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被不聽潑了一臉的水也不惱,著實讓她良心不安。


    那就好好找息壤吧。


    反正——她可以搶在師叔前麵將息壤召迴體內。


    想罷,她更是凝神循跡。


    那藍色絲線從她身體緩緩鑽出,蔓延至了遠方。


    所指的方向,正是他們剛離開不久的小鎮。


    此時天色已黑,小鎮在月光的映照下,平靜而又神秘。


    藍色絲線一直穿過小鎮大門,阿璃順著它指引的方向走,等藍色絲線到了盡頭,耳邊便傳來葉子輕輕交錯的聲響。


    她抬頭看去,息壤所在的地方,正是在這棵枇杷樹的樹莖底下。


    阿璃沉思片刻,說道,“難道枇杷樹會哭是因為息壤掉落在了它的腳下?這樹因此成精了?”


    孟平生說道,“不曾聽聞過息壤有這些功效。”


    他看看周圍,沒有人過來,跟白日的擁擠全然不同。


    “怎麽此刻沒人來這裏打坐修煉?”


    阿璃說道,“聽韓師弟說,這樹一哭就有人,不哭就沒人。”


    “韓師弟是誰?”


    “桃花殿的弟子,我路上認識的。”阿璃又補充道,“師叔放心,我沒說我是問月門的。”


    孟平生這才不說。


    桃花殿素來喜歡跟他們問月門作對,出門在外,不要起不必要的衝突為好。


    他見沒人,便化了一把鏟子在手,準備去挖息壤。


    又怕像上迴那樣息壤被阿璃“吸”走,迴不來自己手裏,肅色攔住要進圍欄內的她,“你,退下,離息壤遠點。”


    阿璃樂得逍遙,抓了不聽一起往後退,悄聲,“我們離那個怪師叔遠點。”


    她見不聽又往上看,便也往那看,依舊什麽都沒有。


    她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眼瞎,瞧不見一個跳舞的姑娘,遂朝孟師叔問道,“師叔,這樹上有人跳舞嗎?”


    孟平生頭也沒抬,“沒有。”


    “……”太敷衍了吧!


    阿璃挨著不聽看樹頂,問,“她跳的好看嗎?”


    不聽點頭,“好看。”


    “那她在哭嗎?”


    “沒有,臉上沒表情,就跟……”不聽想起來了,“哦,跟你那個麵癱的師叔一樣。”


    ……度雲劫?阿璃挑眉,那她大概能腦補出來了。


    幽冷舞姬!


    不聽又道,“你看不見為什麽還信我?”


    “因為你是不聽啊。”


    “哦。”不聽皺眉,“那希望不要有人變成我去騙你,不然你就上當了。”


    阿璃想了想,“那我們來對個暗號。我想想……唔……到時候我就問你,你是不是本人。你就答‘是’。”


    不聽皺眉。


    阿璃繼續說道,“當然那個冒牌貨肯定也會這麽說,所以你要衝我眨眨眼,眨兩次。”


    “哦。”這個暗號可以有。


    如果沒眨眼,那就代表那個不是他,是冒牌貨。


    他忽然喜歡上了暗號。


    這就代表這是他和阿璃獨有的秘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噠、噠……”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阿璃邊隱身邊“噓”了孟師叔一聲。


    還在順著藍線挖息壤的孟平生瞬間攜鏟隱身,還不忘給那土坑施了個障眼法,在外頭看來沒有異樣。


    這會樹也沒哭,阿璃不知道是誰。


    等那人從月色下露臉,阿璃才看清楚原來是趙如蘭。


    趙如蘭手裏提了個小桶,眉頭緊擰,快步小跑過來,張望了會四下,就開始爬樹。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攪和得樹葉嘩啦作響。


    “咚。”


    有個小如石頭的黑影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在那土坑裏。


    在一旁隱身的阿璃和不聽走到樹下抬頭,隻見趙如蘭正在樹杈上取著什麽,又不斷放進那小桶裏。


    那暗處忽然又有人躡手躡腳地躥了出來,聲音又急又怒,“鎮長,鎮長。”


    “趙如蘭。”


    “死寡婦!”


    “臭婆娘!!”


    一人怒氣衝衝爬上樹,一把將她揪住。


    好在趙如蘭身手不錯,沒被他扯得摔下去,反而朝他踹了一腳。那漢子登時從樹上跌落,摔了個四腳朝天。


    阿璃一瞧,謔,這人可不就是今天酒樓裏的掌櫃。


    大概是趙如蘭太過兇悍,沒人敢上樹了,底下的婦人漢子軟了聲,“鎮長你就下來吧,你這是何苦呢?”


    “對啊趙娘子,你非要逆著整個鎮子的人嗎?”


    “你又想我們枇杷鎮變迴隻有枇杷的鎮子嗎?那種窮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


    “你是我們鎮子的大罪人!”


    “少給我扣帽子!”趙如蘭終於跳了下來,掃了他們一眼,惡狠狠道,“誰都別攔我。”


    話是這麽說,可誰都上前攔她,四個大漢兩個婦人死死摁住她的手,還將她手裏的桶給搶走了。


    “你們瘋了!你們瘋了知道嗎?”


    一人罵道,“是你瘋了!是你放著那麽多的錢不要!”


    “趙如蘭,當初是你提的主意,勸服我們跟你一起幹,可現在你帶頭反悔,你是人嗎?”


    趙如蘭大聲道,“我當時隻想讓你們溫飽,誰想你們貪得無厭!我後悔了,遲早我要拆穿它,什麽神樹,都是假的!”


    “你要是敢這麽做,你們趙家一家六口人就別活了。”


    “……”


    “廢話少說,趕她迴去。”


    趙如蘭不願走,可根本架不住這幾人的推攘。


    等他們都走了,阿璃還有點好奇,這是吵什麽呢,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


    不聽已經躍過圍欄,走到那深坑中,拾起一個尾指長寬的木製東西,隨後拿給阿璃,“那個人落下的。”


    阿璃拿著這東西細看,沒見過。


    長寬如尾指,不過比尾指扁多了。


    她問道,“孟師叔,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又迴去挖坑的孟平生依舊是看也沒看,“不知道。”


    “……”能不能不敷衍我!


    阿璃皺眉,忽然有輕風拂過,樹又低聲嗚咽起來。


    她驀地睜大了眼,似乎想到了什麽。


    風……哭聲……


    她看著手中的小玩意,緩緩放在唇間,吹了吹。


    一陣低吟哭聲從這小哨子裏傳了出來。


    她頓了頓,不吹了。


    哭聲立刻停了下來。


    她又朝它吹起,哭聲驟起。


    阿璃已然明白這東西是什麽了,她仰頭看著樹,說道,“不聽,你去樹上找一找,是不是掛了很多這種東西,尤其是那些不起眼的樹杈裏,還有可能用米漿糊在了樹葉那,仔細找找。”


    不聽的行動力極強,他迅速上了樹,阿璃便在地上端詳這東西。


    哭聲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很快不聽就下來了,將手一鬆,數十個哨子滾落在地。


    阿璃拿了幾個隨口吹了吹,全是嗚咽哭聲,“哭”的還挺好聽,真如女子的哭聲一般。


    她輕輕冷笑。


    枇杷樹根本不會哭,什麽神樹,都是假的!


    不過是枇杷鎮上的人創造的一個仙緣,欺騙著被真相迷了眼的修仙者前來送錢罷了。


    這個鎮子,已然病態。


    “息壤怕是埋了十丈深。”孟平生掘地三尺仍不見藍色絲線的盡頭,終於扔了鏟子,打算遁地。見阿璃已經不在那了,也沒去追。


    阿璃晚上住的是客棧,還專門挑了個離枇杷樹近的。


    卻是一夜未聞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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