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領道:“太後已經是歇下了,要不侯爺——”


    他話音未落,裏頭女官已經是推開了門,恭敬行禮道:“陛下已洗漱好了,請侯爺這便進去吧。”


    統領:“……”無雙侯這聖眷之隆真是超乎想象。


    一會兒,傅寒洲揪著這個女禦醫,來到太後宮中。


    畢竟是夜晚了,宮中立起了帷幕,太後就坐在其後,和藹道:“好孩子,怎麽這麽晚突然進宮?”


    傅寒洲道:“我本來是有另一件事的……不過,突然見到這個家夥在藥碗裏偷偷加了極樂宮的配方,我放心不過,特意帶她過來麵聖,問問詳細情況。”


    太後聽了,歎了口氣道:“放了她吧。唉,此事確實是哀家吩咐的。宮中用藥皆有存檔,有些事不太方便,哀家便令人看顧著,讓她偷偷將血藥加進去。”


    聽到“血藥”兩個字親口從太後口中說出,傅寒洲才算是初步相信了女禦醫的說辭,將她放開。


    後者立刻縮到角落,盤成了一團。


    太後安撫道:“你受驚了,這就迴去休息吧。血藥明日再備,也是不遲的。”


    女禦醫明白太後是要和傅寒洲單獨說話,馬上識趣地告退了。


    屋內很快隻剩下太後、傅寒洲和幾個親信。


    太後撩開簾子,就說:“來這邊坐吧,我看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傅寒洲於是就坐了過去,單刀直入地問:“陛下為什麽要吃血藥?我聽說這東西是雨師妾發明的,為的是喂養活生生的蠱蟲。”


    “你的心中應該已經有猜測了。”太後平靜地說,“不錯,哀家吃了忘憂蠱。”


    往事曆曆,如驚濤駭浪一般在傅寒洲的腦海中翻騰起來。


    他突然想起雨師妾的一些話。


    當時在北宸的脅迫下,傅寒洲曾經問過雨師妾,三隻忘憂蠱中,一個下在秦達身上,一個暗算了劍神,而第三個……


    雨師妾卻說:“不能說。這個人的秘密牽連太廣了,一不小心要死好多人的。我隻怕我今天說了,明天極樂宮就沒了……”


    如今想來,確實如此。


    太後的目光渺茫地看向窗外,似乎在迴憶一些久遠的往事,但很快又收了迴來,溫和地落在傅寒洲的身上。


    “許多年以前,我還是西夏國的王姬時,曾經跟隨父兄到中原去,度過了大約不到一年的時光。”太後平淡地說,“那個時候我們有兩個目的:第一,我得繞過昆侖山脈,從中原借道絲綢之路,北上西域,嫁給大月氏的皇帝——他指名道姓,非要我和親不可,此時大周王朝也下了文書認可了;第二,我們要順道去大周朝廷覲見,與大月氏的使者一起拜見皇帝,並且簽訂下互不侵犯的條約——後來這個盟約叫做‘三水之盟’,你們都知道了。


    “可是關於第一個目的,中間卻出了一些波折。


    “他們說,我被大周的一個王爺給騙了。他是個朝三暮四又不負責任的男人,而我當時僅僅是年過十六的少女,被他哄得險些要私奔逃親,引發三國之間的矛盾爭端。


    “具體如何,我已經不記得了。但這件事情的處理還是容易:在大月氏皇帝的發怒之下,大周王朝將這名王爺貶為庶人,並給與了兩國相應的賠償,塞進了我的添妝裏,一並將我也送到了大月氏。


    “之後的事情,便是按部就班,再也沒出過岔子。唯一的問題是,我當時不太情願,和親途中屢次出逃,嫁了人以後更不開心……”


    傅寒洲聽到這裏,已經忍不住吸了口氣。


    太後明白他情緒激憤,就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平靜道:“傻孩子,全都過去了。我也不是什麽鑽牛角尖的人,聽說了極樂宮裏有一味叫做‘忘憂蠱’的藥,能讓人忘卻心中最緊要的事之後,馬上就令人尋了來。服藥之後,日子便太平得多了。我也不記得那個男人了,也不在乎這段往事了,這十多年來處理政事,早也不在乎什麽男人、什麽情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傅寒洲擰眉道:“國家爭端,卻要靠遠嫁的女子來解決,這就是皇帝昏庸、官宦無能!”


    他說的大逆不道,但太後卻附和著笑道:“所以,哀家還得多看顧著些這個小朝廷啊。這麽多年了,昏庸的皇帝已經死了,無能的官宦被哀家罷黜了,豈不就是報應麽?”


    傅寒洲感覺她這話好像在暗示什麽。


    太後擠了擠眼睛,說得更明白了些:“三從四德的女子,可撐不起這麽大的擔子。哀家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誰讓我不開心了一陣子,我就將他忘了一輩子;誰讓我不好過了一陣子,我就讓他們不好過了一輩子。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將這些臭男人統統踩在腳下——這才叫做痛快。”


    傅寒洲:“……”


    口口已目瞪口呆道:“驚了,完全沒有主人出馬報仇的機會!太後涼涼牛批!!!”


    血藥的前因後果,已經說得明白了。


    傅寒洲本是氣勢洶洶抓刺客來的,沒想到現在隻剩下欣慰和敬畏。


    他還問道:“忘憂蠱畢竟來自苗疆,真的對身體無害嗎?”


    太後緩緩道:“宮中用藥向來是如履薄冰的,當年要用忘憂蠱前,他們便要求將秦達抓來看看藥效。不過,秦達畢竟是魔門中人,不好直接進宮。這事後來還是通過北宸折中,令天心閣將秦達要了過去,變作一個暗衛派來外廷,經曆數月之後,禦醫才敢確定忘憂蠱之效。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不放心——好在,當時風煙盡風娘子已經算是認識我了,意外從雪山上帶迴了可解千毒萬蠱的天山雪蓮心。將它留作最後的保底手段,我才算是放心服下了忘憂蠱。”


    傅寒洲聽了,臉色卻突然變了,說:“那前幾日我昏迷時,那顆天山雪蓮心——”


    “就是那一顆。”太後安撫地說,“藥物本就是用來救人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還好我庫中存了這麽一顆雪蓮心,還好你剛巧能來宮中,還好一切都來得及,否則如果你出事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傅寒洲心中一震,看了她許久後,才緩緩地說:“對不起。”


    他沒有吃那顆雪蓮心。


    他那時候還不認識太後,把它喂給了應龍城。


    太後怕他昏迷不醒,他又何嚐不怕應龍城再中毒蠱、命懸一線呢?


    太後有些訝異地說:“何必道歉啊,傻孩子!忘憂蠱本就是我所願也,這雪蓮心放在內庫中,我也是一輩子不會去碰的。人活天地間,本來已經夠艱辛的了,要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男人、一段早已過去了的經曆而傷心失落,那可就太傻了。能拿來保住你的安危,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傅寒洲低低地“嗯”了一聲,突然感到鼻頭一酸,忍不住傾身過去,抱了抱她。


    太後既沒有躲開,也沒有吃驚,而是笑吟吟地任由他抱了一會兒,也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侯爺是這麽大一個人呢,比哀家高了這麽多,但是慣會撒嬌,哀家這心都快化了……”


    正在說話間,門又被敲響了。


    外頭的女官輕聲報告道:“陛下,紮昆禦醫聽說您今日尚未服藥,特地來請安來了。”


    傅寒洲忙放開太後,撩開簾子快步走了出去,恢複了他那個冷冰冰的侯爺樣子。


    太後好笑地道:“放他進來吧。”


    很快,一位老禦醫拎著身後兩個侍從進了門來行禮,上前去給太後把脈。


    傅寒洲一個外男,知趣地準備告退。


    他打開門,外頭月光亮堂堂地灌進了室內。


    突然,一片指甲蓋大小的光斑,倒映在了傅寒洲佩劍的劍鞘上。


    令他心中轟然一凜,霍然轉過頭來——


    那是匕首的鋒刃反射出來的寒光!


    第129章


    寒光映射的刹那間, 傅寒洲劍已出鞘。


    人隨劍動,那一刻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恍如一道暗影, 極速掠入室內。


    他看到那名刺客扮作是藥童,低頭從藥箱中拔出了匕首,向著榻上的王太後撲去。


    而此時此刻, 房間的角落中還有一名黑衣暗衛,剛剛才來得及出刀護駕。


    但傅寒州更快,他的劍更急。


    一輪月暈在他的劍光下黯然失色,緊跟著就是鮮紅的血色潑濺在簾幕上。


    傅寒洲一劍削去了刺客的右臂,人也隨後趕到, 將他一掌轟飛!


    刺客麵露愕然之色,隨後因痛楚而倒地慘叫起來。


    傅寒洲已一腳踏住了他的胸膛, 劍尖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指向刺客的咽喉。


    但他的聲音仍沉穩而冷酷:“太後遇刺,著人護駕。”


    噗通。


    這時候老禦醫才反應過來,駭然跪倒在地上,道:“陛下饒命!微臣什麽也不知道——!”


    簾幕後麵的王太後快速發出調令道:“著北宸帶東西兩位統領來護駕。”


    暗衛即刻領命後, 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聲暗號來。


    片刻後, 重重護衛軍將宮中完全包圍起來。


    無數人聞訊趕到, 火光將夜色照得通明。


    郡王北宸帶著兩名來自天心閣的暗衛,踏入門廊時,首先見到了立在門前的應龍城。


    同樣是察覺了動靜, 應龍城似乎也看到了北宸。


    二人對視短短一瞬間,應龍城冷冷道:“你是故意為之。以你天心閣對宮中勢力的滲透,不會直到此時才來。”


    北宸笑了下,說:“對,但那又如何?”


    應龍城道:“歪門邪道。”


    北宸說:“比你們迂腐不化那一套有用就行。”


    正在兩人針鋒相對間,都聽到了宮中傅寒洲的聲音。


    此時,刺客已經被擒獲,由護衛們潦草處理過傷口,還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


    傅寒洲凜然道:“誰派你來的?”


    門前的北宸和應龍城二人都是靜了一下。


    他們從未見過傅寒洲散發如此殺氣,他本不是那等有殺伐之氣的武人。


    刺客果然緊閉著嘴不答話,一副任由處置的模樣。


    傅寒洲下令道:“搜身!”


    侍衛們看向太後,得到她的命令後,很快將刺客搜身。


    但他們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刺客顯然早已準備妥當,渾身上下連一個特別點的裝飾物都沒有。


    另一邊,老禦醫也被控製住了,傅寒洲正在仔細盤問他。


    但他嚇得魂不附體,道:“他隻是一個禦醫局的學徒,來之前都應該由暗衛調查過身份,身世清白才能讓進宮的。我什麽也不知道啊,我隻是接受安排,帶他熟悉宮中流程……”


    傅寒洲打斷道:“他做學徒多久了?”


    老禦醫道:“有、有三年了。”


    傅寒洲道:“潛伏三年,你一點端倪也沒有察覺出來?”


    老禦醫唯恐罪名波及到自己,慌忙辯解道:“都是我老糊塗了,我真的一點不知——可他是個啞巴,平素也不喜歡交際,我真的不知道……”


    “啞巴?”


    傅寒洲冷笑了一聲,猛然抬腳,將刺客直接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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