爹上了藥,又隨手將藥膏遞還給她。


    然尚未等到大夫前來,公爹便毒發身亡,魂歸西去。王府上下皆悲慟不已,忙著準備喪事,聶夢珺亦忙前忙後地張羅,早將藥膏之事忘在了腦後。


    之後過了一段時日,聶夢珺的貼身丫鬟鶯歌不慎割傷了手臂,聶夢珺憶起自己還收著一盒金創靈藥,便讓另一個丫鬟紫燕找出來替鶯歌上藥。熟料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鶯歌突然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聶夢珺震驚之下,憶及自己公爹死狀,方懷疑這盒金瘡藥有問題,便又秘密派人尋了條流浪狗來試,果然有劇毒!


    窺探到真相的聶夢珺簡直惶恐不已,驚懼之下去找月瓏對峙,月瓏自是故作震驚,滿口推說不知。


    就在聶夢珺以為月瓏也是不知情者,打算將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自己婆婆以查明真相時,卻發現那盒金瘡藥不翼而飛,而她也受到了來自幕後黑手的暗中威脅。


    那人恐嚇她說,有毒的藥亦經她手,論起來她也難辭其咎。若聶夢珺膽敢將此事吐露出去半句,他定會將她拖下水,甚至有法子將她弄成毒殺公爹的元兇,讓她從此在北靖王府再難立足!


    為了徹底震懾住聶夢珺,那人甚至殺雞儆猴,將她的丫鬟紫燕殘殺。


    聶夢珺著實嚇壞了,果然再不敢吐露一個字,從此每日戰戰兢兢,夜夜噩夢不斷,迅速地憔悴下去。


    後來,聽聞她夫君慕雲鬆平迴鶻功成,即將凱旋歸來,聶夢珺卻愈發惶恐,生怕被慕雲鬆看出什麽端倪。更有甚者,當她終發覺,自己身邊不知何時被那人安插了眼線,每日給她服用的藥其實混雜著致人瘋傻的肉豆蔻,這才意識到:即便她不開口,那人也不會放過她,要將她變成一個瘋子、傻子,讓她的話再無人相信!


    聶夢珺近乎絕望了,隻好拚命哀求婆婆,放她迴西京娘家去,試圖逃過那人的迫害。臨行前,她依舊深覺惴惴不安、生死未卜,故而思前想後,用閨中聽過的法子,蘸釅醋寫下一封“無字之信”,將隱藏心中的秘密悉數寫進信裏,派人送迴娘家去。


    果然,在她返京的途中“橫遭災禍”,不幸墜崖而亡。


    蘇柒聽蘇先生講罷,眨了眨眼睛,終於抓住重點:“所以,先生你與慕雲鬆,其實並無殺父之仇?”


    “也是也不是,畢竟當年我行刺慕玉棠是不爭的事實。”對於當年慕玉棠並非死在他劍下,蘇先生也並未覺得多麽幸甚,但聶夢珺在信中吐露出的,謀害慕玉棠的幕後真兇,確讓他也深覺意外。


    蘇先生冷哼道:“無論慕玉棠死在誰手裏,都是罪有應得!畢竟他當年害你戚家滿門,這罪責是賴也賴不掉的!”


    提到戚家,蘇柒驀地想起慕雲鬆曾對她說過“戚將軍可能是冤枉的”,以及今晨聽那羅刹鬼紀公公口中蹦出斷斷續續的兩句“你是戚……”“不是我!當年不是我!”


    蘇柒心中一凜,向蘇先生道:“宮中掖幽庭一個姓紀的太監,曾經是燕北軍中人,且可能與當年我戚家的案子有關!”說罷,便將從春月處聽來,關於紀公公的身份,以及今早他一見到她便猶如見鬼的經曆,向蘇先生和夏嚴詳述一番。


    蘇先生聽罷,問道:“那姓紀的太監認得你是戚家人?”


    “此事我也覺得奇怪。”蘇柒已然想了許久,著實不解,“即便姓紀的親見我戚家滅門慘狀,但那時我年紀尚小,又被蘿姨護著逃了出去,他怎麽會記得我?”


    蘇先生盯著蘇柒望了片刻,歎道:“之前我怕你傷心,從未對你說起,其實,你與你母親生得頗為相像,尤其是眉眼。或許姓紀的是把你當成了你母親,以為是怨鬼來找他索命,這才嚇得倉皇而逃。”


    他說著,彎腰卷起一個殺手的袖管,赫然露出黑色的鷹翼紋身,“這兩個天鷹盟殺手,或許也是姓紀的派來殺你的!”


    蘇柒眼眸亮了亮:“姓紀的對戚家人忌憚恐懼,不擇手段也要將我除掉,許是因為他知曉當年戚家案子的真相?”


    “極有可能。”蘇先生點頭,夏嚴便建議,“我去掖幽庭去把姓紀的抓來問一問?”


    “不妥。”蘇先生不同意,“他能在宮中忍辱負重多年,想必已練就了極堅韌的心性,便是打死他他也不會說。”他低頭審視地上的兩具殺手屍體,著實遺憾地搖搖頭,“早知道方才就不該下死手,留下一個施傀儡術,讓他去套姓紀的話,也許更容易些。”


    他話音方落,便見一個碩大“綠蜘蛛”從房梁上垂下,向蘇先生抱拳道,“在下可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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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3迴  戚家當年事


    蘇柒看見鬼藤,立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廝還好意思現身?”


    鬼藤對於自己臨陣脫逃的行徑,也頗覺尷尬,隻得弱弱道:“我這不是,將功折罪來了麽?”


    倒是蘇先生挑了挑眉,提高了聲調道:“你是九幽鬼藤?”他攤開一隻手,讓鬼藤跳到他手掌上,驚歎道,“傳說九幽鬼藤乃是冥界之物,能通陰陽見鬼神,甚少現於人世間,老夫今日能得一見,也真是有幸!”


    鬼藤聽得感動不已,當即表示士為知己者死,願替蘇先生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順便傲嬌地瞥蘇柒一眼:聽見沒?人家這位先生才是真正的伯樂!


    “死了?”


    乾西殿中,紀陽望著地上並排躺著的蘇柒與春月,神情驟然激動,“當真死了?!”


    說著,不顧形象地蹲下身去,查探蘇柒的鼻息脈搏,摸到她全身皆冰冷,七竅有黑血滲出,臉上漸漸浮現出死屍特有的鐵青色,終相信了她中毒身亡的事實。


    一個殺手不屑道:“中了我天鷹盟的攝魂香,哪裏還有命在!”


    紀陽緊繃了一整日的心情驟然鬆懈,腳下一軟竟是跌坐在地,一張慘白如鬼的臉上現出駭人的笑容:“死了……終是死了!”


    兩個殺手見他這如蒙大赦的模樣,對視一眼,蒙麵的一個驟然拔刀,指在紀陽脖頸處,冷聲道:“你要殺的人已死,可惜,還有人要我們殺了你!”


    紀陽陡然再驚,失口叫道:“皇帝他怎能……”


    皇帝?扮做蒙麵殺手的蘇先生眼眸一輪,隨機獰笑道:“你倒是清楚得很,不過,你區區一個掖幽庭值守太監,竟能得皇帝垂青,親自雇天鷹盟殺手除你,你應深感榮幸才是!”


    紀陽被他的話刺激,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激動大唿:“不!他不能殺我!他不敢殺我!他就不怕我一死,他當年對戚家做下的事公諸於眾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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