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無沒有答,他能料到事情有多嚴重,也能料到未來的幾百年裏這一場仗都未必會停歇,但眼下他不想管這一堆糟爛事,他隻想去筵仙台,好生養一養懷裏那縷虛弱的魂。


    是以,他很是沒人性地直接把爾爾送迴了離氏仙門。


    這丫頭很厲害,有離燁護著,她到哪兒都死不了。


    連門都未進,一看爾爾站到了台階上,辛無扭頭就走。


    爾爾倒也沒怪他,總歸自己是要迴來找鏡花水月的。


    先前兩人廝混之時,她打趣說過別讓鏡花水月瞧見了才好,彼時離燁說,鏡花水月太沉,不想一直帶著,扔在上丙宮後頭的仙池裏了。


    捏起袖口,爾爾抬步就跨進仙門。誰料,隻這一步,周圍霎時刀光四起。


    敏捷地躲開幾縷仙氣,她氣極反笑:“對付我這樣的小神仙,還要來陰的不成?”


    艮圪沉默地現身,負手站在她麵前。


    爾爾挑眉,下意識地迴頭看了看門楣上的字,又看了看他:“我走錯仙門了?”


    “沒有。”艮圪聲音低沉,“你迴來得正好,離燁在等你。”


    先前辛無還說外頭打起來了,那離燁怎麽會在這兒等她?更何況,以他的脾氣,自己的仙門裏,哪裏容得下別人撒野。


    不對勁。


    後退半步,爾爾衝他笑了笑:“上神,你們都是掌權人,厲害著呢,何必同我玩些話術?你想抓我,我也跑不掉。”


    艮圪是喜歡這小姑娘的天賦的,奈何立場不同,他隻能滿眼遺憾地看著她:“你進去就知道了。”


    爾爾轉身,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艮圪以為她要跑,可片刻之後,她轉過身來,卻是乖乖地隨他進了門。


    七八條縛仙索飛上來,將她纏得死緊。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喊疼,反而是笑眯眯地問:“我能去一趟上丙宮後頭的仙池麽?有東西落那兒了,帶著一起去見離燁也好。”


    艮圪搖頭:“不可。”


    “我打從天門瞧見,就覺得您是個心地好的。”爾爾歎息,“我偷了您的仙力,您不但沒生氣,反而還很欣慰。”


    艮圪抿唇,自顧自地拉著縛仙索往前走。


    “您讓我去一趟吧,這樣捆著,我左右也是跑不了的。”爾爾噘嘴,“大不了做個交易,您讓我去一趟,我就把您的仙力還您,再把偷學的艮氏仙術都還給您。”


    腳步微微一頓,艮圪有些意外:“你還偷學了我門中仙術?”


    “其實也不算偷學,一些艮氏皮毛法術,在太和仙門裏都是有卷宗的,我隨意學了幾樣。”


    “哦?”轉過身來,艮圪深深地看著她,“都學了哪幾樣?”


    爾爾笑了笑,努嘴指了指仙池的方向。


    總歸也是想知道她要找什麽東西的,艮圪暗想,縱她一迴也無妨。


    於是兩人轉了方向,繞去了仙池旁。


    “現在可以說了?”他好奇地盯著她。


    爾爾一動不動地盯著仙池,嘴裏說話也越來越含糊:“艮氏法術源起女媧娘娘,以土造物便是最皮毛的法術。”


    仙池水麵冒起了泡泡,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湧出來,艮圪起了戒心,伸手掐住她的脈搏,卻發現這人的肌膚觸手冰涼,沒有絲毫溫度。


    “嘩——”水花濺開,一方紫晶跳躍而出,飛過艮圪的頭頂,往後落了去。


    瞳孔微縮,艮圪愕然迴頭。


    一隻素白的手輕巧地將它接住,黑白分明的杏眼裏帶了幾分俏皮,她抹幹晶石上的水,笑嘻嘻地接著道:“但這皮毛的法術,若用來造人,那便是能騙過艮氏的神仙的。”


    手裏抓著的人像是失了支撐,飛快地化作了一堆土。艮圪鬆手,撚了撚手裏的土質,竟然不是特別生氣。


    “你什麽時候用的這偷梁換柱之術?”他輕聲問,像是怕嚇著她。


    爾爾將水月鏡花揣好,老實迴答:“方才轉身的時候。”


    隻那片刻,就用土化出自己的人形,還能說能走,帶著仙氣,將他都瞞住了?


    眼裏迸出奇異的光,艮圪忍不住朝她走了兩步:“你別跟著離燁學了,來我仙門,將來也能飛升上神,做掌權人。”


    “多謝上神美意。”爾爾後退,“恕小仙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這地方已經是天羅地網,她不想久留,難道還能走?艮圪搖頭,剛想再勸,卻見這方才還在說笑的人,突然也變成了一尊土塑。


    第119章


    心頭一跳,艮圪反應極快地飛上房簷,一邊搜尋她的元神在何處,一邊暗自驚歎。


    竟會有這麽厲害的變幻術,下頭那土塑身上分明仙氣厚重,神態也比之前那個泥人更生動,他已經有戒心,卻也還上了第二個當。


    是他老了嗎?


    目之所至,沒有看見神魂逃竄的跡象,艮圪疑惑地皺眉,眼角餘光卻瞥見下頭那尊土塑以十分迅猛的速度躥向了仙門之外。


    艮圪:???


    什麽東西?


    身上的泥土嘩啦啦往下掉,爾爾抹了把臉,揣著鏡花水月頭也不迴地跑出了老遠。


    她的變幻術自然是沒有那麽厲害的,但她聰明啊,偷梁換柱行不通就來一招瞞天過海,把自己變成土塑可簡單多了,隻要艮圪一走神,她就能逃。


    也是沒想到這位上神會這般好騙。


    一口氣狂奔出幾十裏,爾爾藏進一朵雲裏,戒備地往身後看了看。


    沒人追來。


    心頭一鬆,她躺在雲裏喘息,摸索著掏出鏡花水月,凝神以神識發問:“我找到它了,然後呢?”


    腦海裏坎澤的聲音沒有響起,他像是隻短暫地迴光返照了一下,就又消失不見了。


    為難地皺眉,爾爾將鏡花水月翻來覆去地看了一圈,最後還是凝神,決定再看看?姬被天道卦人迫害的場麵。


    鏡花水月有靈性,能自動呈現所持之人內心最想看見的畫麵,然而,爾爾盯著鏡麵看了半晌,也隻看見一片白霧。


    “什麽情況?”她嘟囔,伸手拍了拍晶石,“被水泡壞了?”


    像是在抗議這句話,鏡花水月抖了抖,顯出了離燁的臉。


    爾爾嚇了一跳,盯著他放大的眉眼,突然就覺得心裏一沉。


    大佬還被困在上丙宮裏。


    九霄起了動亂,主戰和主勸的人在天道卦人跟前吵得不可開交,四處都風聲鶴唳,戒備極嚴,這樣的情況下,她一個人是沒辦法將他救出來的。


    γβ


    看了看鏡花水月,確定它沒有壞,隻是顯現不了?姬的畫麵之後,爾爾將它揣迴懷裏,然後看向天際邊的火燒雲。


    鍾酉帶著幽冥的人已經打上了五重天,乾天帶領的天兵被龍族拖在了西海,暫時還沒收到風聲,不過,五重天之上的仙氣讓鬼魅負荷過重,大軍的戰力被削減了五成不止,離燁遲遲沒有來接應,鍾酉心裏也沒什麽底。


    繼續打,他們人數是夠的,但沒人引路,傷亡會十分慘重。


    可要是退,那就沒法給離燁交代了,傷亡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正一籌莫展之時,鍾酉瞧見一道光朝他這邊飛了過來。


    “王上當心。”護衛們舉起死盾,戒備地護在他身前。


    鍾酉從死盾的縫隙裏看過去,就見那光似火又似水,一會兒紅一會兒藍一會兒黃,來得氣勢洶洶,但在離死盾幾丈遠的地方,就顯出了人形。


    “是離燁上神身邊的女仙。”鍾宿認了出來,輕聲朝鍾酉稟告。


    鍾酉一喜,連忙吩咐人退下,親自上前去迎。


    “上神怎麽說?”他開門見山地道,“可有捷徑讓我等省些力氣?”


    爾爾在他麵前站定,眸光一轉就道:“自然是有的,我來給你們帶路。”


    她得先見到離燁,隻有離燁能阻止這一場戰亂。但為此,她不得不先讓這場戰亂更大些。


    九霄有幾處防守薄弱的地方,幽冥的兵力有個極大的優勢,就是行軍快,有她帶路,他們能遇見最少的天兵。


    “但……”鍾宿猶豫地道,“燭焱大人走之前特意吩咐過,沒有他的傳話,不能擅改路線。”


    燭焱?爾爾停下步子,轉身看向他:“他去哪兒了?”


    “西海。”鍾宿答,“若不是他,我等必會被天兵前後夾擊。”


    下丁宮雖以上丙宮為尊,但燭焱這掌權人當得好好的,怎麽就這麽義無反顧地要跟著離燁掀起戰亂?


    隨手化出一塊帶著離燁氣息的令牌,爾爾揚了揚下巴:“我是來傳上神的話的,燭焱就算在,也得聽他的吩咐。”


    嗅見離燁的仙氣,鍾酉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徑直長嘯一聲。


    雲層裏密密麻麻的鬼魅似是得了令,紛紛停下步子等著。爾爾轉身,一招手,身後大軍便跟著她繞開大道,往偏遠的地方飛速遷移。


    路上,爾爾又打開水月鏡花,心裏默念了燭焱二字。


    燭焱隻是真君,算來也就一萬多歲,鏡花水月裏關於他的畫麵很少,少到隻有一小段。


    沙、沙。


    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咯。


    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放下了,畫麵一片黑暗。


    再然後,天光乍破,四周已是天門附近的景象,沒有半個人影出現。


    到這裏戛然而止。


    爾爾以為自己看錯了,心裏又默念了燭焱一遍,結果還是如此的一段東西,從頭到尾,燭焱連背影都沒有露一個。


    是他把鏡花水月放在天門附近的?


    可燭焱才一萬多歲,他成仙之時,?姬都已經死了幾萬年了,拿這個去說服離燁,說不通。


    將寶貝收迴袖袋裏,爾爾想了想,扭頭對鍾宿道:“燭焱大人近日可有好生休息啊?他那身子骨,還有舊疾未愈呢。”


    鍾宿知她是離燁的人,也沒多想,開口便答:“哪裏顧得上,燭焱大人作為上神心腹,那麽多事要忙,又要擔當西海那邊的重任,能有兩刻鍾打坐調息便是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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